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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   接下来的几天,白玉堂带着月华逛逛夜市、看看百戏、游游汴河、尝尝小吃,悠哉游哉。展昭则该查案查案、该巡街巡街,忙忙碌碌。多日以来,两下里相安无事。只是有时展昭在巡街的时候,会特意绕到丁家旧宅,在附近流连片刻,再继续走。
      这一日展昭公干归来,打算回府吃晚饭,经过丁家所在的巷口,正想习惯性地扭头看过去,却忽然看到丁家的丫鬟菱儿,正在街对面一家小饭馆门前东张西望。记得彼时在汝州,菱儿总是爱说爱笑的,而眼下却紧皱着眉头、一脸焦急。
      “展大人!”菱儿也看见了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遇见您就好了!您帮我把小姐送回家行不行?”
      “菱儿姑娘,怎么回事?”
      “小姐在里面喝醉了,我搀不动她,又不放心把她丢在这里回去叫人。”
      展昭的眉头微微蹙起:“白玉堂呢?”
      “五爷应邀去会朋友,小姐不想同去,晚饭说想出来随便吃些,于是就近来了这里。一边吃着饭,小姐又想喝点酒。其实她酒量蛮好的,不知道怎么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了……”
      二人一面说着话,已然走到月华所坐的桌边,只见她一动不动伏在桌上,眯着眼睛,两腮绯红。菱儿轻声唤她:“小姐,小姐,咱们回家吧?”
      “嗯……”月华微微皱眉,迷迷糊糊应着。
      展昭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低声道了句“得罪了”,便将月华扶了起来。她轻轻哼了一声,倒并不反抗,软绵绵地倚在了展昭身上。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小心往外走。她一动不动地偎在他怀里,呼吸浅浅,像是睡着了。菱儿取了酒钱搁在桌上,快步赶了上去。
      “菱儿姑娘,你家小姐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是伤心事!”菱儿嘟着嘴:“都是因为肖公子!”
      “他们两个吵架了?”
      “肖公子他变了心,跟小姐分开了!”菱儿愤愤不平,“小姐可难过了!”
      他们,分开了?!
      展昭闻言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这么好的姑娘,若有缘分执手相伴,珍惜呵护尚且不及,怎么能够绝情辜负、令她伤心?而自己空有惜花之意,却又求之不得……
      丁家离小店近得很,不多时就到了。进了门,菱儿引着展昭,一路到了月华的卧室。菱儿简单整理了床铺,展昭小心地把怀中的姑娘放在床上躺好。无意间低头,只见那支玉簪就在她枕畔放着,在他看来,好不刺眼。他左手扶住她的后颈,好将右臂从她脖子底下抽出来。谁知刚刚一动,月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咕哝道:“不要走……”
      展昭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肖清……不要走……”
      展昭心中颤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动了一下想要撤开,谁知她却抓得很牢,他不想对她用蛮力,只好一点点试着挣脱。
      菱儿正倒了出门前沏好的茶来,看到这情形,赶紧上前帮忙:“小姐,你松开手啊,这不是肖公子。”可月华毫不理会,只是紧紧拽着展昭,菱儿怎么拉也拉不开。
      展昭摇头轻叹:“算了,先别吵她了,由她去吧。想必等下也就松开了。”
      他看到菱儿端来的茶杯,便又将月华扶坐起来。怎奈她拉住自己不放,他只好倚坐在床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菱儿把茶杯凑到她唇边:“小姐,这茶刚好不冷不烫,你喝一口解解酒吧!”杯沿沾唇,月华轻轻呷了一小口,却忽然眉头一皱,猛地抬手推开茶杯。菱儿躲闪不及,一杯茶涓滴不剩,全都扣在了展昭身上。大红官服的前襟,瞬时从外到里湿了个精透。
      “对不起展大人!!都怪我笨手笨脚的……”菱儿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帮他擦拭,却哪里擦得掉。展昭右手稳稳搂住月华,转过左手来虚拦住菱儿:“不怪你,不妨事的。她不想喝倒也罢了,既是酒饮得不多,料当无碍,必是心事太重,才会醉倒。让她睡一觉,醒来自然好了。”
      展昭再一次放她躺下,她却并无松手的意思,反而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牢牢将之压住,反复念着“肖清”的名字低声抽泣起来。
      展昭扭头看着她,心中不免酸涩。眼看心爱的姑娘就躺在自己的臂弯,可她却为了另一个人难过至此,他暗自心疼,却又帮不上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左手,极轻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月华,先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只是他现在的姿势实在尴尬,半条手臂被月华压着,还被她紧紧拉住,站也站不起,坐又坐不下,只能单膝跪在床边。
      菱儿拉过一条薄被,给月华盖上,再转向展昭,好生过意不去:“展大人您看,这是说哪里话,真是太对不住您了……”
      “不碍事。只是我在这里,你们到底多有不便。等下她放开我,我便离开。”
      一时无话。只见月华抱着展昭的胳膊呜咽许久,方渐渐止住,呼吸也随之匀静下来,像是睡得安稳了。展昭轻轻动了动她的手,果然手劲已松,他连忙再次试图撤出自己的右臂。谁知刚一动作,已经睡着的姑娘居然反应极快地再次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展昭到底不好硬跟她较劲,只得无奈地与菱儿对视一眼,换了条腿跪地,继续等在那里。菱儿四下看看,把床边的脚踏往床头这边移了移:“展大人,要不您将就在这坐坐吧。”展昭道声多谢,侧身倚着床梆坐在了脚踏上面。
      刚刚坐稳,只听展昭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噜地响了一声。展昭好生尴尬,腾地红了脸。
      “展大人,您不会是,还没吃晚饭吧?”菱儿瞪大了眼睛,懊恼非常,“我真是不像话,竟然都没想着问问,还耽误您这么许久!您稍等,我去取吃的给您!”
      “菱儿姑娘,不必了!”
      菱儿哪里肯听,早就一溜烟似的跑出屋门去。
      屋里只剩下展昭和月华。夜晚时分,如此情状,展昭自忖大为不妥。他低头看看自己已然被攥出死褶的衣袖,又看看月华静静的睡容,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语气温和:“月华,放开手吧,好不好?”
      起初她毫无反应,片刻之后,攥紧的手指竟真的松弛下来。展昭心下一松,想要撤出手臂。可是刚刚欠身蹲跪起来,他却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真的想离开吗?扪心自问,他真巴不得能一直这样陪在她的身边才好。可是,眼前的相伴,毕竟如同借来的一样,根本不是自己应得的。如今她身边虽然没有了肖清,可轮不轮得上自己,到底还很难说。
      展昭愣怔一会儿,自嘲地笑笑,慢慢抽回右臂。压了这许久,胳膊早已经麻了,像是有许多小小的针密密麻麻轻轻扎过,似痛似痒,既无知觉,也难活动。他撤臂撤到半途,不经意间,碾到了月华垂在枕边的头发。
      “咝——”月华梦中吃痛,好看的眉毛一下皱了起来。
      展昭担心弄醒了她,轻轻调整动作。谁知他的手刚刚离开她的脖颈,就看到月华一双美目已然睁开。展昭心下一惊,只想赶紧远离床边,整个人匆忙往后撤。谁知只撤了一步,就听得“当啷”一声脆响。
      丁月华半睡半醒时,恍惚觉得头发生疼。只是迷迷朦朦之中,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甫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跟前好近一张俊脸,登时吓了一跳,再被那脆生生的响动一惊,已是睡意全无。虽则仍然头痛欲裂、好生难受,脑子却已有七八分清醒了。
      她激灵一下坐起来,下意识地拥着被子护住前胸:“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展昭纵是一向处变不惊,眼下也惊慌失措起来。此情此景,本来就不好解释,如今又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祸。他方才手忙脚乱离开床边时,无意中衣袖一带,扫到了那支玉簪。那玉簪掉落在地上,已然断做两截。他无比局促地站在那里,看看月华又看看地上,只觉得手足失据百口莫辩:“丁姑娘,你听我说……”
      月华先是狐疑而警惕地看着展昭,继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边的地面,立时花容失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玉簪,慢慢地下床,俯身将它拾起,捧在手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丁姑娘……”
      月华头也不抬:“你出去!”
      “我……”
      “你走开啊!!”这一句已经带着哭腔了。
      “展昭……展昭改日再来赔罪……”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簪子断了!——月华眼中的世界里现在只剩下这一件事情。
      簪子断了,最后一点念想也不复存在。
      她呆呆地看着它,一时只觉得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玉断了,怎样才能重新接上?如果能重新接上,是不是就能挽回失去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忽然就彻底清醒过来——她此刻并没有失去什么。
      她失去的东西,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
      菱儿端着点心回屋的时候,只见月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发愣:“小姐,你醒啦!诶……展大人呢?”
      月华神情木然:“菱儿,你刚才到哪儿去了?展昭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菱儿十分惊讶:“小姐,你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咱们出去吃饭,小姐你喝醉了。幸亏遇到展大人,他帮忙把你送回了家,然后你抱着他的胳膊哭了半天、横竖不肯松手。展大人真是好脾气,任由你拽着他、委委屈屈在床边蹲跪了这么许久,还被洒了一身茶水,到现在晚饭都还没吃……”
      “我……抱着他哭?!”月华吃惊地看着菱儿,简直难以置信。
      “是啊,一面哭一面‘肖清’‘肖清’地叫,想必迷迷糊糊地把他当做肖公子了。”
      月华沉默下来,若有所思。菱儿说得那些,她只记起自己晚饭时喝闷酒的事情,后面的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自从肖清离开,她一直很冷静,从来没有大哭大闹过。跟五哥来开封这些天,白日里热热闹闹倒还不觉得,可每到夜深人静时,常常不免悲从中来、想要大哭一场才好。今日白玉堂外出,她独自一人无事可做,愈发觉得心事郁结好生压抑,这才自己出去喝闷酒。谁知就这样醉了过去。刚才,她梦到自己伏在肖清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够了,便眼看着他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渐渐淡去。在他彻底消失不见之前,她忽然心念一动,先行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就此别过吧,从此后再无牵涉。
      其实内中道理早就知道,早已决心告别以往,只是情意缱绻,难以轻易与昨日了断。如同那玉簪,不也早已决定弃之不要了么,却又迟迟未能下决心将它丢掉。其实断了,倒也正好。毕竟是早就已经失去的东西了。
      至于展昭么……
      听菱儿一说,静下来想想,只觉谢意有之,感动有之,歉疚亦有之。方才对他那般无礼,倒是对不住他了。他替自己打了那根簪子,断了无谓的念想,细想起来,是不是反而应该谢谢他呢?
      “月丫头,睡了没有?”白玉堂轻声在外叫门。
      菱儿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五爷回来啦!”
      白玉堂一脸困惑地进来,只见丁月华鬓发散乱满面泪痕,拥被在床却尚未更衣,更是摸不着头脑:“出什么事了?”
      月华摇头:“没有什么,五哥快去睡吧。”
      “怎么会没事!刚才我在门外遇到展昭,样子狼狈表情纠结,见了我只说,让我好好劝劝你。回来一看,你又是这个样子。”白玉堂说完又转向菱儿,“菱儿你说,到底怎么了?”
      菱儿偷眼看看月华,到底不好隐瞒,便将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白玉堂听完,皱眉叹气:“月华,这些天你跟着我吃吃玩玩,面上一点儿不露,我还以为你已经看开了……”
      “五哥,我是看开了。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起初的心痛总是能消弭下去的。而今哭一场,哭够了,也就放下了。”她低头摆弄手里的断簪,“刚才甫一看见这簪子断掉,到底还是会伤心。这会儿一旦静下心来,忽然也不觉得怎么样了。早就没有意义了,何必舍不得。”
      “真的。”她抬头看着白玉堂,认真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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