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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薄情晚归是错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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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都散去了,褪去了华美的婚纱,穆小沐有些疲惫的卸去掺杂着虚伪的笑容。可她看向洛子寒时,又是一副温婉娇羞的模样。
他看着她,眼里早已没有人前纯纯的爱意,有的是让她摸不透的复杂,杂糅着惜爱,愧歉,怨恨,忧伤,反而让她忐忑不安。
她知道的,这段感情不会和和美美,但她还是想要努力去靠近他。
许是为了报恩,许是她的爱泛滥,从小到大,她都幻想着做一个温情的女主,代表全天下的女生,去拯救银河系里独一无二的男主。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活生生的偶像剧男主,他时而霸道,时而冷酷,时而温柔,就是她心中受了伤的老虎,所以她心甘情愿做了这代罪的羔羊。
她还是很羞涩,眼睛稍有停留,她就会泛红晕,像是天边的晚霞,致命的迷人。
她总是好奇,他的盛世美颜下有颗怎样的心,她想一定不是冰冷的心,而是一颗七彩玲珑心,想想她又笑了。
她一笑,就让他的心融化一点,可是,这辈子,他的心目中,深藏在心底最柔软地方的,曾经情到深处却终究没得到的那个,她怕是走不进了。
他脱去了西装,恢复了往日的冷酷模样,躺在了床上。 “今天,辛苦你了。”
他一开口,就能俘虏她,她的心,她的肺。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告诉她,她爱他,恍若千年前的轮劫。
她的头很烫,她的脸很红,她知道自己有些发烧,她好想晕倒在他得胸膛里,听听他的心跳是不是和自己同一个频率。
可她不会的,她明白,在他心里,这场婚姻不过各取所需一场交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负了年华倾了心。
飞蛾扑火又何如,这一生,她所有的温暖不过是冰冷的雨夜里,那道璨然若星辰的目光,如微风拂岗明月照江,成了她此生唯一的执念。
爱上一个人,我们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就像是蛊,沾上了,就是一生的纠缠。
“小沐”洛母正在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水,轻呵,吐气,细长的睫毛挺翘,随着呼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洛母身上纵然有着岁月的痕迹,颔首低头却难掩光芒,萦绕着高高在上的高贵气质,始终伴随着她,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妈。”她对洛母,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依恋。年少时,平淡的温馨,执手相望的笑义,温暖可靠的怀抱,柔和如水的眼睛,这些,能长久经营的,旁人唾手可得的,全是她消耗不起,也得不到的东西。
何妨,岁月的长河是不会逆转了,她也不是年少时孤立无援的少女。
洛母看小沐很是喜爱,纯白乖巧的小姑娘,像淡雅清香的兰,散发迷人的芬芳,成熟而优秀,她和子寒,势均力敌,配得起门当户对。
“小沐,你是个好孩子,不过,”她欲言又止,想着前尘往事,因果何由人,又感叹了下儿子的眼光,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子寒的性子冷,以后可要委屈你了”。
她笑语盈盈,面色柔和有好看,“妈,我和子寒争取像您和爸,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小沐伶牙俐齿,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表白,真是可爱。 “你呀,古灵精怪” 。
“你们,记得不要太折腾,伤身”洛母说的意味深长,小沐原本就发烧的脸上,更多了一份红晕。
“嗯,妈,您也早点休息”。小沐这才想起找管家要点退烧药,急急下了楼。
“小沐”她原本想要立马就走的,可是坐在沙发上的他起身叫住了她,他的声音,她必是不会忘记地。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卓然鲜明的。譬如惊蛰春雷,譬如芒种艳阳,譬如天地之初第一场暴雨,洪荒暗夜第一颗陨星划过天际。譬如这世间所有最鲜明不过的东西,热辣地灼痛她的眼。
风声呼啸,轻易拂去万物根基。越过谎言绵延的山,浸透谤议丛生的雨,唯有沉淀时光,方能心平气和提及“曾经”。
那些“曾经”,在酷暑严寒中刻骨铭心。它们消解于云淡风轻,重现于被蚕食至斑驳的蜃楼幻景,经漫长年月去噪打磨,又加诸柔光与滤镜,最终竟成这般气象。
她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他,记忆就会翻涌而来,曾经的誓言就像耳光,每想起一句就狠狠的打在脸上,果然命运之神喜欢捉弄人,还夹着戏谑的成分。
那时不甘心是真的,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爱若有口无心,非常可耻。
“这是退烧药”他的眼里,情深不减当年。她不知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思念,一日日的聚沙成塔,一日日的千江汇海,波澜壮阔的,像要写成诗似的。
她不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就像草籽听见春风发出芽来,到无边无际的一片,已成草原。若用刀斩,用火烧,表面荒芜,根系还紧紧的抓着泥土,一场小雨,一点阳光,又是一片草原。
她不知道,那些他自以为的薄情和错爱,经年累月,竟已如此深厚。
他想,既然结果不变,他为她做过什么,终究她不必知道。
“嗯,谢谢你。”她不是不恋旧情的,可命运,从来不给她选择的余地,即使强装言笑晏晏,掩去一身心伤,她也不在乎了。每个人活着,都是一个人的河流,当你汇入的时候,请脱下你该脱下的,收起你该收起的。
她接过药就要回房,却猛然发觉右臂被人炙热的抓住。她回头,对上他灼灼目光,“我们好好谈谈吧。”
花圃里,月色撩人,星光璀璨。
“小沐,对不起”他的声音充满了愧疚与眷恋,这寥寥几字,令她五味杂陈。
她是他的心头血,曾经共同拥有最热烈的温度,但滑落之后,便了无痕迹,再无从追寻。
过去,未来,她就是回忆,就是孤寂,就是夜风袭来的时候,他最刺骨的寒。她就是心上的烙印,真的想忘记,却总是来不及。
她就是他的世界里,下落不明的遗憾,成为挥之不去的心结,也是他开心或者悲伤的理由。
年少时的心事,是孤独隐秘的树种。缠绕的羞怯、仓皇、试探、期冀、执着和想象,长成参天大树,枝叶繁茂,遮蔽一地伪装的轻狂。
可喜欢是一场隐疾,藏不住,医不好,心上热血无论有过多炽热的温度,冷却后的灰烬都没什么不同。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重新面对,才发现那些滚烫的痛楚其实从未远去。旧事混着坟头新酒,再次浇往心头。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似是满川风雨也穿不透,她在原地,顷刻觉得时间流转,十几岁的他们站在回忆里,年轻且张扬,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将他们击倒。
即使头顶的那盏明灯灭了,他们也能借着星光,在草地上肆无忌惮地奔跑。
只可惜,那样的一往无前,早已不可寻。
她沉默,子轩接着缓缓说到,“请原谅我”。
是啊,我原谅你了,原谅你说的要宠我纵我对我好,猝不及防的给了我希望,让我以为自己可以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什么也不管不顾。
原谅你让我错以为,就算世界末日那天也会死死将我抱住,让我傻傻的以为,拥有你就拥有了全世界。
原谅你承诺免我惊,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给我最稳妥的爱,转身却将我们的爱情拱手相让,不辞而别,潇洒地拥了佳人入怀,而后衣锦荣归。
是啊,我都原谅你了。
“子轩,曾经的我,认为你是特别美好的一个人,好到让我觉得世间苦难并非难以忍受。好到我就想做一个庸俗至极的人,想和你结婚生子,长命百岁,万事顺遂。”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全是别人的故事。
“和你刚在一起时,像小王子的狐狸一样,我只爱你,所以会含情脉脉地看你,一心一意的看你;带着被驯服得爱你,带着嫉妒得爱你,带着傲气得爱你”
“我爱慕你时,你便样样都好。生气也好,落寞也好。小眼睛也好看,睫毛短也温柔,痣的位置恰恰好,笑与不笑都撩人。我爱慕你时,如同走进一场梦,梦里一切都镀上色彩,是天空倒挂下的蜃楼。”
“订婚那天,我见到了最好的你。我幻想了好久好久,如果你能在订婚那天给我唱首歌,那我肯定会激动得想哭。我想做你的新娘,摸摸你西装上的第二颗纽扣,擦擦你额头上的汗,你轻轻地提起我拖地的婚纱,我们都把彼此当成了宝贝。我站在舞台上,不是因为我需要结婚,而是因为我想跟你度过往后余生。
“可是,那个人不是我啊。”
人生最吊诡的地方在于,你往往最心动的那个时刻,都是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遇到。
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的道别都能如我们所想,充满着仪式感,有起承转合的剧本,最后珍而重之地道别。
如今,她这般说出,他便知道,他错过她了。
星河滚烫,他不再是她的心上欢喜,夜风寒凉,他不再是她的人间火光,万世沉浮,她终究是他等不回的归途。
人要走,便留不住,再难过再悲伤也没有用,原来“再无机会”这件事是可以那么容易,雪遇火融,秋来树枯,长短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茶凉言尽,月上柳梢。
她是藏在枯枝老藤后的月,他人只看到分离又太过真实的残缺,唯有他知道浩瀚星河里,她是难得一见的皎洁,她也曾不辞冰雪披荆斩棘地奔赴而来。
世人多为狭隘,多为嫉妒,多为攀比,容不下别人的幸福,没有那么多人会真诚地祝福你。
“我愿你好”。无论你如何看我,是爱或恨,都如此。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明朗清澈的少年,这个暖如朝阳的少年,这个奋不顾身爱过她的少年,在她无法搬动岁月里,披着一身的月光,停泊在秋天里,身边草木迟钝,心中群山奔涌。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藏得住,唯有爱一个人的眼神,无论藏得多么小心,也总会被人发现蛛丝马迹。此刻,他的眼里是那般怜爱,她能感到,他是爱着自己的。
如果说人的记忆是一条长河的话,顺着小沐的生命跋山涉水,太阳和月光一起退后,成百上千个日夜在眼前倒流。当她回到这条长河的源头,所看到的人,一定是洛子轩。
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微笑着看我。她站在下游,仰起头,看着上游的他。
过了很久,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初见时,他眉眼缠绻含情,点着她的嘴角说:“小沐……那时候的你,就像棵嫩生生的小白菜,傻乎乎就撞到了我的心上来。”
情浓时,他说:“荣华富贵,名气权势,星光璀璨……我洛子轩一生坦荡。若有老天爷看得上的,一样样统统拿去。但不能是你。
哪怕现在,他说“我愿你好”,都是这般真挚。
从春林初胜,直至岁暮天寒。他也曾站在风口,为她举灯。他也曾风雪白头,护她安宁。
这一刹那,记忆的长河停止了。月光落在上面,波光粼粼,谁也没有来过。
小沐看着眼前的酒杯,那样透明纯粹的佳酿,不知经过多少时光的发酵,而她却和洛轩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渐行渐远。
世间本没有无缘无故的消失与背弃,太多你不说,我不问,最后所有的感情都死于误会,止于岁月。
时过境迁,知道又如何,不过平添几分烦恼,什么都改变不了,倒不如就让这成为秘密,偶尔还可以怀念那时爱的炙热而简单。
她收起眼里的眷恋,对他相视一笑,露出若无其事的神情,发现除却他,今夜月光也美,所有的星星也到齐了,但这已经不再是属于他们的夜晚了。
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就像这无垠的月色,再美好,也不会永恒,更不可能重来。
“所以,没关系,这样就很好。我们都往前走吧。”再痛的故事也会过去。等有一年,终会有那一年,皮肤会爬上斑点和褶皱,踏足过的山林,亦将一一染上藤蔓的痕迹。
你来时,胭脂花正开,你走时,花也没落。那些年年岁岁的想念,日日月月的思念,在我们重逢的那一刻,也得到了成全。
所以,我们不要往回看,都往前就走吧,过往情深意重,却永不回头。
洛子轩差点就忘了,小沐是怎样顽固的人,她能固执地爱他三年,便能决绝地放弃他们的感情,不留一点念想给他,即使痛到鲜血淋漓,她也会连根拔起。
“我们都往前走吧。”在自由的风里,怒吼的浪里,还有深邃的大海里,大声地说一句后会无期,从此各自安好。
可如果一个人真的放下了,哪里有时间告别,就奔赴下一站旅途了,郑重其事地告别,反而是恋恋不舍地表现。
生命中的一些际遇,就像是一场烟花的绽放,盛大璀璨地开场,黯然落寞地离开。落幕的一瞬,总会刺痛了某些眼眸,苍白了某些等待。
面对失去的人,有人选择怀念,有人选择遗忘,有人选择自欺欺人,有人选择固执追寻。无论你如何选择,我们的生活依旧还是会继续。
戛然而止的感情,心理上不能接受,时间一久,心里便也觉得坦然——当时种种因,理当如此结果。
后来的我们,怀念某些人与事最初的模样,不过因为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在记忆中闪闪发光,所以最美。
所有不能忘却的爱、不能磨灭的痛,时间温柔地流去,再回首,连伤口也已经风化。
可能不再记得某年某月的早晨,那些相视而笑的问候,被风化的过往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填补在时间老旧的轮廓里。
“穆小沐,我们难道不该好好谈谈吗?”她回到屋里,就看到洛子寒笔挺傲然,言语却不显冷硬刚厉,只是恰到好处的严谨。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都说男人,眉目如画的男人,尤其眉目如画且正直风华正茂的男人,最属家庭显赫的正值风华正茂之时的眉目如画的美男子,总是对有故事的女人格外有征服欲。
“是否包括你的秘密?”他的话语仿佛有股魔力,让人无法自拔的臣服。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面容清冷如月,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真正的爱情,背后没有秘密。’说这话的人,既不明白爱情,也不明白秘密。” 很多年前,她看过的一部电影中出现过这样一句台词。
当时她懵懂不解:爱情难道不该是真诚的?反正她想要的爱情,就是彼此忠贞,彼此信任,经得起考验,抵得过时间,盛世锦年,心无二致,年华老去,白首不离。
直到今后,她才渐渐懂得,原来爱情并不如她幻想的那样简单纯粹。
如果爱是这个世间最令人暖心的字,那么秘密便是这个世间最伤人的词。
“但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和你共享的。”显然,他又猜对了。
在他面前,从羞涩到渐渐不遮掩自己的本性,她发觉挑逗他是件有趣的事,特别是捕捉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为什么选择嫁给我?” 洛子寒长捷微垂,声音依旧优雅冷漠。
为什么?无数不成形的念头翻涌,急切却抓不住一个重点,让小沐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是长久的喜欢,还是某一次的怦然心动?是两个人的结盟,还是一个人的执念?是看见他就感觉到整个世界的明亮,还是被追求的浮夸欢愉?是一段万年长安的心愿,还是一次势不可当的冒险?
不,都不是,因为是你,善良是你,凉薄是你,狠毒是你,愚蠢是你,只能是你,我深爱的人啊,仅仅因为你是你,我深爱的你。
“因为你正好向我求了婚。” 小沐望着他的视线,回过神一看,果然,宴会厅里人影憧憧,男士都穿着西装衬衫,女孩子的打扮更清凉,有的那脚底下高跟鞋还是露脚趾的。
人群中,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难看得吓人,茫茫然抬起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双璧人:身穿珍珠纯白长裙的女子,身材曲线毕露,双肩半裸,肩形圆润白皙。
五官端正精致,眉如墨画,眼若明珠,唇若涂朱,一副绝好的美人面容,但若是一旦和那双深幽的眼眸对上,那么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赞美欣赏她的美貌了,那双眼眸太清澈,太深邃,太空灵,像盛开在无人处的水仙,不应该是一个女人的眼睛。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转过身,看清她的容貌时,神色不是不震惊的。他的脸上一一闪过许多情绪:惊讶,难堪,犹豫……最终又归于平静。
可是她能看出来,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难过来。
那么她应该是什么情绪比较合适她紧紧攥着那张喜帖,指节青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顾晚雪,洛子轩。”
洛子轩,他是个活的太耀眼的人,他的生活里一直有人收藏他的光芒当作星星,她曾经也是小心将星星揣进口袋的众多人之一。
而今终于知道,这样耀眼的人,也许需要的是更加漂亮的,如钻石一般的光芒,那她把世界留给他和她,前程似锦的一对。
然而,她眼前忽而浮现出了大学时候,洛子轩站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点燃的“穆小沐,我喜欢你”那些烟火。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洛子轩张开双手,他的身后是吱吱升起在天空的绚烂烟花。
她还记得那时的我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心跳不已地拥抱了他。他的脸庞被烟火照亮,笑容青涩,却温暖了她整个冬季。
从青春走到荒芜,从炎炎夏日走到皑皑冬季,感情在时光挤压中破碎变形。但那个时候的雀跃不是假的,那个时候的小鹿乱撞也不是假的。
可当她把颈上的坠子拽下来,发现背面刻着的'LM”字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刻痕依旧清晰如昨,没有被岁月蒙上一丝一毫的尘埃。
这枚心形吊坠是16岁过生日时,子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小沐清楚地记得,那天送礼物的时候,向来儒雅克制、风度翩翩的洛子轩破天荒地哭了。
那是海德堡最寒冷的冬天,窗外是白雪皑皑,夜色寂静。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火红的壁炉前,他握着这块腕表放在她的耳边,让她听时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跟你一起共度。
小沐,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是她听到过的最美的求婚语。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停顿时的尾音,以及他温柔的眼神,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回想起那天晚上洛子轩语气里的小心翼翼,眼睛里闪耀的泪光,她气都快喘不上来。他在她的记忆里陪伴着她走出了这么远,可为什么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
这时站在台上和顾晚雪手臂相挽的男人,纵然清俊秀雅,风度翩翩,却不是她记忆里的洛子轩。他们终究走散了。
她眼看着穿着白色长纱的女孩子朝她笑了笑,轻轻拽开洛子轩试图拉住她的手,朝自己走来。
她走动了起来,长裙曳地,裙摆随着她走路的好看弧度微微飞扬,好像如在晨雾中,缥缈如仙。
熟悉的,高雅的,美丽的女人。
小沐评价她入骨三分 “如果你深夜来找我,我便披上铠甲,右手执剑,左手执钱袋,说:朋友,你深夜来访,必有重大的原因。如果你欠了债,这儿有钱。如果你遭人侮辱,我立刻去为你报仇。”
这就是她顾晚雪,永远把朋友的事情记在心上,所以即使所有人都喜欢她,小沐也做不到恨她。
时至今日,她还是会说,她喜欢晚雪,不后悔认识她,她是她最重要的朋友、知己、闺蜜、亲人。
比起她长得好看,聪明,家境好,身材好,情商高,还是人设为女神的偶像。更重要的是她是她,她有比漂亮更珍贵的优点和可爱之处。
她内心柔软和善良的部分,时时让小沐觉得感动。她内心的阳光,曾经照亮和晒暖了小沐阴暗潮湿的内心。
扪心自问,女孩子都喜欢她,凭什么得不到男孩子的喜欢?
小沐望着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而她身后的那个人最后朝她深深望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眼睛一时酸涩得厉害,却也干涸得厉害。
“小沐。”她站在面前,朝着她露出一抹称得上温柔的笑意,浅浅一笑,宛若春日枝头梨花绽放,涟漪层层,百媚丛生。
“你来了?”是啊,她来了,她要亲眼看看,她最亲爱的人,如何亲手摧毁她所有的信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小沐刚要开口,突然感到腰上添加了一把陌生的力道,温暖,有力,毫不留情。小沐被那股力道带的踉跄几步,后背随即撞上一堵炙热的胸膛。
“弟妹”,洛子寒看着她,一瞬不瞬,那双沉黑的眼睛像是一汪藏了风暴的深潭,幽深寒凉带着危险的信号。
“子寒,原来,...哈哈”晚雪笑的清澈,可若是有人心,一定能在这背后,听出一段故事。
可小沐实在没有勇气,再强言欢笑下去。她只感到痛,听说医生把疼痛分为十二级,第十级是严重痛,如手指被割断;第十一级是极剧烈的痛,如内脏痛,第十二级是难以忍受的痛。可她感觉,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痛,她的痛是第十三级疼痛。
这强烈的痛意让她回到了现实。
“如果是别人呢?” 洛子寒的睫毛又细又长,仿佛是为了掩盖与生俱来的凌厉眼神。
不,除了你,不会是别人的。
是那天,订婚仪式正常进行。人声鼎沸,她发誓,她真能听见,戴上戒指时颈骨摩擦发出的声响。
她看着台上的一幕,胸口一紧,眼泪就要落下,骨骼里的疼,突兀,袒露,撕扯着的伤口,血顺着刀刃滑落,在地上结出了朵朵红莲。她不能,她要忍着不哭。
然后她匆忙的逃跑,狼狈的跌倒,抬头看见他,雨水顺着他好看的额头,滑落在她的脸颊,像是大雨热吻禾苗。
他说“我能给你一个家,帮你躲掉世俗,帮你躲掉喧嚣,甚至帮你躲掉那个伤害你的男人。我给你的家,是泪水滑落,坟冢都开花的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美如画的他,眼里化不开的柔情,她伸手接住了那双手。
从这一刻起,她忽然开始相信,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走过岁月的寂寂长河,如一道光,劈开重重荆棘与迷雾,跋山涉水地来到你面前,向你伸出手来。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微微地笑着,而她觉得,为了这个,已等待很久了。
当你真正处于绝望的境地,突然有一个人像救命稻草一样过来了,你根本来不及思考,究竟是恶魔还是天使,只想把自己从一个峡谷解救出来,却没想到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他离她很近,近得她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洛子寒,他笑得俊郎情深。小沐却哭了,哭的一塌糊涂,哭的昏天暗地。
那一刻,她没有办法不对他动心。
以至于后来,她都梦到过很多回这个场景—— 他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它匀称好看,经脉微凸,年轻有力,伸到她的面前,然后他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走。洛寒。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这是一种缘分,而这种缘分恰恰需要耐心等待,需要经历种种挫败才能遇见。
“愿意” 她对他的心动,始于一个拥抱。她对他的爱情,是她关于温暖的全部向往。哪怕多年后,他变成了她完全陌生的冷漠模样,可在她心里,他始终是那个在雨夜下,弯腰温柔地抱起她的人。沉默寡言,却温暖柔情。
令她心动得落泪,令她念念不忘。而一念情深,终成执著。
他抱起她,轻轻地问:“我收留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深呼吸,她鼓起勇气盯住那双深邃的棕眸,“你要什么?”
你要什么?她的低语在他心里徘徊,阴暗的角落里有声音在叫嚣—我要你知道明明触手可及的幸福,却再也无法拥有是什么样的滋味,我要你陪我一起堕入这彻骨仇恨的深渊,用你的眼泪和疼痛来填补,如果我注定要承受这煎熬,那你也将永不得超生。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也猜不透,只知道他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或许会幸福的可能。
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有很多机会和人擦肩而过,每一个地方都上演着短暂的相聚分离,也许在下一分钟再回头时,就再也找不到那些人的身影,然后这一生都可能再无牵扯。
当她渐渐觉得这个城市很冰冷的时候,遇见了他—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见的一句台词。
如果现在推开,也许那个夜晚拥着她的怀抱、握着她左手的温暖、抚慰她伤口的丝帕都会随着时光渐渐消失不见。
这样的结局,你想要吗?—她在心里轻轻地问着自己。生命如此短暂而脆弱,尤其对她而言。那么,她不想再患得患失,虚掷光阴,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回报,她给,只是她也要获益。
他是她生命里一场恢宏的盛宴,华美辉煌,她不小心闯入,便就此迷失,却不知,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绛珠为偿神瑛侍者之情,以泪还恩,泪尽而逝,而她,可也是因为欠他太多么?
若是真的如此,她甘愿赌一把,等到尘埃落定,怨壑填平的那一天,看他是否会愿意为她回眸。那么,为了这个赌注,要她抵上命也值得。
原来所有的悲欢晦涩,早已刻在恢弘命运的手心。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算不出流年。
后来,他出现在她面前,他说“或许现在就是报答我的机会。”
“我需要为洛先生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 他唇角轻扬,原本的疏离感被面上浅淡的笑意溶解了些许,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不再那么的遥不可及。
“和我结婚。”
“和我结婚”这四个字,每个字小沐都认识,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合在一起,她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因为洛寒的语气随意到,似乎他不过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晚饭的菜色,又或者是明天要穿的衬衫的款式。
可在她吃惊到已经完全僵硬的表情下,却无端地心慌起来。
洛寒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话给小沐造成的无措,“我说过,洛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我自然不例外。而目前我需要以一段婚姻关系为前提,去争取一部分利益。”
小沐把事情重点掠了一下,不过是“半是真情,半是假意,男欢女悦,各取所需”而已。
小沐本想思索,结果脱口而出 “当时如果不是你,我就跟别人结婚了”。
“你当真如是想!”他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着尊贵,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天之骄子般的雍容华贵,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让人不由自主的顺服,如同帝王一般,理应被众星捧月,争相追逐。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别人会慎重考虑的。”她摇摇头,非常懊悔刚才说的话,她急需一个安静的空间独自待着。不过眼下,她只得赶紧解释。
“洛先生,我之所以想要嫁给你呢。正如你知道的,和你不知道的。第一,为了报恩,谢谢您资助我完成学业。”说完她深深的鞠了躬,以表郑重。他唇齿紧闭。
“第二,为了我的弟弟,再次感谢您能帮我寻找我的弟弟。”说完她又深深鞠了一躬。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第三,为了我的梦想。非常感谢您给了我实现梦想的机会和平台。”她正要再此鞠躬时,他竭力忍住让自己不为所动,“不要鞠躬,好似你在拜祭我”。
她也差点笑出了声,接着刚才的话又继续说“第四,为了声誉和名望。正如你所说的,嫁给你之后,我名利双收。
第五,为了你的美色。能够拌倒在公子的盛世美颜下,实乃小女子三生有幸。特此郑重声明,以上排序不分先后,一字一句皆为真心,如有半点不实,小女子愿重新出面澄清。”
她笑起来,好像融融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那古旧的木桩一样的小桌子上,眉目弯弯,笑眼灵动,引人注目的五官,就透出一股子奇异的平和美好来。
像是整个人都是透明的,像是个在森林里饮食风露长大的精灵,那么干净清透。
他在她灿然星辰的眼里,看到了记忆里独有的美好与骄傲。
洛子寒终究是被这一番说辞弄笑了,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真好看,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双桃花眼包含着光芒,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接着她还来了一段自认为天崩地裂飞沙走石鬼哭狼嚎感人肺腑山河动容的总结,加之她高超的文学功底,巧妙的现场表演,惟妙惟肖的深情表白。
“总而言之,嫁给你,我没有理由拒绝啊。”
天啊,要不要这般诛心,那一刻,有月光倾洒在她乌黑柔软的头发上,她眼眸里的笑意绌缱绻而温存。
洛子寒多年荒芜的心口,忽然有了丝丝的暖。
“没有其他了?”似是想起什么,他神情骤变,眼角堆起皑皑白雪。他的嘴角那样明亮,却又那样寒冷,像是一触即化的冰凌,残酷而轻薄。
“例如子轩?”
“我不认为,你会感兴趣。”她顿了顿,保证“在协议期间,我绝对做好本分。至少这一年,我不会损害你的利益。如果你有什么后顾之忧,可以把条件写进合约里。”
听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西装,回眸,秋色连波,暗香浮动,忽微的灯影掩住了他俊脸上阴寒的笑意,却掩不住他眼眸中隐隐的担忧。“你病了?”
他必是看到自己和子轩了吧!
“谢谢关心” 她的笑,常常让他沉沦在另一段风花雪月的记忆里,迷了心智。
洛子寒这样擅察的人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更何况她从没想过要隐瞒。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她想对他好,仅此而已。
他突然收起脸上仅存的温柔,字字诛心的话语,就像寒夜里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雨滴。
以至于今后离开他的日子,她也不曾忘却分毫。“我警告你,不要妄想我会爱上你。”
黑暗中,她听见洛子寒对自己说,那声音却隐隐约约,如隔云端。
“晚雪” 她听的真切,心底涌起密密麻麻的疼,就像是扎了成干上万根针,心脏的每一寸,都在痛。
若隐若现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一个美人徘徊的倩影,看不清容貌,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柔美,衣袂荡起的涟漪散发着穿透人的灵魂的清澈。
梦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总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让你记起你费尽心思想要忘记的人。
梦境渐渐清晰,这女子可不正是洛子寒对梦中情人的定位——若晚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人如其名,晚雪,这名,多干净,多剔透啊!
同床异梦,今朝竟也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有生之年,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现出纠缠的曲线。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早就清楚地知道故事有多荒诞不经。
是的,她可以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是生来缺乏这种坦然。花这么多力气,骗自己这么久,都是徒劳。
顾晚雪,那个骄傲,那个偏执,那个情到深处得不到的,才是所有人的挚爱。
她的优秀像是悬于众生之上的一把利刃,原本拥有可以引人抬头仰望的光芒,是捉襟见肘的现实使其蒙尘。
回想过去的这数十载,从没有一个人的出现是为了她穆小沐,都是为了顾晚雪。
那时,在华盛顿的雨夜里,在那场盛大的订婚典礼上。她说“洛子轩,顾晚雪。我祝你们永结同心,白首不离,一生...不得安”。
她痛彻心扉的祝福他们异梦,同床。今朝却不料应验到自己身上。痛到极处,她竟然笑了。
人生就算有机会重来一次,那些不该犯的错,我们多半还是会犯;那些不该爱的人,我们并不舍得不爱。
夜凉如水,月光照进来,就算盖着被子,小沐亦觉得好冷。
很久之后,穆小沐总是做这样一场梦,梦里,洛子寒扣着她的下巴,冷冷的对她说,穆小沐,不要妄想我会爱上你。
她记得那一瞬他手指压在她肌肤的冰凉,也记得那一瞬,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于是,自那以后,穆小沐再未在洛子寒面前失过态。她只不过盯着天花板想了一夜,便想明白了所有。
她的热情,他的冷淡,她的郑重,他的漫不经心。她以为他性格如此,总有一天,她会打动他。她想过很多种情况,但却从没有想过最最重要的一点,也许曾想过,但她选择了忽略,那就是,他并不爱她。
直至这一刻,她才忽然醒悟。
原来,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位置。
可是,令她更痛的是,她明知如此,却依旧无法不去爱他,无法放开他。
“爱”这个字,写起来如此简单,这世间却有千百种诠释,别人是怎样的她不清楚,可对她来说,爱一个人就是,明知爱他会令自己心痛、落泪、伤筋动骨,却依旧无法停止。
爱是情不自禁,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一件事。他静静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你就想朝他走过去。
可洛子寒这个人,尽管离她再近,也不是她能肖想的。
他就像是外表裹了一层玻璃的冰雕,看起来温润无害,但当你剥开那层玻璃试图碰触他的内心,你会发现,他寒气逼人根本无法让人靠近。
只一夜,她就整理好了自己。
第二日再起来,她好像还是从前的穆小沐,好像,昨夜她的委屈从来不曾发生。
或许不哭,并不是不难过,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甚至连对等都谈不上。当你已将所有的喜乐全盘落子于对方的手心,对方却还对你无知无觉。她只是决意要下好这一盘棋,走完自己能走的每一步。
这条路走得荆棘载途,可终究是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再难也咬牙不悔地走到底。
她很早就醒了,所以并不意外枕旁的他。
她看着他,那无可挑剔的精致的面容,浑身散发着的不言而喻的帅气,又是这样尊贵的气质,老天对世人真是不公平。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被这炙热的目光盯着怎么可能还睡的着。
面对突然睁开眼的他,她倒是像被宠溺的孩子,娇羞的抬不起头,又暗自生喜。
“你,不起来?”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尽量以最平常的语气说出去“是要继续睡在这里吗?”
“不是”他的话语凉薄而冰冷,但她甘之如饴。爱上一个人,便意赋予他掌握你的权利,他可以忽略你,轻视你,不疼惜你甚至任意伤害你,你不能有任何怨言,你不能责怪他,因为这是你甘愿。
“那你?”“做戏要做全套”她恍然大悟,新婚夫妇不就是应该彻夜缠绵,什么什么,乱七八糟。
他这才起身。
“你的手是怎么了?”她看到他的手受了伤,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惊讶之余又有几分疼惜。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像是自己被人揭穿了可耻的小心思般无地自容,尴尬之余她不得不佩服“你心思挺细腻的,想必经”验丰富这几个字她还没说出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眼神真挚而干净,甚至还有点无辜,更让她觉得是自己思想太污秽了,脸上的红晕像是春日的朝霞,格外明媚美艳,动人心弦。
空气再一次凝固,她只好转移注意力。
她稚嫩而青涩,那可爱的神情,像极了雨后的第一口草莓,可他丝毫不为所动。在他心里,娶她的初衷只是想有个人在身旁。
“我先起床。”洛子寒袒露的胸膛,健硕的腹肌,让她心跳加速,于是乎,她只好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
遇见他之后,她的心脏再一次鲜活的跳跃,如此掷地有声。
清晨的暖阳洒在身上,这是小沐第一次感觉有家的温暖。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白雪,我想要的,不过一个家。谢谢你,给我一个真正的家。
在穆家,她是最受宠的公主,但贵族之爱如同帝王之爱,庭院深深抵不过世俗。而今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深爱的人,希望守护的人,不能辜负的人。
饭桌上,子轩清俊眉目间的温柔,始终追随着她,再次有勇气面对小沐,就好像是把尚未痊愈的伤疤再次淋漓尽致的展露出来,痛并快乐着。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既幸福得酣畅淋漓,又痛得忍不住倒吸凉气。幸福的是,她咫尺之遥;心痛的是,她不再属于他。
至于华盛顿的假订婚,就当是一场救赎。毕竟遇见她的那些年,是他人生中最绮丽的梦。当初答应顾晚雪的求婚,只是迫于无奈。
在那场婚礼上,他狠心对她说“你没权没势,不配我的喜欢”。他不后悔,可他不知道,要成全她,他有多舍不得。所以,他背信弃义,毁了婚约,只愿护她。
从这一端到那一端,湍急的河流,隔着无法坦白的秘密,是他们一生中最遥远的距离。
小沐是真的欢喜,她所求不多,也都得到了。
她爱的少年,咫尺之遥。
爱她的少年,平安喜乐。
这偷来的幸福,片刻的欢愉也是值得。
她的笑,就像大海拥抱海岛的笑,就像椰树遮掩椰果的笑,仿佛能使黑夜奔逃,她的笑,让人仿佛置身花海,忘了一切悲伤。
子寒看着她可爱的笑容,想起初逢的那晚,她伤心欲绝却倔强不减的样子,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此刻他的脑海里却有念头一闪而过,面对这个拥有春风般笑容的女孩,总有一天,他也会亲手毁了她的幸福,剖心舍命,覆水难收。
洛父看着她,仿佛找到了当年的自己。毕竟这样的年纪,自己也曾经有过。每当午夜梦回,那张轮廓就会清晰的浮现眼前。
梦里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在什么东西上刻下一行字:这辈子最大的疯狂,就是爱上你。辗转多年,白驹过隙,他才终于有了勇气去问自己那一句,你,后悔吗?
洛母看着她,恍然明白这么多年,子寒依旧这般固执。他见过千万人,像某人的发,像某人的眼,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人神似。
同记忆里的那张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气质却不尽相同,记忆里的那张脸,应当是冷淡禁欲的,而眼前的这张,却是恬静温婉的。
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青涩恋人。无论你是谁,多低下或高贵。那个她始终就站在那里,生成一根刺。大水排山倒海,大火千锤百炼,也不能将之淹没烧毁。
顾晚雪,就是洛子寒心中的那根刺。熟悉顾晚雪的人形容她光芒万丈、神乎其技、才华横溢、只手遮天,但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等等,可谁在乎但是之后的话呢。
爱情就像天上的星星,不管你看不看得到,它都在那里,自带引力,梦想捕捉属于自己的小小卫星。
初初相见的那个冬日,站在雪地里,望向她春水般的眸子,恍惚间会觉得,她就是一位袅娜的少女,等待来年开春,雪山融化的水流到心里。短暂如惊鸿一瞥,却绚丽的让人难以忘怀。
记忆的光像是大浪淘沙,把一粒粒湮没在滚滚沙尘中的金色颗粒都淘了出来。
很多美好的东西,都伴随着深切与婉转的伏笔。也许是一瞬间,庞大的时间容器像个漏斗,它偷走了初逢的整整一秒,美妙却不永恒的一秒。
她淡然说话的方式,微微上扬的嘴角,逆着光对他说的那句,“洛子寒?我知道你,金融系的才子。”阳光穿过他身后的大树,从茂密的枝叶间斜斜洒落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薄光中。整个人清爽干净得就像绿叶上的一颗露珠,还没有沾染人世间的丝毫尘埃。
缘分只能是金秋雨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露水欢愉’这个词啊,如露水短暂、明澈,逢欢愉干柴烈火。爱情不就是这样,短暂的,极具爆发力的。洛子寒刹那对顾晚雪的感觉就热血沸腾起来,是一场青春的海啸,她给了他所有那个年纪该有的悲欢起落。
“哦?艺大校花顾晚雪。你也不错。” 她知晓他,他亦知晓她。不早不晚,水到渠成。
千言万语何须再道,惟有诗情画意地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牵手就变成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故事的结尾像所有故事里的陈词滥调,如同所有恶俗的偶像剧,她为了梦想抛弃了他,她说“对不起”
她倔强地斩断自己全部退路,将已然变质的家庭关系不管不顾地恶化到了最大程度。此刻她终于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这扇象征梦想的门外,她会选择妥协放弃么。答案是否定句。
这条荆棘路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除了负重前行,她从来也没有给自己留出第二个选择。原生家庭带给她的不安全感,让她足够理智,理智到不会因为爱情放弃梦想,至少在她心里爱情与梦想可以兼顾。
他第一次付出真心去相信的人,竟然这般轻易被践踏了,可自尊心不容许他低头,甚至不容许他挽留。
风刀霜剑,对于已经羽翼丰满的人,能造成的伤害足够有限,唯独那些尚且稚弱的吋候受过的伤,总是盖在坚硬的结甲之内,尽管谁也看不见,却是注定岁月也圧不平的褶皱。
哪怕多年后,试图忘记成者已经忘记,它都会深入到一个人的骨髓里,等着合适的时机,再生根发芽,刺破肺腑和皮肤,长出晦暗的藤蔓。恐惧和痛苦,能毀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感情。
从那时起,他封住了心,困住了情。可惜以后的他,才明白当初给他爱的,给他温暖的,让他信任的,让他动心的,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
小沐明显感到大家都在看她,还是有些许不自在的。
小沐想了想,说:“蜜月地点我们换其他地方好不好”
他点点头,也没问是去哪里,说:“你安排吧,不过我只有七天假期。”
小沐说:“够了。”
吃饱喝足,怀着满腔的热情,小沐兴高采烈地跟着洛子寒飞往华盛顿,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行。
华盛顿,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是她和他相遇的地方。
此刻,在飞机上,小沐闲来无事,把洛母给她的礼物抽开来看,竟是洛子寒的照片,厚厚的一叠。
机舱里的光是淡淡的乳黄,映在她脸上,直映得一双眸子流光溢彩。
她翻着照片,嘴角却弯弯的,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禁不住抱怨:“你笑什么?”
她转眼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唇角上扬,可不是在笑。但就是忍不住,只觉得忍不住,有一种新鲜的喜悦,如春风中青草的香味,如夏叶上清凉的雨气,无声无息,浸润心田。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穆小沐指着洛子寒的女装照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的是很可爱的一位小公主。
“小沐”坐在他们后面的少年惊叹道,本听着声音耳熟,没想到真会遇到故人。“真的是你呀!”这男子长的眉清目秀,一双眼睛里面总是透露着真诚。
“你们认识?”她的表妹池西西狐疑的说道。池西西看起来很乖巧,说话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很酷的感觉。
不等章越泽开口,池西西又说:“哦对,你们一届,还都是一班的。 ”
时光真是可怕,六年前的池西西还追着她叫过嫂子呢。
时间能够把一切真相顺其自然地带到每个人的身边。
曾经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那些年少轻狂,那些稚嫩的争执与逃离,我们当时如此珍重,现在看来,不过是时间长河中,一抹微不足道的灰烬。
其实每个人,都是时间的灰烬。
有人说,感谢友人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对小沐而言,他们就是孤单无助又无望的黑夜里,最亮的星星。
小沐望向云端的目光里,满是冰冷又炙热的雾气朦胧。
尔后多年,渐渐明白,点燃了整片天空如火海,是盛燃的青春。
时间如果有暂停键,一定会有很多人会选择在某一时刻停下。
人生中总有几段场景,其中的每幅画面,你愿意拿全部的力量去铭记。
那段时光,有词曰,“曾少年”。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未被伤害侵袭,未被忧伤腐蚀,未因背叛流离,未经现实的洪流磨难,相信春暖花开,相信爱情友情,相信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章越泽是她很重要的朋友。重要不一定是有那么严密的逻辑和前因后果,在小沐看来,人生那么长,总该有几个时刻美好得令人难忘。
经年之后还能令你确定,不管重来多少遍都不愿意错失的,甚至抹去后就不能称之为你的人生的,才是重要。
遇见章越泽,就像一个一直输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逆转了全局。
小沐至今都觉得,遇见章越泽的那天是她所有运气的开端。
初夏的晚风里,满城的香樟摇曳下一簇簇淡橙色碎光。树影间的蝉翅透过一片天空,点亮了漫长的等待岁月里,用尽希冀与力量才凝聚成的细小脉络。
清亮的蝉音将穿越整个夏季,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漫长等待。
“好疼。”小沐咬着牙伸平拉伤的左腿,两手撑到背后,借此让自己舒服些。可是内心塌下的巨大失落,还是让女孩红了眼眶。
远空的云层静静地燃烧,似是要将晚空燃尽。
女孩儿望向朦胧的远方,终于泪如雨下。直到很多年后,小沐依然坚信他出现的刹那正是天空尽燃之时。
“小沐,穆小沐。”
“嗯,章越泽。”
“那,我怎么帮你?”
“啊?” 小沐愣了下,脑袋还有些晕沉沉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章越泽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
“哦哦,我明白了。”小沐很自然地拉住章越泽的手,用力一拽,打算借力站起来。
“那个,能轻点么?”男孩的脸上有一丝善意的哀怨。小沐有些不好意思——似乎用力过猛了……
两人一并倒在台阶上。
若不是章越泽空出来的手在倒下时撑了下地,及时侧过了身,或许…… 小沐这么一想,突然扑哧笑了出来,含着泪光与尘。
“来,我拉你。”章越泽的先站了起来,笑声清朗,向女孩伸出了手,“这回不会摔了。”
秋天的夕阳像锦缎,色泽柔和,纵使狂风瑟瑟,裹挟枯叶仓皇逃窜,只要一抬头,还是能看到那令人心动的温柔。
天空依旧燃烧着,色彩愈发浓郁,可偏偏也如此温和。
他的眉角在逆光下不甚清晰,只能称是清秀的面庞上,却有一双少见的大眼睛,其中似乎有一线流光在转动,透澈了一方小小的阴影。
小沐设想过很多直面过往的方式,却没想到,将她带入过往的,会是年少的朋友。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时她难过了,章越泽会拿着穆、小、沐三个字的气球在学校门口为她鼓励。
她厌学了,他混进来上课,对导师说:“我为我的朋友来上这节课。”
她被人欺负了,他站在那幅为她画了三年的画边,一字一句道:“我保护你,我永远会保护着你”。
他在每个不去念书的清晨都会给小沐来一通电话,不管小沐怎么解释,宿舍的人都不相信他们是单纯的伟大的革命友谊了。
她那时觉得,只是她们不懂他们而已。
人生来来回回,总是有很多人走过, 有些人来了又走了,有些人走了又突然出现,有的人即使你再喜欢,再不舍也会分开,这就是人生。
朋友来了又走,萍水相逢的,虚情假意的,刻骨铭心的,然而唯有他们,始终那么忠诚,陪伴了她的整个青春期。
大雪会将整个城市埋了下去,炎热和凉意也会接踵而至,有时候很难想象,我们的青春竟大多是在这样一种平淡至极的日复一日里消磨殆尽的。
光阴悄然流过,曾经说好的天涯海角后来都在,只是与当初的他们再无瓜葛。
西西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理想的人,喜欢她 ,羡慕她,想变成她那样子。她有,她就想成为小沐。
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莫名情绪,好像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情,轻易地说出去,说不定会引人嘲笑。所以只能将这种心情藏在心底,讳莫如深,而没有表达出口的爱意,就只能称之为暗恋。
而暗恋,就是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的一种感情。最在意的人,停留在没有她的温柔城中,体态舒展,感情自然。
而她,仅仅想着他们的美好,就觉得事情特别可怕。所谓的嫉妒,就是自己得不到而别人得到了,偏觉得这个人也不该拥有。
池西西是一个没出息的暗恋者,心中难受,却什么也不能去做,最后的最后,只能是伤及自己,憋出一身疤来。
“西西,人生可以错,但不可以后悔。一辈子就那么长,错就错了呗,谁又能一直活得对呢。但后悔可不行,你永远没办法重来一遍哪。”
“可是,万一被拒绝呢”
“那就大大方方地告个别,这世界哪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也没有一个词叫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我们只说万一。所有的没胆量都不是害怕面对别人,而是不能接受自己。你怕被拒绝,无非是担心伤心,担心狼狈,担心以后。可是如果真的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不伤心不狼狈都是假装,那根本就没有以后。”
她突然摘下她的红棉线手套,握住我的手,“暖么”
她怔怔地点点头。
“你看,再多的温暖,不传达就不能抵达,这多遗憾。”
她感激小沐,尽管很多道理在她身上或许畅行无阻,在她身上则会四处碰壁。她可能做不到像她这样子,但是在小小的人生里,她还是做了个决定。
她曾像积攒邮票一样积攒着许多的瞬间,还买了一个漂亮的本子,那上面画着美丽的少女,在浅橘色的背景色中,虔诚地交握双手,仿佛祈祷着什么。
暗恋是个潘多拉盒子,里面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在没打开之前,它才是最美的。
暗恋的可悲之处:暗恋的人鞍前马后地跑,一边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一边又对这种委屈甘之如饴,还挺上瘾。被暗恋的人心想,鬼才想让你鞍前马后啊!
然而,这秘密却像泡沫一样,根本来不及升上天堂,便被轻易戳破了。
时间真像按了快捷键,时而一马平川,时而腥风血雨,一晃青春过去了。如今故人再逢,小沐桃花盛开的心情,更锦上添花。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如同绽放的灿烂花事。
洛子寒看着穆小沐笑的花枝乱颤,不否认,这突如其来的醋意其实是针对某个人的。他怎么能忍受她忽视他。纵然他时刻都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她,可就是接受不了。
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认定什么,就绝不放手。
但这一刻,洛子寒发现她与某个人,也并不是那么相像。比如笑容,晚雪向来是很淡的,从不会有如此清脆的笑声。比如身高,晚雪至少比她要高5厘米。
这样的认知竟让他吓了一跳。
“小沐,你旁边这位是”章越泽看着小沐手上的婚戒,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可年少时的喜欢不就是这样,总是如此执着与贪心,但凡有一点点生机,就无法说服自己彻底舍弃。
“他...”小沐想到结婚前夕,洛子寒扔给她的协议书,欲言又止。
“洛子寒,小沐的丈夫”。看到章越泽失望的脸,洛子寒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洛子寒,好熟悉...的名字”池西西看着眼前这冷玉般的侧脸,玛瑙般的眼神,逆天的颜值,再看看小沐满脸荡漾的情愫,恍然大悟。
“小沐,恭喜你,如愿以偿了”。当然,这是她喜欢多年的人了。洛子寒听这话,颇有“惦记我由来已久”之意。
“原来夫人,想撬我墙角已久?”小沐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的暧昧,故意的调情,故意的在秀美的脸庞上映着那一洼浅浅的酒窝,故意的在唇边勾勒出半月形优美的弧线!要不然,就肯定是自己梦魇了!
小沐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呆呆的盯着他,浓黑的眉,尽管闭着却依旧拼凑出一股子沉稳老练的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完美的下颌,他像是艺术大师手下完美的雕像。
黑色的发此刻零散的落在他额前,叫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温润。
“沐儿”好听的北京话,如果有一天上战场的话,她一定会为这样的声音而贪生怕死或者临阵脱逃。他喊出的名字,两个字自然而巧妙地合成一个字,有中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她真是:那个他在意的人。
她的心被这一声“沐儿”搅起了波然大浪,良久,她才艰难的从中辨别出压在心底的一句话,那是简单的一句:值得。
不管以后会多孤独,多寂寞,多么没有男朋友,多么没有钱,多么没有家,多么没有爱,多么没有温暖,都特别值。
不管这人憨厚不憨厚,温柔不温柔,甚至善良不善良,都没关系了,只要有这一句话,就特别值。
她确信,即使以后有再好的人出现,哪怕拱手河山讨她欢,都无法再让她将一颗心腾出,留一些许的位置来安放。
徐志摩曾经说过,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嗯,我们结婚了”小沐不自然的转过头来,姗姗一笑。空气里弥漫着奇妙的香水味,洛子寒身上特有的味道———空中恋人。
这款香水的前味浓烈骄傲,有一种“我是美人倾国倾城”的傲气,后味却清淡少女,有陪你一起在屋顶看雨的浪漫情怀。
“小沐,你真幸福啊”说这话时,池西西偷偷的瞄了章越泽一眼。站在高塔里的人,总是对雪地里遥远的守望无能为力,而
小沐想了想,说:“蜜月地点我们换其他地方好不好”
他点点头,也没问是去哪里,说:“你安排吧,不过我只有七天假期。”
小沐说:“够了。”
吃饱喝足,怀着满腔的热情,小沐兴高采烈地跟着洛子寒飞往华盛顿,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行。
华盛顿,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是她和他相遇的地方。
此刻,在飞机上,小沐闲来无事,把洛母给她的礼物抽开来看,竟是洛子寒的照片,厚厚的一叠。
机舱里的光是淡淡的乳黄,映在她脸上,直映得一双眸子流光溢彩。
她翻着照片,嘴角却弯弯的,忍俊不禁的笑意。他禁不住抱怨:“你笑什么?”
她转眼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唇角上扬,可不是在笑。但就是忍不住,只觉得忍不住,有一种新鲜的喜悦,如春风中青草的香味,如夏叶上清凉的雨气,无声无息,浸润心田。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穆小沐指着洛子寒的女装照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的是很可爱的一位小公主。
“小沐”坐在他们后面的少年惊叹道,本听着声音耳熟,没想到真会遇到故人。“真的是你呀!”这男子长的眉清目秀,一双眼睛里面总是透露着真诚。
“你们认识?”她的表妹池西西狐疑的说道。池西西看起来很乖巧,说话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很酷的感觉。
不等章越泽开口,池西西又说:“哦对,你们一届,还都是一班的。 ”
时光真是可怕,六年前的池西西还追着她叫过嫂子呢。
时间能够把一切真相顺其自然地带到每个人的身边。
曾经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那些年少轻狂,那些稚嫩的争执与逃离,我们当时如此珍重,现在看来,不过是时间长河中,一抹微不足道的灰烬。
其实每个人,都是时间的灰烬。
有人说,感谢友人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对小沐而言,他们就是孤单无助又无望的黑夜里,最亮的星星。
小沐望向云端的目光里,满是冰冷又炙热的雾气朦胧。
尔后多年,渐渐明白,点燃了整片天空如火海,是盛燃的青春。
时间如果有暂停键,一定会有很多人会选择在某一时刻停下。
人生中总有几段场景,其中的每幅画面,你愿意拿全部的力量去铭记。
那段时光,有词曰,“曾少年”。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未被伤害侵袭,未被忧伤腐蚀,未因背叛流离,未经现实的洪流磨难,相信春暖花开,相信爱情友情,相信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好人。
章越泽是她很重要的朋友。重要不一定是有那么严密的逻辑和前因后果,在小沐看来,人生那么长,总该有几个时刻美好得令人难忘。
经年之后还能令你确定,不管重来多少遍都不愿意错失的,甚至抹去后就不能称之为你的人生的,才是重要。
遇见章越泽,就像一个一直输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逆转了全局。
小沐至今都觉得,遇见章越泽的那天是她所有运气的开端。
初夏的晚风里,满城的香樟摇曳下一簇簇淡橙色碎光。树影间的蝉翅透过一片天空,点亮了漫长的等待岁月里,用尽希冀与力量才凝聚成的细小脉络。
清亮的蝉音将穿越整个夏季,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漫长等待。
“好疼。”小沐咬着牙伸平拉伤的左腿,两手撑到背后,借此让自己舒服些。可是内心塌下的巨大失落,还是让女孩红了眼眶。
远空的云层静静地燃烧,似是要将晚空燃尽。
女孩儿望向朦胧的远方,终于泪如雨下。直到很多年后,小沐依然坚信他出现的刹那正是天空尽燃之时。
“请问,需要帮忙么?”
“你的名字?”
“小沐,穆小沐。”
“嗯,章越泽。”
“那,我怎么帮你?”
“啊?” 小沐愣了下,脑袋还有些晕沉沉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章越泽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
“哦哦,我明白了。”小沐很自然地拉住章越泽的手,用力一拽,打算借力站起来。
“那个,能轻点么?”男孩的脸上有一丝善意的哀怨。小沐有些不好意思——似乎用力过猛了……
两人一并倒在台阶上。
若不是章越泽空出来的手在倒下时撑了下地,及时侧过了身,或许…… 小沐这么一想,突然扑哧笑了出来,含着泪光与尘。
“来,我拉你。”章越泽的先站了起来,笑声清朗,向女孩伸出了手,“这回不会摔了。”
秋天的夕阳像锦缎,色泽柔和,纵使狂风瑟瑟,裹挟枯叶仓皇逃窜,只要一抬头,还是能看到那令人心动的温柔。
天空依旧燃烧着,色彩愈发浓郁,可偏偏也如此温和。
他的眉角在逆光下不甚清晰,只能称是清秀的面庞上,却有一双少见的大眼睛,其中似乎有一线流光在转动,透澈了一方小小的阴影。
小沐设想过很多直面过往的方式,却没想到,将她带入过往的,会是年少的朋友。
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少女时代的一片云或者一缕晚霞,仿佛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他们就藏在这些明亮而模糊的记忆里。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时她难过了,章越泽会拿着穆、小、沐三个字的气球在学校门口为她鼓励。
她厌学了,他混进来上课,对导师说:“我为我的朋友来上这节课。”
她被人欺负了,他站在那幅为她画了三年的画边,一字一句道:“我保护你,我永远会保护着你”。
他在每个不去念书的清晨都会给小沐来一通电话,不管小沐怎么解释,宿舍的人都不相信他们是单纯的伟大的革命友谊了。
她那时觉得,只是她们不懂他们而已。
人生来来回回,总是有很多人走过, 有些人来了又走了,有些人走了又突然出现,有的人即使你再喜欢,再不舍也会分开,这就是人生。
朋友来了又走,萍水相逢的,虚情假意的,刻骨铭心的,然而唯有他们,始终那么忠诚,陪伴了她的整个青春期。
大雪会将整个城市埋了下去,炎热和凉意也会接踵而至,有时候很难想象,我们的青春竟大多是在这样一种平淡至极的日复一日里消磨殆尽的。
光阴悄然流过,曾经说好的天涯海角后来都在,只是与当初的他们再无瓜葛。
若干年后时而惊醒,念及今是昨非,便恍然伤神。在多情的记忆里和冷漠的现实前,喜乐疼痛早已被当事人深埋。能够肆意为那一场场拥有与离别落泪的,从来都是旁观者。
西西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理想的人,喜欢她 ,羡慕她,想变成她那样子。她有,她就想成为小沐。
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莫名情绪,好像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情,轻易地说出去,说不定会引人嘲笑。所以只能将这种心情藏在心底,讳莫如深,而没有表达出口的爱意,就只能称之为暗恋。
而暗恋,就是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的一种感情。最在意的人,停留在没有她的温柔城中,体态舒展,感情自然。
而她,仅仅想着他们的美好,就觉得事情特别可怕。所谓的嫉妒,就是自己得不到而别人得到了,偏觉得这个人也不该拥有。
池西西是一个没出息的暗恋者,心中难受,却什么也不能去做,最后的最后,只能是伤及自己,憋出一身疤来。
“西西,人生可以错,但不可以后悔。一辈子就那么长,错就错了呗,谁又能一直活得对呢。但后悔可不行,你永远没办法重来一遍哪。”
“可是,万一被拒绝呢”
“那就大大方方地告个别,这世界哪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也没有一个词叫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我们只说万一。所有的没胆量都不是害怕面对别人,而是不能接受自己。你怕被拒绝,无非是担心伤心,担心狼狈,担心以后。可是如果真的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不伤心不狼狈都是假装,那根本就没有以后。”
她突然摘下她的红棉线手套,握住我的手,“暖么”
她怔怔地点点头。
“你看,再多的温暖,不传达就不能抵达,这多遗憾。”
她感激小沐,尽管很多道理在她身上或许畅行无阻,在她身上则会四处碰壁。她可能做不到像她这样子,但是在小小的人生里,她还是做了个决定。
她曾像积攒邮票一样积攒着许多的瞬间,还买了一个漂亮的本子,那上面画着美丽的少女,在浅橘色的背景色中,虔诚地交握双手,仿佛祈祷着什么。
暗恋是个潘多拉盒子,里面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在没打开之前,它才是最美的。
暗恋的可悲之处:暗恋的人鞍前马后地跑,一边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一边又对这种委屈甘之如饴,还挺上瘾。被暗恋的人心想,鬼才想让你鞍前马后啊!
然而,这秘密却像泡沫一样,根本来不及升上天堂,便被轻易戳破了。
时间真像按了快捷键,时而一马平川,时而腥风血雨,一晃青春过去了。如今故人再逢,小沐桃花盛开的心情,更锦上添花。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如同绽放的灿烂花事。
洛子寒看着穆小沐笑的花枝乱颤,不否认,这突如其来的醋意其实是针对某个人的。他怎么能忍受她忽视他。纵然他时刻都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她,可就是接受不了。
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认定什么,就绝不放手。
但这一刻,洛子寒发现她与某个人,也并不是那么相像。比如笑容,晚雪向来是很淡的,从不会有如此清脆的笑声。比如身高,晚雪至少比她要高5厘米。
这样的认知竟让他吓了一跳。
“小沐,你旁边这位是”章越泽看着小沐手上的婚戒,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可年少时的喜欢不就是这样,总是如此执着与贪心,但凡有一点点生机,就无法说服自己彻底舍弃。
“他...”小沐想到结婚前夕,洛子寒扔给她的协议书,欲言又止。
“洛子寒,小沐的丈夫”。看到章越泽失望的脸,洛子寒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洛子寒,好熟悉...的名字”池西西看着眼前这冷玉般的侧脸,玛瑙般的眼神,逆天的颜值,再看看小沐满脸荡漾的情愫,恍然大悟。
“小沐,恭喜你,如愿以偿了”。当然,这是她喜欢多年的人了。洛子寒听这话,颇有“惦记我由来已久”之意。
“原来夫人,想撬我墙角已久?”小沐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的暧昧,故意的调情,故意的在秀美的脸庞上映着那一洼浅浅的酒窝,故意的在唇边勾勒出半月形优美的弧线!要不然,就肯定是自己梦魇了!
小沐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呆呆的盯着他,浓黑的眉,尽管闭着却依旧拼凑出一股子沉稳老练的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完美的下颌,他像是艺术大师手下完美的雕像。
黑色的发此刻零散的落在他额前,叫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温润。
“沐儿”好听的北京话,如果有一天上战场的话,她一定会为这样的声音而贪生怕死或者临阵脱逃。他喊出的名字,两个字自然而巧妙地合成一个字,有中莫名的亲切感,好像她真是:那个他在意的人。
她的心被这一声“沐儿”搅起了波然大浪,良久,她才艰难的从中辨别出压在心底的一句话,那是简单的一句:值得。
不管以后会多孤独,多寂寞,多么没有男朋友,多么没有钱,多么没有家,多么没有爱,多么没有温暖,都特别值。
不管这人憨厚不憨厚,温柔不温柔,甚至善良不善良,都没关系了,只要有这一句话,就特别值。
她确信,即使以后有再好的人出现,哪怕拱手河山讨她欢,都无法再让她将一颗心腾出,留一些许的位置来安放。
徐志摩曾经说过,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嗯,我们结婚了”小沐不自然的转过头来,姗姗一笑。空气里弥漫着奇妙的香水味,洛子寒身上特有的味道———空中恋人。
这款香水的前味浓烈骄傲,有一种“我是美人倾国倾城”的傲气,后味却清淡少女,有陪你一起在屋顶看雨的浪漫情怀。
“小沐,你真幸福啊”说这话时,池西西偷偷的瞄了章越泽一眼。站在高塔里的人,总是对雪地里遥远的守望无能为力,而在暗夜中跋涉的人,却不能不将目光投向彼此的唯一。
她一直都知道,章越泽对小沐的感情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看到他心痛了,她有些不忍心,可转念一想,必须让他看清楚,断了念想,那样,他可会回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意。
池西西爱章越泽,爱了六年,不多不少,整整一个数。
有的人在你的生命中出现了,你就想要追随他,希望能和他一起看潮起潮,落,赏花开花谢,守云开月明。
如同那年,夕阳弥漫在高中教室里,美的不是温暖的夕阳,而是从我的视角看过去的,你曾经的桌椅。
玻璃窗外狂走着沙石,美的不是疾卷的风,而是从我的视角看过去,你曾经站立的位置。
铁丝网分隔着被白雪覆盖的操场,美的不是纯洁的白雪,而是我曾站在那里,一转头,就看见了你。
那时,他像一个仰望星星的孩子,将自己的秘密藏在心里,用充满爱慕的双眼仰望穆小沐,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的身后,她如一株向日葵仰望着太阳,以炽热的目光,仰望着他。
他念着穆小沐,她便百般撮合,她想着,“他爱她,她便成全他,或者,成全他们”。
谁知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自小沐走后,他日渐沉沦。那个本该张扬的,骄傲的他,竟在她面前哭了,她的心也跟着痛了。
于是那一夜,他喝醉了,心口像是烧了一团火。他猛地上前一步,狠狠将她按在了墙上。
她背靠着墙,看着他,又叫了一声:哥哥。
仿佛欲望的开关,刹那间击溃了他最后一丝薄弱的防线,他疯狂的吻了她。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想这么做了。
早在很久以前,当他坐在阳台上咬着烟朝她回头看的那个瞬间...
早在她害怕黑夜的寂静,他坐在她床边讲灰姑娘和王子相遇相爱相守的爱情故事,把自己讲到无聊得哈欠连天,却不肯走时,荡漾在眼角眉梢的温柔,胜过碧水映皎月的清冽,更胜轻烟绕落霞的优雅……
早在青春期萌动,跟老爸一言不合,叛逆地离家出走,迷失在陌生的街道上,他在晚霞即将消失的一刻,跑向她时,被风吹乱的发丝流动着墨玉般的光泽,额头上的汗滴闪动着晶莹的光……
早在她为了高考废寝忘食,饿得前胸贴后背,打电话找他诉苦。半小时后,他用保温箱装了满满一大盘邢记的酱骨头出现在面前,用手指宠溺地揉乱她的发……
多年的夙愿得以实现,不枉他唤他一声哥哥。
第二天她满心欢喜,他却一句“对不起,我是你哥哥”。细雨霏霏的初冬,风卷着晶莹的冰雨绕过飘摇的伞,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冷冽,像极了那颗心。
那颗心,她始终不知道它是什么做成的,可以那么坚硬、那么寒冷,让她无法得到,亦无法释怀。
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都是她自作多情。期待得越离谱,失望时就会越难过,她卑微的喜欢无人怜悯。在有些人看来,一心一意爱着,追求一个人三年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还不如去思考晚饭吃什么比较有意义。
于是她想要出逃,想要洒脱地离开,却只是一只断了尾巴的壁虎,那么狼狈、那么疼。
“章越泽,和我在一起,就这样难受么?就这样爱她么?可怎么办,即使是这样,也好像停止不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人是不是就是犯贱啊?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若你爱我,我把一切都给你,可你爱的,是她啊”。
他看着她,感觉上方有什么东西,啪嗒落下,卒不及防打在自己的右边侧脸,再顺着流至他坚毅的下巴,消失不见。
久违的她,一路相随,哭累相陪。那一刻,他感到无法接受的心痛。
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候。可是,她的喜欢,只能偷偷的藏在心底。因为,它是那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听闻巨鲸在海中死去,身躯极缓慢地沉入海底,这个过程叫“鲸落”。
寂静而不为人知,像载满回忆的岛屿。像对他的爱,从未得到,却经过千万遍失去。
无奈,她撒谎了,可亲爱的,我不是故意。
“你以为,小沐为什么走,因为她出身卑微,配不上你的门当户对,只有我,才是适合你的人。你尽可以去找我父母,不过他们要事缠身,根本不知道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他们什么话也不必说,自然有许多人争先恐后揣测他们的心思帮他们去做。你没办法指责他们,因为他们确实不知情,他们的手非常干净。你要闹也闹不起来,因为所有的事都师出有名。永远不要怪别人无情地打击你,只怪你太弱让人有机可乘。我言尽于此,章越泽,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这世界,有很多人愿意对你重复一千遍不切实际的名言鸡汤,却很少有人愿意把真相血淋淋地剖开给你看,告诉你,生活就是如此残忍,成王败寇。
自那之后,他恢复往日神情,她便默默地陪着他,陪他从一无所有到东山再起,陪他出生入死再到商业沉浮。如今,她只想要他,许她白首同归。
“不知我何时,能有你这般幸福?”西西有感而发,在期待与等待中,满园的合欢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已经度过了二十二岁的生日。
二十二岁的女人,过了任性妄为的年纪,少了那份为爱不顾一切的孤勇,也看到了现实中爱情惨不忍睹的模样,可她依然爱他,用尽全力。
那时的你就是片小绿叶,全世界都心疼你,独独你爱的人不心疼你倔强地坚持很久很久,要么他爱上你了,要么你不再爱他了。
于是,你拼命的在自己最最在乎的事情上伪装的格外漫不经心,只不过是不想让他知道你其实特别的在乎他,不想让他因为得到了你的爱,就任意而随便的对待你。
在这场爱情中,池西西不敢赌,她第一次爱,便爱的无可奈何。在他身上,她知道了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也同样知道了,不被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喜欢上别人时付出的一切勇敢、得到的一切欢愉,都会在获知他不喜欢你的那一刻,一点不留地反噬到你身上。喜欢得多用力,就有多疼痛。
可她能做的,只是等待。她一直在等他,等他来爱她,她一直在等爱情,等爱情走进婚姻里。
爱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小沐痴笑,“幸福,在当下”。这世界山长、水长,所有分别的人都还在。试想你爱的人,恰好也全心全意的爱着你。
“小沐,你当初为何离开?” 章越泽始终难以忘怀,那些伫立过的湖畔,落下的夕阳,耳畔的笑声,长久的陪伴,那些好时光,竟是回不去的日子。或许美好的时光都是过去的时光,你想要的生活正是你现在的生活,只是未曾发觉。
“当初走的匆忙,也没来得及解释,是我养父突然病重,我被大哥接回了家。”这只是万千理由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借口,其他的,她暂时无法开口。
经历了这么多,章越泽此时才幡然大悟,原来池西西,爱他已如此深。骗了他,不肯解释,被误会,生生的承受着。只是,那些好,他竟全然忽视了。他终于明白,一见钟情不算什么,最让人无奈却难以否认的是日久生情。
我只能说,那些我们来不及说出口的甜言蜜语,最终都会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里,而我们只能承受,因为错过就是错过。
到达华盛顿,已经是晚上了。廊桥纹路里,圣者在低声吟唱,夜晚的平缓大道上,依然汽笛声声。可那些景色事物就像是人的心事般,仿佛永远也翻阅不完,走不完。
她心里有一座城,城里住着一个人,此后,她的所有时光里,都只剩下这座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在这里,她曾经看过一个很残忍的字,———劫。
许多词语都有好坏的一面,它却似乎只预示着困苦和悲剧。如果洛子轩是小沐的难以磨灭,是她的青葱岁月,是给过她伤痕和痛苦的那个谁。那洛寒一定是她命里的,劫上劫。
她带他去花圃基地,看她亲手培育种植的花,有的刚刚发芽,有的已经开了花,她蹲在那些花花草草前面,专注地为它们浇灌、用毛巾仔细地擦拭叶子,又温柔又虔诚,仿佛对待自己心爱的孩子。
他在花圃里转了一圈,蹲在她身边,问她:“你为什么会选择念园艺专业”在他看来,这个专业,没什么大用处。
小沐侍弄着花草,头也没抬地随口道:“因为喜欢啊。”
小沐转头望着他,认真地补充道:“相比复杂的人,我更喜欢与植物打交道,虽然它们不能说话,不能同你一起笑,也不能开口安慰你,但它们是有灵性的,真的,你对它好,付出一百分的用心,它也定回报你百分百的诚意,给你它最美的一面。而人呢,却并不一定能这样。 ”
在此刻,洛寒听着她这番关于花草的话,只觉得是一个热爱植物的女孩子的一腔傻话,这些脆弱的花花草草,哪来的什么灵性啊花有期,一岁一枯荣,甚至更短。
要到很久后,他才蓦然醒悟,这番话,仿佛谶言,她和他之间的谶言。而说出这番话的女孩,她不是傻,她的心性,又通透又纯粹。是他终其一生,再也遇不到的简单纯粹。
穆小沐选的新蜜月地点,就在郊外的一片竹林里,竹林深处有一座千年古刹,还有一个瀑布。
山不高,也不陡峭,他们走得很轻松,沿途风景如画,细长的山路上凿出级级石阶,铺上青石板,宛如青绿的飘带,缠缠绕绕地通向山顶。
山路两旁种着低矮的灌木,树枝上绑着无数红丝带,迎风舒展,一眼望去,很是别致。
小沐向他介绍:“你别看这座山不高,可是很有人气,这座山叫天长山,我们脚下的路叫地久路,传说有情人从这里走过攀到山顶,就会天长地久,所以,每年七夕节,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爬山,系红丝带,祈愿爱情永恒。” 她说得不胜唏嘘,洛寒却反应平平。
小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扯住他的外套下摆,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这个传说很浪漫吗?”
“你觉得浪漫吗?”洛寒放慢了脚步,反问她。
“当然。”小沐毫不犹豫地点头。
“所以,这种传说的存在,就是为了骗你这样的傻子。”他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小沐不甘示弱:“怎么傻了?人生要是没有点寄托,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洛寒和她并肩走着,山风入怀,有些冷意,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在我看来,永恒这个东西,遥远且概率很低,我不喜欢把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我也无信仰,无论什么,只有攥在手里,才算得到。”
他说得高深,小沐似懂非懂,只是说起这句话时,他那双眼睛里的骄傲和孤独,无论过去多久,她仍记忆犹新。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太要强的人总是很难快乐,他们扶摇而上,翱翔在风里,从没有想过要降落。
哪怕再疲惫,哪怕再孤独。
话题有些沉重,穆小沐和洛寒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说下去。山路不长,他们步伐轻快,很快到了山顶。
山上没有住宿的地方,洛寒听到他们要搭帐篷露营时,有些震惊,她的蜜月方式,也太独特了吧!但既然他说过了,一切由她做主,便也没有反对。
攀过一段弯弯曲曲的石阶,便进入了竹林,这是一片辽阔而稠密的竹林,清晨的阳光从树叶间丝丝缕缕地洒下来,光影斑驳,空气里弥漫着竹叶淡淡的清香,微风一吹,小沐忍不住闭眼,深深呼吸。
她转头,对身后的洛寒说:“我第一次陪教授来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里。
那个夜晚,她在竹林间,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的夜色。
洛寒与小沐都是第一次户外露营,帐篷是临时租的,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手忙脚乱的,折腾了许久才终于弄好。
小沐疲惫地往软垫上一躺,打了个滚儿,开心道:“哇哦!终于实现了野外露营的心愿!我求了宁溪好多次,她就是不肯陪我一起。”
营地旁边是古刹,古刹有令人安静的力量,光亮,轻盈地舞动着,划出一条条宛如银河的光带,在这夜色里,美得如梦似幻。
小沐关掉手电,又打开,朝夜空中晃了晃,如此反复。片刻,大片大片的萤火虫循光而来,聚集在他们的上方,飞舞着、盘旋着、闪光着。
他见过世界各地的璀璨夜色,却从不知道,有一种夜色,可以美得如此寂静、轻盈、曼妙,令人心思一点点沉静。
他侧头去看她,只见她仰着头,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眉眼弯弯,视线随着那些飞舞的精灵轻轻转动。
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她偏头望向他,轻声似呢喃自语般地说:“你知道吗,当年第一次在竹林里看到这么美的画面时,我就在想,将来我一定要跟我爱的人一起来看萤火虫,这是我觉得最最美的夜色。谢谢你。真的。”她牵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不等他回答,已偏过头去,仰望着夜空。
是在这一刻吧,洛寒侧头久久凝视着她,将她恬静的微笑收入眼底,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能把她拉进他的世界里来,那个世界里,有阴谋、争夺、背叛、冷酷、虚情假意、尔虞我诈,甚至鲜血横流,唯独没有温情,更容不了简单的一颗心。
这恰恰是他残忍的地方,他从来没有问过小沐,她是否愿意走进他的世界里。
因为在他心里,他始终没有把她当做患难与共的妻子。他们的婚姻,是她的执著,是他的顺势而为。
良辰美景,小沐却睡意全无。 “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吧,从前有一颗糖,在北极走着走着,它觉得好冷——于是就变成了冰糖,哈哈哈!” 小沐仰头大笑,发现他神色未改,又挖空心思想了一个。
“麋鹿去找住在森林里的长颈鹿玩,走着走着找不到路了,于是它给长颈鹿打电话,说,喂,我迷路。长颈鹿回答,喂,我长颈鹿。哈哈,是不是太有意思了,我跟你说,这样的幽默感我有一卡车……” 小沐眨着眼睛,她笑起来,声音又甜美又温柔。
她的声音温柔缱绻,不是软绵绵的、没有力量的东西,而是由坚韧编织成的细细密密的网,像江南里三月的雨,又似四月的微风拂过湖面,柔情蜜意一片,他在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他蹙眉生气时都觉良辰,他沉默无言都是美景。
“从很久前开始,我就不敢相信爱情这回事,可是,我偏偏遇见了你。”
“后来我想啊,人这辈子总要相信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我从来神鬼不信,但只有一样,令我心存敬畏。就是这无边无际的星辰。”
“洛寒,星辰作证,我爱你。”
“那么你呢,你可不可以让我的相信,一次一生。”
他静静望着她,眸光一暗:“别闹。”可能跟温柔的人待久了,就连这样一个曾对温柔这种品质嗤之以鼻的人,都在不自觉间被她网住。
熟睡的洛寒看上去比平日温顺许多,她静默而贪婪地端详着他,他的唇、他的鼻子、他的眼睛……还有他的眉毛。
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恋人。
他的睡姿依然优雅。
人可以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背影,却永不可能在熟睡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睡姿,这么私密的时光,只能留给身边的人。
看着他,她心里不禁生出了许多问号:他是真实的吗?为什么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就是将会和自己长相厮守的人吗?
她悄悄地呼吸着他的鼻息,倾听着他的呼吸,忽而有点茫然。他仿佛是一条小船,由于命运的驱使,顺水漂流到她的床榻之岸。
看着他酣睡,不禁又生出了爱怜。在她床榻之岸停留的人,是多么天真和善良,毫无戒备,像个孩子似的。
她告诉自己,以后要好好爱他和珍惜他。
借着月光,她如顽童般,悄悄数起了他的眉毛。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一遍数花了眼,就再来一遍。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十遍,她总算数清楚了—— 两百零三根。
她爱的人,有两百零三根眉毛。那一瞬间,她突然很想哭。
很多人都说,在一段感情中,如果对方令你受尽了委屈,那他一定是错的人。
可自从洛寒吻她那刻起,她就相信,他一定是那个对的人。
哪怕到了今天,她仍然深信不疑。
梦里山长水远,她有很好的朋友,还有很多的梦想,那时,她还没有遇见他,这一夜,好眠。
第二天,小沐来到古刹,还愿。问住持:“师父,您可以帮我抽一支签吗?”
住持师父手中动作不停,也没有抬头看她,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语调波澜不惊:“既然一开始就信你自己,那么,就继续信自己的心吧。 ”
第一次来的时候,教授问她,要不要抽一支签,这里的签,很灵的。她想也没想,就婉拒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她说,不用了,相由心生。
小沐微微一笑:“是,您说得对。”住持师父泡好了茶,站起来,对她说:“小姑娘,这壶茶,就当贺你结婚了。”
“谢谢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