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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慢慢呼出一口气,景肆拿着纸卷眉尾轻挑,一排排扫过殿内站着的众人,一眼也未再看立在原地的裴青,转身步步朝着兀自愣神看着他们两人的赵讫走去。
      手持纸卷,景肆慢慢半蹲下身和赵讫平视,视线一点一点凝在他身上,缓缓开口,目光希翼:“太子殿下,准备登基吧。”
      赵讫迎着她的目光,稚嫩的脸上泪痕稍干,眼眶又慢慢泛起一圈红,面上尽显出一种期艾的神情和一丝不确定,惶惶张了张口:“景相,我...”
      景肆忽的抬手托住他幼小的手臂,宽大的紫色袖袍带起一阵微风,眼神瞬息沉静无波却又带着万分的肯定,缓慢而又坚定的重复:“太子殿下,请准备登基吧。”
      低哑的女声一个字一个字饱含安抚人心的力量,赵讫看着她的端凝的神情突然又想起了今夜见她之时她立在风雪里一身华贵不减的身影,忽然就觉得只要有这个身影在背后,好似也没什么值得让他害怕了。
      鼓足勇气握紧手,圆润的小下巴高高昂起,朝她大力点头,小腿几步就走到了先帝的灵柩之前,麻溜的身影一跪,面上已然摆出了一个不符合他年纪的严肃神情。
      早有眼力的大臣一见这个阵仗,纷纷除去身上的金玉配饰,交给旁侧候着的宫女太监,按部就班的垂首在殿下立定。
      景肆垂眼扫过裴青,后者敏锐发觉她的动作,唇角微微向上翘出一个冷冽的弧度,取下指上的宝石护甲随手扔给了身侧捧着托盘的小太监,站在了阶台之上,在他身侧还空出一人之位,那本该是当朝丞相之位,现在却空荡的只剩下白色灵幡随着大殿里的空气幽幽晃动。
      而如今那个人,站在百官之上,捧着一卷明黄纸卷,眉眼淡然俯视着跪倒在她面前的所有人,眼神自矜却不倨傲,分寸把握的极好。
      只是这眼神里隐约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失望,失望什么,失望这个本该同所有人战战兢兢跪俯在地人里也当包括他吗,那还真是让她失望了。
      “皇太子赵讫。天钟睿哲。神授英奇。授以神器。时惟长君。可于柩前就皇帝位。”略带沙哑的女声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坚定的宣定着新一任帝君之位:“丧制以日易月。皇帝三日听政。闻哀之日。所在军府三日出临释服。更耐将相协力。封敕景丞相为帝师。佐帝以明。东厂督公裴青,安内辅帝,免帝内忧。百官大臣。尽侍新帝。众竭心力。钦此。”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殿下站着的众人耳尖目明,纷纷伏地举哭也没忘了脑子转的飞快的分析着这不靠谱的先帝的这最后一道旨意。
      先帝最后居然昭了丞相为帝师,但是又让裴督主继续掌握内廷,加之今夜刚才的那么一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形势,今夜皇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老老实实跪着的赵讫绷直了身子垂头恭敬的接过景肆手中的圣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意谢恩:“儿臣接旨,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再站起来的时候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勇气,在看见裴青不冷不热的站在先帝灵柩旁时已经转化成了两眼努力泡着不流出来的泪汪汪。
      景肆有点无奈,但是这是她将要辅佐的帝王,也是将来渭都所有的国运,闭了闭眼向前迈了一步将两人若有若无的隔开,宽袖拂过:“陛下,现在您该除丧服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了,莫要在这里浪费时辰。”
      赵讫下意识要去拉她的衣袖,却被轻轻拂开,抬眼的时候对上的仍然是那双好看的眸子,霎时被裴青瞅的那一眼的委屈就不管不顾的喷涌而出:“丞相,丞相,我不要,我要跟丞相待在一处,丞相陪我一道去不好吗?”
      景肆深吸一口气,面对自己要辅佐的这个样子突然粘起来就哭的小屁孩她真的好像还没有做好准备....她只想要回府静静,好好思考一下是不是就这样把朝堂送给裴青和万贵妃玩算了,反正给这个小屁孩和裴青与万贵妃相比,自己好像都要相信对方的选择比自己的真的要好太多了...
      虽然这样想着却不得不和她的帝王垂头平视,略微迟疑的道:“臣还有很多的善后事宜需要去做...陛下只需换过丧服即可...臣想来换个衣服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尽管放心好了。”要怎么跟他说你现在已经是皇帝就算是万贵妃或者裴青要来欺压你也得掂量掂量你的分量了呢...
      她一脸的复杂,面对着站在群臣头上的皇帝居然有点千万言语不知道怎么说出的内心压抑。
      “陛下这样倚重景相是咱们大魏之幸,只是丞相作为帝师辅佐的是陛下的海晏河山,这等杂事还是交给臣来安排,陛下可还觉得臣说的有理?”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被景肆听起来偏觉得不阴不阳。
      正在纠葛的两个人都一致侧脸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被无视了许久的两厂总督兼锦衣卫指挥使终于有了一点存在感,裴青仍然站在那里笑的漫不经心,本来哭丧着的赵讫都被那微微的一笑弄的有点愣神。
      景肆看了他一眼也马上就回过神来,笑的也是不冷不热:“既然如此,那陛下就随裴总督去吧,臣明日在祭祀台等着陛下。”
      被裴青的笑弄得愣神的赵讫还没来的及哭嚎着一嗓子不要离开丞相就已经被裴青带来的小太监拥簇着出了大殿,同赵讫一起被景肆救下来的小太监早已经机敏的随着赵讫一同走了,根本就不需要景肆的一个眼风提示。
      所以当景肆转过身的时候还是略有些欣慰的,至少还有一个聪明的稍微不需要她那么费心。在斜眼瞥见站在殿里根本没动的人突然又觉得头疼,还有一个聪明的过头的让人觉得槽心的。
      “今夜辛苦诸位大人了,还劳烦诸位大人在宫内稍候,待陛下明日祭祀禀天后再做打算。”景肆立在众人之前拱手说的温吞,众人闻弦歌知雅意纷纷极其知理的表示陛下一日未曾真正祭祀登基就不会离开,得到满意答案的人微笑着点点头。
      稍稍侧首看了一眼离她几步远还未曾离开的人,绕过几步立在他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裴督主,有幸相谈否?”
      被邀请的人面色不动,依旧是挂着温润如玉的气度,负手点头随她请的动作走出大殿。
      冬月风雪凛冽,墙头将将探出的两三枯枝宛如一夜之间被春风席卷,朵朵晶莹剔透悬挂在枝头,月光下映的莹莹一片雪白。
      碧绿琉璃瓦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月光下闪烁着一两点零碎的流光。
      廊檐一排绯红宫灯早已经被换成了白色的奠字笼灯,随着夜风不时轻轻摇晃,豆盏大的灯火透过惨白的笼纱惶惶跳动。
      两个人在这幽静的宫道上走的很慢,风雪有些小了,随侍的人远远跟在几十步开外,深紫色的袍子和蓝紫色的袍子在雪白的宫道上分外惹眼。
      景肆靴边染上的深色血迹都已经随着白雪沾染着点点开化,未曾撑伞的兜帽堆上薄薄一层雪花,负手在前走的自自在在,也不去看身后的人,半响突然轻笑了一声,停在廊檐下靠着廊柱,回头看来人:“督主可知道这里,几个时辰前我在这里杖杀了万贵妃的人。”
      来人背对着月光,清冷的光亮映着雪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督主想必是知道的,可是当时却没有阻止我。”说到这里景肆抬了抬帽檐,认认真真看了一眼裴青,猛的放声大笑,无比欢悦的笑声回荡在宫墙内外。
      “那时候不阻止我是因为督主觉得我并不值当让你出手,即使我杖毙万贵妃的人,依督主行于内廷掌控锦衣卫的能力,要掌控一个皇太子实在是不要太过容易。”笑的累了缓缓喘了口气,接着慢条斯理的道:“可是督主没有想到,我手里拿着先帝的圣旨,先帝封我为幼帝师,行掌朝政大权,想必如若督主知道,现在便不是我在这里和督主说话,而是明日同先帝一道发丧的一具尸体了吧。”
      说罢眼光流转,帽檐微微遮挡住她的眉眼,只露出一双陡然犀利的眼:“你太自负了,裴青。”
      被嘲笑的人逆着月光静静挂着一丝笑,如玉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丝毫的不快,等到对面的人大笑出声,唇角一丝紧绷才泄露了他的些许情绪,开口仍是温和的:“本督倒是没有想到,一念之下放过的一丝蝼蚁居然敢来笑本督。”慢慢说着一步步走上廊阶,一片阴影覆盖在景肆头顶,待她抬头,四目相接。
      那双眸子此时看着明明极其温和,在他眼里倒映着的身影之后是漫天的飞雪,恍惚的冰冷的让人扎心:“你信不信,本督现在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景丞相。”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带着漫天的杀气,澎湃的下一刻似乎就要把面前的人吞没了。
      伴着话音将落,暗处脚步声与衣角跑动的摩擦一点点有序的响起,绣春刀锋利的刀鞘迎着月光泛着寒光,似乎只要他的主人一声令下,就要把面前的人撕成碎片,让她尸骨无存。
      那只好看又修长的手为她将落出耳边的碎发仔细的收拢在她青黑色的幞头之内:“只可惜了,美人如花。”说罢假模假样的惆怅似的叹息一声:“大好年华啊。”
      景肆蓦的伸出手,按住他将将要收回去的手,掌心所触温度让她微微一凉,迎着他双眼半响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督主说的对,大好年华,只是督主在宫中,也是这么对万贵妃的吗。”
      靠着柱子懒懒散散的姿势猛的站直,另一只手抬手捏住他俯视着她而稍微放低的下巴,两人的大袖缠撞在一起,被风搅动的蠢蠢欲动,半眯眼轻蔑一笑:“如是,那督主还真是未曾放过大好年华啊,也真当的起那句美人如花,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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