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淡》李潺潺

10、拾

　　轻风让红木窗框边的细银管风铃相互碰撞叮咚作响，柔暖的阳光落进屋里，知世远眺着窗外，芳草如茵，风和日丽，让她不禁伸出手去感受这样温和的气息。
　　似是突如其来，一片淡粉色的花瓣不偏不倚地落在知世的手心，紧接着，成百上千的花瓣在微风里纷飞、起舞，如同一场梦幻般的雨。
　　“…是樱吧？”
　　猛地睁开眼，知世从软榻上坐起身，伴随着樱花雨而来的熟悉的女孩子的呼喊声久久萦绕还未散去。
　　又是梦。
　　知世想起上一次自己梦见樱花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小樱是自己家族死敌的后代，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雨宫家族元老们钦点的少宫主；只是满脑子的风花雪月柔情缱绻，一心想着要好好珍惜保护那个对自己来说独一无二的姑娘。知世合了合手掌拽住妃色的衣袖，轻不可闻地叹息——为什么会突然梦见樱？
　　那不太可能是什么普通的梦。梦里的场景与上一次的预知梦何其相似，只是少了触目惊心，更多的是一种久别重逢略显陌生的温柔。知世缓了缓心绪，将目光向窗外投去，有细微的亮光，想来天还没有大亮。她扯了床榻边的褂子披了起身出去，尚在长廊时便听见一丝丝动静。艾利欧背对着厅堂的大门，双臂在空中轻轻挥动，一阵银白色的光芒消失在空气中。他似是听见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转身看向大门外站着的知世。
　　“吵醒你了吗？”
　　“没有。”知世走进厅堂，“出什么事了吗？”
　　“你一定也预见了吧。”
　　艾利欧的声音总容易让人陷入思考。知世这时才注意到厅堂一侧的那位齐耳短直发的姑娘，发丝间绑着的发带是紫色矢车菊的图案。姑娘棕色的瞳孔里好像什么也看不透，却又像是承装了一切，在感受到知世的目光时，嘴角勾起一抹友好的笑意。
　　“柳泽小姐预见即将发生的一场战争，因此特地赶来告知我们，顺便提供了援兵。”
　　艾利欧重新举起双臂，银白色的亮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敌人没有十足的防备不会这么匆忙赶来，我正在布置结界。”
　　知世看向齐耳短发的姑娘，她逐渐有了些许印象——柳泽奈绪子，雨宫家族分支柳泽家族的继承人，在幼时那年的盛大族会上知世见过她一次，当时便惊讶于奈绪子能看见鬼神的神奇能力，没想到在与族人分开多年后还能再次相见。这样想来心里便有了亲切之意，知世轻轻颔首，
　　“柳泽小姐。”
　　“知世，不用客气。”
　　二人友好而客套地相视一笑，然后同时将视线挪去艾利欧身上。知世想起自己的梦境：敌族来犯，樱花临近，这一切迹象都表明着——
　　木之本家族前来进攻了。
　　“要去哪儿？”
　　小樱看着检查着刀鞘里长刀的桃矢，直到她看见桃矢穿戴好刻有木之本家族独特印记的盔甲，她才反应过来一场战争与厮杀即将爆发。
　　“…哥哥！？”
　　迅速起身，小樱想跟在桃矢身后离开，却像被刻意拦下似的被突然关上的门隔在屋里，接着是一阵上锁的声音。
　　透过厚厚的木门小樱尽力喊住桃矢的脚步，大声询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家里。而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下，男子沉稳的声音响起，
　　“你去，既不安全，也没必要。”
　　小樱听罢无可奈何地倚在门上，下一秒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自那日知世从自家脱逃后木之本家上上下下没有人知道半点关于大道寺家族或是雨宫家族的消息，可为何今日他们突然要去攻打雨宫家族领地？
　　“你是怎么知道雨宫家族所在地的？”
　　“……你以为木之本家的千金小姐在外城出行时真的不会有人随身保护吗？”
　　桃矢的脚步逐渐远了，小樱回头看着偌大的房间。窗外翠鸟停在茂密的枝桠上唱着清脆的歌，阳光如同碎金照得树影斑驳，一切都是这样美好和睦，但一场战争正悄然萌芽。
　　小樱不禁想起知世来，那日她追着知世进了雨宫家族内部，早该知道自己会给知世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但那天她喊着知世的名字，本不抱任何希望，知世能为自己顿步她也已觉得万幸。小樱后来也想清楚，她和知世之间的事急不得，但别互相隔阂太远就好。可现在她却惹出这样一个大麻烦。
　　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小樱没站在自己家族的这一边。
　　……
　　知世靠窗坐着，能清晰听见窗外嗒嗒的马蹄声。艾利欧说家族内部的结界需要自己的有力支撑，才请求自己留在屋里不要出去。其他的原因艾利欧就算不说知世自己也心里清楚——艾利欧刻意要自己避开与小樱的相见以免造成不可控的局面。知世看见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已近高墙下，她站起身，艾利欧长柄的金色魔杖被阳光反射得耀眼；在他身旁，奈绪子轻阖着双眼，手心冒出幽蓝色的鬼火。高墙外木之本家族的军马已然来临，但在军队的最前沿知世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女孩子，反倒是看见了一位与小樱容貌略有几分相像的高大男子。
　　知世沉默了片刻，小樱这是在刻意避开与自己的碰面吗？
　　既然没了顾忌，知世便与正巧往自己这边望的艾利欧对视一眼，以示可以放心进攻。她叹息，然后阖目，想要专心致志地巩固结界。但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知世转过身之前，一个温和的声音已经响起，
　　“知世——”
　　是小樱。知世讶于看见这个栗发绿瞳的姑娘，而且她竟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
　　明明自己一直在布置强大的结界，并且观月小姐在大门处也有看守，小樱怎么会就这样直接能闯进来？
　　说来小樱自己也觉得奇怪。当时她从自家逃出来没想那么多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见知世，而一路狂奔让她完全没在意自己为什么会一路顺风地走进雨宫家族。
　　而知世的目光落在了小樱腰间的刀鞘上，她想起从前自己在小樱的长刀上留下了自己的魔力；如今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强，这把长刀想必也帮了小樱不少忙吧。
　　“一路都没有守卫，你不怕有埋伏吗？”
　　“我相信知世你不会伤害我的，”小樱咧开嘴笑，“况且这一路我所遇到的攻击，都在堪堪逼近我时绕开，知世你真的不是还在乎我吗？”
　　知世抬头看着小樱明亮的眼睛，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小樱说的都没错，魔力即是知世意识的代表，她确实不希望小樱受到半点儿伤害。可是…
　　“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事要说清楚。”
　　小樱不能理解——为什么知世会突然成了自己敌族的少宫主？而知世此时也看向小樱，半晌才道，
　　“好，正巧我也有事想问你。”
　　“为什么你会是雨宫宫主？”
　　这个问题无疑让知世陷入沉默。记忆缺失、造人设计、与你的一切相遇都是由旁人一手促成，这样的话知世不愿意——也不忍心告诉小樱。于是知世偏过头看向窗外去，轻声一句，
　　“抱歉，这个问题我实在没办法告诉你。”
　　“那我们之间，就这样了吗？”
　　小樱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这样问出一句。知世顿了顿，无论是小樱对她还是她对小樱，二人之间都有所亏欠与辜负，更多的是她们还放不下彼此，所有的一切没可能就这样一了了之。
　　“我们的事，等过了这阵子再好好谈。”
　　有了知世这句话小樱心里多少有了个底，但她心里明白，家族纷争世代结仇这件事很难就这么过去。总有一日，雨宫与木之本家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知世你有什么要问我？”
　　“今天领军的那位，是你的兄长吧？”
　　“是的。”
　　这让知世不禁又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份木之本家族的族谱。她将疑问保留，转身看向小樱，话语中似乎能重拾以往的温柔，
　　“撤兵之前你尽快回去吧，否则对我们都没好处。”
　　“好，”小樱退后几步，
　　“你也多保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