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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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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午时,微风中带有清爽的暖意,庭院里是明朗的日光,亭阁周边栽满了垂柳,柳枝依依,细长柔软的柳枝旁枝斜逸,伸入亭阁,牵牵绊绊欲勾人衣摆。
管家来禀,饷食备齐,请几人用餐。
简季堂率先起身走在前面,简廷之本欲让安陌先行,安陌推辞后,走在最后。
正是这番推辞,让“绿叶”瞅出机会,趁安陌下台阶时,轻抬长腿一杠,安陌脚步踉跄,直直扑向前方的简廷之。
简廷之听见异响回过头来查看,只见安陌一脸惊恐地扑过来,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倒退几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压在地上。
事情发生太突然,二人皆处于懵逼状态,半晌都没有动。
安陌是真的震惊得无以复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一世英名毁于星河啊!!!
简季堂回身时,安陌正四仰八叉地压住简廷之,脸埋在他胸膛,简廷之双手放在安陌背上。
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相亲相爱的两人,简季堂黑着脸开口:“你们……”
星河抱着臂,眼睛瞪得溜圆,佯装惊讶:“哎呦,安大人走路太不小心了。”
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简廷之心跳得欢快,脸上的红晕鲜艳,蔓延到颈间,安陌身上的莲花香气催发一种撩人的、有节奏的悸动潜入他的意识。
好不容易回神的安陌,深深地吞了一口气,镇静下来,狼狈地从简廷之身上爬起,若无其事地理理衣袍,星河好样的,你等着。
拉起被她连累的简廷之,深感歉疚:“简大人,抱歉。”
简廷之眉目低垂,温润俊秀:“没事,安大人走路当心些。”
简季堂轻咳一声,跨步先行,看样子是得给廷之找个媳妇了,若这样下去,他的曾孙恐怕入了土都抱不上。
餐后,简季堂三人又在书房分析局势。
表面上,简季堂与霍阳各掌半壁江山,实则,简季堂手中只握兵部,户部,而三省,吏,礼,御史台,司天台俱依附霍阳。如今得了安陌,勉强算控住刑部。势力依旧与霍阳一派难以抗衡,加之霍皇后执掌后宫,简季堂要想保住太子之位可谓举步维艰。
安陌的意思,先从辛潜着手。辛潜城府极深,虽暂时归附霍阳,却有自己的盘算。二皇子登位后,霍阳必然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辛潜本已身居中书令高位,再被霍阳重用,也不可能越过他居之。霍阳疑心颇重,过河拆桥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辛潜归顺他不过权宜之计。所以,相比之下,若太子登位,他更安全。只不过如今的局势,太子一派弱了太多,他不敢冒险。若太子能许诺他三公之列,只怕辛潜还是有些动摇,能得辛潜鼎力相助,中书省与御史台就可纳入囊中,太子又多份支援力量。
只不过,辛潜不是那么好说动的,所以还是要施点手段,制造他与霍阳之间的嫌隙,此时太子再见缝插针,收归麾下才可十拿九稳。
分析完,安陌又提出她的计策。
简季堂听完后,抚掌大喝一声:“小安,好计谋,妙啊!”
安陌侧身,淡淡对简廷之道:“此事还要简大人出手方能成事。”
简廷之毫不犹豫:“但凭安大人差遣。”
聊了半日,回府时,已至酉时。
简廷之欲要送她,安陌道:“简大人还有要事处理,不如就遣绿叶公子送在下回府。”
安陌吩咐的事确实需要他赶紧着手,不再勉强,唤出绿叶送她回府。
城中街道早已没了人,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车轮碾压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音。夕阳的余晖照在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上,一切都那么祥和美好。
而车里的两人就不那么祥和。
安陌被星河锁着双手,疼得呲牙咧嘴,而星河也没好到哪去,脚趾被安陌重重踩了一脚,估计已经红肿,脸上也有安陌抓挠的指甲痕迹,星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腾出一只手对着安陌的脖子就是几掐。被掐得冷气倒吸的安陌灵机一动,抬起膝盖撞向他的下身,星河赶紧推开她,退至车厢角落。安陌不肯罢休,星河誓不想让。片刻后,两人又同时冲向对方扭打起来。这次安陌揪住星河的耳朵,星河扯住安陌的头发,二人皆痛得面目狰狞,却又都不放手。
要是星河的崇拜者和仇家看到他如泼妇一样的打架方式,只怕要哭晕过去。
马车徐徐停下,两人瞬时同步收手。马夫挑起帘子,里面的两人发髻歪斜,衣服凌乱,老实巴交的脸上呈现出明显地放空状态。他张大嘴,结结巴巴道:“安,安大人,请下马车。”
马夫开始纠结了,难道是他的驭马技术退步了,没怎么颠簸啊,怎么安大人和那小白面都一副饱经蹂躏的模样?看来还是不能停下追求进步的脚步啊!
安陌抖抖衣袍下车,优雅从容:“多谢绿叶公子相送。”
星河一脸矜持客气:“安大人客气了。能送安大人是绿叶的——荣幸。”
最后两个字语气咬得又慢又重。
望着缓缓驶离的马车,安陌揉揉被扯得疼痛的头皮,扬起拳头,做出一个“揍你”的姿势。
苍云拉开府门时,就看到安陌站在大街上,一脸狰狞地比划扬拳的动作,他语带促狭道:“哟,我家小公子被谁欺负了,怎么这么狼狈?”
安陌冷冷地投去一瞥,大力推开他堵在门口的身体,气汹汹地往里走。
背后,苍云发出一阵杀猪般的狂笑,星河与安陌从来就不对盘,在先生面前,两人都柔顺乖觉,私下经常是三言两语不合,就大打出手。
星河师承剑术首宗万俟逸,十二岁时,一把破空剑,一袭长黑衫,在江湖上名头响亮,往往是敌方还未出手,星河的剑已闪电般回鞘复命,敌方死前瞪大的双眼,流露出的情绪多半是难以置信。
万欸逸膝下无子,异常疼爱自己的外甥穆羽山,特命星河和苍云做他暗卫,护他周全。彼时,星河不过十四岁,与穆羽山既是主仆亦是兄弟。一年后,穆羽山独自出了一趟门,带回安陌。安陌年幼痛失双亲,夜夜噩梦惊惧,一天到晚都像小尾巴似的跟在穆羽山身后,连晚上都要穆羽山陪着才能入睡。
星河颇看不顺眼,拿剑挑衅道:“日夜缠着先生,你是没断奶的小娃儿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是安心想成个兔儿爷不成?”
安陌大怒,扑上去就一顿乱抓乱咬。星河用剑鞘轻轻一挑,安陌被甩飞好远。自此,安陌受到刺激,文武并重,天不见亮就起来读书,练武,致力于打败星河,但直到今日都未见成功。两人的梁子随着成长的步伐越结越深,但凡抓住点机会都要暗损对方,互不想让。
安陌回到房间,重束发髻,换上一身干净的云雁锦纹素袍才去敲穆羽山的房门。
屋里,澄火摇曳,含羞的西府海棠带着水露轻垂在紫檀木架上,香炉里蒸腾起一股袅娜的轻烟。
门半开着,安陌站在门外一眼就看到趴在案几上浅眠的穆羽山,他墨黑的长发瀑布似的流淌在书案上,温润的双眸紧闭,长睫在眼睑下描画出优雅的弧形,剑眉微蹙,薄唇一如既往的柔和轻抿,俊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侧颜。
安陌悄无声息地进入,取过一件衣袍轻轻为他盖上后,正要退去,穆羽山长睫微颤,如展翅欲飞的蝶翼,蓦然睁开清澈的双眸。他直起身,伸手拢紧披上的衣袍:“小陌,有事吗?”
安陌还保持着为他披衣的动作,见他醒来,躬身退开半步:“先生若疲乏就先睡吧!”
穆羽山摇摇头,拿起桌上墨迹半干的一叠纸递给她:“这是无适阁收集的齐京各大小官员的情报,我已整理好,日后你会用得着。”
安陌垂下眼看向手头厚厚的一沓纸,上头是穆羽山矫若惊龙的笔迹,还有细致的朱笔批注,低声道:“先生不必如此操劳。”
“不算操劳,对了,紫堇有信给你。”穆羽山说完,从案头的书册里抽出信件递给她。
“紫姨近日可好?”安陌一边拆开紫皮信封,一边随口问道。
“嗯。”
穆羽山的“嗯”,大多出现在他不想继续话题的时候。
安陌陪伴他十年,自然明白,乖乖不再开口,专心看起信来。看完后,安陌收起信,眸中繁星闪烁:“紫姨说她下个月来齐京。”语气有掩不住的轻快。
比起她的兴奋,穆羽山神色淡淡,岔开话题:“简季堂今日有何说辞?”
安陌这才忆起她来找他的目的,旋即,认真道:“我顺意归附他,他采纳我的建议准备拉拢辛潜。”
“辛潜手中握有盐政管理权,霍阳却授意底下贩卖私盐,损公肥私,可从此着手制造事端。”
“我正有此意,已安排简廷之从中设局,破坏两人的利益联盟。”
穆羽山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忆起雨幕中两人伞下交谈的画面,故作无意道:“简廷之?可是那天与你交谈的人?”
“嗯。”安陌心思又回到紫堇来齐京的事上,嗯得也很轻快。
可是听在穆羽山耳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看来小陌对那个简廷之很有好感。
“你觉得他人如何?”
“啊?谁?”
“简廷之。”
“哦,他挺好的,谦谦君子。”
谦谦君子?这评价可真够高。穆羽山水润的眼眸轻扬,不经意发现她白皙颈间有几处可疑的红点,轻轻靠向椅背,半闭着眼,瞳孔微缩。
安陌以为他太过劳累,贴心道:“夜深了,小陌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先告退了。”
临走前,轻阖上门。
穆羽山斜靠椅上,一动不动,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