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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多少欢喜染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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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走廊往外走。走廊尽头有一个阳台,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风光,是个好去处。
小沐慢慢的往过走。只是,在某个瞬间,停下了脚步,再不能往前半分。
因为她看到了洛子寒。和晚雪抱在一起缠绵亲吻的洛子寒。
这样的画面她不是没想过。
可想和亲眼所见是两个概念。前者只是有人往你心口插了一把刀后者,却是有人握住插进你心口的那把刀,在你的伤口里用力搅动。
其实,她这个人,很容易退缩放弃的,只是遇到他,便不同了。她长久以来的坚持,只是为了当初那个笑容,那个错误的邂逅。他曾给了炙热的温暖,也给了她刻骨的凉薄。
模模糊糊想起那年,她把他当深海灯塔,子夜星辰,她生命中的光,可现在才发现,他的生命里并没有她。
她想到这里,晚雪走近她,子寒还在原地,故意把时间留给她们。
也许痛到极处,便无所谓了,小沐不痛不痒的问了句:“晚雪,你后悔离开吗?”
当初晚雪凭借《罗曼蒂克狂想曲》意外走红。
那是一幅巨幅的画,整个画面,是一片浩瀚的海景图,用的是深蓝的色调,海浪在汹涌翻滚,卷着浪花,浪花的尽头接着天空,天空是灰暗的,堆积着暗淡的云层,没有阳光,没有飞鸟,海边,露着一点儿沙滩,沙滩上,有一段枯木,一段又老又朽又笨拙的枯木,好萧索,好寂寞,好孤独的躺在那儿,海浪半淹着它。
可是,那枯木的枝桠间,竟嵌着一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那花瓣含苞半吐,带着一份动人心弦的艳丽。使那暗淡的画面,平添了一种难言的力量,一种属于生命的,属于灵魂的,属于感情的力量。
画家显然在捕捉一些东西,一些并不属于画,而属于生命的东西。“它”是一件令人震撼的作品!
如果紧紧的盯着这幅画,好久好久,便使人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而陷在一种奇异的、感动的情绪里。
此后,无数荣誉接踵而来,光环萦绕,她被捧上天才画家的地位。
可成功之后,招之而来的是嫉妒,之前的采访被翻了出来。
她孤傲明艳,“我说过,我很自傲。我是靠信心和自傲来活着的,但是,信心和自傲不能换得生活的必需品,现实比什么都可怕,没有面包,仅有信心和自傲是没有用的,所以,我的画就成为了商品。”
“弱者因为害怕自己井非叨珠而不敢刻苦琢磨,又因为有几分相信自己是明珠,而不能与瓦砾碌碌为伍。而我不屑与弱者为伍。”
再或者就是“人有两种,一种随波逐流,平平稳稳的活下去就够了,于是,有一种人是正常的,正常的婚姻,正常的职业,正常的生活,正常的老,正常的死。另一种人,是命运的挑战者,永远和自己的命运作对,追求灵魂深处的真与美,于是,他就一切反常,爱的时候爱得要死,不爱的时候不肯装模作样,他忠于自己,而成了与众不同。而我恰是第二种。”
她桀骜不羁,“你以为野兽出没的山最险吗不,空山最险!空山之险,在于照见生命的孤独,人与人接壤,能诉说的仅是片面辰光,一两桩人情世故而已。能说的,都不是最深的孤独。”
她克制理性, “行善和作恶并不能相抵,行善和作恶应当各有所偿。所以我更欣赏即便是主角也会受到报应的电视剧,因为那更真实。”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潜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她玲珑剔透,“人的一生是万里河山,来往无数过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颠,江河回望。”
“那些风流倜傥的才子,焉能想象死后,其呕心诗卷,被卷来当作火引子的滋味那些一剑定天下,黄袍加身的英雄 ,焉能听到逝后,那方记颂其丰功伟业的碑石,被樵夫用来磨刀的霍霍声时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用情,为任何一代皇朝效力。所以我的眼里只有今朝,不谈过往。”
此间种种言论让她被冠以理性、孤傲、自负、虚伪、不可一世的标签,招来更多的嘲讽、诋毁和谩骂。
人在做出一个决定之前,就得有承受它所带来的后果的觉悟。毕竟想要得到什么,必然会有所失去,大家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至于那些背后的故事,感兴趣的寥寥无几。
她感到失败和望不到头的时候,没有那个外界默认的“避风港”,不会觉得“就这样回家好了”,她站在路口,身后没有灯火,身前白雾茫茫。她没有别的出路,没有人以她为荣,没有人对她宠溺,没有人给予她叛逆的权利。
她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趋于完美,向人们证明自己。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执念,无论这个执念看起来多么荒唐,外人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值得。
所以,证明自己成为强者成了她的执念,这份执念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从负隅抵抗,到冷静旁观,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她漂洋过海,去追寻梦想,才成就如今的云淡风轻。
回想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晚雪不觉得后悔,只是成功来的太不容易。
“‘罗曼蒂克狂想’被众人拱上天才画家的位子,那些人将你送上去之后,是不允许你走下来的,我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走下来......。”
小沐觉得自己那一刻明白了她——她不在乎美貌,不在乎家庭,不在乎朋友,也不在乎恋人的误解,不在乎世界的坏话,却不得不在乎她的聪明。她必须聪明,必须是天才,因为除了聪明,她就无所依仗了。
“就像子寒,他初入商界的时候,和他一起的富家二代做生意不赚不赔,无数庆功宴晚宴接踵而至,而洛子寒,利润翻了十番,得到的依旧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未曾竭尽全力’。 ”
“小沐,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配站在洛子寒身边的人了,我们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残忍,一样的....不善言辞”。
她懂这话背后的涵义,公主不是铁饭碗,失去了才华的光环,落魄的凤凰当真是连山鸡都不如。
果然人活的太清明,确实很累,而她强撑了这么久,已经想要放弃。
他浑身一颤,发现小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面色苍白,眼底却还装着倔强的、不死心的温柔。
他心如针扎般刺痛。不过一夕过去,他却觉得她瘦了很多。
犹记得从前她就怎样都吃不胖,只有一张脸还算饱满圆润,那双漂亮的眼睛镶嵌其间,忽闪忽闪的,煞是迷人。
洛子寒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摸摸她消瘦得快凹下去的脸颊。
小沐却猛地退后,防备地望着他。过了很久,她才接着说:“子寒,我今天来见你,是想问你……”
“从未。”
晚雪于他,是多年的执念。
可穆小沐,只是一个酷似晚雪的小姑娘,她只是他在阴暗间行走时的短暂慰藉。
而晚雪,是那道剖开他黑暗的光。
他心上无可比拟的那道白月光。
或许曾有过迟疑,想着没有晚雪便用穆小沐来代替,可晚雪回来了,小沐变成了将就。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将就。
愧疚于他这样生性薄凉的人,微弱的不值一提。
冷血也罢,薄情也罢,他本就是这么一个人。
小沐看清便不会留恋。
回忆寡然而止,他抬起头看,看到穆小沐探究的眼神,充满...希望的眼神。
那句话忽然就不忍心说出口。
可她出乎意料的固执,又问了句:“为什么,我想听实话。”
他眼神闪了一下:“你很像她”。
穆小沐没有问那个她是谁。她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她不死心的问:“洛子寒,有没有一瞬,你对我动过心,同她无关。哪怕,只有一次。”
洛子寒凝视她的眼。他想回答,有。
有很多次,他看着她,彻底忘了晚雪这个人。
可他不能这么回答。
因为相对起曾对她动心的那几个瞬间,年少时的喜欢,似乎更为深刻。
他对她说:“没有。”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情绪。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穆小沐颤声问。
“那天晚雪来对我表白,我欣喜若狂,却又心如刀绞。我不知道她也喜欢我,如果我早点知道,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跟她在一起。可你是无辜的,如果我悔婚,你会受到巨大压力,背负的耻辱可能一生也无法消除。我只能忍痛拒绝她……”
穆小沐双拳握得死紧,眼泪落在风里,如同破碎的冰晶。
其实她知道,洛寒对她仁至义尽,他不欠她什么。
只是,她是一个选择长痛的人。
宁溪说得对,她就是个单纯的傻瓜。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一往情深打动了他,而真相,却是如此不堪。
在她心中,爱是纯粹的,爱就是爱,无关长相,无关身高,无关学历,更无关身家背景,只是刹那间的心动与想要在一起的相守。而他,击碎了她的信仰。
她可以原谅他许许多多,却唯独无法接受,他对她婚姻的承诺,有着这样不堪的缘由。
她说,是啊,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不爱自己罢了。他以为是自己妄图麻雀变凤凰,霸占了顾晚雪的一切,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她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我要跟他离婚。”小沐仰着头,神色坚定地看着他。
穆承尧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小沐许久,似乎是想从她的神色中窥视出她话中的真假度,可见她精神虽憔悴,神色却是极为平静的,不像是在愤怒中脱口而出的气话。
“你想清楚了?”他严肃地问她。
小沐点点头。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头:“小沐,一切都随你自己做主。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只要你开心。”
说完,他转身离去。
小沐将门关上,靠在门背后,微微闭眼。
你说只要我开心,可是,我怎么开心?
他不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多么艰难。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眠不休的一日夜里,她心里有两个声音,一直在打架,仿佛天人交战。
一个说,穆小沐,为了跟他在一起,这一路你走得多么艰辛,流过多少泪水,心里多少忐忑,多少个不眠的夜,你真的要就此放弃吗?真的舍得吗?
另一个立即提高声音说,穆小沐,你被他伤害得还不够吗?他对你,自始至终,都只是利用你。他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
她从未面临过这样难以抉择的选择,好像怎么选,都难过,都痛苦。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战中,最后,那个说“离开”的声音占据了上风。
她决定,放手和成全。他若是想拿锦绣山河星辰湖泊赠与心上人,她成全他好了。
也许,从与他重逢开始,从义无反顾地朝他走过去开始,她一直固守的那个纯粹的世界,就开始慢慢地变得复杂了。
执著、苦求、忐忑、害怕、担忧、心痛、纠结、忍耐、长夜里痛哭,人生里诸多情绪,她一一体悟。
后悔吗,不,爱他这件事,她从未后悔过。
她只是觉得疲惫,觉得累了,心灰意懒。她也终于彻底明白,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深情都会得到对等的回应。
而他之所以可以伤害到她,并不是他比她强大,而是因为,她对他敞开了胸膛并且亲手将刀递给他,是因为,她爱他,而他恰恰相反。
只是现在,执著了这么久,她终于决定放手,放开他,也放过自己。
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罢了,一场美好也哀伤的梦。
“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穆小沐忽然打破了沉静。
洛寒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变得冷漠,张了张嘴,只说了句:“随你。”
她的眉毛轻轻一蹙,放下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上面铿锵有力的签名还在上面,只不过名字中间隐隐约约有水珠晕染过得痕迹,像眼睛,也像是一朵花。
她问“你急不急”。
洛寒也沉默了,这件事不是她提起的吗,怎么问他急不急,她是后悔了吗?
还是说,她还在等他低头去求她。
洛寒不确定。
小沐淡淡地笑了,“那你订时间吧明天或者后天,我都可以,你知道的,我很闲。”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的眸色深沉,似有暗潮汹涌,染上了灰色的阴霾。
看来是他想多了,她是真的想离婚了。那他呢,他明明不爱她,为什么不想离婚呢。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洛寒没有回头,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有种被巨石压住胸口的压抑感。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小沐垂下眼眸,语气淡淡的。
不知怎么的,洛寒察觉到她的语气里有几分苦涩和赌气的成分。
洛寒皱眉,对她现在的态度有些疑惑,她刚才的几句话里好像都流露出一些复杂的情绪,和以前完全不同,以前的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让人心疼,现在的她是那样疏离。
“真要离了”宁溪拿着酒杯,眼神有点直白。
“是吧。"小沐抿着嘴,表情像是可惜,但又像无所谓。
“什么时候”宁溪还是有点不相信,“洛寒真同意了”
“嗯,同意了啊,说好了明天下午去民政局。"小沐说。
“我去"宁溪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掉地上,“你没开玩笑吧”
小沐笑了笑,“你觉得呢”
宁溪一边摇头,一边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你俩这才结婚半年吧”
“七个多月。"小沐说。
“好吧,是谁提的好了,肯定是你,你一提他就同意了”宁溪心里难受,毕竟这段感情她清楚的。
小沐说:“是。”
宁溪抱着小沐。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宁溪,明明想要努力笑一笑,让宁溪别担心的,泪水却疯狂涌出眼眶。
像得绝症的病人终于得到死神的宣判,在宁溪的怀中,小沐渐渐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的绝望。
仿佛突然结束了一场长达半生的长跑,她毫无准备地来到了终点,然而环顾四周,只有漆黑一片。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更没有人。
谁没有爱到山河俱裂,痛到捻灭成灰?她把人生最美好的未来,都交予他掌心。
她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沉甸甸的心意,她希望能和他三餐四季,一起去看看这世界春天的花、夏天的月、秋天的树,还有冬天的落阳……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惜无边深爱,亦终不能抵岸。
“这是个衣冠楚楚的人渣,那孩子的事,他知道么”
“不知道,我觉得他不必知道”。
宁溪有点难以理解,“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但我不会劝你的,就让洛寒后悔去吧。”
她还记得小沐的回答,她说,我这个人对生活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大的梦想,从小到大,就没有特别期待过什么,因为深知,不奢望,就不会失望。可自从遇见他,我第一次有了奢望,想要和他在一起,成了我的心愿。宁溪,他是我的心愿啊。
小沐虽然随性,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不太上心的样子,可她并不是个草率的人,只是,她一碰到洛子寒,所有的理智就统统不见了。宁溪没有再劝她。
她是明白小沐所说的那种渴望的,而对于一个从未主动争取过什么的人来说,那种渴望,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甚至会缠绕成一种执念。
在婚礼日期定下来的那个夜晚,小沐抱着一整箱的啤酒去找她,在她租屋的天台上,她的欢喜雀跃尽显眉眼间,藏也藏不住。她打开一罐又一罐啤酒,拉着她开心地碰杯。
在深夜里,像个疯子般,对着灯火阑珊的夜色大声喊:“宁溪,你知道的啊,他是我的心愿啊!现在,我如愿以偿了!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开心啊!”
她从未见她那样快乐过。可飘散在夜空里的笑声,还恍惚在眼前,欢喜未散去,伤害来得这样快。
第二天的天气并不好,一大早就刮大风,小沐昨晚上忘记关窗户,醒来的时候听见阳台外面呼呼的风声灌进来。
她浑身乏力,懒懒地睁开眼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去关窗,她看了看窗外,外面的树被吹得枝桠乱舞,冒出葱绿枝叶的树枝像是要被吹折了似的。
两人从屋里出来之后,才发现已经下雨了,雨中的行人很少,这是一场雷阵雨,说下就下,隐约能看见有人在雨里狂奔。
小沐将手伸出屋檐外,水滴落在她的手心,冰凉的触感。
她没有抬头,低声问洛寒,“带伞了吗”
“没有。”洛寒冷淡地说。
两人等了一会儿,雨却越来越大。
洛寒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似乎是有点赶时间,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虞柔,表情冷漠,不发一语,看她的眼神像个陌生人。
小沐接了过来,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指尖触碰到的温度慢慢蔓延、散去如同两人之间的关系。
洛寒先一步走进雨里,小沐看着他的身影被倾盆的雨滴遮挡,变得模糊,他的衣服也快速地被打湿,她心念一动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用外套挡在头上,往车的方向小跑,可才跑了几步,她就蹲了下来,神色慌张地捂着肚子喊洛寒的名字。
洛寒刚打开车门,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小沐蹲坐在地上被他给的外套盖住了头,纤瘦的身体被雨打湿,衣服贴在身上。
洛寒目光一滞,关了车门,朝她跑过去。
“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洛寒的声音虚弱又慌张,让洛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你能送我去医院吗"小沐朝洛寒伸出手,一双脆弱的眼睛望着他。
洛寒一瞬间就被她此刻的柔弱击溃。
他转开视线,弯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到了医院,小沐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她和洛寒都湿透了,她身上还披着洛寒的外套。
洛寒让助理去拿了两套衣服。
刚好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助理就到了。
两人先换完了衣服,看起来总算不那么狼狈了,洛寒要去帮她拿检查结果。
小沐摇摇头,脸色还是很苍白,嘴唇发白,眼里透过一丝挣扎,“我自己去吧。
洛寒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将她按在座位上,拿着单子去窗口拿了验血的结果。
洛寒拿了检查单之后,下意识看了小沐一眼。
他的眼里闪过惊异,旋即又似怀疑地眨了眨眼睛。
他看向小沐,却发现她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这让他更加不敢确定内心的猜想。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怎么可能。
别开玩笑了。
他急切地去找医生看结果。
当他将化验单递给医生的时候,他沉声问了句:“她怎么了”
医生翻看着几张化验单,眉头皱了皱,颇为严肃地说:”身体弱,忧思过度,孕妇不能这样,以后要注意,你是她丈夫吧“
洛寒被“孕妇”两个字震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沐抢先说:“不是。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洛寒一眼,冷淡地哦了一声,“没什么事,但要多注意,再去妇产科做个详细的检查吧。
小沐点点头,而洛寒还愣在原地,完全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其实那天洛寒说不会离婚,她一点儿都不惊讶。
在更久远的过去,冥冥中,她早已有了这样的预感。
她隐约明白,洛寒,是更看重孩子的。
只是,知道一件事和那件事真正发生却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小沐虽假想过无数次,但仍难免在那一刻到来时,由衷感到伤心。
甚至,他根本没有爱过她。
要不是那天院子里的顾晚雪情绪十分激动,不知道在此之前和洛寒争吵了些什么,此刻面红耳赤的。
洛寒背对着房间,站定未动。
穆小沐用手强撑在书桌上,决心当一次小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顾晚雪用力伸出手指着屋内: "理由呢你突然和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结婚的理由呢 ! !"
洛寒没有出声。
顾晚雪哼笑:“是因为你喜欢她?”
洛寒响起:“我不会喜欢她。
顾晚雪大声吼:“你不会喜欢她你知不知道你今..... ."
洛寒厉声打断她:“我不会喜欢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话音一落,穆小沐错愕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虚伪不知自重
这样的词,是不留一分情面的。不岂止是情面,这是赤|裸裸的讨厌,露骨的厌恶。
不是愤怒,不是错愕,甚至来不及悲伤。
我不会喜欢她
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情绪的建立需要心,但这一瞬间,洛寒说出口的字词像尖刺,穿透了她的心脏。
这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说。
虚伪不自重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她的。
穆小沐跌坐到地上,觉得自己有口气喘不上来。
“她既然抢了你的东西,就应该为谎言付出代价。”
原来,在他心里,她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跳梁小丑。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不自嘲地笑了,不晓得为什么他明明不爱自己,却还能对这个未成形的孩子如此执着。
从前的种种,她都心甘情愿遂他的愿,只有这一次,她不可以。
因为她不能说服自己为他生下一个不被爱与祝福的孩子。
那样的话,这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所以,她必须离婚。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自己不信。你不是让我试试一个人能不能离婚吗?我试了,我能!”
“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
“这次不是赌气。我累了,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我为你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你却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肯说。我不想再这么卑微地爱下去,我想有个男人,不需要我一遍遍地追问,他会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抱着我,对我说‘我爱你’!”
“所以,顾晚雪不过是个借口,你根本不需要我解释……”
“是的。”
“我懂了。”洛寒点点头,松开了滚烫的手,骄傲而决绝地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更没有卑微的挽留。
如果他能回一次头,他或许可以看见她痛哭的样子,可他没有。后来,她常常会想,他为什么没有回头?是不是也不愿意让她看见他痛苦的表情?
每个人都说,小沐不会生太久的气,笃定她会回来。
可只有他知道,她对自己这样宽容,是因为深爱。
也是因为深爱,这一次,她不会再原谅自己。
因为那个时候,他心底的阴影、不安,真正毁掉的,恰恰也是,她的爱。
小沐擦干眼泪,按照数日前宁溪对她交代的那样,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肚子,开始在床上拼命打起滚来:“好痛,护工!我的肚子好痛!医生!我要找医生……医生在哪里?”
窗外夜雨瓢泼,被小沐的哭喊声惊醒的护工匆匆打开门,便看见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小沐。
护工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摸了好半天才找出手机,试图联系洛寒。
不知是不是雨夜信号不佳,这通电话一直没能打通。
护工想了想,赶紧再给洛寒打电话。
可洛寒的号码始终提示关机。
得不到雇主的下一步指示,护工六神无主,又不能眼睁睁地看小沐继续痛下去,万一真出了大事,她肯定难辞其咎。咬咬牙,她把守在门口的保镖叫过来:“要不你开车,我们先送穆小姐去医院吧!”
床上卖力呻吟着的小沐听到他们的对话,脸上虽仍竭力维持着痛苦的表情,心中却总算松了口气……逃跑的第一步,总算顺利实现了。
小沐被保镖抱上了楼下那辆轿车的后座。护工原本想陪童岸坐在后面,方便照料,没想到她却借痛撒起泼来:“走开!你走开!我要一个人待着!”
说着她一边推开护工,一边装作痛极似的,用指甲抠着皮质的椅套。
指甲与椅套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哪怕头顶雨声如注,仍掩盖不住。
见她如此坚持,护工实在于心不忍,默默离开了后排,坐到了前座。
保镖发动了车子,调出导航软件搜索附近的医院,发现最近的一家距离这里也有三十多公里。
护工焦急地回过头,询问小沐:“穆小姐,能撑得住吗?” 小沐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像在发抖,没有回答。
护工再次慌了神:“快点!拜托,开快点!” 车子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驶上了公路,小沐偷偷瞥了一眼窗外迅速掠过的景色,不由得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实在是太快了。
不知宁溪找的车,能不能顺利跟上。
车子经过一个岔道时,小沐发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跟了上来,紧紧尾随在他们车后。
那辆车与他们的车大约保持着一车左右的距离,似乎在等待时机。
终于,他们又开到了一条岔路上。
后头的车把握住机会,突然一个变道,成功撞到了他们的车。
前车被后车撞得狠狠一震,保镖惊恐地狂踩刹车,总算及时把车刹住了。
惊魂甫定,保镖大声咒骂着,猛地拉开了车门。
不出片刻,车外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护工如坐针毡,不时探出头张望,看样子是想下去查看情况,又不敢轻举妄动。
暴雨犹如倾泻的洪水兜头浇下,车内的暖气散得很快,小沐不禁冻得发抖。
没过多久,车外传来了更大的响动。发现两人居然动起了手,护工彻底急红了眼,一边嚷嚷着“别打了,还得送穆小姐去医院!”一边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拉架。
就是现在!
小沐迅速坐起,伸手打开车锁,猛地一下推开了后座车门。
另一辆等待于暗处的灰色轿车伺机从岔道那边开了过来。
当众人发现身后的小沐跳上了那辆车时,一切为时已晚。
浑身湿透的护工蓦地停住了拉架的动作,整个人呆若木鸡:“完了……完了……我们这是被穆小姐骗了……”
车内,洛轩默默地打量着身边这个被淋透的女人。
她看上去如此憔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来,滴在她本就湿漉漉的衣服上。
洛轩心中一动,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等我一会儿。”
他撑起伞,走向后备厢,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毛巾,回到车上,递给她:“先擦擦头发。”
“谢谢。”小沐的双唇嗫嚅着。
洛轩没有说话。
车内太安静了,静到连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不自然。
洛轩想了想,打开音响:“想听什么?” 小沐像还没缓过劲儿,没吭声。
他瞥了她一眼,把毛巾从她手中抽出来,顺手盖在了她头上:“擦头发,再不擦,我就亲自动手了。”
发呆的人这才有了反应,开始用力擦自己的头发。
洛轩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按下播放键。
All the things in life are growing slowly in progress(生命中的万物自在生长)
I know,we got to listen to the flow(我知道我们要听从命运)
Let it rain,let it rain(就让雨一直下吧)
Till the sun comes back again(直到光明再次出现)
……
哗啦啦的雨声,将Gotthard沙哑的声音衬得格外清苦。 “接下来想去哪里?”洛轩问。
小沐低着头:“如果我说,我想回家……你会生气吗?”
洛轩失笑:“我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待。”
“小沐……”他转过身,逼视着她雾蒙蒙的眼睛,“我没有对你失望过。我希望你也不要失望,无论对爱情,对生活,还是对世上的任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似乎小了一些。
洛轩缓缓放下车窗,吸了口被雨洗净的潮湿空气:“小沐……太痛苦的爱情,不是好的爱情。爱是明净的,它只会照亮你,而不是消耗你,改变你,让你万念俱灰。”
“你这是从哪本小说上面背下来的句子,还有,谁说我万念俱灰了。”
当然,小沐的不认同并没有左右少年此刻急切的表达,他说:“我知道你不信,但这并不是在小说上面看到的,我就是想告诉你,爱你的人只会带给你什么,而不是从你这里拿走什么。我希望你快乐,但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他的眸子那样真诚,可是沉浸在悲伤里的小沐看不到。
“是吗我还有更不好的时候。”她确实不好,忽然流起了眼泪。
Gotthard的声音还在继续,一遍一遍: Hope you find your paradise(希望你找到你的天堂)
洛轩发现身旁的人把头埋得更深了。 “呐。如果非常难过,哭也可以,但……”
如同16岁那年。
女生稚嫩的手伸向风间,将掌心摊开在下颌处。
行道树伸展的枯枝,早早暗下去的天色,接连亮起的路灯,安静的街道,暖黄的光,说话时呵出的白雾……
一幕一幕,匆匆闪回,真实平和得甚至不能引起任何情绪变动,如同一种早知结局的前情提要。
时隔六年,在葱郁的翠绿还在潮涨汐落的夏末,混杂着汗液气息与焦灼气味的喧嚣异常的运动场边,与彼时毫无联系的情境里。
洛轩朝小沐伸出手,重复那句话:“眼泪是珍贵的东西,不能让它落在尘埃里。”
这其中,有些是注定的。
这个世界,有人伤心,有人孤独,有人想得不可得,却永远有人满心欢喜,此时此刻。
在洛子寒的每场梦中,仿佛永远都是惊人的红,那颜色,像极了血。
再次从睡梦中睁开眼,明明额际有薄汗流下,男人的眸光却在转瞬间由惊恐恢复到了平静无波澜。
没有了睡意,将手机开机,很细微的铃声还是吵醒了人。
“做噩梦了?”
“嗯。”
“能和我说说么。” 男人微扯薄唇,一手轻抚上女人的柔顺卷发。
“梦见你出了意外。” 这个回答似乎令女人很满意,她更紧了紧手臂的力度,吐气如兰。
“不要担心,我的身体目前为止都很好。” 一室寂静,没有回答。
女人好像又想起什么,喃喃地多添了一句“我不会再一声不响地离开你。”
关于噩梦,顾晚雪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她也经常会想,欠下的债恐怕只有下辈子能再还。就如最初心里所想的那样,她对小沐,有太多太多的感谢和抱歉。感谢她某段时间里,陪在洛子寒身边,不至于令他孤单一人,抱歉自己的再次出现,打乱他们的步调和人生。
可是这些感谢和抱歉,现在的顾晚雪更加不能说出口。
半年前的那场车祸,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洛子寒首先听见的便是顾晚雪的哭音。她情绪有些激动,对病房里的洛子轩和宁溪等人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死。”
于是洛子寒挣扎着从病床坐起,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行护士手忙脚乱的过来量血压,换药水瓶,检查瞳孔。
当事人却只看了看奔过来握住自己的素手,声涩轻微。
“谁死了。”
“小沐”
“小沐是谁?”
天知道顾晚雪有多感谢,洛子轩只觉得心寒,但是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或许对于所有人,这是最好的结局。
“你身子不好。” 于是二人在这方面再无过多交谈,只是相拥而眠。
男性的手臂把女人整个身子团团围住,将脸埋进对方的后颈,还能闻到沐浴露的芳香,洛子寒就这样沉沉睡去。
顾晚雪因为他越来越多的反常惶惑不安,就在她凝视着窗外澄黄的月华,渐渐有了睡意时,抱着自己的人突然将手收得更紧。
然后她听见他一句若有若无的呢喃。 “小沐,你又瘦了。”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顾晚雪猛然一个翻身面朝洛寒的方向,却发现他也突然将眼帘掀开,眼眸里同样有着不可置信,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顾晚雪惊讶出声。
“你……你恢复了记忆,什么时候?” 语毕,似乎又记起他之前的种种举动,才马上转口,语气充满确定。
“不,你从来就没失忆。” 然后她左心房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跳出来,男人却不回答她的种种问题,只是将原本揽着女人的手从她腰间缓缓转向她的脖颈,语调是掐出水的温柔。
“为什么不是你?” 顾晚雪瞬间不可置信地从床上坐起,捂住自己胸腔里再也平复不下来的频率,顷刻间潸然泪下。
“洛寒,我不敢相信,你在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 她曾以为这是命运的怜惜,未料居然是一场迟来的惩罚。
在时光的洪流中,很遗憾,他的初心不再是她。也许并不是忘了初心,而是当年的初心在后来的时光里,变得没那么重要。
“你一直都记得是不是,你没有忘记是不是?这么久以来,你生生要将我改变成她的模样,那么我又是谁呢?……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当初我怎么也不会离开你,任何事都不能让我离开你。我对不起小沐,如果她还在,我愿意马上去死来成全你们!”
“可是子寒。小沐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是的,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人。
“那要看什么事了。”
“不算小的事。”
“你爱上别人打算背叛我”她一张脸皱在一起,仿佛快要哭了。
洛子寒摇头,“不是。”
“如果我可以原谅,我会在心底原谅你,如果我不能原谅,我就会离开你,逃的远远的,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她说到做到,果然逃的远远的,留下他一个人痛苦不堪。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很静,就像他的思绪,也很静。冥冥中,像是有根线在牵引着他,他顺着这根线,打开了另一扇门。
她酣睡在床上,月光从窗里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她听到开门声,微微动了一下。那根牵着他的线,又牵着他移动,他恍惚中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公主被巫婆诅咒,陷入沉睡,勇敢的王子披荆斩棘,来到公主面前,亲吻她的唇。
而现实里,带给她诅咒的是他,让她的心陷入了沉睡的也是他,他为她铺设了一条荆棘之路,她走过时,千疮百孔,血流了一地。如今,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不安的眉眼,却连为她拂去伤痛的手都伸不出来。
他总以为自己无情,将剧本演得惟妙惟肖,骗过了她,也骗过了自己,可戏台上真真假假谁又分辨得清,从幕前退下,那种怅然若失却让他醍醐灌顶。
原来爱一个人,由天由命,由不得自己的心。
他爱上她,在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拥抱她时。
梦中,他就那样看着她,不敢触碰,他怕,怕一出声,怕一点动静就惊扰到她,怕连梦中,都不再有她。
她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他睁开眼,自梦中惊醒,他茫然地转头,看见窗外白皑皑的大地,那一刻他难受得无法自已,他知道,在她心中曾经为他而亮的灯,熄灭了。
十丈红尘,百里长途,亿万星河,他的归途只在她的心。
可他终究还是迷了路。
那时,顾晚雪看向洛子轩,他看向顾晚雪,他一度以为,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了。
直到遇到她。
没有遇到,就不会知道,相爱的日子,才是人间最美好的岁月。
遇到顾晚雪的那一年,他志得意满,她年轻气盛,张扬有活力,她见过她最美的样子。
可他爱的,心动的,是一个怀抱。
悸动过后,她带给他的,最最震撼的,是温暖。从她身上传递到他身上的温度,令他想要紧紧拥住,再不放手。
是她抱着他说,“我不离开你,永远不离开你”。
顾晚雪就该是个梦,一种不死的理想,一种对纯粹感情的向往。
他深信不疑,所以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
然后,他遇到了穆小沐。
面对小沐,他再也无法拿出年少时有过的那种率性对待她,但小沐对他永远有着用不完的热情与耐心。
他喜欢她的笑容。
她一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酒窝像挂在天上的明晃晃的月亮。
那一霎,他觉得,天大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曾以为自己把她当作了顾晚雪的替身,直到见到洛子轩那天,当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嫉妒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不是那样的。
原来他爱的,是小沐这个人。
因为,过去的他,从没有嫉妒过洛子轩。
爱情所包含的东西,她一一带给他,教会他,让他感受到快乐、幸福,也体验过心酸、妒忌。
他曾在顾晚雪身上看到了关于爱情的全部梦想,然后在穆小沐身上,得到了真实的爱情。
原来真实的爱情比想象中的爱情更美,也更残酷。
他到今天才明白。
更深露重,夜半,洛寒被冻得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忘了关窗。
冷风肆无忌惮地钻进房间,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怔怔地起身,关窗,再拉开衣柜的门准备换衣服,却蓦地愣在了那里。
面对着一柜子被整理好的衣物,他猝不及防地想起了小沐。
思念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不受时间与空间控制,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世人常说的“睹物思人”,不是没有道理。
好比此刻,他看着阿姨收拾好的衣柜,便情不自禁想起小沐收拾过的衣帽间。
阿姨为洛家服务多年,专业自不必说,但她不是小沐。只有小沐才知道他喜欢什么,会把它们放在最易取放的地方;只有小沐,才会笨拙而贴心地画好服装分布图,贴在柜门内侧。
深爱一个人,你才会时时刻刻担心他吃不好,穿不暖,凡事不够顺遂。
要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她远比自己想象的爱自己。
很爱很爱。
像忽然被人掏空了身体,他双腿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整个人慢慢瘫坐在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一次次摩挲着木制的柜门。
光滑而冰冷的触感令他鼻腔越发酸涩,他想见到她……好想。
好不容易挨到入夜,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才敢放肆捂着脸,任眼泪缓缓淌下来。
他终究是弄丢了他最心爱的姑娘。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常做噩梦,梦里的她依旧温柔腼腆,却是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牵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孩子对他笑。
她说:“洛寒,我要感谢那时候义无反顾离开你的我,我现在很幸福。
惊醒时,一头冷汗。
“都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
“如果我让你这么痛苦的话,我愿意放你走。”
“比如?”
……
“离婚。”
没有谁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想离婚的,就像在堤坝之下逐渐因为侵蚀而日渐崩溃的河堤,你知道它是怎么崩溃的,但无法阻挡终将被摧毁。
以款款流逝的、温柔的时光之力,抑或摧枯拉朽。
华盛顿的唐人街,居住着约中心几百上千的中国人,每逢一年一度的盛大游行,你会看到一张张标志的黄种脸孔,大多是中国内地的居民。
而其他移民到美国或在美国公干的人们,很少有人会选择居住在这里,他们都希望能够更快的融入这个西方社会。 但唐人街就像是一块衔在嘴边的巨大肥肉,经常会有商人带着猎奇的眼光寻觅而来。
那次意外,小沐伤势算不上太重,却仍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时人已经在美国。睁开眼的第第一刻,便是不自觉地找寻某人的身影,转首却只看到一张与之相似的模子。
对方没有多余的话,只淡淡的一句陈述:你醒了。
她点点头,半响还是问:他呢。
洛子轩也不回答,五指僵硬的弯曲几下,最后还是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一则娱乐新闻
眼尖地瞄到画面上的主角,小沐迅速抢过遥控将音量调大,解说员的那些字句便一个漏的落入她的耳。
“因车祸受伤的洛氏总裁洛寒日前已伤愈出院,并携爱妻出席商业宴会。……”
她握着遥控器的手就再无力气的垂下。
本就没有怎么露过面,再加上自己与顾晚雪长相相似,被外界误认也是正常的。
而且离婚协议书已签,那她还有什么身份和资格去质问他和谁在一起?
可是内心那些漫无边际的酸楚依然快要淹没小沐的头顶,她扯出一个苦笑,似是对洛子轩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我终究比不过她。”
男人闻言,无论是身体或心灵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不禁想,这么做是对的吗?不想让她再留在洛寒身边受伤,瞒了所有人,说尽一切谎带她远走他乡。
有人说:可以因为爱之一字,背叛全世界。以前他嗤之以鼻,现在他信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对女生开口。
“我告诉他你死在了那场意外。” 洛子轩是聪明的,为了避免一些可能的造成的后果,他对小沐坦白了一半的真相。
小沐被彻底震惊,她瞳孔无限放大瞪着他,洛子轩却接着往下道。
“我也不懂这样做是对是错。可是小沐,你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他最终选择的人会是谁,才会心甘情愿的签下离婚协议书。刚才的新闻也已经说明了一切。任何人都可以分辨不出你和晚雪,唯独他不会认错。你意外身亡,他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又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去,这只能证明我当初的话是对的,洛寒也许对你有感情,但绝对及不上晚雪的万分之一。”
“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他不够爱。” 隐瞒了最重要的那一段,他没有告诉她,他受伤了,任由小沐跟着自己的话去臆想。注意到女生更苍白下来的脸,洛子轩明白自己的目的已达到。
被人揭伤疤的感觉,就像在贫瘠的土地里播撒种子。只是小沐不知道心里这块荒漠,还能不能长出一朵朵鲜艳的花。
恍若这世界只剩下自己伶仃的一人,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小沐坐在病床上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记忆里第一次哭的那样气壮山河。
越想便哭得越用力。
坐在病床旁的洛子轩,伸出一只手将小沐的头安放在自己宽厚的肩,任她抓住床两侧的杯子,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往自己西服上蹭,听她嘴里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的,以前想的不是这样……谁也不爱我,谁也不要我。”
将心交付出来,却没人接待,这是如何的尴尬和自取其辱。
而片刻,属于男性的嗓音却在空旷的病房中斩钉截铁的响起,掷地有声。
“我爱你。”
“我要你。”
女生依旧没有停止哭泣,抽噎声越加高扬,仿佛对男人的话置若未闻。
洛子轩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那份快要满溢的感情。他扳过她的肩,逼她正视自己,慎重非常。
“小沐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独自走人生这条长长的路,看过最美的景,站到过最高的地方,也见识过爱情的千百种模样,我曾以为会这样走一辈子,不近人情,不食油盐。可走了这么多年,再遇见你的那一刻,你抓住我手的那一刻,猛然惊觉,原来我的脉搏也能一下平静一下剧烈的跳。当你笑的时候,当你醉的时候,当你哭诉的时候,这颗心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它最想停留的地方,是你的心房。”
“小沐,我爱你,我要你。”
“所以,请把门向我打开好吗?看在我走了这么久的份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小沐终于有些理解对方的意思,她将头从男人肩膀缓缓抬起。转过脸视线对上他的,张了张口,却再也没能回答。
这世界有没有那样一个男子,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将你于水火中拯救。他扮演的不一定是天使,可却甘愿为了你,沦为众人鄙夷的恶魔。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你是否应该好好珍惜他?
可命运的无伦常就是这样,让所有人从陌生,熟悉,然后分离。你觉得一生当中最对的爱情,往往遇不见你认为最对的人。又或者你遇见了最对的人,那名为爱情的东西,你却未必愿意交付于他。
你很难想象,曾经温润如一只乖巧波斯猫的人,偶尔情绪上来,就大把大把砸房间里的水晶杯子和托盘的画面。洛子轩为此重金请了两个专门照看她的华人女佣,和一名厨子,怕她哪天想吃家乡菜又没得吃,会闹心发脾气。纵然这样,他每每一离开家门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担心起来。
让洛子轩真正生气的是某一天,小沐不知为何又开始耍性子,连续两天颗米未进,还将卧室门从里面反锁,导致一群人有钥匙也开不了,急得直蹬脚。
两个女佣人生怕先生会迁怒自己,就此丢了这金饭碗,于是在门外拍得手都快要红肿,里面的人就是没有一点声响。最后是洛子轩命人从花园里拿来种花的挖锄,撬开了卧室的锁。
房门被推开,果不其然又是一室狼籍。
而小沐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呆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一圈又一圈的光晕不刺眼,绚烂异常。听见重重的声响,才将她的视线拉回来,转头就看见洛轩黑下来的脸。她知道他在竭力克制快要爆发出来的愤怒。
这就是小沐的目的,她要他爆发,不要对她太好。她只是怕自己还不起,做再多也还不起。毕竟她剩下的东西,只有那颗体无完肤的心。而就算是那颗体无完肤的心,也被尘封在一片名为洛寒的死海里,她也给予不了他。很多个瞬间小沐都有就此归去的念头,心如死灰。
小沐强忍住发火的冲动,命人拿了热过一次又一次的稀饭过来,语气尽量保持着温柔的哄。
“小沐,好歹吃一点,等下带你去更漂亮的地方看夕阳。”
等到时光都快要凝固,她才有了动作,抬起手,在众人来不及反应间,一把将碗打翻在地,余下一阵抽气声。
这下洛子轩是真的火了,“砰”响一声将粥碗放上一旁的床头柜,然后将小沐的身子从冰凉的地板上拖起来。
女生挣扎,他就用力将她箍住,让对方动弹不了分毫。然后语气冷硬地对着一旁傻眼的两个佣人道。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喂!” 于是两人忙不迭的一人端碗,一人舀起粥往阮恩嘴边送。虽然身体被男人死死制住,可小沐的嘴巴依然选择不张开。
洛子轩见此,便心一狠地将她拖上床用身子压住,大拇指和食指用力的挤住小沐嘴唇两边的皮肤和骨头,迫使她痛得不得不张开嘴。然后他转过头向两个女佣下命令。
“给我灌!” 那些粥水便一点一点进了女生的嘴。
然后是事件落幕的第二天,又值晚饭时间,洛子轩正坐在客厅,紧揪着眉心想又要如何去让小沐吃饭。用强的是不行了,昨天见她眼泪流一脸,他的心却疼了一天。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闷然,自己真的是遇到了命定的克星!
正在冥想之际,小沐却奇迹地出现。
当洛子轩见小沐将他夹到碗里的菜一点不剩的解决掉,还不断自己往自己碗里夹菜时,心里突然一沉。
直到小沐几乎一个人快要将整桌菜吃光,嘴里包着的饭菜还未吞咽下肚,却企图再去添饭。洛子轩终于触手压住了她。
小沐将视线迎上去,眼里是满满的固执。
她在责备他。
她想,你不是要我吃饭么?那我就吃给你看,不能饿死我还不能撑死吗。她在用这样的方式凌迟他。
那一刻,无边的荒凉漫过了洛子轩的胸口。
我所有的作为所有的心计,难道只为换一个更残败的你吗?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不管是冤是缘,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定要你陪我到万世千山去。
可我为你捧上我的心,你却弃之如敝。
在爱情里,爱得最多的那个人注定是卑微的。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着甲爱乙、乙爱丙、丙爱丁、丁又爱甲的故事,也许一转身我们就能发现更爱自己的那个他,从而让自己活的不再那么辛苦。只是我们都不愿回头,不愿将就,即使遍体鳞伤。
他不说话,她也不再动,两人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僵着。
最后的最后,还是洛子轩缴械投了降。他一把抱住女生即将离去的腰,语调彻底软了下来,竟带着那么一丝祈求和无奈。
“小沐,我不该对你凶,我认错,你不要这样。”
“我只想对你好,也许用错了方式,你不见得喜欢这种好。我会改,给我机会好吗?不要判我死刑好吗。”
洛轩骨子里是水,会让人觉得安定;洛寒的骨子里却是冰是火,会让人愉悦让人疼痛。一个温润透明,清澈见底;一个混沌反复,难以窥视。
大抵爱上洛轩那样的男人,才是女人的幸福。洛寒,他只会令人沉沦,令人万劫不复。
天下的女子太傻。明明临溪而居,却又偏偏喜欢饮鸩止渴。
女生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砸下,烫了洛子轩的手背。
自从来到华盛顿,小沐常常会觉得自己开始逐渐变得冷硬起来。否则洛子轩这么倾情对她,她怎会一次又一次的狠下心来辜负,对他视而不见?而洛子轩那一番话,彻底勾出了她潜藏在心底的软弱,将所有的伪装推翻。
亲爱的,我想我真的累了。
我需要的是许许多多的爱和安稳,我需要的是敢回头看曾经的勇气。我需要的,是一颗万物皆平常的心。
那些患得患失的曾经,就让我去一一忘记。
繁华背后总是有种苍茫,你若不信,去夜店看看。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群孤独的人撕去文明的外衣,肆意扭动他们的身躯借此消磨自己的寂寥,群魔乱舞之下,孤独的人只会更孤独。
有人体验深刻,却甘之如饴。
还是华盛顿的VIP包间,此刻却只有两个失意的男人在买醉。
TV机里在煽情的唱:遇上你,你知道吗,我不能一息间,将你等于她。
是你在旁,牵起了变化,心枯也不禁说出,这段情话。 是爱你,你相信吗,我竟然经得起,心痛的伤疤。
在这最后一刹,你不经意间,永远已替代她。
……
吸一口气,喝几杯酒。
原来感情的变动,仿佛如那波涛般澎湃汹涌,任你是凡人抑或高高在上的神祗,也不懂,用什么才能止住泪流。
夜煕一手拿过茶色玻璃柜上的伏特加要往自己和洛寒的杯子里倒,却被对方阻止。
按下服务铃,一个文质彬彬的服务生便立马走了进来,微低头。
“洛总,裴少,二位有什么需要?” 裴夜煕正一头雾水,洛子寒的声音却紧接着响起。
“苏联VODKA。” 服务生哑然,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话。
“对不起洛总,我们俱乐部很少有这样烈的酒。”
洛子寒挑眉。 “没有?” 服务生被他这一瞪吓得心跳加快,他刚找到这份工作,还不想被轻易开除啊。
夜煕见服务生一辆惶然也觉得挺可怜,于是帮着打圆场。
“算了吧,洛寒,这酒够了。”然后给小男生使一个眼色,对方便懂事的退下了。
二人在包厢里你一杯我一杯的干,最后洛子寒没倒下,裴夜煕倒开始不清醒了。
尽管一直在生意场上周旋,裴夜煕的酒量再怎么练也就在一个水平线徘徊,所以当初拼酒才会输给了宁溪。
脑海里一出现宁溪这个名字,夜煕突然怔愣,于是转过头问洛子寒。
“哥们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宁溪的?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洛子寒的头脑是越喝越冷静,越冷静说话就越毫不留情。
“怎么,现在流行扮失忆?”
见自己的演技如此拙劣,居然一下就被拆穿,裴夜煕是心不甘又情不愿,他横倒在沙发上大喊。
“女人,不过就那样?只是炫耀本少爷魅力的战利品!大爷高兴的时候把你宠上天!要哪天不高兴了,让你站着你不能给我坐着,要你躺直你不能给我睡弯!” 语毕,洛寒却不忘往对方头上狂泼冷水。
“那我怎么觉得有人是个例外呢。你让她站她偏坐,让她直她偏弯。”
裴夜煕不死心地争辩,“什么例外?没有例外!”
眼见好友死鸭子嘴硬,洛子寒想要他面对现实,更以言辞相激之。
“那天我碰见你的例外了。”
闻言,夜煕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翻身起来。
“妈的都说没有例外!”
对方不理他的狡辩,继续往下说。
“好像和季以风在交往。”
一句话完,夜煕反而静了下来。
半响后才又说“我知道。”
见他这样平静,洛子寒却突然心生不忍。
他一口解决掉杯子里残余的伏特加,缓缓道。
夜熙要疯要癫要崩溃,都特别戏剧化,比如披头散发,涕泗横流,瞠目结舌等等。
现在的他不会,他就静静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不声不响,看着很正常,但经不起触碰,你上前轻轻碰一下,问一句他就垮了,就崩溃了。
“有些来不及做的事就算了吧,有些人该忘,也就忘了吧。”
然后夜煕歪倒在沙发的另一头,更加沉默。灯光不太亮,也许受伤之人要的就是这样的黑暗,能够独自在角落疗伤,不被人窥见。
洛子寒仿若看见夜煕猛眨了几下眼,然后对方嗓音筑定。
“真那样容易就好。就怕忘记她的代价,是剐心。”
于是洛子寒被夜煕这句简短的话震撼了。
是啊,如果真有那样容易就好了。自己也不用日日夜夜拖着裴夜煕来买醉,也不用没有时间规律的呆在公司,企图用繁琐的事务来麻痹自己,也不用在每个午夜梦回醒来,发现身边的位子空空如也时,独自面对那一室寂寥。
如果裴夜煕忘记宁溪的代价是剐心,那洛子寒忘记小沐的代价也许就不只是剐心,说不定还要舍命。
因为她曾为他做过那样多,忍过那样多,许下那样美丽的话。她所有的一切,都像空气一样,在不知不觉间入侵他的骨髓。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空气还存在,现在她不在了,他只觉得分秒的呼吸困难。
冰着一颗心,只为等你来暖。
洛寒原本去找过小沐,却发现她居然和洛子轩成双成对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出来,于是坐在驾驶座里的他,心情就再难平复下来,手握紧方向盘,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和我赌气?想对抗?小沐,你还太单纯。
于是他也忍住不去过问她的生活,两人就这么兀自猜着心,各过各。期间有记者拍到洛寒去医院照顾晚雪的照片,沉了许久的花边新闻又重上了报纸,什么旧情人云云。他当时早就发现有狗仔跟踪,却故意不做声,目的也是为了上报纸。他太了解小沐对自己的感情,对方不可能一点也不追寻他的行踪。
找最软的肋,一向是洛寒的拿手。
而最后演变的结局是两人又吵一架,情绪激动。
“你让我完全丢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小沐说实话,我做不到。”
“为什么你就不能替我多想一点?!”
“如果我让你难受的话,我可以放你走。”
“比如?”
“离婚。”
并不是真的想离婚,洛寒也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随口冲动说出口,小沐却在震惊中当了真。
两人不欢而散,一个星期后,顾晚雪在病房接起洛寒无意中落下的电话。
“喂?” 没人说话。
“是小沐么?”
电话这头,女生手里的档案袋却捏的更紧,“是我。”
“洛寒他不在。” 思考良久,小沐才仿佛下定决心般的回答。
“没事,只是拿一些东西给他。或者,你帮我给他。”
“你在哪里?”
“医院大门。”
那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顾晚雪感觉突然有人抱住自己,洛寒也正巧开车到医院,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小沐扑上去,然后是一声闷响,女生缓缓倒下。当时的洛寒,脑子里的神经突然一跳,一个想停车急刹,却又是一声巨响,车子与前面的发生追尾。尽管绑了安全带,但因为刹车快,惯性太大,头部便撞上了方向盘。
所以,两场车祸,一个彻底封心,一个故作失忆,谁该为这场爱情买单?
我活着,是因为你还活着。
站在遥远的云端,可以听见你的呼吸。
睡在最深的谷底,可以听见你的心跳。
虽然爱情已经离去,但你活着,我就活着。
“难道真是我眼花?” 男人随意的问一句“何解。” 裴夜煕连泯几口酒,想了又想,最后才道“我刚刚下车时,明明看见晚雪穿着随性的出了门,怎么一会儿功夫又回来了?”
该怎么来形容,他此刻的感想。仿佛一个人走夜路,走着走着,那巷子越来越黑,你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想要寻找前方的光明,却有人从背后给你扎实的一棍子,俗话叫,当头棒喝?
该死,他怎么会轻视洛子轩对小沐的喜欢!
“小沐那人就是表面温顺,她要做什么决定哪是我能管的”
“现在知道后悔,现在知道担心了,你跟顾晚雪不清不楚的时候,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
“哦,对了,你是不是想到那个孩子了,你是不是也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你别费劲心思到处找她了,说不定她早在国外相夫教子了,你找她,等于大海捞针。”
“你不是有新欢,祝你们永结同心,一生不得所爱。”
说完,她利落地把门关上了。
他跟她认识的人打听了一周,一无所获。
他曾经惊讶过,十年时间,她能把年少的喜欢坚持这么久,并且不急不缓。
像极富耐心与睿智的垂钓者,一个人风雨不歇地等待,静伺一个与他重逢并重新认识的机会。
她能给你十年的机会,也能狠绝地割断所有联系,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概就是,爱之深,伤之切。
季以风深深看他几眼,嘴角微勾,故意说道:“既然她坚持离婚,那就离了呗,你还不怕找不到别人,身边就有个....”
他话还没说完,沙发上的人突然站起,冲过来狠狠揍了他一拳,他脸偏到一边,嘴角渗着血,却还是笑着,没还手。
“你他妈说什么”
“我不离婚,不可能!”
他红着眼,昔日冷静不再,像头随时暴怒的雄狮。
“你当时不是说跟她结婚就是因为看她顺眼吗这世界上看顺眼的人多着去了,你为什么非得要她"季以风冷静质问。
洛寒不经意间,身形一震。
季以风意料之中地笑了。
“看,结个婚把自己玩进去了吧”
“洛寒,你这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以为一切总能在你的掌控之中,哪怕你之前多像现在一点表现得这么在乎她,她会被你伤透心一句话不说就离开”
季以风浪迹情场多年,而且跟他一起合作这么久,他们之间的事,他比他可能看得更剔透。
洛寒低下头,没说话。
季以风叹气,拍了拍他肩膀。
“既然爱她,那就振作起来,去追去找啊。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找到你对她没感觉为止。”
“你该自信点,她是爱你的,等她对你的恨消减了,不会一点儿情面都不给你的。”
“.......”
“不过,你做的事确实够绝情,情深缘浅时薄她,生死关头时弃她,重获新生时忘她,是个有心的人,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呀。”
“.......”
是啊,你曾为我编织了全世界最瑰丽的梦,却残忍地将我独自放在回忆里,深梦永不醒。
这就是我的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