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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可能就是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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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呢?”
手掌一摊,顾海莲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严肃得像极一头即将爆发的野兽。
“什么试卷?”乔羽头也不抬,手中的杂志边角捏得紧紧。
“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顾海莲发出冷笑,“你老师已经给家里来了电话,说摸底考试已经出来,你的成绩又是全班倒数第一……”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乔羽若无其事地说着,眼睛一转不转盯着杂志,尽管也不清楚自己在看些什么。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你不是听见了么?”乔羽转过头,露出讥讽的表情。
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在所有人心里面倒数第一的差生,反正顾海莲都能说得出口,他为什么说不出来。
废物!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我让你再说一遍!”顾海莲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几乎都能从口中看出呼出的寒气。
哄!
乔羽腾身一下站了起来:“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扔了,我全部扔了!”
“扔了?”
“对,就是扔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面,高柚纱一怔,连忙打开房门,却看到高良站在门口面容紧张地朝里面眺望着。
两人相互一望,高柚纱眼中露出一丝失望,她垂下头,从高良身边疾步走过,却突然被一只手握住手臂扯了回来。
高良对着高柚纱摇了摇头,嘴唇微动,从口型中对出两个字:不要。
时间就在两人之中沉默下来。
啪,啪!
又是几道响亮的巴掌声。
“我叫你扔了,我让你扔了……”顾海莲每说一句就甩出一击巴掌,她的声音颤抖个不停,哭声随之吼出,“我怎么就生下你个废物,早知道就把你打掉算了……”
乔羽没有说话,目光始终没有移动,看着顾海莲的巴掌一下接着一下抽到着自己的脸部,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心底里涌现出一道道缺口,像是泛白的仙人掌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一口口将它咬噬吞尽,逐渐形成一个诺大的空洞。
高良转过头,迫使自己不去看这一切,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一道门,却是一条无形的线,仿佛一条横沟从中间裂了开来,跨不进去也迈不出来。
掌声愈来愈大,顾海莲没有丝毫停顿,疯狂地近似乎执着,以歇斯底里的情绪骤然爆发,高柚纱脸部抽搐不已,她狠狠挣脱出高良的手掌,低吼着:
“放开我!”
高良神情一震,他看着高柚纱离开的背影,既陌生,又熟悉,手指顿时失去所有力气,再也没能握住什么。
高柚纱大步走了进去,凝固的空气中一道声音静静地蔓延扩散。
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高良脸部瞬间垮了下来,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
手臂高高舞起,顾海莲没能继续挥下来。
高柚纱从背后紧紧抱住顾海莲,哭着喊道:“够了莲婶,够了,乔羽他知道错了……”
顾海莲身体一僵,动作停了下来,她望着乔羽垂着头,身体不住摇晃着,双脸红得刺目,一丝鲜血从嘴角边缓缓爬了下来。
她就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往下流动。
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
高柚纱松开双手,直到顾海莲从自己身边离开,才失去所有力气瘫倒下去。
“疼吗?”
黑暗中昏黄的台灯若隐若现,男孩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从空洞的眼神中,高柚纱清晰分辨出里面蕴含着一股无法言透的绝望。
“你怎么不说话?”
高柚纱站了起来,她双手拳头紧握。
“我问你怎么不说话?”
拳头敲在男孩的胸口,有气无力的,一拳接着一拳。
“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告诉她,你没有把试卷扔掉……你带回来了,你想让我帮你讲解……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这样跟她说……”
高柚纱任凭眼泪飞洒下来,执着地这样敲打着乔羽。
乔羽不动声响,仿佛失去了知觉。
活着,就和死了一样。
完全没有差别。
高柚纱哭着,闹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孩,就像看着彼岸那么遥远,远得无法触及。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比任何时候还要累,累得无法站在这个男孩的面前,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她把双拳压在乔羽的胸口,整个人贴了过去。
“高……”乔羽神色恢复过来,他愣愣看着高柚纱在自己面前不再发出声音,却又越来越重。
垂下来的手掉了下去,乔羽低下头,高柚纱仿佛所有支撑的力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啪!
她重重地摔在脚边,身体靠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像是突然睡着一般。
这一幕,乔羽觉得自己看过,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疼痛感再度攀延在心口之上。
告诉我,为什么?
整个房间骤然安静得如同真空般窒息。
他,看到她的眼睛缓缓闭上。
“你,你怎么了?”乔羽眼瞳一阵收缩,他觉得有道冰墙在自己心里轰然崩塌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慢慢蹲了下去,颤抖的双手,轻轻放在少女的肩膀上。
姐,姐!
姐你醒醒!
……
深夜的乌黑不断吞噬着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就连天空高挂着的繁星,也一一失去了踪影。
空无一人的过道,暗淡的灯光射在男孩落寞地脸上。
高柚纱睁开眼睛,雪白的被子,透明的白纱窗帘,突兀的夜莺尖鸣。
一只手,插着针头,连着细长的输液管上面是流动着冰凉的液体。
另一只手,被一双温暖的巴掌握在里面,手指头贴着坚硬的头骨,可以看到在那上面,漆黑的头发里面夹着大量白丝。
和以前一个样的你,却是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些奇怪地变化。
高柚纱鼻子微微一酸,张了张嘴。
“柚纱,柚纱你醒啦?”旁边响起顾海莲惊喜的声音。
高良蓦然抬头,浑浊的眼珠定定看着高柚纱,像是隔了很久,才从口中吐出话语。
“醒了,终于,醒了!”
高柚纱的嘴巴慢慢合拢,她喊道:
“叔,婶……”
逆光中看不到高良复杂的表情,他只是哆嗦着嘴唇说道:“诶,醒就好,醒就好。”
高柚纱挣扎着想坐起来,顾海莲连忙上去帮忙,嘴里关切说着:“小心点小心点,还虚弱着呢。”
“没事的莲婶。”高柚纱笑了笑。
“没事?”顾海莲夸张的语气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能没事吗?又是贫血又是发烧,你都不是小孩子怎么就不学会点注意身子……”
“壮着呢。”高柚纱嘿嘿傻笑,她看了看周围,又说道,“乔羽呢,怎么没看见他?”
“别提那混小子!”顾海莲火气又上来了。
“海莲,你也别气了。”高良劝道,“柚纱病了,那孩子比谁都急,匆匆一路背过来医院,你老责怪孩子干嘛。”
“我,我就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就火。”顾海莲缓和了一下语气,“你说他要是有柚纱一半让我省心,我能生气吗?”
“孩子长大了,他心里有数。”高良站了起来,“他刚就站在外头死活不肯进来呢,还不是怕你说他……我去告诉他柚纱醒了。”
顾海莲哼的一声,不满意的抱手坐下。
房门拉开,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
……
6:30,灰蒙蒙的天空。
乔羽推着自行车走到小区大门。
他脸上两侧包着厚厚的白纱布,用透明胶黏贴上去,看上去十分滑稽,而且还微微遮过了乌黑眼圈,导致看路都不能清晰。
“走那么快干嘛?”
碾转而行的车轮戛然而止,乔羽抬着头,穿着湛蓝校服的高柚纱正歪着头,笑着看着自己。
“你都病了怎么还想上学?”他把自行车推了过去,皱起眉头。
高柚纱翻了翻白眼:“我看上去有那么娇气吗?”
两个人站了一会,乔羽看了下手表。
“退烧了吗?”
“还没。”
他把自行车重新往后面推了回去,不到半会,拿着一件雨衣匆匆跑了回来。
他把雨衣往高柚纱身子披了过去,又严严实实包了一番,他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漏风的地方,才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诶?不骑车吗?”高柚纱连忙跟上。
“突然想散步。”乔羽摸了摸鼻子,“反正现在还早。”
“好吧,那我就陪陪你。”
随便你。男孩嘴里嘟囔着。
两人的身影穿过树影之中,渐渐变淡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拉长。
潮湿的草丛,快步跑过的野猫,也不知道在追逐什么,后脚扑着前脚,一直跑到他们的脚下,抬起头露出怯生生的目光。
“真可爱。”高柚纱抿了抿嘴。
“什么?”
“你叫我姐了吧。”高柚纱不经意地说道,又怕男孩没有反应过来,补充一句,“昨晚。”
乔羽瞪大眼睛,像是什么心事被窥探到一般,结结巴巴道:“谁,谁叫你姐了?”
高柚纱含笑不语,看着乔羽脸色越来越红。
“其实,我一直很渴望有个兄弟姐妹。”高柚纱仰起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一定是一个人太过于寂寞了,总想找个亲近的人陪着自己说话。”
“那就再生一个呗。”开玩笑地说着。
高柚纱并没有接话,走了一段路,乔羽感到气氛有点不对,他回过头看向女生,落后数米远的高柚纱脸色惨淡无光,却又倔强地带着笑容。
她说道:“不能了哦……”
“因为……我妈死了。”
平淡的口吻,述事般说了出来,和我吃饭了我睡觉了一个语调。
乔羽的眼睛像是被风沙突然吹过,情不自禁闭了上去,关上的眼帘把所有的景物驱逐在外面,但他觉得,自己眼中所看到的的高柚纱,周围应该就是一般模样。
啊,是这样的一种景色,熟悉而又陌生,伴随着自己度过了许久,许久。
“对不起……”沙哑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冒出。
我这是怎么了?乔羽双手攀上眼角,湿湿的液体,黏手的质感。
被晨风所包裹起来的他,看上去和有着萧瑟身影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否触手可及,还是目光能否所视,悲伤总能通过相同的频率清晰传达到对方心灵。
“对不起。”乔羽一手抹开泪痕。
高柚纱缓缓走进,她伸手向前,按住男孩脸上残留的水渍撇到一边:“你道什么歉,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可是,可是……”乔羽觉得自己手脚不知放哪里。
他的手,突然被一双手握住,冰凉且温暖。
“我真的很高兴自己做的决定。”高柚纱笑着说。
“来这里见到你。”
乔羽看着高柚纱,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就像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决定,只是她的话语,让他颤动的心安静下来,没有了不安,也没有了难过。
“走吧,弟弟,快迟到了。”高柚纱手腕一转拍在男孩背上,恢复了平日的表情。
“又来了,谁会管你叫做……”
后半句,却是停了下来,乔羽装作气恼地掉头就走。
“怎么说走就走,你还没说叫做什么呢?”高柚纱呵呵追了上去。
乔羽红着脸,狠狠吮吸了一下鼻涕,表情温和下来,他轻轻地露出笑容,迎着初升的阳光,嘴唇微微一动。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