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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深渊退我千万丈 ...


  •   走到车站,回家的那班车还没来,她坐下慢慢等。

      突然天气也变得差了,其实,她不讨厌下雨天,因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天。

      雨点被风吹进候车亭,落在她脸上,一片冰凉。

      黑色路虎停了下来,她望了一眼旁边一起等车的人,继续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本来渐大的雨忽然停了下来,她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微怔,然后俯身拉起她,“上车。”

      视线缓缓上移—黑色西裤、黑色大衣,还有那张线条冷峻的脸,棕色的眼睛。

      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他撑着伞站在她的面前,将周围的冰冷和雨水隔绝,一个小而温暖的世界牢牢地圈住了她。

      “在想什么?”他问,盯着她脸上的水迹。

      “刚才想到一句很俗的话。”她轻轻一笑,仔细回想的样子,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想不想知道?”

      “说。”他开口,目光深沉。

      “我能从一千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中听出你的脚步,因为那九百九十九个人的脚是踏在地上,只有你的脚步声是踏在我的心上。”

      他眸色更深,“骗子。”

      她挑眉。

      “你刚才明明就没有发现我。”

      她狡黠一笑,“刚才根本没有一千个人,你也不是经过。”

      他的手很温暖,热流自指尖传来,一直闯进她心里。

      车内开着空调,冷热交替下冷欢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鼻头红红的。

      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下回多穿点衣服。” 她微怔,今晚他的温柔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送我?”她问,小心翼翼地。

      “不然你要去哪?”平静的语气,却又开着让她窘迫的玩笑,“找家酒店?”

      她语塞,耳根发热,半晌才讷讷道:“什么啊,您老突发善心,我一下适应不了。”

      她的称呼让他失笑,随即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怕某个人因为我挂断电话,沮丧至死,夜不成眠。”

      “谁沮丧啦!”情绪控制不住,她吼过去,然后才发现自己又上当—他明明说的是“某个人”。

      “笨蛋。”他轻骂,随即得意地笑出声,嘴角弯成极为好看的弧度,她突然发现,他笑的时候,眼睛格外明亮。

      心里一动,却撞上他深邃的目光,她慌忙转头,看向窗外。

      车窗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路上差点出了车祸,还好洛寒及时减速,只是轻微擦伤。

      “害怕吗?”他问,声音冷硬。

      “怕。”她专注地看着他格外阴沉的棕眸,“我在怕……自己为什么明知道应该害怕,应该退缩,却还是一味地沉沦?”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她眼里雾气渐浓,手上包扎的动作却始终未停,仿佛这是一种可以分担她情绪的方式,“前面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走下去会遇到什么,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一步步地往前。”

      “每一次走向你,我都怀抱着孤注一掷九死不悔的决心。哪怕跨越千山万水,天寒地冻,大雪漫过眉间。”

      话音消逝的时候,她低头整理桌上的东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没有勇气听他说话,站起身,觉得双腿酸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在她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猛地拽向沙发,迎接她的是一个热烈而粗暴的吻。

      小沐回家越来越晚,即使到了下班时间也总是抢着做别人的工作,她不想回去看洛寒与晚雪相濡以沫的样子。此刻已经八点,街道许多情侣三三两两从她身边经过,大手牵小手,笑得欢快。

      看着街边的精品店里写着打折,她这才记起今天是七夕。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不算失败,败的是明明就有情人,却待在另个人的身边。她苦笑,继续盲目的往前走。

      七夕,一年的时间真快,每年的时间真快,他们结婚已经一年,她也已经21岁了。

      花花绿绿的宝石项链、手链、戒指就随意摆放着,小沐随手拿起一个红宝石手镯,套在手腕上,可她的手腕太细,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碧玺、坦桑石……非洲盛产宝石,可小沐不喜欢这些石头,感觉颜色太暗淡。女人的配饰,一定要璀璨明亮,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小沐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眼前忽地一闪。她转过身,伸出手,从一堆琳琅里摸出一条项链来。那是有着一颗钻石的项链,用细细的黑色皮革绳串起来,看起来不伦不类。

      她把它举在阳光下,竟看到钻石中间有一条裂开的缝。

      旷世巨钻,不过是炭。却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炭。

      小沐觉得稀罕,问老板:“老板,这是什么石头?” 老板正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撇了项链一眼:“砖石。”

      小沐知道老板没骗人,她当然认得出这是真的钻石,只是更好奇:“钻石也会有裂缝?”

      老板抬起头,又看了小沐一眼,奇怪地反问:“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坚不可摧的?”

      小沐觉得这块钻石和她命运相同,便想买下来。却发现没有带钱,便折回家中。

      洛寒人长得高,双腿修长而充满力量。他不经意地蹲下,两只手散散地搭在膝盖上,像是一只优雅的猎豹。

      他在杂七杂八的宝石前随便翻了翻,看到角落里放了一条项链。他把黑色的皮革带拎起来,钻石在空中晃动,漂亮的光折射进他的眼里。

      洛寒眯起眼睛,看到钻石深处细细的裂缝。他舒展眉眼,嘴角微勾,回过头对老板说:“老板,把这条项链卖给我吧。”

      老板赶紧摆手道:“哪能要这条啊,这块钻石是碎过的,我有更大更好的。先生等等,我找出来送给你。”

      “是吗?”洛寒平淡地说,“我瞧着挺好的。”

      “先生拿钻石项链,是要送给心爱的女人吧?女人哪能接受这么小的钻石啊,还是有裂痕的。”

      老板摆摆手,“不行不行,先生这不是存心气人吗?”

      一颗钻石在空中荡啊荡的,他勾起嘴角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头舒展开来,眼角不经意地上扬,显得极其英俊。

      然后他站起身,摸出钱包,简单的黑色牛皮短款钱包,抽出金卡。还没等老板反应过来,他就把项链放在手心,用力捏紧,大步走了。

      “哎哎哎,先生,先生!” 小沐回来的时候,胖墩墩的老板总算是没看电视,打着哈欠坐在摊前。

      把钱递给他:“老板,我的项链。” 老板认得她,摆摆手:“卖了。”

      “卖了?”小沐蹙眉,知道对方是商人,大脑飞快转动,压下心中的遗憾,赶紧问,“什么时候?”

      “刚刚。”

      “你还记得是谁买的吗?”小沐追问,“男人还是女人?什么穿着?”

      老板猜出了小沐的想法,摇摇头,说:“你买不回来的。”

      “为什么?我可以出十倍的价格。”

      “人家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小沐沉默了,这就确实有点麻烦了。小沐想,如果只是买着玩,她大可以出高价拿下。但如果和情字扯上了边,可就说不定了。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宁溪曾说她固执得可怕,别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是到了黄河也不肯死心。

      真是的,小沐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送条那样的钻石项链,也不觉得寒酸。然后她站起身,朝着老板手指的方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步追去。

      老板说了,是个穿黑色背心的中国人,个头很高,很容易认出来。小沐在人群里穿梭,目光快速搜寻,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直到她气喘吁吁,快找遍整个集市时,终于,小沐看到了老板口中的那个男人。

      是洛寒。

      小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背影,刚才老板说,那是要送给他心爱之人的。

      是吗?洛寒,这么多年,你也终于有了心爱之人。

      你也终于会为一个人欢喜、痛苦、难过,会为她祈求平顺如意,会恨不得一夜白发。

      那个人——可是顾晚雪

      如果没有了自己的打扰,你们是不是终于欢天喜地地圆满结局了?

      小沐愣怔着站在原地,看着洛寒走出喧哗的集市,然后背影消失。夕阳西沉,暮色和荒漠融合,一直延伸到天际。

      家中,洛寒拿着锦盒,对小沐说,“有些人的醋坛子怕是要翻了”

      小沐理解了他的话里有话,红着脸要去拿,洛寒却已经伸手从她背后接过锦盒。接着云淡风轻地对小沐道。

      “晚雪明天生日,我认为这款很适合她。你觉得呢?”

      女生的脸便当场灰白了下来。

      洛寒,如果我承认你让我很着迷,会不会令你有压力?会不会吓跑你?

      你总是那样悠然自得,成竹在握的模样。几个字随随便便的说,我却极其认真地在难过。

      你记得明天是晚雪的生日,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那什么,很好啊。”

      两人再没有过多的交谈,一前一后走出大厦,洛子轩的电话却又在这时候打过来。小沐几句话挂断手机后,询问洛寒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子轩说今晚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洛寒随手将锦盒扔进车后座,才慢悠悠地问“什么地方?”

      “赏味期限”

      “赏味期限”的说法来自日语,用中文翻译过来,大约是“最佳品尝期限”的意思。

      不止食物,任何东西都有赏味期限。爱人的玫瑰几天就凋谢,喜欢的歌手几年后就过气,年少时在耳边信誓旦旦的誓言消散得尤其快。

      二人抵达西餐厅,洛子轩与顾晚雪也刚到。

      预留的位置很好,大片明亮的落地窗将天母的清幽街景引入眼里,营造出悠闲的空间氛围。

      小沐在洛寒旁边,晚雪在洛子轩身边,四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下,突然都失了话。

      倒是洛子轩率先打破沉默,他将一个大概边长只有5厘米的正方形盒子推至小沐面前,然后在几人讶异的眼光中语速缓慢地道。

      “小沐,生日快乐。” 小沐受宠若惊,今天宁溪终于给她回了一条信息,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不过她认为这是宁溪送过的最好生日礼物。毕竟能够确认了她很好,很平安。以为只有宁溪一个人记得,没想到洛子轩居然还记得。

      “你怎么……” 洛子轩不给小沐询问的机会,吩咐一旁的服务生可以上菜。小沐也不好意思再追根究底,接过礼盒道了句“谢谢。”鼻子却开始有些发酸。

      我最需要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你怎么就不能对我用心一些。

      四人的沉默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小沐低下头解决盘子里的食物,期间对面突然多出了一只手,她抬头,便对上洛子轩的漆黑的眼珠,他的手突兀地停留在她面庞,指腹缓缓地动作,揩去阮恩嘴角残留的些微番茄酱,语气略带宠溺。

      “迷糊。”

      面对洛子轩突然的温柔,上帝作证,小沐是很想装作镇定且心无旁骛的。她真的很想,可是她的演技一直都不怎么样。

      洛寒下意识地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喻义不明的精光,小沐却再也坐不住地站起身。

      “我上洗手间。” 半分钟后,洛寒也站了起来,往洗手间走去。只余下顾晚雪与洛子轩各自怀着心事。

      晚雪看了看窗外慢慢压黑的天空,维持着一向淡定的语气。

      “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洛子轩切下一小块牛排往嘴里送,没有答话。顾晚雪却继续道。

      “有些话我知道不该说。可你会不会对小沐,关心太多?”

      洛子轩不再无动于衷,一手端过上好的红酒泯了一小口,再泯,才开始直面她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顾晚雪感觉到眼皮跳了一下,“那你的回答是?”

      他没有回答,反问“这么多年来,你难道因为时间而更对洛寒更加淡漠了吗?”

      “洛寒,是你唯一的意外”

      “小沐,也是我唯一的意外”。

      从洗手间走回自己的位置,正好听见洛子轩的最后一句,他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然后微微笑,语调淡漠。

      “是啊,是挺意外的。怎么还会有如此单纯的人?总是以为世上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是美好的。我三生有幸,才能娶她为妻。” 洛寒在“人”和“美好”上面加重了语气。一句话道破了洛子轩的企图,提醒了他的身份,也昭示了小沐是自己的所有物。

      强强对决,往往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需要恶毒的言语,稍稍一句看似礼貌的陈述,就足以将对方一招置于死地。洛寒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完美。

      “对,你可要好好对她,不要给其他人一点趁虚而入的机会。”

      洛寒无所谓的耸肩,“那是当然。” 其实在这场战争里,洛子轩才是胜券在握的那一个。因为清楚地知道,顾晚雪是洛寒最大的结。

      也许他对小沐也同样割舍不下,可当选择的那一天来临,好戏才会登场,只是现在还不到兵荒马乱的时刻,所以他不急。

      爱情是甜蜜又可怕的毒药,像罂粟,喝的时候可以含笑饮砒霜,也别忘了它更会麻痹一个人的理智和眼光。

      所以洛寒,不是没有危机,而是时辰未到。你真的要提高警惕,随时随地准备接招。

      车子行云流水地在马路上穿梭,直到喧嚣的人潮都通通在视线里倒退,留影,不见。小沐才发现了这好像并不是回家的路。

      “我们还要去哪里?” 洛寒一言不发,他斜眼看了看小沐身体上绑好的安全带,然后一个排挡又加快了速度。不疯狂,依然平稳。入秋的夜风拂起她顺直的发,女生企图用手去抚顺,却发现飘到侧面的发丝越来越多。洛寒又一个开关将车窗摇上。

      车子开进一条幽静的小路,在一幢现代十足的别墅门口停下。洛寒倾身去帮小沐解开安全带,终于说了两人相处的第一句话。

      “进去。” 小沐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西凉身后,毕竟自己对这个地方一点也不熟悉。大门是遥控感应式的,只听得“吱”一声,别墅防盗门也慢慢向外掀开来。洛寒突然不动了,小沐疑惑地扫他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半晌才对着她道。

      “你走前面。” 右手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刚踏进去,漆黑的屋子忽然间灯火通明。接着映入小沐眼帘的,是21只漂浮在空中的粉红气球,一个挨一个,好像排队演练般有秩序。

      随之传来几个轻快的男音:

      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just for you

      Just a day

      Just another year

      But in our eyes you are the best

      We′re gonna love you

      Gonna love you above the rest

      May good times always smile on you

      May happiness always come your way

      小沐无法言语此刻的心情,她转身,洛寒已然站在背后,迅速地将什么东西别在她胸口。她低下头,才发现是那枚钻石。

      “你不是要送给……”话未完,却惹来男人的调笑。

      “说什么你都信,我说我有个私生子你信不信?”

      小沐从心底欢喜起来。

      于是小沐再也控制不住地冲上前抱住他,死死抱住,眼泪稀里哗啦的流。

      “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怕有一天就算是你要赶我走,我也再舍不得离开。” 洛寒的心被这句话撩拨得出奇柔软。

      他微微退开身体,然后缓慢低下头,一点一点啄吻掉她脸上晶亮的水光,最后两唇贴合。谁也没有再动,仿佛完成一场宣誓般,那样慎重。

      “说,你是我的。” 语气决绝。

      小沐点头,再点一下,接连又点了许多次,声音哽咽。

      “我是你的。”

      “可是你呢。” 洛寒的那些充满占有欲的话便如鲠在喉。

      他呢?他也想要给一个令她安心的承诺。

      可是抱歉,在他没有确定顾晚雪对自己已经毫无影晌以后,在他还不敢做选择之前,他怎么能坦然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也一样。”

      明明没有开灯,窗外月色的余晖却稀疏地洒进来,两人的轮廓在彼此眼里异常鲜明,夜凉如水。

      小沐仿佛看出了洛寒的沉默和挣扎,她不再等待对方的回答,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自欺欺人般地道。

      “是的,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12点的钟声敲晌,洛寒将吻印上小沐捂住眼睛的手掌。

      “生日快乐。”

      其实心才是最大的骗子,别人可以骗你一时,它却能骗你一辈子。

      可佛说:请不要叫醒我的亲爱,等她自己情愿。

      “洛寒,你不要喜欢她好不好。” 他动作的手就停了下来。

      是不是每个男人一生都有这样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心头的刺,它要你痛你就得痛。可只要你想,大不了狠心一下便能将之连根拔起,然后它顶多成为一个伤口,鲜血淋漓过后总会愈合。

      而另一个,是胸口的朱砂痣。它不会痛,你却永远无法将之磨灭,就像是一种可怕的习惯,陪着你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小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觉头痛欲裂。洛寒正洗漱准备去公司,见她醒过来便吩咐她把醒酒茶喝掉。得到有气无力的一个“好。” 他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才说“晚雪今天搬走。”

      小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洛寒不再重复,“没听见拉倒。”

      小沐才接着问“为什么?” 洛寒的声音又从洗漱间传出,“还能为什么?某人的醋缸都要打翻了。我帮她找了公寓,也雇了几个人照顾她。”

      小沐闻言,翻身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跑去洗漱间,洛寒正在刮胡须,她一下就往他背上跳,笑逐颜开。洛寒被吓一跳,差点在下巴处划一条口子,但同时也被她的动作感染了好心情。

      洛寒今天回家有些晚,他一手提着西服外套随意甩在床上,然后坐在床的边缘用手掌住后颈左右活动。小沐刚好洗完澡套上睡衣,听到晌动,立马推开浴室的伸出头来打探。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除了他还会有谁?她只不过是喜欢上了满心等待一个人的感觉。

      “回来啦。”

      “唔。”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是对酒精味道特别敏感的小沐而言,她还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喝了不少的酒。

      “很累?也许泡个澡会好一点,我帮你放热水。”洛寒点头。

      洗澡仿佛就是一项令人身心放松的运动,洛寒所有的疲惫都被冲刷走,头脑意识也更加清楚。他推门而出的时候小沐正在用吹风将发丝一卷一卷烘干。

      两人结婚差不多半年了吧,当初她的头发好像还只到背脊中间,现在还差一小截就该及腰了。洛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回忆起两人的初初相遇,他在小沐身上相信了一个叫“巧合”的词。

      小沐发现镜子里的身影望着自己的方向一动不动,她回头,便看见洛寒着灰色睡袍,凌乱的发梢还往下滴着水,因为太安静,连“嗒嗒”的声音都显得清晰不已。哦,她怎么能否认,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她老公,一个偶尔性感的男人,比如此时。

      明明头发还未完全干透,小沐却红着脸转回身子,将吹风关上,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我好了。” 于是洛寒的神志从记忆中拉回现实。他几步到小沐的梳妆台前,扫了她一眼,才拿起风筒对着她的方向道“过来。”小沐不知所以然,刚走近却被洛寒一个使力重新按在了座椅上。然后温热的风又重新在头顶吹过,还伴随着修长手指的胡乱轻抚,偶尔从洛寒发尖滴落的冰凉,会随着他头的偏动甩在小沐的后项皮肤上,她却不敢再说话,怕打搅了此刻的宁静,怕是一场温暖的海市蜃楼。

      大概5分钟过去,风筒的声音才又重新停止。洛寒低下身从镜子里打量小沐红透的脸,然后他突然笑了,手朝她眼前一递。

      “换你。” 小沐站起身,默不作声地接过吹风筒,于是他就随意地坐上了椅子,似乎还有她的温度。

      洛寒头发不算长,只是刘海自然垂在额前,小沐必须要将身子偏过去才能顺利吹到内侧的发根,快要顺利完成任务的时候,洛寒却不给她结束的机会。小沐一个侧身,便被洛寒轻易地揽住腰往身上抱,她吓得赶紧将风筒关上。

      两人的轮廓都面对镜子,男人看女生的窘态失了笑,是真的很相配。

      手机铃声却在此刻突兀地晌起,阮恩提醒,洛寒却闻所未闻,铃声在归于平静后又一声声执着地晌着。

      小沐终于找回些许理智将对方推开,不自觉地舔了下嘴皮,虽然是有过很多亲密接触,但她依然每每都心跳不已。洛寒才有些不舍地放开她,面无表情地起身过去接电话。

      千万不要是谁不识相,在此刻给他说什么公事,他会发火。不是公事,可听见对方陈述的内容后,他却更变了脸色。

      是之前为顾晚雪找的看护,当初洛寒留的就是私人号码,吩咐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他。

      “少爷,顾小姐突然晕倒了,正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 挂掉电话,顾晚雪动作迅速地套好衣物准备出门,好像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刻还是叫上了小沐。洛子轩的电话始终是暂时无法接通,小沐和洛寒匆忙赶到医院时,急救刚好结束。主治医生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仿佛松一口气般对着洛寒叙述。

      “万幸,抢救及时。不过恕我冒昧,顾小姐是否有心脏之类的病史?或者做过心脏支架类的手术?如果有,我需要看她一下的病例才能做深层分析此次病因。所以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顾小姐最好是留院观察。” 洛寒沉默着点头。 已经要到凌晨5点,顾晚雪一直呈现昏睡状态,洛寒不可能在这时候丢下顾晚雪一人,对她,他承认怜惜不减。

      准备打电话叫陆成过来送阮恩回家休息,却被小沐拒绝。于是二人就不眠不休地熬了一个通宵。还好第二天是周六,否则她就等着打瞌睡被批斗吧。

      洛子轩是早上7点半左右到的,他视线在小沐憔悴的脸上停驻了几秒,才开口道。

      “你们先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 洛寒不可置否,回了句“电话联系”,准备转身叫小沐。

      顾晚雪却在这个时候睡得不安稳起来,像有意识般,撕心裂肺地叫了句“不要!洛寒!”手也准确地抓住了洛寒的衣服下摆,没有想要松开的迹象。

      小沐感觉到洛寒的视线有一瞬间在自己身上,那眼神充满太多内容。

      对顾晚雪,对她。

      小沐也不想那么不懂事,毕竟病人为重,什么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她应该暂时摆放一边。对,就应该这样。

      于是洛子轩理所当然充当了护花使者,一路上看她满怀心思,闷闷不乐,他的胸口也像堵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她再也忍不住,“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要带她回来?为什么呢?”

      面对这质疑,洛子轩找不到任何话可以代替回答,对啊为什么?我说为了你,你相信吗?我说我发疯一样的喜欢上你,你相信吗?

      三年前,他离开她,祝福她会得偿所愿,可他回头看,发现那三年她爱的绝望而痛苦,他再也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所以他回来了。

      三年前。

      小沐对洛子轩说:“已经得到的,珍惜;无法拥有的,忘记。道理我懂,我只是需要时间。我不否认来到这里有逃避的意味,但是,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所以洛子轩,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她连拐弯抹角都省了,这样说,已经是在直言不讳地赶他走。

      赶他?什么时候,他洛子轩贬值至此了?

      那一刻,洛子轩心里太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恨她辜负自己的心意。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的够了。我总要学着自己面对,毕竟,没有谁能够陪我到最后。”

      洛子轩有一瞬的冲动,想要告诉她,自己等了多少年,守了多少年,而多少年都敌不过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渴望。抛弃这种事,永远不会是他对她做的。

      可是,他太清楚小沐心里有多害怕,就是有多爱那个人了。这样的认知,让洛子轩最终选择了近乎冷漠地平静以对:“我也觉得够了。毕竟,谁都没有义务帮谁,或是对谁好。要过怎样的生活,要走怎样的路,都是自己的事。小沐,身为朋友,我对你的照顾,也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动了“到此为止”的心思了,哪怕多少有些负气的成分。然而,不是所有付出,都能适可而止。

      面对执念过往的人,暂时离开,不过是以退为进。

      洛子轩甘愿退回朋友的身份,为的是不给小沐造成压力。她想要时间,他给,只要她能放下过去,多久他都愿意等,甚至不求她忘了那个人。

      只是小沐并不知道,洛子轩最怕的结局是:等到最后,她的选择依然是洛寒。

      如果,洛子轩假设: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和洛寒牵起了手,他就——祝福。

      只要你觉得幸福,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抱着这样一份执念,洛子轩离开了华盛顿。

      走的那天,小沐去送行,说“一路平安”和“谢谢”。

      连句“再见”都没有。

      人来人往的机场,洛子轩面上带笑,哪怕胸臆间泛起的酸涩之意几乎把他淹没了。

      不过,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头顶温柔地嘱咐:“好好的。”

      小沐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抱,只是回应:“你也一样。”

      你的好如果是因为我,我就一样。

      你的好与我无关,怎么可能一样?

      小沐,我多希望,我的梦不是碎在你这里。

      克制的吻印在她发顶,轻得小沐完全感觉不到。

      洛子轩用力抱了抱她,然后头也不回走向安检处。等他的身影走出视线,她默默转身。

      一座城,三个人,三年。

      谁也不知,那些看似童话的桥段,却是他精心铺下的天罗地网,而她是他想要用一生来诱捕的猎物。

      千言万语萦绕在他心头,他想开口,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精力不集中,中途还差点与前面的车发生追尾,一个急刹车,惹得小沐的身子毫无防备地往前重倾。洛子轩第一个反应时伸手挡住她额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上车上架。

      惊魂定下,车子重新启动,这次感觉开得才比较稳当。

      到达洛家,小沐打开车门迅速下车。洛子轩也隐隐感受到小沐刻意的疏离,却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小沐倒向床,却左右睡不着。最后想想,便去了超级市场买了许多炖补品的食物作料,病人喝鸡汤应该有好处吧?幸好文姨有教过,不算特别棘手。于是买菜,洗菜,回家,准备就绪,差不多已经12点半。然后用小火一分一分地熬,大概2点左右她尝了尝,才煮进味道。

      门铃在这时晌起。

      是快递员,说有她的快递,却没有属上名字。小沐记得自己并没有购什么东西,宁溪也已经回来了,应该没什么神秘礼物了啊。

      那是一个粉色的中等盒子,粉色的缎带从四方往中央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很符合女生对浪漫的幻想,看来送礼物的人确用了心。小沐左右打量,摇了摇,动手拆开缎带准备打开盒子,却突然闻到药膳鸡汤的香味,她立马奔进厨房将火关掉,因为太急直接手放上去,烫起一个小泡。用冷水一阵冲刷,疼痛才有所缓解。

      最后小沐用保温桶将煲汤盛好,收拾好自己又准备出门,视线却被茶几上的礼盒吸引过去。呐,她是女生,好奇心怎么可能没有。于是又移步过去,空出的右手缓缓将盒盖揭开,是一沓已经开始泛黄的照片,虽然有些年月了,但照片上的人她认得,她应该认得。

      手里的保温桶“咚”的一声从手里滑至地面,水花四溅。

      像开启潘多拉的魔盒,小沐这才知道什么叫追回莫及。如果真有月光宝盒能时光倒流,她一定会选择将它扔至谁也触不到的外太空,用此生最大的力气。

      洛寒打开门便目睹这一幕,首先是“乒砰”的震天晌,然后滚烫的汤水溅上小沐裸露在外的小腿皮肤上。他叫了句“小沐。”,几大步过去。小沐听见洛寒熟悉的嗓音受到了惊吓,来不及管小腿皮肤上的刺痛,急忙将盒子胡乱地盖好,挡在洛寒身前。

      “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不理会问题,只一个横抱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拉起她的腿至眼前检视。

      “晚雪,她……醒了么?”小沐尝试着说什么,言语里有许多道不明的犹疑。

      洛寒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望着逐渐泛红的皮肤皱眉,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些地方还烫掉了一点表皮,男人浓黑的眉毛纠结得越来越紧。

      “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沐一听,不知不觉有些委屈,“我只是想病人喝鸡汤应该很补身体,所以……” 再没有下文。

      其实不算很严重,只是洛寒也没有处理过烫伤,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于是铁青着脸给家庭医生陈玉打了电话。陈玉告诉他要用酸盐水泡下伤口消毒,他随后就到。

      “洛太太,这配的药膏一定要擦,每天三次。”

      “哦……”

      “伤口有发言的迹象要吃消炎药。”

      “恩……”

      “有什么事联系我。”

      “谢谢……”

      陈玉临走前已经为小沐上了一次药,洛寒却觉得不保险,硬是又亲自上了一次。

      药膏碰触脱皮的伤口处很痛,洛寒便卷起袖子将她的双腿放至沙发上,整个身子往怀里带地箍住她,轻轻点点的往伤口上药。

      小沐却时不时地“嘶”一声,小脸皱成一团。

      “痛!”

      洛寒想起上次在别墅内,他吃醋,忍不住咬她,其实也没用多大力,她却叫疼。看来这女人的痛觉神经异常敏感,所以才那么怕痛。

      想着想着,不禁暗叹口气,可手上的力道又不自觉地轻下来。小沐适应了辣呼呼的感觉,她凝望这洛寒专心致志为自己上药的侧脸,更坚定了决心。

      完成一系列动作,洛寒收拾好一切,才又转身去扶小沐。

      “能不能走?”

      小沐吐舌,“小瞧我了吧,一点小伤何足挂齿,又不是伤筋动骨。”说完真站起来转了个圈,的确没太大关系,洛寒放下心,这才发现茶几上的粉色盒子。他伸手要去拿,却被小沐激动地抢先一步抱在怀里。

      “那个,那个……”

      “什么这么紧张?”

      小沐只觉得全身都在冒汗,她要不要说,要不要?挣扎许久才终于脱口而出。

      “帮宁溪订的内衣,你不方便看!”

      对不起,她很自私,她不伟大,她不要。

      洛寒闻言也无所谓地耸肩,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小沐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亲爱的,如果真有一天我一不小心欺骗了你,请你相信,我绝不是故意。

      洛寒最近都早出晚归,但无论陪顾晚雪到多晚,他一定都会赶回来。面对何亦舒偶尔炙热的眼神,他会不自然地避开,会忽然有种觉悟,自己不是截然一人,他还有个妻子,叫小沐,在等他回家。

      而往往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有没有乖乖上药。其实烫伤已经差不多好了,红嫩的皮肤已经长齐,他却习惯检查一眼才安心。

      小沐睡的不安稳,好像在做噩梦,耳根通红。他伸出手探,果然有点发烧,不禁小声呢喃。

      “为什么总是在生病受伤?” 最近真的是焦头烂额,他依然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洗手间,用冷水淋湿手帕然后擦拭她的脸,接着翻箱倒柜地寻找备好的常用退烧药。

      小沐感觉脑门一阵凉,以为是做梦,几分钟后才转醒,往头上一探,不是梦,他回来了。

      对方半天才微微侧过身子,却依然没有正视她,只能窥见他暗影下一片阴怒的神情。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从未。

      于是又试探地叫了声,“子寒。” 男人终于爆发,回过身一把将粉红的盒子掷在地上,盒里的照片甩得遍地皆是,还有几张在飘的时候落在了凉被上,穆小沐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了。

      果然,上帝是不喜欢爱说谎的小孩的,虽然她不是故意要隐瞒,她只是怕这可炸弹,会将现在所有的一切炸得物是人非,灰飞烟灭。

      洛子寒随手捡起一张抵近小沐眼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忘了控制力道,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 小沐被洛子寒吓着了,语句仿佛都组织不通,只紧张地胡乱解释。

      “我也是不久前才收到这些东西的,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只是害怕,我……”洛子寒却不理会她的解释,只直逼问题核心。

      “我是在问你,这是什么!” 小沐发现自己差点被这上扬的声调引起耳鸣。

      这是什么?何必多此一问。难道问了就能改变什么吗?问了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可以当作只是寄来的一些旅行风光的明信片么?可以当作照片上的女主角只是某些不相干的路人丙丁吗?可以无视掉她眼里的挣扎和绝望吗?可以重回到那一天,将压在女生身体上一逞兽/欲的男人当场打昏扔河里喂鱼么?既然都不行,何苦再问出来自伤伤人。

      洛子寒不再等回答,他怔怔地手一放,于是小沐重新跌回床上,眼睁睁看着洛子寒抓起柜台上的车钥匙跑出卧室,然后是下楼的急切脚步。她反应过来光脚追出去,却只余下车子的尾灯闪了几下便在眼角余光里消失。

      兴许你一走,我便再不能将你拥有。

      他去往顾晚雪的公寓,按了许久的门铃,没有反应。给洛子轩联系,对方也回答除了在医院便没有再见过她,洛子轩正欲挂断手机,却被洛子寒叫住。

      “还有一件事。”

      “说。”

      “七年前还发生了什么。”

      顿了半刻,才在电话那头才道“有些事,恐怕你问当事人比较好。”然后只余下嘟嘟地长线音。 这样的回答几乎等于默认。

      洛子寒太震惊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愿相信。他最不可置信的,是小沐居然瞒着他。她一向不习惯撒谎,对任何人都是善善良良的样子,找的借口都总是在三分钟内便露出马脚,这次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还瞒了这样久!

      那是一个呈椭圆形状的喷水池,自习的学生早已下课,水池里的灯光都已经关上,只余下被雨丝激起的一圈圈涟漪。

      顾晚雪不会记错,那里曾经是一个花坛,在此地,是她与洛子寒二人的初初对话。

      “艺术系的才子噢。”

      “你也不错。” 眼波流转,刹那花开。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不敢回首的往事,她怎么舍得离开?一别经年,却总是重复着同一个噩梦,梦里的自己求助无门,从挣扎到绝望,看残余的灯光从鲜红到昏黄。

      顾晚雪陷入回忆不可自拔,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雨越下越大,一个人影闯进眼帘。

      洛子寒撑着伞,目光最后锁定在顾晚雪身上,果然在这里。

      他的心突然就泛起无法言语的苦涩。走近,再走近,直到轮廓在暗夜里变得清晰无比,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顾晚雪,我不要像个傻子一样。”

      于是伤口从记忆的尘灰里翻出来,将一切摧毁得那样直观。

      该怎么形容当年的洛子寒?对不相干的人目不斜视,还是恃才傲物?两样都有吧。

      相濡以沫的爱情故事传遍校园,才子的头衔也享誉四方,明明家境奇好,骨子里却钟情掠夺,总是不用费太多力便夺得头等奖学金的魁。而真正需要那笔钱的人便生了恨,比如同样是资优生却家境贫困,次次居于第二的刘笛。

      T大每三年举办一次校园设计大赛,冠军的奖金是10万台币,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算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刘笛为此呕心沥血准备了三个月,最后依然以0.5分的差距屈居第二。

      暗叹上天不公,被愤恨蒙蔽了双眼的他一点也不能客观的分析自己作品的小缺点,也看不见对方作品出彩的地方,只认为顾家财大势大,这场比赛必然是评判不公。

      激动地去后台找导师和其他裁定人员说理,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个人的心理素质决定他人生的成败,看你此刻幼稚的表现,注定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刘笛强压住起伏的恼怒,目光扫向刚下领奖台的洛子寒,顾晚雪正奔上来挽住对方的胳膊,言笑晏晏。

      哼,才子佳人?“我就要看看你洛子寒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味道!”

      那一天,顾晚雪注定永生难忘。因为发现身体不舒服,不想要洛子寒担心,于是一个人偷偷去医院检查。

      最后拿着检查结果心神恍惚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被人捂着嘴拖进小巷。
      ……

      洛子寒突然捏住了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往下说。雨下不停,顾晚雪也抖得愈加厉害,她试图去描述那样的场景,虽然羞耻,虽然那么的难以启齿。

      “最后衣衫破乱地跑出来,碰见开车经过的洛子轩。我不敢声张,怕你知道会难受,会疯,所以宁愿打落牙齿合血吞。可我怎么能容忍一个不完整,甚至再不干净的自己陪在你身边?”

      洛子寒愈加捏紧对方的手腕,片刻才艰难的吐出一句“如果你足够信任我,如果你了解我对你的感情,你知道我绝不会介意。”顾晚雪闻言,内心一片震动。是啊,如果相信他。于是仿佛豁出去般,她豁然转身怀上洛子寒的脖颈,抱住他声音发颤。

      “那么现在呢?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如果没有再重见你,我会觉得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可是洛子寒,现在我没有再做手术的勇气,我怕我会突然死掉!你不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怕。”

      顾晚雪用的力道并不大,不像穆小沐,不管他愿不愿意,抱住便是死不松手。可洛子寒此刻却觉得更难以推开,他心疼,她是无辜的,遭遇的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怜惜,愧疚,还是爱,再也分不清。只是最终他的手像多年前一样,缓慢怀抱住她的肩,嗓音低沉。

      “有我在。”

      语毕,顾晚雪终于安心的紧抱住对方,洛子寒却忽然感觉冷。兴许是这雨下得太久,让人有些发凉。

      小沐像僵化的石像,身子和目光依然停驻在洛子寒离去的地方,就快要成为那名副其实的望夫石。

      她相信缘分,可她不信命,不相信洛子寒只是她人生的一道美丽烟火,短暂不留痕迹。

      也想说是她的错啊,就是她的错,不应该自私地瞒住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可是想要维护心爱的人,怕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想要维护与他的感情和婚姻,这也有错吗。

      开始下起细雨,间或有三三两两的汽车开过,车灯晃得睁不开眼,晃得穆小沐眼泪都要流下来,却还是咬着嘴皮忍住。她想要等他回来,亲口说一句抱歉,你能不能原谅我呢。能不能?能不能?

      洛子轩挂掉洛子寒电话后,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打了穆小沐的手机,一遍一遍,没人接,家里座机也是同样的反应,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赶到小沐家楼下,车还远远地未挺稳,熟悉的影子已经映入眼帘。除了一身丝绸短袖睡裙,再无其他御寒的衣物。洛子寒打开门下车,什么也不问,只是平静地要拖对方进屋,却得到同样无言的拒绝,他回头。

      “你要等是不是?好,我陪你。”

      两人就站在越来越密集的雨里沉默,她在等待那个他,而他在等待她。

      洛子轩回身靠着车门,从荷包里摸出打火机来点两指之间的白色香烟,却一次次被突如其来的雨点浇息。

      他烦躁地将烟一把弹在地上,这是他以往最不屑,觉得的十分没有道德的行为。

      可他此刻不得不承认,对小沐骨子里的执着,他是真的只有双手举白旗。

      于是他几步踏过去,不顾她的意愿强制性地拉着往里走。小沐被男人的力气拉扯着倒退了几大步,然后像意识到什么,突然用力挣开双手,又放上对方的肩膀使劲推拒着他。

      “你走!子寒不喜欢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事业和人生的刀山火海洛子轩都不怕,枪林弹雨他也能忍,而心口处却在听见这句埋怨的申诉后突然痛彻心扉,这是与以前完全相反的自己,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样。

      从未受过这般挫的他言辞也忍不住犀利起来。

      “小沐,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就像那个掩耳盗铃的愚者,盲了自己的眼睛蒙上自己的耳朵,以为这样就可以活在自己编织的海市蜃楼里。其实你很清楚,也许他是对你存有怜惜,但是绝对够不上他对顾晚雪的一半。”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你的姿态就低进了尘埃,所以不管你做得再好,他也不会满足。因为他不够爱你,不爱,不爱!”

      小沐闻言瞬间就不动了,傻了。仿佛遭遇一个晴天霹雳,心里那只沉睡的老虎正在缓缓苏醒,小心翼翼地嗅着荆棘园里那朵脆弱的蔷薇。也许一不小心,花便落入虎口,残败凋零。

      可是洛子轩,你是不是也在反讽自己呢?你现在不是也在被她的情绪所牵动么。你也明知道她现在不再爱你,可却甘愿深陷其中,也许就要不可自拔。

      被洛子轩的话毫不留情地戳到痛处,小沐气得不轻,几次欲张口辩驳,却硬生生将所有语言吞下了肚子。她的确找不到任何词组去反驳他的话,那些脱口而出的字句是多么的无懈可击。

      她的眼框不争气的红了。

      他不曾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眼泪仍然能牵动他的心跟着疼痛。

      他蹲下去,用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小沐,别哭了。” 而她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眼里温柔的光芒。

      她的脑海里只是不停地闪过有关洛寒的画面,他的温柔,还有他的拒绝。

      看着小沐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觉得每一滴眼泪都落在他的心头,留下一片涟漪。

      他微微皱着眉,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就算像洛子轩所说,当那个掩耳盗铃的愚者。可这又有何不可,因为她卑微,一开始就卑微,给对方的爱情那么完整,而他给予的真心却是折了又叠。

      门铃刚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是宁溪。小沐只露出一张脸,不敢让宁溪瞧见手上的伤,怕她担心。“怎么了啊?看你脸白的。又不舒服了?”

      “没有,刚刚在看连续剧,好感人。” 宁溪闻言嗤笑,“明明已经嫁为人妇,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小沐默然不语。

      宁溪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她作势要往里面走。

      “什么电视剧这么感人?我最近也无聊。”

      小沐却死死抵住不让,“已经结局了!”

      宁溪更好奇了,“结局了就不许再看?我辛辛苦苦当苦功送票,你都不给我喝口水的噢。”

      小沐慌了,她眼尖的发现大门外停着一辆跑车,好像是裴夜煕的座驾,于是立马反应过来。

      “不是啦,我是怕某人久等。”宁溪马上从伶牙俐齿变得支支吾吾,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才慢悠悠转回来点头。

      “那我先走了?票在这里,刚上市的文艺片,据说超感人。你今晚不要把眼泪流光了。”

      流光眼泪,也许就要快了呢。

      察觉到再谈下去自己会失控,小沐有些别扭地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抢过宁溪手中的电影票。

      “小溪,谢谢。”然后门砰地又关上。

      宁溪莫名其妙地怔愣许久,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慢慢往大门外走。

      裴夜煕为其打开车门,发现她一脸茫然,便不自觉地开口询问。 “怎么,她不喜欢?”

      “要说不喜欢我还安心点。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她怪怪的。”

      裴夜煕不再开口,眼光深沉,这双眼睛不知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晚雪被送去医院,打针吃完药心率便平复了下来。医生护士三三两两的走出比病房后,那气氛一时显得凝重。

      顾晚雪躺在病床上,盯着正为她拉扯被子的洛子寒说话,语气里充满不明显的试探。

      “小沐好像也受了伤。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动作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的嗓子眼也跟着提了上来。

      洛子寒当时一进门,就听见了小沐对顾晚雪说的话,那番关于信任的话,如果不是顾晚雪突然病发,他想他不会选择出面。现在见她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

      听见顾晚雪说小沐好像也受伤了,他这才记起自己好像用力推了小沐,地上还有残存的玻璃渣,应该伤到了吧?

      懊悔自责霎时淹没了他,正好顾晚雪给了他离开的借口,于是也没有去深究她话里的惧怕与不确定,只留下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便转身毫不犹豫地出门。

      视线追随着男人离开的背面,直到连剪影也不剩,顾晚雪才两手抓紧了被子。洛子寒毫无犹疑的离去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对她是有感情的,也许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可是洛子寒,我放不开你,怎么办。” 回到家,客厅已经被收拾妥帖,但那些零碎的心情却怎样也收拾不完整。

      洛子寒没有开灯径直上了楼,很小声,怕她已经睡着了,可到了卧室才发现房间里还透着台灯的织黄灯光。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小沐正坐在梳妆台面前,抬起左手肘,用棉签往上面一点一点上药。

      看她明明很痛,却硬着头皮强忍的模样,想起她明明就是小小的人儿,却硬要充当他感情保护伞的模样,内心百转千回。洛子寒此刻简直是在接受一阵狂风暴雨的洗礼。

      他突然好想问:小沐,你为了什么?你这样的倔强,又这样容易受伤,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原来我一直在给你伤。

      小沐半响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她急忙将手放在身后,而他望着她,无话。似乎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两人相望无话。

      小沐本来准备了好多的抱歉,想了好多解释的措辞,这一刻却怎么也说不出。

      她真的无法在亲眼目睹洛子寒对另个女人的紧张后,还能装作熟视无睹。

      可说狠话呢?她也做不到。

      那是洛子寒啊,她唯一唯一爱过的人,多么幸运,又多么不幸。

      “回来啦?我以为你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只看了他一秒,又重新把视线移开。

      洛子寒却不答话,抬步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小沐不敢将脸转过去,怕自己会忍不住。洛子寒也不勉强,只是提手将她藏在背后的手臂缓缓拉出来。伤口应该洗过了,就因为洗过了,才更加清晰。

      虽然不足以造成很大的伤害,但那些参差不齐的小口一条伴着一条,让人触目惊心。洛子寒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许久才问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什么。他也很想安慰小沐,像从前她受伤一样,仔细温柔地为她上药。可是抱歉,现在的洛子寒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从未感觉如此挣扎无力。而小沐仿佛知道他在问些什么,所以她诚实地回答。

      “因为我爱你。”

      “我相信你。”

      “我需要你。”

      “我在乎你。”

      “因为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没有开口,我绝不会离开。”

      她只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双手臂紧紧缠住,男人将脸贴在她的腰侧,再也说不出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是怎么回答的?

      现在回想起来,洛寒还清楚地记得他认真的表情,理所当然的语气:“因为是你,所以只对你好。”

      因为,所以,就是你。

      幸福近得触手可及,爱情芬芳,四溢着暖意。除了不畏将来,勇往直前,真的是心无旁骛,以至于后来连退路都没有。

      “这样的我,很自私是不是“她咬唇,声音有些哽咽,“今天看见你疲倦的表情,我真的很害怕,怕你失去耐心,怕你心灰意冷,你心里还有她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对我失望就好。”

      “傻瓜。”他苦笑,似乎带着深深的无奈:“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从来不知道他也是这样地忐忑不安、无所适从,小沐几乎听得痴了,好半天才嗫嘴地问:“你后悔吗?”

      “后悔。”淡淡的一句,很干脆。

      感觉到她的身体幕地一僵,他松开怀抱,双手握住她的肩,逼着她黯然的小脸面对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就不会为你的喜欢而欢喜,为你的难过而心痛,为你的冲动牵肠挂肚,为你的笑容意乱情迷。”

      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是满溢的温柔,小沐的嘴角一点点地弯起,最终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洛子寒自小就知道,感情或事业,那些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可是此刻他真的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还不了小沐。他还不了她的心,还不了她的信任,还不了她的一往情深。

      他也害怕会像父亲一样,努力想弥补还债的时候,对方却再也没有机会感受到。

      而且,拿什么还呢?

      除非一切成灰。

      小沐只觉得洛子寒越抱越紧,于是她也诺诺伸出手紧紧回抱,碰到了那些小伤口引起疼痛也不管。她此刻只能够感觉到他的心疼,他的后悔。所以这一切之前有过的伤心不欢又随着这个拥抱逐渐稀释,消失。

      “小雪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我们明天去看好不好?”

      “好。” 你看洛子寒,她就有那么好哄。你给她再多的刀剑,只要事后轻轻一个拥抱,她又会兴高采烈地活蹦乱跳。勇气,加上宽容,再加上无止尽的等候。

      只是这样的乐观,真的会无止尽么。

      那两人一直好眠地睡到傍晚6点才起床,省略掉了早饭午饭,若不是晚上七点半还有一场电影,估计今天是怎么都会赖在床上了。

      小沐迷迷糊糊醒过来,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床上坐起来小声尖叫。

      洛子寒便被“腾”地吓醒,也迅速坐起身左右打探,发现屋子里并无异样才将头转向她的方向,一脸疑惑。

      “怎么?做噩梦了?” 小沐却突兀地从床上跳下去,一边往洗漱间跑一边催促着洛子寒起身。

      “还有一个半小时电影就开场了!” 于是匆匆忙忙地开始洗刷整理自己,小沐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洛子寒正好走进去,两人不出意外地撞上了。

      她揉着发痛的额头,而他捂着遭“突袭”的胸口,彼此突然相视而笑。洛子寒的心口处“咚咚”地跳得厉害。

      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占好车位,洛子寒便径直搭电梯上3楼,小沐先下了车,一个人率先进了候影厅。

      洛子寒一出电梯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她。自己似乎很少来过电影院,与顾晚雪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忙学校的事没有机会,不知这样的气氛该做些什么,或许什么也不用做。

      可看着一对对情侣笑颜如花地相携着走进放映厅,他踌躇半响,还是踱步过去,趁对方还未注意到自己,突兀地牵上她的指尖。

      小沐被吓,转头发现是谁后,一阵阵电流又不由地暖了心房。于是两人便像热恋中的情侣,大手拉小手地去检票口检票。

      好了。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下,就让他们在这样温馨静谧的时光中弹指老去。不用再去碰那些一触既痛的伤口,不用再假设两人如雾的未来。

      还好刚刚赶上放映的时间,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否则小沐该会觉得又多可惜,这样相处的机会毕竟难得。电影的名字早已忘了,她只记得大概剧情。

      两个爱斗嘴的可爱年轻人,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真爱,下着雪的校园,两个人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脸冻得通红却掩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幸福仿佛在此时定格。只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一场病最终夺去珍妮的生命,电影的结局只留奥利佛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雪地里。

      他以为她会流泪。可没想到小沐虽然眼角红红,嘴角却噙着明显的笑意。

      “我以为你会哭得稀里哗啦,正在担心忘了备纸巾。” 小沐却顺势将脸更深地埋进男人宽厚的肩膀,有声音闷闷地传来。

      “在我看来这就已经是好结局了。” “不一定非要相守万年。至少他们深爱着彼此。”

      男人的心也跟着女生吐出的言辞被柔软牵动。他放开紧握着的五指,转而伸出手臂拥住她的肩,不自觉地加重一些力道,侧头,淡然的吻印上女生侧脸的发丝。

      我不会再哭泣,是因为我相信彼此都勇敢的爱过,那是一生动魄惊心的美丽。

      开会上班,小沐心不在焉。思考半天,小沐才终于有些不安地问。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一问反而令宁溪吃惊了。以往她似有似无地试探小沐的心情,和与洛子寒的感情进展,她总是支支吾吾,“还好”两个字就将她打发,今天居然主动问起自己的意见,看来事情要大发了。

      于是宁溪小心猜测地反问。 “他们俩还是不清不楚的?” 小沐满脸苦涩地点头。

      岂料刚刚还语调温柔的宁溪,突兀地一巴掌就拍在办公桌上,气急地开骂。“奶奶的洛子寒!真是老虎不发威你拿我们家小沐当病猫是吧?”惹来一屋子人的注目。小沐去拉宁溪的衣袖让对方坐下,不要激动。

      宁溪倒还有理智,知道这是办公室,也不好再大声发什么脾气,于是顺着小沐伸过来拉自己的手一屁股坐下,嘴里却再也没闲着。

      “我告诉你,面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姐姐可是慧眼啊,洛子轩对你还旧情未泯,难道只许他州官放火,不许你百姓点灯。你可以利用子轩激起他的嫉妒心。” 宁溪手指撑着下巴,一副酝酿着算计的模样。

      小沐闻言却脸红了,她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洛子轩的关心偶尔有点过头,但是洛子寒口中的那个“喜欢”结论,她一直抱怀疑态度。毕竟自己的身份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应该有所顾忌才对吧。哪知道现在宁溪也这样说,她才又想,难道是真的?

      嫉妒心?小沐又忆起洛子寒要自己不要离洛子轩太近,他说他会吃醋。那应该算是嫉妒了吧。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解不开,理还乱。

      小沐下班后,快到门口时却迎面撞上一个人。是个男人。她低头给对方说对不起,抬首看见那人的容貌,竟感觉在哪里见过。而对方也凝视她半响,突然抓住自己的小腿跪下,神情激动了起来。

      “顾小姐,请你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可是我不能没有这份奖金!我母亲还在医院里等着拿钱做手术!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初顾晚雪发生的不幸,肇事者就是这个男人吧?自己与顾晚雪容貌相似,何况也隔了那么多年,会认错也不尽其然。

      只是他要忏悔会不会晚了一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

      还未弄清状况,小沐只感觉自己的小腿脱离了男人的限制,然后是一阵哀叫,紧接着自己在下一秒落入熟悉的怀抱。

      “我不能没有这些钱啊!”

      “洛总!求求你!”

      若不是看见一大堆人围着,洛子寒的注意力不会被吸附过来。不再理会身后的求情和哀嚎,他拥紧了小沐的肩膀往外走。直到上了车,洛子寒仍然心有余悸,他差点令她陷入水深火热。

      虽然男人并没有做如何出格的事,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但他不能想象如果当年的事再发生一次,他会怎样。

      他会疯的,一定会。

      小沐也感觉像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冒险,思绪冷静下来后,才发觉车子已经开上了熟悉的高架桥。她坐在洛子寒旁边偷偷睨他没有情绪的脸。憋着一口气,想问什么,又害怕触碰到禁忌。洛子寒仿佛猜到了她心中的疑问,主动开口道。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于是小沐像得到大赦令一般,一口气抛出了自己的猜测和疑问。

      “他就是照片中的人对不对?他为什么要来求我?哦,错了,他为什么要求你?” 可半响过后,小沐依然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抛出一句“不是你要我问的么?”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洛子寒的脸色从没有情绪到温度稍稍下降。“我是叫你问,可没说一定要回答。”

      然后小沐不知哪来的勇气,充满确定的声音又在车厢内响起。她说“你的回避就代表我的假设都是正确的。”

      “我还在大学的时,他与我同级。因为不甘屈居第二,所以做了那样不可原谅的事。” 很短的一番话便将那些过往概括完毕。可小沐注意到了,当他说到“不可原谅”这四个字时,眼神里突闪的恨意。

      “洛氏每年赞助的产品设计大赛奖金是台币100万,他参赛了。当然,表现的确很不错,也顺利拿到了第一。”

      “可是,我不高兴。”

      虽然极力简化了那些怨恨纠缠,阮恩议案听出了大概,那含义如此明显。东家不高兴,那怎么还会有钱?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点点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他罪有应得,可是他的母亲,需要这笔奖金做手术。”

      “我知道。否则我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做错事之前,就该想着会付出更高昂的代价。”

      “有些代价应该交给警察局裁定。”

      语毕,小沐却接受到一阵迫人的注视,然后洛子寒胸口有略微的起伏,片刻才有些无可奈何地回答。

      “你以为我不想?如果我可以完全不去管晚雪的尊严,如果这世界只充满着香槟与玫瑰。” 小沐的确没有想到这深层的一点,于是语调也有稍稍降下来。

      “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话未完,却被男人一个斩钉截铁的“不可以”打断。

      洛子寒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是听过洛子寒在外人面前严苛冷酷,可并不是冷血无情,这毕竟牵扯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没想到他能为了晚雪舍弃做人的原则。

      “这是间接的伤天害命啊,每个人都会有死的那一天,就当做积德!”

      “那晚雪叫救命的时候有谁来救过她?有谁想过要积德?”

      “况且,我不需要积德。”

      是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的,他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不习惯遭人反驳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对象还是一向在自己跟前永远小女人模样的小沐。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说到底,你是不能忘记对方做过的错事,还是不能忘记她?”

      小沐满心紧张地等待那个也许会让她上天堂,也可能让她下地狱的话,却一直没有等到。车子一停,洛子寒便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走。

      小沐骨子里的执着又被激起,她不死心,在背后遥遥几步跟着上楼,直到进入卧室,两人才终于避无可避。

      本来是想带她出去吃饭的,但面对小沐的不罢休,甚至是咄咄逼人,洛子寒便没有了想吃饭的欲望。他扯松领带,脱下外套随意甩上床,旁若无人的拿了睡袍要去洗澡。岂料小沐却又跑去堵住淋浴间的门,眼神坚定。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洛子寒侧身想从另一边过去,却一次次被女生挡住去路,终于惹起他的烦躁不堪,语气也开始不善。

      “你想要什么答案?我们当初会结婚的原因你不是已经清楚了么?难道你的心理准备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好?”

      好像陷入一个黑色的漩涡,小沐只觉得不断不断往下沉,没有人来拉她。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男人的脸,她在想,为何那初初的惊艳迷人,到现在看来却如此凉薄。

      所以洛子寒也是了解自己的,他最初的自我介绍没有骗她。

      洛神,皇子,寒冷。

      而小沐终于无话可说,只向对方报以苦涩的一笑,嘴唇轻启。

      “我知道,就只是个替身嘛。” “我了解自己的身份,并一刻也不敢遗忘。”

      是自己愿意沉沦的,能怪谁呢。谁存心搅和,是谁太寂寞,又是谁居心叵测,都不重要。

      第一次见小沐对自己的话产生反抗,洛子寒本来在气头上,听见她嘴里吐出的替身二字,更是在瞬间怒不可遏。

      他一把捏住女生刚刚垂下的手,神色冷静自持,语气却带点咬牙切齿,他说“你再说一次。”

      小沐第一次看他发狠的表情,差点就灭了士气。他根本不了解自己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将这两个伤人的字眼吐出来,而他居然要她再说一次。于是她也豁出去般地控诉。“难道不是么?我本来就是个替身。替身,替身,替身……”

      洛子寒简直想把握着的手腕捏断,他最初接近她的目的是不单纯,可如果真正只把她当替身看待,自己何必在意她的感受?他大可以用金钱解决一切。

      正主回来了,他更可以用烂俗的物质去了结这段关系,只要他想,便没有人能阻挡。可他都没有,还处处维护她,而她现在居然说自己只拿她当一个替身!

      心中再无意顾什么怜惜,将她用力拉近自己的胸膛,小沐越表现出痛,他便越用力。女生挣扎,洛子寒便索性丢掉手里的睡袍,两只手上去钳制住她的身体,顺势一把抱她上床。

      “想当替身?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洛子寒这幅冷硬的表情,小沐从来没见过,她不可否地被他那个“不够资格”伤害。居然在你心里,我当替身都是不够格的。

      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缓和,小沐只突然感觉身上多了一个重量,令她喘不过气。凝视进洛子寒狂风暴雨的眸里子,欲伸手推开对方,却完全没有那个抵抗的能力。而男人只是死死压住她,表情风雨欲来。

      “穆小沐!你没有感知是不是?你的心盲了是不是!” 却更得来女生的反驳。

      “是!我就是没有感知!我就是心盲了才会喜欢你!”

      晴天霹雳。

      小沐能感觉到洛子寒胸膛瞬间剧烈起伏,男性大掌突然粗鲁地去掀她身上的衣服,直接偎贴在肌肤上的手带着惩罚的意味,所到之处无不是一阵火辣的摩擦。小沐哭喊着 “你若不爱我,就不要碰我!”。

      洛子寒却更加愤怒,“我为什么不能碰你,你还打算为谁守身如玉?我想要你就得乖乖躺上床,我不想要你就聪明的消失越快越好。小沐,替身就要有做替身的觉悟。”

      爱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恨到了极致,失望也到了极致,他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好像一瞬间爆发,野火燎原一般摧毁着理智。

      她想,他一定喝醉了,他要不是喝醉了,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他一定不会抱着僵直的她,一边撕扯着她的衣服,一边吻着她。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灯火,他将她抱得更紧,微喘的气息落在她的唇边,她侧脸避过。他转而将她拖进卧室,推倒在床上。

      小沐手脚并用,左躲右闪,所有的动作却全全被一股蛮力制住。最后索性她不再挣扎,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只是那眼睛委屈得快要滴出水来, “洛子寒,别让我恨你。”

      若是恨,可以记他一辈子,他愿意。

      小沐从未想过,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不是她。

      洛子寒从来没有失控过,这是生平,他觉得自己总是轻易被她撩拨心弦,他想告诉她,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他同样珍惜。

      本就是吓吓她,洛子寒怎么舍得真的像禽兽那样不顾小沐的意愿占有她?

      男人翻身起来,拿过被扔至床脚的西装外套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小沐才心里的惧怕才消失,终于有些冷静,也觉得自己某些话是过分了。于是光脚挣扎着几下起来,跑上前从背后拥住卧室门口的洛子寒。

      “你要去哪里?”

      仿佛又恢复成了一贯淡漠自若的那个自己,他只冷冷吐出一句“替身没有资格问这些。” 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再继续待下去洛子寒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而小沐却以为他要到另个女人身边去,加上知道自己惹怒了对方,于是语气彻底软下来。她说“对不起,我口不择言,我只是害怕会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 男人背对着她,依然没有什么行为举动。

      小沐从背后松开洛寒的腰,转至与他面对面,才发现他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吓人。她微微带笑,两只小手抚上男人完美的侧面,语调既欢又缓。 “子寒,我……”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一阵迫人的电话铃声打断。洛子寒摸出手机接听,是医院打来的,小沐离得很近,几乎听完了所有对话。

      “是洛先生吗?顾小姐说没有等到您不肯吃药,您需不需要过来一趟?” 洛子寒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眼神一瞬不瞬地与小沐对视,他知道她也听见了,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必定会伤害到她。可是想起顾晚雪柔弱的脸,满满的愧疚感又一波一波地将他整个人淹没。

      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电话那头的看护几乎以为他已经挂电话。

      “喂,您还在么?” 于是一句似是轻叹的“好,我马上过来。”脱口而出。

      小沐的手终于缓缓落下。 失去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洛子寒突然感觉整个人虚无缥缈地空,他想去追逐那炽热的温度,却再也无从找起。

      女生垂落的手好像不安于放在身体两侧,有些无所适从,又不知到底该安放在哪里,最后只得抚了几下发尖,突然抛出一个毫无相干的话题。

      “你出差那几天很辛苦吧。” 惹得对方一愣,洛子寒并不知道顾晚雪已有意无意透露了自己那几天的行踪,为了不再给她添新伤,他只得继续用谎来圆。

      “还好。” 而小沐依然轻扯发尖,微微扬唇。

      “哦?看来洛总的事业版图要扩展到医院了。”

      此言一出,男人只觉得心突地一震,却再无辩解的话。

      小沐却将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正对他的脸,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那几天我都和谁在一起么?”

      对方没有往下问的意思,小沐却继续往下道。 “和子轩。” 忽略掉了自己发烧到医院的一段,她故意说话歪曲事实,只为激起洛子寒的醋意。

      她记得他说过,不要离洛子轩太近,他会吃醋。小沐没有办法了,她以为激起洛子寒深层爱意,便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洛子寒也确实有了情绪,不过这情绪对两人的感情来说,影响应该是负极。

      洛子寒以为这个谎是善意的,是不想令她受伤。而小沐以为那番话是正确的,只为留他在自己身边。两个人的心都朝着一个方向,却选择了最错的方式。

      最后的洛子寒,只是压抑住快要喷火的冲动,深吸气吐出一个字。

      “哦。”

      女生本来还努力带着笑意的脸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她以为的,信仰的,被全部推翻。于是侧头,埋下脸,也只平静地吐出一句“你走吧。”

      洛子寒从未听过小沐这样淡淡若水的语气,他想说些什么,小沐却再度开口。她说“你走。”

      见男人身形未动,她才动手把他往卧室外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洛子寒知道两人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索性都冷静下,于是他踌躇片刻,脚步还是往楼下踏去。小沐不敢出气,生怕漏听了一点声响,直到一阵车子启动声的响起。

      整个屋子已空无一人,回首一眼便望见梳妆台上那张小小的二人度假合照,小沐一步一步过去,上前双手捧起,指腹一遍一遍扫过照片上洛子寒和自己的眉眼,最后指尖停留在自己的容貌上,再抬头望向镜子里的那张脸,情绪终于不受控制。

      接着只听见相框和镜片玻璃碎裂的声音,镜子里的人被分成无数个小点。

      梳妆柜上的小巧手机也不合时宜地响起,小沐没有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接,接着便听见宁溪叫了一声“小沐。” 她颊上的眼泪终于四处纵横。觉得头痛,心痛,全身都痛,几乎痛的说不出话。

      最后的最后,女生侧首咬住衣袖,只余下从嗓子眼里低哑的暗音。

      “他不要我了。” 一切戛然而止。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看童话,总是相信自己会有灰姑娘的际遇,只要你足够温柔足够善良内心足够强大。

      小沐也对这样的美好深信不疑,那感觉就好像是一朵遗失在天涯的花,悬崖峭壁,伶俜独行,终于有人问津。

      现在长大了,她依然看童话,深深以为是上天垂怜,自己也好歹演了场灰姑娘的戏码,能够遇见一生倾心的他。

      可原来洛子寒不是她的王子,他骑着白马,要走的方向不是她的家。

      终此一生,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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