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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头千山已暮雪 ...

  •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爱过这样的男人。

      他善解人意、幽默风趣、大方、才华横溢,望着你的时候,那眼神直指你的心脏,让你喘不过气来,让你激动地得觉得遇到了绝世才子。

      于是,你恨不得抛开一切,立马投入到那个烟花肆意的世界,心里想着,为这样的男子熬红豆,一起把世间风景都看透,那是多么销魂的事。

      他们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对方觉的君主,他们是他们世界里的王,细枝末节都要看清。

      季以风,就是宁蓝茵的可遇不可求。

      那时的季以风,还是哥伦比亚大三的金融才子,算不得白衣飘飘,如果非要她形容,只能用上深沉二字。

      没错,深沉。

      走在人群里,就是感觉比同龄人要来得成熟,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时的季以风已经很清楚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或不想要的,什么时候该摧毁什么时候该掠夺。

      宁蓝茵是在一次系经济论会上见到季以风的,整个会议厅有前后左右四道门,她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一张张不熟悉的面孔忐忑不安。

      那时的宁蓝茵也不过刚好高中毕业,应该是享受假期的时刻,之所以会来,只是帮她那风花雪月去了的大哥凑个数,在教授点名的时候,捏着鼻子答一声到。

      哪知刚刚答完,前面排的男生却回过了头,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

      “宁远的妹妹?” 没料到会被提问,宁蓝茵一时之间慌乱无措,只知道傻傻地点头。

      让她傻的,是那张轮廓朝自己微弯嘴角的瞬间,她居然感觉心跳加了速。

      还来不及整理纷乱的情绪,台上已经有人在说话,首先简单介绍了各高校前来旁听的经济导师或教授,接着无聊的论会便开始了。

      按惯例,整堂课有6个问题,教授会根据点名册上的名字选择由谁来回答。而很不幸,第一个就让宁蓝茵中招了。

      那白发鬓鬓的老者重复叫了三次。

      “Aaron” 见没有人站起,宁蓝茵才反应过来,那是宁远的英文名字。

      好像一个雷炸在头顶,她已经能预见,宁远如何哀嚎连天地看着那越来越少的学分,痛哭流涕,以及自己如何在全场的目光中尴尬万分。

      当教授第三次叫了这个名字,刚刚和她对话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一口正宗流利的美式英语,满脸从容。

      “Aaron上洗手间去了,这个问题我很乐意帮他回答。”

      男生好像是那教授的得意门生,这样突然地站起来说话,居然没有引得反感。

      答案似乎很精彩,可是宁蓝茵听不懂。

      在此之前,她从没考虑过自己会学经济,她讨厌一身铜臭味,包括一身铜臭味的男人。

      可是有什么东西仿佛在那一刻改变了,她有种不能名状的,强烈冲动。看见前面的人坐下,宁蓝茵咬咬下唇,微偏头上去道了句“谢谢。”

      对方显然没有要深谈的意思,只是兀自点了下头,继续专注地盯着手里满篇的英文资料。

      她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深邃轮廓,后来她听过一句:我爱的人,有世上最英俊的侧脸。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句有些小女生的话。

      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眼光,被他身旁的好事者看见,对方也是中国人,并好像找到什么乐趣似的,操着中文调戏。

      “诶,季以风,背后那个美女还在看你哟。” 季以风却轻描淡写,连一个眼神也不肯给予对方,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幼稚。”

      宁蓝茵这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原来那个让她第一次有心跳加快感觉的人,叫季以风啊。

      然后那本该是宽松的假期,宁蓝茵却开始整天呆在屋子里不出门,研究那些从图书馆借来的关于金融管理的书籍,算那些长串的数字,背专业用语,简直称得上废寝忘食,那原本就不丰腴的身体,活生生瘦下十斤来。

      接着是长达十年的追随。

      这十年来的每一个生日,宁蓝茵总会许下愿望。

      第一年是希望有机会接近他,实现了。第二年是希望他能对她稍稍关注一点,实现了,第三年是希望两人不会断了联系。

      那时的季以风已经研究生毕业,与朋友合伙在华盛顿开了一家小公司,开始自己打拼事业。

      再然后,宁蓝茵22岁,轮到她研究生毕业。拿到荣誉证书的第二天,便一个人悄悄跑去了华盛顿,正好遇见仁达面试,职位是销售主管。于是凭借一番孤勇,迎位而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季以风再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眼里闪过的惊讶,终于,凭自己的实力去接近了对方,也许她就有机会亲口告诉他:季以风,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到有一天足以与你相配。

      期间季以风的事业根基已经立稳,宁溪却突然出现,给了宁蓝茵带来不小的冲击。

      毕竟这些年,季以风的身边真真很少有女生出现,应该是男人不允许,所以那些野花杂草便近不了身,更遑论是入主他家。

      其实她一共也只见过宁溪几次,却一眼便看出是个聪慧的女子,即使对方不开口说话,眼角眉梢都是尽显风情。她有些胆怯和失落,却还是不死心地鼓起勇气去有意无意试探,男人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

      “领养的妹妹。” 没有解释太多,可是这样不带感情的介绍,还是让宁蓝茵松了口气。

      宁蓝茵总结了在他身边待够两年的经验,也就两个字:识趣。不该她问的,不能问;不该她打听的,也从来不打听。说错话不要紧,但是别自以为是。

      他可以机关算尽,但是绝不能被别人算计。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千百种柔情手段都能使出来,他厌恶一个人的时候,街边的乞丐都比旁人高贵体面。

      牢记这几点,就算不能修成正果,也能保她一生无虞。

      宁蓝茵这一待,就在同栋大楼里,与季以风朝夕相处待了5年。一直以来,其实她都很佩服自己,她从来没想过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无怨无悔地追随这样长久的时间,甚至对方也许都不知道自己那颗小心翼翼的心。

      虽然两人相处的气场不剧烈,她却觉得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海啸飓风,也能够矢志不渝。她也以为,就算这样呆在他身边也是好的,总有一天他的眼光会定在自己身上,然后幡然醒悟地道一句:原来你在这里。

      宁溪的出现,将她的愿望彻底摔碎。

      她能感觉到,季以风对对方的态度有多不相同,甚至很多次上来呈报表的时候,看见他打电话,那柔和下来的表情和温言细语,都几度让宁蓝茵差点控制不住。

      从前向来不对她摆好脸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以风,居然会为了姑娘钻进厨房,忙进忙出,锅碗瓢盆叮当响。

      宁蓝茵一时间懵了,那女孩没有出现之前,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冷静,克制,不解风情。

      可是他对着那女孩的时候也会温柔至极的说,我好想你。他说,小溪我一直在找你。他说,小溪以后再也不能离开我。他说,小溪我爱你。她已经泣不成声。

      认识他十年,爱了他十年,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结果抵不过一个八岁时认识的小妹妹。

      她连恨他的权利都没有,凭什么?他让自己爱他了吗?他甚至在她死皮赖脸追着他到处跑的时候,从来视她如朋友。

      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她陷于自己交付对方的深情,愿意为他当踏脚石、过河拆的桥、向上爬要踩得尸骨、活该千刀万剐的罪人,没曾以为他会感动,其实被感动的也真的只有自己。

      抽身离去并不简单,所有成长都会疼痛,而这一切,终将结束。

      之前在自己的厚脸皮下,每个周末她总会像个尽职的小女朋友般,跑去季家为他买菜做饭,说是照顾他的胃。

      季以风如此聪明,怎会看不出一点端倪?他只是顶多拿宁蓝茵当妹妹看待,多的,他不想牵扯。所以季以风刚开始是有些抗拒,几次说对方都不听,后来实在没办法,索性随她了。

      可自从那个叫做宁溪的女生出现,他的家,她再也没有去过,不是不想,而是主人发了话。

      一次会议结束,季以风意外地主动叫下她,宁蓝茵心生欢喜,却听见对方的一句“关于吃饭的问题我已经请了佣人,以后真的不用多跑那一趟。” 相处这么多年,季以风的原则她怎会不了解?那就是不拖泥带水。

      以前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多了一个人了,一个想要在乎的人,所以他可以狠得下心做任何事情,宁蓝茵感觉那一刻,自己的双脚都在抖。

      但季家,她便真的再也没有去过,只是怕出现会引起什么误会,令季以风讨厌自己觉得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生,她一直记得有次问季以风挑女朋友的标准,对方只有唯一的两个字:单纯。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一年,直到裴夜煕将宁溪接走。

      那一晚,是宁蓝茵第一次看见那样失魂落魄的季以风,她把男人从酒吧扶回自己的小公寓,由着对方抱着自己,却一遍一遍叫:小宁。

      他喊得撕心,她听得裂肺。

      那一夜的记忆,其实宁蓝茵有些模糊,她忘了是谁先吻上对方,总之最后那象征着23年来的纯洁,火红地开在了纯白色的床单。事后,她在他眼里清楚地看见了懊悔。

      这么多年,季以风身边没有固定女人,他从不动身边的人,起码最不想动的,应该就是她。

      凌晨五点,男人醒来,遥望着身边人熟睡的轮廓,一言不发地起身穿衣,身体在门口停顿了半晌,最后还是出了门,没有一句话,连抱歉都没有。

      可是宁蓝茵却在门响后睁开眼睛,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道歉,因为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对不起,毕竟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

      太静了,静的她有些害怕,打开电台,只余下一个早间音乐频道在放情歌。那是宁蓝茵第一次听那首歌:十年。

      自己是父不清母不详的孩子,宁家夫妇好心从孤儿院收养了她,并将她当做亲身女儿看待。所以自小到大,宁蓝茵一直很努力,为了保持功课名列前茅,她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再加上上大学,她的动力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季以风。

      所以生活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外界的一切娱乐与她仿佛是绝缘体。外面的人说她是华尔街的金融才女,说她聪明,那是因为不了解这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

      没有谁天生就该聪明,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她找不到一个办法,去抓住她想要的一颗心?

      她的眼泪差点就流出来,门却在这时候被敲响。宁蓝茵怔愣,随即上前去打开。

      眼前的男人只着衬衣,外套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额上沾满了细汗,应该是刚刚剧烈运动过。他扶着门的边缘喘气,许久许久才低着头说出一句“我们结婚吧。”

      等了那么久的话,在这样的情形下等来,宁蓝茵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应该高兴,应该兴高采烈地扑上前去给对方一个拥抱。

      但她没有,是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甚至不敢看着自己,她知道这只是一种负责任的方式。

      可她最后还是低下腰对上男人的脸,给出一个笑容,坚定的说“好。”

      可是婚礼当天,新郎却没有出现。

      宁蓝茵着一身绝美婚纱,揪着一颗心等,时间越来越近,耳边宾客的疑问和闲言碎语越来越多,但没有人来救她。

      宁家夫妇在商场上也是有脸面的人,愤怒之余却夹带着心疼。

      然后手机滴滴的响了起来,短信箱里面多了一句无用的话。

      “对不起,蓝茵,对不起。” 还是等到她最不想听的那句抱歉。

      是了,她怎么会忽略掉越到婚礼日期,男人越不安的脸?还有办公桌上属于宁溪的那张单人照。他从不企图对她掩饰什么,从不考虑是否残忍。

      说到底,这一场爱情的赌她输了,彻彻底底。

      第一次见到裴夜煕的时候,宁蓝茵有些惊讶,虽然与季以风的气场不同,可眼角眉梢中有些相似的地方。

      顺利进入裴氏,当天便打了漂亮的一仗,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个男人对她微微一笑,她便不可抑制地想起季以风的脸。

      狠狠拧自己的大腿一把,意识才回到现实。

      宁蓝茵故意将高跟鞋踩入电梯的细缝,企图试探裴夜煕的反应,不料对方却动也未动地叫来了前台帮忙,还直白地告诉她“我老婆会吃醋,你可以说我不绅士”,那一刻,她知道要介入宁溪与这个男人之间,会有多少阻碍。

      一直说许多话,做许多的事情,有意无意向对方透露“喜欢”的假讯息,裴夜煕却依然与自己保持最好的距离,整件事情似乎没有进展,眼见回美国的日子就要逼近,她几乎都要放弃。

      却在那个夜晚,一切似乎都有了改变。

      季以风躺在病床上,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病房里一时无话,最后二人都很有默契地装陌生人。然后是裴夜煕终于对着那个娇小的女生爆发,失去理智,到酒吧买醉。宁蓝茵陪在身边。他问她怎么还不走,她说我以为你需要安慰,紧接着一切水到渠成。

      看着男人逐渐逼近的脸,事先对好的手机正在一秒一秒地记录正在发生的一切。她闭上眼,犯罪感冲天,听人说破坏姻缘是要下地狱的,可是为了季以风,她不是早就已经下了地狱了么?

      她没有信仰,不敢去信佛信耶稣,因为佛和耶稣不会原凉她。

      但是没有关系啊,只要季以风平安喜乐,就算她不得善终也没关系。

      裴夜煕的动作却在即将吻上的前一秒停止,他将她的手拉开,转过身继续凝望窗外,半响才开口,眼光寂凉。

      “一个人,真的可以这样无怨无悔地爱另一个人吗?付出什么都不在乎?没有回应也不在乎?就算他欺骗你伤害你不顾你的感受伤你最深,也可以统统不计较?”

      宁蓝茵楞在原地,男人却转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如果你真的成为我的大嫂,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宁蓝茵瞬地睁大眼。 裴夜煕却继续往下道。

      “惊讶吗?其实你的来历在你还没有进裴氏之前,我就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拆穿,只是因为想看看,一个人为了自己爱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宁蓝茵,你这算盘打得很好,可是你未免太小瞧了我裴夜煕。”

      “其实我很羡慕。今晚我特意拉上你去医院,以为会看一出好戏。可你们居然默契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对方。”

      很奇怪,被人拆穿了,宁蓝茵居然觉得浑身一轻,那些对宁溪这个无辜女生的愧疚感消失殆尽。

      她笑。

      “既然这么在意她,今晚为什么还说那样重的话?到时候真的追不回来了,千万不要后悔。”

      男人沉吟,“我知道,最大的原因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明明说好只原谅三次,现在三次已经过了,却好像还是忍不下心。有那么一刻,我明白有些东西,是再也放不下的了。可人就是别扭的生物,自己受了伤,就希望对方也跟着痛。”

      “她那个性,今晚怕是要哭的了。” 是啊,他知道啊,聪明如裴夜煕,他怎会真的不清楚宁溪对他的感情?他只是气,只是伤心,他一度以为,她能依赖的人只有他,唯独他。

      这个寂寞混乱的城市,谁的欢喜背后都有伤口,有的将伤口暴露在日光之下,有的人却选择在黑暗的角落独自舔伤。

      裴夜煕一夜未归。

      七点半宁溪便醒了,对于养成嗜睡习惯的她来说,真的很早。昨晚哭着哭着不知怎么就进入梦乡,梦里的自己在慌乱追逐。是不是心情也会影响梦境的?

      起身,好像着了凉,嗓子有些沙哑。裴夜煕的电话昨晚一直提示关机,她拿过被单上的小巧手机,再次试着拨打那个号码,已经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单纯地想试一下,不料竟然通了。

      “喂。” 电话那头低沉的男音传来,杀了宁溪一个措手不及,她手上捏着的手机差点不稳,从手心掉出去。

      一个例行公事的喂过后,再没有声音传来,宁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她很紧张,却又害怕再不说些什么,对方又要将电话挂掉,于是只能没话找话。

      “你、你在哪里?”

      “宾馆。”

      一问一答。

      乍听见宾馆这个名词,宁溪不知怎么就更加紧张。

      宾馆……

      “哦……一个人?”

      “不是。”

      “在那里、见客户?” 语毕,她竟然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哧笑,紧接着裴夜煕的嗓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见客户?在宾馆?这样的时间?” 连续三个反问,令宁溪的心就要跌到谷底。两人结婚以后,他真的能称上洁身自好四个字,他一向能分得很清楚。只是她既然都这样问了,都准备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他就不能仁慈一些吗?

      “那是见什么人?” 此言一出,那边的语气有缓冲,终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只是缓冲过后,还是残忍地吐出两个字。

      “女人。”

      “噢,那你先忙。” 宁溪主动切断通话。

      宾馆,女人。

      裴夜煕,你以为我会信吗?相信你情场失意所以去欢场得意?你这样以为的?切。

      冬天的早晨亮得晚,要到八点,天才只是蒙蒙亮。宁溪去洗漱间打理自己,然后迎着冬日的微弱阳光往大街上走。有多久?她已经忘记了,她觉得内心平静,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路上,那尖锐的指尖几乎快要陷进掌心的肉。

      终究害怕那是真的,怕他真的陪在其他女人身边,她真害怕,她觉得他怎么能这么狠呢?连一个辩解的机会,一个后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丢下这样一句话来让她仿若在无间地狱中挣扎。 他怎么能。

      许多店面刚开门,平常的闹市区,此刻也人烟稀少。很冷,呼出的热气在瞬间飘散,她将手揣进身上那件BUB确定,裴夜煕是在骗自己,他正坐在办公室里认真工作。

      接待员一眼就认出了宁溪,有礼貌地问她是不是找裴夜煕。

      “裴总今天没来上班。” 高空无限下坠。

      竭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绪,阮恩转身要往外走,身后的接待员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她。

      “晚上凯悦有一个商业舞会,裴总应该会去参加。” 真好笑,他的行踪居然要轮到别人来告诉她。

      可是要去吗?当然要。她还想亲口问他一句,不管答案是不是自己愿意听到的。

      “这么冷,你要去哪里?” 宁溪看他一眼,不回话,自顾自往前走,车子继续用最慢的速度跟上。大概僵持了几分钟,季以风突然从摇下的车窗口一把伸出去拉住女生的手腕。

      “就这么讨厌我?” 其实宁溪并没有讨厌什么,相反她觉得季以风的做法她能理解,用尽了一切方法想留住某颗心。

      将小脸转过来。 “我承认我很生气,可是并没有讨厌你。” 没有爱,哪来的憎恨?

      他依然拉住对方的手,不再继续那个敏感的话题,只问“现在这时断不容易打车,到底要去哪里?”

      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

      “凯悦。” 凯悦?好像那里有场聚会,邀请函他倒是收到了,只是没兴趣。那宁溪去那里做什么,还用问吗?这下季以风是真的死了心。最后只吐出一句“我送你。” 舞会很盛大,各界名流从会场这头穿梭到另一头,谈笑自若。

      宁溪一进门裴夜煕就看见了,他有些惊讶,再看见半边的季以风,那些惊讶就转变成恼火。

      宁溪的目光在搜寻,最后终于定在要找的那个人身上,她提着裙摆上前,裴夜煕背后的女人却先了一步挽上他,而他没有拒绝。季以风的脸色也不好看,那眉头皱了又皱,他们两是在做什么?示威吗?

      察觉到女生上前的步子在瞬间退回来,季以风突然就一把搂住阮恩的腰往舞池里带。宁溪想挣开对方的限制,顾任却将放在女生腰间的手更用了点力箍紧她,低声在耳边道。

      “想他来找你,就不要动,听我的。”

      于是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正式打响。

      连推了几下无果,女生有些恼羞成怒。

      “放开我。”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逃避了,宁溪?你不是固执吗?那就让我,也让他看到你的决心。” 她是害怕自己丢脸的在这会场里哭出来,舔伤这种事只适合在角落,她不要把自尊和悲伤都落楼在众人面前。

      可是季以风却不放她走,怎么好像一个个都与她为敌似地,就是不放过她?这么一想,宁溪就觉得委屈万分,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哗的流,最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爱哭。

      季以风受到震撼,他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脸,左胸口闷得说不出话。过了大半刻,直到曲子都快要终结,她才听见季以风的声音。 “小宁,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瞬间发生的事。 宁溪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固定,眼前越来越放大的俊脸逐渐靠近。她知道这代表什么,努力往后躲,那力气制着她,分毫都动弹不得。季以风吻上去,下一秒,眼前的女生就被人近乎蛮横的拉开。他紧接着站直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突然很有成就感。

      你不是要装镇定装无所谓吗?终于也忍不住了? 裴夜煕依然拉着宁溪的胳膊,力气有些大,胸口起伏剧烈。

      是的,他好像被摆了一道。

      裴夜煕冲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居然是男人掌住女生的脸,大拇指却遮住她的唇,所以那个吻,其实是印在了男人的手上。

      耻辱,天大的耻辱。

      裴夜煕恢复神色,一把将宁溪推到宁蓝茵身上,语气不善。 “看着她。”

      然后走出了宴会大厅。顾任暗自耸肩,跟着走出去。

      宁蓝茵遥望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心突地疼痛不止,或许应该说,这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两人走到酒店门外的林荫小道,顾西凉一边脱外套,一边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最后他回过头,对着季以风冷声道。

      “打一架。” 季以风在本来有些笑意的表情终于慢慢收敛回去,他也一颗颗解开西服的扣子。

      “我也正有此意。” 有些事情,也许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会显得简单一点。 老天很给面子的为这场争斗添加了戏剧感,倾盆大雨不停。

      两个大男人就旁若无人的纠缠在一起厮打,没有一点形象。最后的最后,两人都没有了力气,仰躺在地面上喘气。宁溪刚好摆脱宁蓝茵的阻止跑出来,看见裴夜煕倒在地上,脸庞青了一大块,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急急忙忙奔过去,发现对方闭着眼,她抓着他的手又是哭又是喊,左摇右晃。

      裴夜煕原本是想休息一会儿,却被摇得全身都要散架,这才不得不有些困难的开口。 “你再摇,是准备给我收尸吗?” 听见他的话,宁溪立马条件反射地将手放了,男人单手支地站起来,她去扶着他走,似乎忘了还有一个伤者在半边。

      向前走了几步,裴夜煕微微回头,看见宁蓝茵站在门口,他唇角一撇,再也没有留念的随宁溪扶着离开。

      季以风顺过气来睁开眼,那张清丽的轮廓就映入眼帘,他依然没动,可是眼里闪过一些什么情绪。

      刚刚他们打架说的话,宁蓝茵都听见了,他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算计世界,只要她要。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宁蓝茵此刻的感受,她想只有那矫情的一句:心如刀绞。

      素白指尖抚上男人的眉眼,宁蓝茵原本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说,到最后却只说出一句:季以风,我要结婚了。

      一句话完,眼泪也第一次掉得畅快淋漓。

      被悔婚后,宁蓝茵自顾自辞了职,谁的电话也不接,整天闷在家里。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宁父的事业恰逢低谷,需要极大的资金注入,宁远又是个花花公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全家焦头烂额时,她站出来,说“我可以解决”。

      宁家对自己的恩情,令她做什么,都觉得是应该。

      然后她去找了林云,那个从大学开始就给自己送花送卡送首饰,追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商业巨子。这么多年跟在顾任身边,在外人面前她早已习惯了他的习惯,不拖泥带水,所以在第一时间提出了条件。

      “如果可以融资三千万进宁氏,条件任你开” 林云挑眉,

      “哦?真的么?”

      “是。”

      “嫁给我呢?” 嫁给他?这倒在宁蓝茵的意料之外,她以为顶多是做做女朋友什么的,不过被季以风在婚礼上放鸽子后,还有人肯娶她,还是个长相家世条件都不错的男人,她应该知足了。

      “日期你定。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回国一趟,放心,会赶在婚礼之前回来。”

      “成交。”

      那时的她走出大厦,阳光剧烈无比,打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温暖。

      此刻,是在真正寒冷的冬夜,她对他说“季以风,我要结婚了。”

      这十年来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实在是太漫长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未有过一刻真正的幸福。

      可它又太短,短到一眨眼,梦就醒了。

      “以风,”何惜惜抬起头,凝视他的眼睛,这么多年,这竟然是季以风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她几近崩溃,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像是要将自爱上他以来所吞咽下去的泪水悉数落下。

      她捂住嘴巴,却止不住呜咽。

      她说:“是我不爱你了,季以风,是我不爱你了。”

      季以风愣怔地看着眼前的宁蓝茵,她哭得是那样伤心。他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全是不忍与遗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只能轻声说:“抱歉。”

      眼泪未停,女生的嘴角却上扬了,最后她说“真好,这一次,我再也不用担心新郎会缺席。”

      以前因着太喜欢他,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以至于差点忘了,她从17岁到23岁,这个年纪里整个世界都是她的。不需要犹豫也用不着权衡,她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

      年少春衫薄,哪里懂得那些欺山赶海踏雪径的决绝和执念,只不过多看那人一眼,心里便似冰雪消融,万木逢春,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

      那一年,她耽于他的皮囊,看着那双极好看的眼睛,像敛了窗外春日的湖光山色,棱角分明的五官明亮而干净,却未能看见皮囊之下,周身散发的气场:此人不好惹。

      那一年,他无意间抬眸,满眼山花如翡,才让她山河失色岁月缺失,才会在得到机会以后如同沙漠里缺水的旅人见到绿洲,欲望永没有尽头。

      那一年,她喜欢的那个人神采飞扬,转身下台的时候,掌声热烈而经久,就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你,爱上你,追随你,现在过去或者未来,我都不后悔,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缘分未尽,可是今生到此一程,以后再相见,我们就当彼此是陌生人,各自人生的甲乙丙。”

      “这样挺好的。”她爱他,希望他做云上的那个人,站在太阳和月亮之间,做最明亮的那个人。有幸陪他熬过朝不保夕,有幸陪他风生水起,只此一生,已然无愧。此后,他如何落魄潦倒败落似枯,又如何风光霁月繁花似锦,她再无从参与。

      好像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宁蓝茵站起身,想走,却感觉移不动脚。以为是衣服的原因,于是弯下腰将那礼服挽高至膝盖打一个结。

      终于,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就像再也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的理由。

      所以傻女,走吧。

      季以风送宁蓝茵去机场那天,一路上彼此都说不出话。像是可以说的不多,又像是要说的太多,多到连话语的分量都轻佻了。

      他在那些调侃玩笑和描述中挑挑拣拣,筛选出跟宁蓝茵有关的部分,拼凑出漫长岁月里的小小一隅。有些听得骄傲,有些听得酸涩。

      三号路依然长得没有尽头,梧桐荫还是枝繁叶茂。人间骄阳刚好,风过林梢,人间四季又转了好几轮,他们还是没能在一起。

      周遭人来人往,话语不断,唯独他们两个站在一条僵直寂静的线上,愕然地看着对方,眉眼明明还是熟悉的样子,却有些不敢认了。

      那些曾经充斥着冲撞、暧昧和焦灼的流年就这样从旁缓缓滚过。抵着鼻尖拥抱接吻像是上辈子的事。他们站在原地,却被撞得面目全非。

      原来每个人都像被丝线牵着的木偶,在这旷广的世上重复着一幕幕的悲喜。在背后操纵着一切的就是攀附每个人心头那根深叶茂的东西,叫做命。

      都知道应该是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暧昧里彼此度过的光阴,也只有彼此知道。明面上的一挥手,倒比真实的情侣来得更快意江湖。

      季以风始终不擅长挽留,也从没留住过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学不会挽留,还是只会一些硬邦邦的、偏执的蠢办法。

      从未有成效,但他仍然想试一试。他不会给别人什么东西,他只会拿。他只会在别人身上挑挑拣拣,掏出能掏的东西给他自己。

      告别之前,宁蓝茵偷偷练习了无数次,总算能勉力扯出个释然且诚挚的笑 。

      中途转机,宁蓝茵在清冷的小机场候机室里休息,收到了季以风发来的邮件,一字一句很是恳挚。

      他写:事已至此,我做不了什么。若是最好的时候遇见你,倒妄想以一己之力,能护你周全。

      很可惜。

      宁蓝茵很仔细地将这段话默诵了三遍,她当年在金融系,是导师钟意的学生。字词里对于人心的把握,她自忖始终比不上季以风。

      除了“很可惜”,她实在不想也不愿去分析。

      他们即便装得再若无其事,但彼此之间仍横亘着一道再难消弭的沟壑。季以风是愧疚,她则是不甘。

      她不要他的愧疚,她要他灿若朝阳、坦荡如初,她要他万事胜意、前程似锦,她要他光芒万丈、不见尘埃。她要他万贯家财、冬温夏清。

      对于爱的人,等到最好的时候,也就晚了。毕竟,两情相悦是小概率事件,若无法倾心,那彼此幸福也很好。

      她想起这些年来,距离从未缩短,她想,她与季以风,终究是欠了点缘分。

      星河璀璨,白雪苍茫,他与她过着不一样的生活,自然体会不到她微末的心思。

      有的人明明是逞强,却仍有人信以为真。若再虚长几岁,她便会少了那几年的历练,便有了认知上的鸿沟。

      她从来不喜欢蓝色。只是因为他有,她便也要,仿佛这样就能和他有一般的样子。

      最痛苦时想起他,深夜在马路上赤着脚奔跑,醉了酒,还以为是少年时正追着他的自行车。

      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有过交会,也只是在匆匆忙忙的一瞥中,误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倒影。

      她小他两岁,却在世俗中,始终比他多看了不止两年的前路光景,她永远会像这栋破旧的筒子楼一样,温柔而隐忍地包容着他放纵的一切,并且从不出声责怪。

      她是一个体面的人,即使被扔在孤儿院,当她已经身在尘埃里,当她是尘埃本身,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她属于颠簸和流离,属于客厅里残留满地的瓷片玻璃。季以风只是短暂地一挡,她就以为他们殊途同归,原来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也还有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烟火的绽放能够惊艳世人,奈何只有一瞬,最后残余的星光也不舍地退出天际,真可谓是烟花易冷。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她不是相宜的故人,如能在闹剧里相会一场,也不枉牵挂了一世心肠。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在遇见他的一刻,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她几乎从不会依赖他人,因为只要习惯了温柔拥抱,一旦那个人离开,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就好比一场赌博,不应该把全部筹码都押在一局上,倘若输了,便是最差的那个结果。

      资本沉没。情爱沦落。

      是全盘皆输。

      她用了十年给自己堵了一场输局。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等日出,看黄昏,数过流星,也试过在深夜买醉。

      她站在澎湃的海边,风吹乱了头发,回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飞蛾迎着黑暗中唯一的火光扑去,燃烧了翅膀,灼瞎了双眼,然后生命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她的爱情,掩于岁月。

      宁溪照顾着裴夜熙筋疲力尽,她最后还是在另一侧轻轻躺下来,屋里太安静,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宁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到了半夜,忽然有温热的气息袭上后颈,细密缠绵。

      她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声音含混不清,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身体本能地往外面挤了挤。

      可是身后那人却仿佛不依不饶,只短暂地停了片刻便再度凑上前来。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说:“小宁,我们和好吧。”

      脸仍埋在她的颈边,声音有些模糊低沉,她却只是恍惚地双手陡然用力,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肩背。

      “爱情的国度只适合两人居住,多一个人就会显得拥挤。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争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我答应你,我们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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