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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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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亭台楼阁,黛瓦白墙。
春时,薄寒微微,清风徐徐,吹得对坐饮茶的两人衣摆有些翩跹。
沈从瑾执起茶壶倾满茶杯,嘴角含笑道:“廷之登门,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简廷之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拜访是有事想求瑾兄帮忙。”
沈从瑾与简廷之是至交,情意匪浅。
当年沈从瑾的父亲靠偷运南昭的丝织品到北齐贩卖,被镇守边关的简季堂逮住。简季堂怜其妻儿,也没多加为难,放他离去,连带他偷运的丝织品一并归还。
有了简季堂这层关系,沈从瑾父亲的偷运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不到两年就成为北齐的富商之一。
两家私下来往密切,沈从瑾与简廷之关系尤其要好,小时候只要聚在一起,都是同吃同谁,情意非凡。
沈从瑾执掌沈家产业后,颇有经商头脑低价买入大片淮海粗制盐田,又日夜不懈,研发出精盐提纯技术,成为朝廷官盐特权供应商,可以说北齐售卖大半的官盐都产自他的盐田。
沈从瑾爽朗一笑:“廷之啊!你我之间说什么帮忙就太见外了,你但说无妨。”
简廷之肃然道:“我想从瑾兄那里购买一批精盐,但此事不可声张,不走官渠。瑾兄可否安排?”
沈从瑾微微皱眉:“廷之,这事我可以安排,只是不走官渠就是私盐,你要干嘛?”
简廷之不想他牵扯太多,道:“瑾兄别问那么多,只管做得滴水不漏,若有意外,朝廷那边我会担着,不会连累瑾兄。”
“行,别说什么牵不牵连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马上去安排。”沈从瑾略有担忧,“廷之,朝廷的事情我不懂,你要多加小心。”
“好。”
沈从瑾呷了一口茶,又道:“廷之今年也有二十了吧!为何还未娶妻,老爷子怕是等着抱曾孙等得心焦得很吧?”
简廷之苦笑:“缘分未至,强求不来。”
沈从瑾默然了,皇家公主他都看不上,也不知哪家姑娘能入他的眼?青桐这情路艰险啊!他这个做哥哥也无能为力。
想曹操,曹操就到。
沈青桐人还在回廊,清脆又略带娇嗔的声音传来:“廷之哥哥,你来了也不来看我,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两人顺声望去,回廊上,沈青桐眼角含春,脸颊覆着一层桃花颜色,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的环翠随着走路的姿势招摇地摆动。
听嫂嫂说简廷之来了,沈青桐逛街买胭脂的激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恨不得立马飞到简廷之身边,环住他的胳膊撒娇。
简廷之宠溺一笑:“青桐又长高了。”完全是一副哥哥看妹妹的溺爱。
沈青桐羞怯地搂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廷之哥哥,好不容易来,可不许急着回去,你要陪我。”
简廷之哑然失笑,拍拍她的脑袋:“你都多大了,还要我陪?”
沈青桐不依不饶,小巧的嘴角微微噘起:“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陪我。”
沈从瑾无语,你这样幼稚任性,廷之怎么会喜欢,轻喝道:“好了,别胡闹,廷之还有要事。”
简廷之顺势站起来告辞。
沈青桐却是一汪露水氤氲眸中,我见犹怜。
简廷之不忍心,又摸摸她的头,安抚几句。
温词软语暂时抚慰了沈青桐的哀伤,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也不再固执于眼前的片刻相守,你要走,难道我不可以追么?
看着自家妹妹这样执着,沈从瑾无奈地摇头,淮安才子也无数,偏要在廷之一棵树上吊死。
从淮安到齐京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两日,为免霍阳起疑,简廷之只借故告假一日,日夜兼程,是以回到齐京之时,暮色已是四合,楼阁飞檐之上一只鸟雀来回盘旋,噪个不休。辽远清冷的高空,挂起无数的星点。
简廷之心情迫切地敲响了安府的大门。
苍云从树冠飞下,落在庭中,拉开门,疑惑地望着门外风尘仆仆,略有疲惫,却依旧俊逸轩昂的男子。
简廷之报上姓名,苍云侧身让开,领他走进嘉木阁,也不通报,挑眉扬声道:“小陌,有人找。”
安陌刚沐浴完毕,正在书房挑灯夜读,闻言,从书房走出,在看到简廷之那一瞬有些惊讶:“简大人?你,刚从淮安回来?”
稀薄的月色中,安陌的素净面庞一扫平日的清冷淡漠,周身柔和的光晕流动,她眼波微动,长睫忽闪,似一朵洗净铅华的古莲不蔓不枝地静立于时光,光影模糊间,简廷之竟渐渐看呆了。
回过神时,安陌已走到他身旁,仰起水润润的凤眸,又问道:“你用晚膳了么?”
简廷之以为她会先询问正事,不料她却先关心他的饮食,呆愣片时,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只顾着往回赶,忘了。”
知道就是这样,安陌点点头,望着他又道:“你喜欢吃面吗?”
“额?还好。”简廷之的茫然若月夜行舟,分不清哪里是彼岸,哪里是湖心。
安陌领着他走进一处偏房,细一打量,是间厨房,瞬间,简廷之稍稍醒悟,难道她要为他煮面?
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素腕,安陌熟练地涮锅,舀水,盖上锅盖,之后蹲在灶前,吹亮火摺子,引燃柴火投入灶膛,架起树枝,旺盛的火苗渐渐窜起,把她的小脸映照得红彤彤的。
简廷之瞠目结舌地看着:“小陌,你府中没有厨娘么?”
这等粗活也要她亲自动手?
安陌没有在意他过于亲近的称呼,一边塞入一把柴火,一边淡淡道:“有,只不过李婶腿脚不便,歇得早。”
看不出来平素不近人情的她竟如此体恤下人。
简廷之趋近灶前,想替她分担些活:“小陌,让我来烧吧!”
安陌冷淡的凤眸逡巡过他白净俊朗的面庞,不染纤尘的手指:“你会吗?”
简廷之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安陌起身把灶前的天地交给他,揭开锅,将面条下入锅中,又打了两个鸡蛋。
她的做法向来简单粗暴,只注重熟没熟,色香味皆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不一会儿,安陌将面条捞起,盛满一碗,推到简廷之面前:“你将就着吃。”
简廷之眉开眼笑地接过,夸赞道:“哇!好香,小陌的手艺真不错。”
安陌一贯清冷的脸上难得地露温和的笑意:“你这话说得太违心了。”
见她一笑,若春风拂柳,简廷之禁不住跟着漾起深深的笑意,转头,端起碗吃得眉目欢喜。
良好的教养让他把一碗面条也吃得像珍馐玉馔般优雅。可黑乎乎的一团烟灰沾在他额间,显得相当滑稽,安陌不由勾唇,抬起袖子轻轻替他擦拭。
简廷之一愣,抬眸看向她时,安陌已淡淡然地收回手。
简廷之埋头吃得一干二净后,安陌才想起她好像忘了放盐和调料,一碗白面都吃得如此愉快,他这个贵公子可真好养活。
而远处。
一棵合欢树投下的巨大阴影下。
穆羽山静静地望着厨房里其乐融融的画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吃完后,安陌收起碗筷,洗漱完毕,才用布帕揩净手指。
这一幕,就像一对寻常夫妻,丈夫夜归,妻子为他做宵夜般平淡而美好,简廷之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默念几遍:我不是断袖,我不是断袖。
安陌坐在他身旁的木櫈上:“沈从瑾可是答应了?”
简廷之止住乱七八糟的念头,肃容道:“嗯。官道走不得,这批盐只能从水路过来,但浦沿码头到处都是霍阳的眼线,所以只能从荒废的浦中码头下货,到时我会安排人接应,藏个几日再运入齐京。”
“霍阳老奸巨猾,浦中码头素来宁静,若突然有人下货只怕不到片刻就传到他耳中。这样,就从浦沿码头下货,这事你不要露面,我来做。”
“小陌你,会不会很危险?”简廷之不无担忧。
“放心,我有分寸。”安陌凤眸紧缩,看来得动一动漕运总督祝淇了。
简廷之回去后,把事情和简季堂仔仔细细地道明。简季堂知道他先去找过安陌时,神色有些不豫,心里嘀咕着要为简廷之说门媳妇,不过得先瞒着他,自己孙子的脾气他清楚得很,不然肯定会被他一口回绝。打定主意的简老爷子,速度相当迅捷,第二日就避开简廷之,放出风声,要选贤媳。一时间,未嫁的闺阁小姐沸腾了,送到郡公府的名帖都快堆积成山,已嫁的妇女更是捶胸顿足,恨不得马上和离再递名帖。
当事人简廷之蒙在鼓里,只觉得这几日上门拜访老爷子的人委实有些多,郡公府的门槛都矮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