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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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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宫殿显得有些空荡,宫女们在穿着蓝紫色袍子人进来的那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一路跟着他的人井然有序的一一入内,早有准备候着的小太监引着他进了隔间换过一身衣袍,眼角扫过堆在角落里的金线蟠龙服,紧绷了一路的神情更不见丝毫缓和,转过身背着那堆衣服冷道:“烧了。”
有机灵的內侍早就窥着裴青的脸色,抱着衣服也不敢多迟疑,连忙指挥着下面立着的人拿着衣服出了殿门。
先前跪在大殿里回他话的锦衣卫此时也跟着一道立在殿中,殿中除了刚刚拿走衣物小太监的脚步声,沉默的有些诡异。
坐在案几前的人半响没有出声,茶盏里上好的雪芽随着蒸腾的烟雾起起伏伏,略显繁复的宽袖大袍在紫檀雕花的靠椅上散展开来,为坐在椅子上的人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魅色,只是侧脸稍透出的冷峻棱角泄出些许没有压制下去的戾气。
一群锦衣卫老老实实的排列在案前,既不敢抬头,也没人说话,大殿里整齐的暗红色蟒衣和挎在腰间的绣春刀才稍微展现出一点锦衣卫的犀利风采,只不过此时却是无人有心欣赏了。
裴青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里闭着眼,食指轻扣桌面,殿外几个小太监们垫着脚来来回回传话,几个人推推搡搡半天,终于有一个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屈着腿进来禀报:“禀督主,都干爹从贵妃娘娘哪儿回来了。”
禀话的人一说完,腰都恨不得弯到了地上。裴青扣桌的动作一顿:“叫他进来。”
被吩咐的小太监得了令,点头哈腰的又颤着腿退出去禀告他干爹,路过一队锦衣卫的时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等在殿外的都太监瞅见了他的动作,恨铁不成钢提着他耳朵低声骂了两句:“出息!”
都公公在回来的路上早有心腹小太监跟他详细说了今夜的经过,等他看见躺在椅子里臭着脸的人时也不敢多问。
垫着脚尖轻声轻气的立在裴青的身旁,端起放在桌案上的茶盏,盖子稍稍一揭开,湿气氤氲顺着盏口飘散空中。
都公公双手捧着茶盏脸上摆出一个谄媚的笑:“这是峨眉老峰上悬崖峭壁里的一棵老茶树发的芽,用今年新雪的第一场雪水泡的,都是没沾过地的梅瓣雪水,督主尝尝。”
裴青闭着的眼好半响才掀了眼皮,斜覷着他的神色也不搭话,等到都公公被他看的出了一脑门子细汗才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贵妃宫里一切可还安好?”
都公公弯着腰垂眼恭敬的回答:“一切都好,咱家已经按照督主的吩咐,带人护着贵妃的宫门,里里外外的安排的妥帖舒适了,绝不会让贵妃娘娘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请督主放心。”
得了都预的回答,窝在椅子里的裴青脸色才稍好一些,抬手接过都预手中捧了半天的茶盏,喝了几口,好看的眉毛松了松,才抬眼看了一眼立在殿里整整齐齐的人,护甲磕着茶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掩下眼里一层凛冽的杀意,慢条斯理的拖长了尾音开口:“依着本督来看,你们锦衣卫近来是越发的不中用了。”
话音刚落,两排整齐的人刷的一声动作干净利落的抱拳单膝下跪,大红色的锦袍撒展开来,膝盖和殿内上好的木质地板击打出整齐的落音,听的都预都忍不住膝盖一疼。
“护卫督主不力,还请督主责罚!”为首的人弯下腰头额触地,等他说完,身后整整齐齐的俯身一片,都是“护卫督主不力,请督主责罚!”的嘈杂。
裴青听着下面的声音,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半撑着下巴,雾白的热气之后隐隐约约露出一半侧脸,在灯火的辉映下显现出另外一派眉目柔和的假象。
茶水轻轻晃荡在洁白的茶盏中,几点碧翠随着水花起起伏伏:“既然她活着了那便罢了,可本督向来讲究一个公平二字,她既活着你们就要为她的活着付出她没有给的代价。”
案桌后的人撑着下巴勾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可明白了?”
磕头跪着的人身形不动,依旧只垂着头极谦恭的样子:“...属下明白,待此事后属下自去锦衣卫领罚。”
坐着的人终于满意,挥手让他们退下去的瞬间好像想起什么事,眉眼飞快闪过一丝狠厉:“今夜的事...决不许外传,若有嘴不严者,拿他的舌头来见本督。”
气氛冷凝了一瞬,底下的人抱拳低声应了一个是,跟着领头的人鱼贯而出了大殿,只留下一片暗红衣袍在夜色里渐行渐远的残影。
站在裴青身侧的都公公小心翼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默默盘算着等会出了门就得让手下面的太监公公们嘴严实点,若是到时出了问题,管束不严的罪督主头一个就找他算账。
偷偷瞟了眼裴青的脸色,吩咐着下面的小太监弄些吃食摆出来,一边引着裴青往净室,边走边道:“奴婢把督主的意思传给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也吩咐了奴婢,说是让督主尽管放手做督主的大事,督主您老人家的事就是娘娘的事,无论何时娘娘都相信督主和娘娘是一个心儿的...”
裴青皱着的眉头听到万贵妃的话才终于完全舒展开来,鼻腔了嗯了一声已经是柔和了许多。
都预揣着裴青的心思顺杆上爬:“现在先帝走了,可怜了娘娘往了后常伴深宫冷院,虽说是锦衣玉食少不了娘娘的...可终究是往后连个说些知心话的人儿都少了,往后还得是督主多多照料些娘娘,方才不负先帝知遇之恩啊。”
听到这里的裴青绷了一夜的唇角已经多多少少略有了些笑意,如果是景肆在这里听到这番话,再看着裴青的神情一定会掐着自己的脖子无语问苍天,看看这小神情,真的是犯了痴病才会想要跑去招安裴青,两耳刮子直接送给自己,天真太深。
盛在盆里的温水被一只修长的手撩起,接过都公公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脸,一夜未睡的疲劳痕迹全然不显,狭长的眉宇间全是冷静自持。
重新梳洗好了散落下来的碎发,戴上乌纱,窗外的天色已经出现了一层淡淡的莹白。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从窗外望出去,只有一片白茫茫混合着红墙翠瓦,屋檐下的白笼被宫人小心取下一一熄灭。
好似一夜之间全城都被换了素白,裴青的手指摸了摸窗边的白雪,一点晶莹沾染在他的指尖,有点像昨夜手指掐着的那个温度,刚刚触到的时候明明极冰冷,瞬间化开又带来一点点的灼热。
起身朝着殿门外走去,都公公拿着早已准备的好的皮毛披风亦步亦趋的跟着,等到他们出了殿门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一路从宫道上闲庭信步的走到赵讫殿外,从雕花木窗缝隙望进去的时候依旧可以看到赵讫宫里的宫人们乱哄哄的忙作一团。
等到他跨门而入的时候带进去一股冷冽的风雪气息,被哄着换好了衣服的赵讫和薛卫之一大一小的正围着桌案。
小的那个嘴里包着一碟刚刚拿出来的翡翠饺子吃的热乎,跟着站在一旁的薛卫之苦口婆心的一遍又一遍说着祭祀需要谨慎的事宜。
两个人听见响动都转过头看他,薛卫之隔着帘子遥遥对他拱手行了个礼,身边的小皇帝努力吞下刚刚入口的饺子声音有点发颤的跟他打着招呼:“督...督主来了啊。”
裴青跨进来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走到了小皇帝的跟前才稍稍弯了弯腰:“臣来为陛下安排敬天事宜,可是打扰到陛下用膳了?”
赵讫拿着勺子的手正要不争气的要往下放,也来不及管身旁薛卫之挤眉弄眼的神情,就听到殿门一侧又遥遥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督主这岂非又是明知故问。”女声低沉略带些许嘶哑,听的坐着的赵讫都微微一愣,感觉恍惚的像是他的丞相大人又觉得这么老气龙钟怎么可能是他的丞相。
站在殿门边上的景肆,大半张脸埋在披风厚厚的软毛里,只露出半张巴掌大小的脸和一双过了一夜未眠依旧璀璨的眸子。
解了身上的披风才显出她的仙鹤官服,外面套了一层白色麻衣,领口用了深衣遮挡的严严实实。
赵讫和薛卫之看着景肆慢慢的踱步而进,两个人的眼里不约而同的迸发出一种俨然可称为生机的光彩。
薛卫之终于在一刹那懂了为什么赵讫每每一不见景肆就想去寻她,真的...在裴督主这样的强压之下骤然看见一个抗压的简直就是...生机感啊。
裴青冷眼看着一点点走进来的人,官服重新换了一身,头发也重新整整齐齐的收在幞头之内,除了略微高一些的深衣证实着他昨天晚上的杀意之外,一切自然的就好像他们只是从先帝灵柩前散了各种回宫休息,然后今天刚刚才碰巧遇见。
景肆走近了那堆人才抬眼扫了一眼裴青:“陛下还未膳毕,还请裴督主外间候着?待陛下用完了膳,自会有宫人告知督主一声。”
裴青拢着手笑笑,看着景肆意味深长的流连在她脖颈上:“奴婢们做事本督不放心,敬天祭祀是大事,还是本督亲力亲为的好。”
景肆被他的目光看的一僵,脖子上的掐痕还有点火辣辣的疼,再瞟了一眼赵讫已经半放下的勺子,决定大方得体的回他一个笑,笑意还未达到眼底,嘴巴已经犯贱的先开口:“陛下用膳时脏了衣物,那就劳烦裴督主亲自再为陛下换一次了。”既然喜欢亲力亲为,那就让你亲力亲为好了。
背后听见景肆话的赵讫,惊的一下要从椅子上弹起,及时的被薛卫之扶在了椅子上:“陛下!陛下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
赵讫被耳边接连好几句的大局为重弄的两只眼睛又泡上了,接到景肆你不答应我真的要把你扔给裴青做傀儡皇帝的眼神牢牢憋住了嘴。
委委屈屈的望着裴青啜嗫着只道了一句:“那就...劳烦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