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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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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泉归府,屋里瓷器摔碎的“噼里啪啦”声震得他心若死灰。他的嫡妻婉慧郡主泼辣善妒,是名副其实的恶妇。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他却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还敢怒不敢言,私下时常被同僚取笑,这郡马爷当得实在窝囊。
某日,他越想越不甘心,大男子主义陡起,从妓馆赎回一貌美女子,婉慧知晓后,不是砸锅就是摔碗,搞得家宅不宁。不过入门十日,那女子就不堪折磨跳井自杀了。其后,庆王爷亲自登门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扬言要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侮辱皇室。冷汗涔涔的他伏低做小送走庆王爷,回去还被婉慧一耳光扇得脸颊红肿,告假数日,待消了肿才敢赴值。
而安陌扔给他的一垒纸上详尽地记录了他年轻时干的荒唐事。早年他自诩风流,勾搭一容颜姣好的寡妇,那寡妇却是个有见地的,竭尽所有助他赴京赶考。中举后,春风得意的他看遍齐京繁华,哪能记得僻野乡妇?直到婉慧爱慕于他,欲下嫁,问其有无妻室,他才忆及村野之妇,几晚辗转床榻,夜不成眠。
他出身贫贱,朝中无枝可依,若能攀上庆王爷自然能平步青云。恰时那妇人来了书信,言有孕数月,盼他接她享福。唾手可得的荣华蒙蔽了他的双眼,一狠心,在妇人来京的马车上动了手脚,拉车的马行至半路,突然发疯,冲下悬崖,一尸两命,尸骨无存。此事,他自以为做得人鬼不知,如今却被安陌扒了出来,他的惶恐可想而知。
没有心思去安抚婉慧,葛泉径直回到书房,笼了火盆,把一垒纸喂入,火苗顺着燥纸串上来,熊熊如炬,照得书房亮堂似昼。葛泉低着头,注视着燃烧的火盆,隐约间发现两个字:何桥。一瞬,又消失不见。
何桥?此乃安陌推荐之人。葛泉对何桥有些印象,只是安陌为何推荐他?
然而,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要的不过是握紧眼前的荣华。
几日后,早朝上,简季堂与霍阳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为工部尚书一职争得头破血流。
安陌淡淡然地听着。
之后,朝堂中央已站出一大群臣子,紫衣,朱衣,姹紫嫣红一片,各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正说话的是太子宁子熙:“微臣以为,工部尚书须通晓屯田虞水之法,方能决策明晰,若一知半解只怕于民生不利,于社稷无辅。故,万震乃不二人选,望陛下明察。”
话音刚落,宁子望马上接口:“皇兄所言,恕皇弟不敢苟同,万震虽精于屯田水利,却不擅权变,居此位,十分不妥。王海如,处事机敏,又擅盐策,此乃良人,望陛下定夺。”
口水大战已转移到两派的头首。
安陌仍一脸冷淡,不发一语。
老皇帝被吵得头痛欲裂,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哪像年轻时,批阅一晚奏折,第二日早朝还精神抖擞。朝堂局势,他看得分明,霍阳丢了苏州心里已有不甘,若简季堂再得工部,只怕他的后宫皇后又要扭闹。驭臣之术不过平衡党派,让其相互挟制,他稳坐高位。如今两派各为阵营,大有权倾天下之势,他怎能安稳?
“安……葛爱卿有何高见?”老皇帝本想听听安陌的意见,但觉着事事都问他,不妥,话到嘴边,捏下胡须,又改问葛泉,葛泉是他胞弟的女婿,也算半个皇室中人,今日一言未发,站得笔挺。
葛泉出列,瞟了一眼安陌,才道:“微臣斗胆,举荐中州刺史何桥。何桥既通水田,经验丰富,为人敦本务实又不失智谋。”
此言一出,不仅霍阳,连简季堂都看不清这葛泉唱的是哪出?
“有此人?”
“陛下若不信微臣之言,可考效合意后,再用不迟。”
“好。立即调何桥回京,朕要亲自考效。此事暂定,众卿不必再议,退朝。”
何桥的本事何惧考效?工部,她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安陌心情愉悦,步伐有些轻快。
回到刑部,如无重案在册,安陌的工作很是清闲,照例整理律法条文,查漏补缺,以备老皇帝审阅。苏易更是清闲,背着手,在刑部乱晃悠,这瞅瞅,那瞧瞧。遇着屁大点事都要凑过来与安陌说道说道。
安陌对这位顶头上司的举止习以为常,并不拿他当精神病人看待。
苏易看了一会儿桉树上的蜂窝,回屋对还在孜孜不倦整理书册的安陌道:“小安,这蜜蜂要什么时候才开始酿蜜啊?等得老夫急死了。”
安陌收起一卷整理好的案宗:“苏大人,这才三月,花期不盛,你的蜜蜂哪里去给你采蜜?”
苏易颓然坐下:“这日子淡出个鸟来。”
共事年余,苏易对安陌多有照拂,安陌也拿他当个长辈看待。
“呃!小安,要不老夫请你们去吃花酒?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啧啧,还没开荤吧?”
安陌合起案册,难得理会他。
苏易向旁边捂住嘴看热闹的几人抛个眼色。几人会意,一窝蜂似的涌过来架住安陌:“安大人,走,走,难得苏尚书给我们发福利,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啊!”
“哎!哎!你们……”安陌的话音淹没在几人兴高采烈的哄笑中:“走哦!喝花酒咯!”
……
这群小无赖。
几人换上常服,才一路欢声笑语着走向西街。
齐京的秦楼楚馆,安陌并不陌生。风头最盛的要数西街的欢喜阁,其花魁燕姬才情卓绝,艳冠群芳,多少风流才子慕名而来只为一亲芳泽。燕姬沦落红尘,却清高孤傲,不攀附权贵,不贪恋金银,守身如玉只待蓝颜知己。齐京俊贤才子无数,能入她眼的寥寥无几。故而,文人墨客把能做她的入幕之宾视为一种荣幸。
苏易等人自然亦是如此,毫无悬念地选了欢喜阁。刚坐下,苏易就探头过来,压低声音,贼迷迷地笑:“小安,老夫,银钱不够,可否借点,应应急,这几个兔崽子抓住机会就痛宰老夫。”
安陌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他:“可够?”
苏易掂量一下分量不轻的荷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够了,够了。”
闹腾的小子们,叫了一个歌姬,弹起琵琶助兴,几人摇头晃脑听着曲儿,耍得不亦乐乎。
屋里,暖意酥融,香粉腻人,歌姬穿得清凉,一袭透明的蝉衣,内里只一抹胸衣挤出深壑,媚眼斜飞,撩人欲醉。安陌虽非第一次见如此暴露的着装,还是架不住微微脸红。为了掩盖身份,她也多次出入青楼,只不过每回都是在雅阁听曲,并不留宿。
这歌姬眼神一直瞟向她,勾引的意味很是明显。安陌立马找个借口,出门避开,这样的美意她可受不起。
苏易正眯着小眼听得入神,也不管她,任她去了。
刚迈出房门,就碰上一群打扮艳丽的女人。
难得见到如此俊俏的公子,那群女人放荡惯了,嬉笑着出言调戏:“哎呦,哪里来的俏公子呀?瞧那小脸比奴家都还白净三分。”
安陌寒目一射,一群女人笑得更欢:“公子,你这样奴家好害怕哦!”
违心之言,你们的样子像是害怕吗?
又不能对女人动粗,安陌无法,低着头一路小跑冲出虎狼的包围圈。
只顾着逃跑,却忽略了前方的状况,“砰”一声撞入一人怀中。
对方低头看着扑过的人儿,惊疑叫道:“安大人!?”
呃!熟人?
安陌仰头一看,确是熟人。
简廷之一身莲纹白衣,飘袂出尘,一串灯笼的碧螺缨子垂下来,在他肩上飘荡,摇出迷乱而璀璨的光晕。
“简大人,好巧。”
简廷之有些窘迫,他不曾料会在这里遇到她,也不知她会怎么想?
安陌不觉得有何不妥,男人流连花巷正常得很,混迹在男人圈中,早已把此事看得云淡风轻。
“我只是来见位故人。”简廷之慌忙解释。
安陌随意地点点头。
“安大人。”也不知她听到没有,简廷之又重复一遍:“我只是来见位故人。”
安陌诧异地抬眸,她又没耳聋,需要他话说两次?
“好,简大人请便,下官有事先告辞了。”
“正好,你跟我来。”简廷之不容她拒绝,拽住她的手腕就拖走。
这叫什么事啊?安陌无语,到底是招了哪门子邪,今天就被拖了两次。敢情是她最近表现得太过随和?什么人都敢拉她。
简廷之紧攥着她进入幽室,其间湘帘翠幌,香盈满室,书画琴箫陈列案台,布置相当雅趣。
还未等安陌开口询问,简廷之神态恳切,悄声道:“安大人,帮个忙。”
???
“燕姬等候公子多时,请公子入内叙话。”
一道娇啭若莺啼的声音从重垂的纱幔后传来。
简廷之眼神冷冽,出口的话语更是冰冷:“简某不便入内,还请燕姬姑娘出来一叙,简某也好偿姑娘人情。”
话音刚落,一红衣女子迈着楚楚微步行来,随身的环佩叮当作响,翠髻上簪了朵红木槿,靥若春桃初盛,唇似樱珠垂坠,举手投足间,有妩媚娉婷之姿,秋波微转时,有勾魂摄魄之态。
燕姬剪水的双瞳瞟到安陌时,不由一怔:“这位是?”
简廷之根本没有介绍的意思,直入主题:“不知姑娘执意邀简某前来是何用意?”
燕姬美眸流盼,缓缓移向他:“公子难道真的不知道燕姬的心意吗?”
哦!桃花债啊!看到这里,安陌恍然大悟。
简廷之退后一步,隔开两人的距离:“姑娘的美意,简某无福消受。”转头,情意绵绵地看向安陌:“简某心中已有意中人,此生唯他一人,绝不辜负。”
安陌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简廷之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一脸的情深似海:“陌儿,告诉燕姬姑娘,我心里只有你。”
啊!吐!
胃里一阵翻滚,安陌扯回手,藏在身后在衣袍上揩了揩,勉强保持镇定:“燕姬姑娘齐京青年才俊比比皆是,何必揪住一人不放呢?”
这是暗示她该退出?燕姬眸含悲切,她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看上的男人竟然是个断袖。若情敌是位女子,以她的美貌才情,自信可以抢过来,可对手却是小白脸,这让她如何相夺?总归,只能怪自己红颜命薄。原本就听说他府中有五位男宠,她还不信,此时两人站在她面前,宛如一对璧人,由不得她不信。
燕姬还想争取一下:“简公子,你不过是一时蒙蔽心智,他哪里比得上奴家的好?你试着和奴家春宵一度,保管第二日就将他忘得干净。”
哟!这话可就露骨了。
简廷之俊脸涨得通红,言辞更加凌厉:“话我已说得十分明白,姑娘若再纠缠未免有跌身价,告辞。”
一把抓起安陌,逃命似的步出房门,迅速下楼,冲出欢喜阁,到了街上才发现自己还拉着安陌的手,不好意思地松开,以为她这下肯定要发火,垂眸看去,安陌很是平静,毫无情绪的凤眸在灯火下别有一种清冷的韵味。
“安大人,多谢。”
安陌冷淡地颔首,回身又跨入欢喜阁,苏易等人还在里面,不辞而别可不是她的作风。
长身玉立的简廷之就这样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吹了一炷香的夜风,顺便还踹倒一个欲上来调戏他的醉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