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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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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街南面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音乐广场,盛夏时节,月光倾洒在广场的台阶上,格外皎洁。前方的喷泉泛着彩色的灯光,有大人带着小孩在喷泉里戏水,稚嫩的笑声穿过水花,分外动听。
“给你,”慕白拿着几罐啤酒从身后走来,坐在了陆流旁边。
陆流伸手接过啤酒,揭开拉环打开,冰凉的液体浸入喉咙,消了几分暑气,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陆流,刚才,谢谢你啊。”
陆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喷泉。
“喂,你很冷诶,”慕白喝了口啤酒,往陆流旁边凑近了些道:“从小就这样么。”
陆流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该有多无聊啊,脸上一天到晚都是一个表情,也不怕人家视觉疲劳。”慕白嘟囔着,又想到什么,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那个陈哥是不是从小就跟你在一起啊,哈哈,肯定是的,你俩表情一样诶,都是面瘫脸。”
“……”
慕白自己把自己逗乐了,顶着半边微肿的脸笑个不停,偶尔动作大了,还会发出“嘶”的抽气声。他拍着腿笑个不停,嘴角夸张的咧开,陆流转眼看他,想及,似乎每一次的相遇都会给自己带来许多“惊喜”,也在不经意之间为自己的生活添了许多的色彩。
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了,陆流嘴角也微微的翘了起来,那样温润的,少年人的眉眼在月光的雕饰下变得格外生动。
慕白微醺,半眯着眼看着陆流,也许这并不礼貌,当你想赞美一个男孩漂亮的时候。但是,这一刻,他真的想告诉陆流,想说上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真的,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到你这么好看的人,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那个在陆流面前的向来口不择言,那般肆意洒脱的慕白,却是将这句话藏了起来。一并不小心藏起来的,还有这个夜晚,熠熠的星辉下那样明媚而安宁的陆流。
“喂,陆流,你做我的好朋友吧,好不好,”慕白突然说道。
陆流不解:“我们一直都算是朋友吧。”
“是么,”慕白眨眨眼,随即一副恍然的样子拍拍陆流的肩膀,“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我们这顶多算得上点头之交吧。”
陆流笑,同他手上的啤酒罐碰了碰,“你挺可爱的。”
慕白害羞状捂脸,也笑,“是嘛,我也觉得,人家都夸我又漂亮又可爱,很受用啊。”
一时无话,半晌,陆流突然开口道:“你是惹上什么人了吗?”
慕白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同墨镜男人的冲突,顿了顿,还是没有说话。
陆流转头看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要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慕白却是扑哧一笑,“这是,好朋友的馈赠?”
陆流没说话,他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这么多年,算的上朋友的也不过是B市大院里的寥寥几个罢了。却又因着那一场意外,早早的就离开了那里,因而到如今,也不大懂得该如何去对待一个合心意的朋友。
“他是我哥,我跟家里闹了些矛盾,就来维也纳了,”慕白轻声说道,辗转间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苦涩。
“离家出走?”
“恩,算是吧,半年多没跟他们联系了。”
“他来找你回家么。”
慕白歪头想了想,有些嘲讽的笑道:“应该是吧,带我回家尽责呢。”
这应当是个有故事的少年,陆流想着,也许,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少年不愿意说,他也便没有问。
他想,或许,有些伤痛更适合藏在心底,一个人独自舔舐,揭开了,反倒会流了血,落了疤。
台阶上散了许多的啤酒罐,两人就这么躺在台阶上,手枕着脑袋看着星空。
响着虫鸣的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啤酒的香味。
夜,如此静好。
第二日是个阳光甚好的日子,慕白下午会在西餐厅工作,弹完了最后一首曲子,慕白抬表看了看时间,该下班了。
盖上钢琴,回到衣帽间换了衣服,慕白拎着书包走到前台,“经理,我下班了啊。”
“好,路上小心。”
出了餐厅,戴上遮阳帽,左转的半条街的地方有公交车站,慕白背着书包快跑了几步,到达车站时,刚好赶上傍晚的班次,一个跃步便跳上了车子,寻了左便窗口的位置坐下了。
慕白只身来维也纳也不过半年,揣着个空荡荡的钱包,几经周转才在老城区租了个小窝。房子很小,没有分间,细细来说的话,大抵算是租了个房间了。
工作的地方离得挺远,每天都需要倒三班公车,等慕白的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暗了。
习惯性的抬头望一眼自己居住的楼层,却发现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慕白嘀咕了几句,却也没有在意。这里的设备已经很老旧了,他都已经习惯了这样偶尔出现的一些“意外”了。
推开门,慕白的脚步却在见到屋子中间的男人时,停了下来。
“你回来了,”男人放下手中的书,转身看他。
“你来做什么?”慕白关上门,随手将书包仍在小沙发上。
男人没有回答,走到慕白身边坐下,手指覆上有些破了的沙发,问道:“你就住这里?”
慕白转头看了一眼男人脸上的墨镜,轻笑一声,道:“怎么,怕我这地方有什么脏东西污了你的眼么。”
“摘下来吧,这个派头,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说着便伸手有些粗鲁的摘下了男人的眼睛,露出那双蓝色的眼睛。
像是习惯了一般,男人对慕白这样近乎无礼的行为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只是淡声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慕白却道:“斯特,你知不知道,不经主人同意就随便闯进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斯特笑,“你是说你这样连最基本的保险设置都没有的屋子么,白,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还用不着顾及这些。”
“走吧,车在楼下了。”
慕白没有动,只是淡淡的开口道:“他又病了?”
斯特起身的动作止住了,顿了半晌才道:“你私自跑到这里,应该给家里一个交代。”
“是么,”慕白轻笑一声,“那就是又病了哦,难怪你这个难得一见的大忙人一回国就来找我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夏日夜晚的清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老旧的窗子发出吱呀的响声,慕白低头摩挲着手指,似乎在考虑什么。
“回去可以,等他好了,我要回来这里。”
斯特转头看他,眼中是明显的不赞同。
慕白却十分坚持,“每年例行检查时我都会回去,不会再躲起来,但,作为条件,你要给我自由。”
“白,不要任性。”
慕白摊手,耸耸肩,“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而已。”
对峙着,许久,斯特点头同意,慕白一笑,难得的带了小孩子得逞的模样,让斯特的心也软了软,再怎么维持表面的坚强与成熟,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
慕白偶尔会想去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感受,偶尔,只是偶尔而已。
具体的场景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是他还太小,六七岁的样子,不懂世事的年纪,在孤儿院待了许久,看过太多比他或大或小的孩子被一个又一个带着和善笑意的大人领走。院长说,他们是要有自己的家了,有家,有温暖的父母疼爱,有厚厚的衣服御冬,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那时,他便想着,自己乖些,懂事一些,是不是很快也会有个叫做家的地方属于自己。
他被带到医院,抽了一管又一管的血,来往于一个又一个医生的办公室,做了一项又一项的检查。
疼,真的很疼,到后来,他所能记得的关于那一段的,只剩下了粗粗的针管扎进皮肉的疼痛了。
那是一个金发的年轻女人,左手拎着红色的包包,右手略略的牵着他,小小的他觉得好奇怪,奇怪这个漂亮到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的外国阿姨为什么不对他笑一笑
呢,也没有像他曾将无数次见过的那样蹲下身来亲切的摸摸他的头发,唤他一声白白。
从中国到奥地利,站在陌生的国土,看着陌生的人,小慕白哭的好厉害,撕心裂肺的那般,躲在那个同样陌生的,属于他的小小房间,喊着他的院长阿姨,喊着他一直睡在他旁边的小哥哥,喊着,要回家。
“我真挺恨你们的,真的,有多难过,就有多恨。”
慕白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萨尔茨堡的街道,淡淡的说道。
坐在驾驶座上的斯特身体僵硬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却又缓缓地松开了。半晌,才道:“妈给了你一个家,白……”
“我知道,”慕白轻轻一笑,不再看窗外,转过头来直直地望向斯特,“这是代价,对不对,我得到了一个家,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对不对。”
斯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慕白却是失了继续交谈的性质,靠在椅背上闭了眼不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