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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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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把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长腿一迈站在了灵柩前,声音一贯性的平淡又暗含着上位者的疏离:“诸位大人都请起吧。”说到起字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和他比肩而立的人,精致的眉目虽然只是极其平淡的扫过一眼,也是极致风华气度,站在景肆身后的宫女都被这一眼的余威弄的红了满脸,芳心乱跳。
然而被他实实在在看了一眼的人依旧挺直了背负手而立,八风不动的任由他看,视线却落在跪了满地得了他的首肯正欲爬起的大臣们身上,并且福至心灵的突然觉得,今天老子不舒爽,那就谁也别想开心。
可能做丞相第一能让她愉悦一点的事就是,以她的身份至少不用给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下跪。包括了身旁的这个人,即使这个人,手握着整个都朝的绝对权势。
第二能让她开心的就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给任何人找茬,这个任何人,自然也是包括了她身边站着的让她突然不爽的人。
转了转指上的碧玉扳指,景肆低头看了一眼盯着来人已然看呆的小身影,心里的那股不爽陡然升级成了非常不爽。
赵讫啊赵讫,你这个呆货,辛辛苦苦大半夜把你从贵妃手里捞出来,转眼马上就对着贵妃背后的那座山看的满心满眼的呆,你父皇是多拘着你让你没有看过美人吗!
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想她终于明白当年她爷爷拿着戒尺追着她的眼神了。
漫不经心转着扳指的人眉眼微微一动,清越的女声不急不缓:“督主在先帝灵前倒是好大的排场。能让太子殿下并着诸位大人只候着督主一人,古往今来,督主想来也算是第一人了。”说罢景肆抬眼,面上带着惯常的笑意。
虽然景肆和赵讫站在一起的时候拥有百分百的身高优势,但是往裴青身侧一站,头顶也只能刚刚到他的下巴一点。
也就是说——站近了和裴青说话,她必须半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这个新的发现又让她瞬间变得更加不爽起来,刚刚抬眼和裴青对上的眉目一沉,红唇勾起的笑却泛了几分冷意:“是本相倒不知,裴督主藐的这究竟是谁的天威,亦或者——已不将皇家的威仪放在眼里了。”
女声将将落下,方才才正稍微活络一点的大殿瞬间又被另外一种诡异的冷凝气氛包围,灵柩前的火盆纸灰灭尽,几片残渣晃晃悠悠的带着点点火星飞起,在两人之间摇摇晃晃。
刚正爬起的一干大臣们闻言瞬间又将目光齐刷刷定在了灵柩前站着的三人身上,被点了两次的赵讫终于回过神,茫然的看着一干人等眼巴巴的注目神情,最后也把视线定格在了他身侧漫不经心的人身上。
景肆负手而立的身影动也未动,好似刚才那一番话只不过是随意的和方才入殿的人打着今夜月色不错风雪正好之类的闲话,若是脸上的笑再温婉几分,怕是赵讫自己也要怀疑,刚才的话是不是立在这里的丞相大人说出来的了。
戴着宝石护甲的修长手指从诚惶诚恐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捧着的几张冥纸,扫了一眼说话的人,身姿优雅半跪在先帝灵柩之前,一张张将冥纸扔进将熄的火盆之中,待重新燃起一丝火苗将几张冥纸都全部舔舐成灰之后,不紧不慢弹了弹蟠龙服上的纸灰,从容起身。
景肆目光随他而动,好看的眉头将将皱起,一道懒散的声音已经响在大殿:“丞相莫不是忘记了。”一声轻嗤滑过众人耳膜,自顾抚袍而起的人转头望向她,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不是当朝位极人臣的宰相:“先帝在时便曾许了本督行于皇城之中免行三叩九拜之礼,跪亦或跪不过全凭本督的心意罢了。”
话音一顿,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慢悠悠的接道:“本督当然比不得丞相,先帝这么一去,本督手上的事情便是多了那么好几番,那得丞相的清闲,倒令本督羡慕紧了。”低头拢了拢衣袖,眼皮微垂:“不过丞相若是觉着这个丞相当的实在闲适的太过无聊,本督不介意,让丞相换个身份忙碌忙碌。免得累及了丞相终身大事,身为女子...”华丽的宝石护甲微微扬起:“误了花期总归是不好的,丞相觉着如何?”
温温润润好商量的语气,听的立在紫宸殿内的一干大臣额前冷汗冒了不知道是第几波,纷纷一致垂头收回目光,不敢再打量站在灵柩前针锋相对的两人。
景肆刚以女子的身份入朝之时,便引起了整个朝堂的轩然大波。即使女子的地位开朝以来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可是女子入朝为官这还是从古至今的第一次。尽管是由景老丞相作保,又因老丞相在朝门生遍布,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只有半数人反对景肆入朝一事。
最后由诸位大臣在朝堂之上闹腾了好几日,病中的先帝委实听的不耐烦,观着老丞相多年的辛苦功绩,许了老丞相的提议,只不过加了景肆一旦嫁人便要退出朝堂这一附加条件,众人才慢慢的接受了她的这个身份。
此后一年便由景肆接替了她爷爷的位置,入朝为官,一朝成相。是以先帝虽去,但是景肆一旦嫁人,还是得乖乖退出朝堂,让出宰相之位。
转着碧玉扳指的手指猛然一顿,捏在扳指上的手指不自觉用了几分力,垂下袖将将遮下泛白的指尖,景肆盯在灵柩上的眼神慢慢移向对面兀自拢袖的人,眉目一沉,毫不留情一声冷斥:“放肆!”
云纹长靴几步跨前,紫色的衣袍一角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刚刚还在赵讫身边立着的人已经站到了背对着众人的裴青面前。
微微仰头半眯着的眼打量着面前的人,一张如玉的脸在满殿烛火之下更显一种透玉光泽,墨发齐齐拢在乌帽之内,斜飞入鬓的眉眼透出一股嘲讽的漠然,幽暗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但是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景肆猛的抬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一双盯着他的眸子明明暗暗,唇角惯常挂着的一丝笑已经消失不见:“裴督主管的闲事是不是未免太多了。”一字一句仿佛咬牙切齿的发出:“本相要如何,还轮不到裴督主你来多管。”
捏着下巴的手突的发力,将面前这张脸猛的拉近眼前,两个人不过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景肆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裴青,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指尖不由带了几分力:“当年我爷爷可以纵容你独大拿下东厂总督的位置,风光无两。你信不信,往后只要我想,我也同样可以让你身败名裂,让你比之你东厂的丧家之犬还不如?”
深紫色的衣袖顺着手臂垂叠在臂间,捏着下巴的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裴青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垂头,女子温热的气息喷在鼻间,垂眼看她红唇开开合合,耳畔响起的话清晰又冷漠。
片刻沉默,裴青也突的往前一步,压进了两人的距离,鼻尖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目光中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让景相如此不愉,倒是本督的不是了。”
戴着宝石护甲的小指微微一抬,抚上景肆脸侧,垂着头的男子微微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只不过既能看到景相如此一面,本督还觉着不亏,只盼望着以后还能时时再见,可爱的紧。”
他一点也没有错过景肆方才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被软嫩指尖捏着的下巴微疼,小指的宝石护甲一点一点勾勒着她侧脸线条,和她对视的目光陡然锋利:“既如此,那本督也只候着,劳景相赐教了。”
景肆倏然松手,将指尖捏着的下巴甩向一侧,裴青跟着惯性转眼,眸子一眯已经有了十足的杀气。这才是真正的甩脸子,自从他一路坐稳东厂交椅,从来还没有人敢如此的冒犯他,或者是说,还没有人敢冒犯他之后还能活的这么正大光明。
转过头正欲发作,景肆已经从另一只袖中摸出一张卷的好好的明黄纸卷,纸卷刚刚一出现在裴青眼底,瞬间压下了他要发作的所有情绪。
幽深的眸底微微波动,谁也没有想到,先帝的遗制居然会在景肆手上。毕竟在先帝的最后时日,几乎都由内廷一手把握,而内廷——又由裴青一手掌握。
他根本不可能让景肆接触到这么重要,能决定都朝未来走向的东西。
站在殿内的众大臣早已经被两人在先帝灵前的对话弄的冷汗淋淋,一个是手握重权的锦衣卫首领兼东厂总督,一个是忠臣老丞相的孙女现如今的当朝宰相,太子太过年幼不能主持大局,这两人无论是谁,他们都得罪不起...但是又偏偏,这两个人先帝一去就撕破了脸皮,众人早已经在心里反反复的将两人来回较量了好几遍,毕竟...站队要开始了。
直到两人结束,一张明黄的纸卷出现在众人眼底,才唤回了众人刚刚还飘荡着的小心思。
景肆满意的看着裴青一怔之后迅速反应过来的脸色,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已经足够的让她觉得今晚不亏,并且成功的别人不爽,我已经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