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纱》憩息

3、3、温暖的寒意

　　乌云逐渐被贯穿而下的光线刺得千疮百孔，被雨水淋浴后的操场留下一滩滩水渍。

　　“喂，你好了没有？”

　　“你别急啊，这种东西得好好选……要不，你帮我来挑下？”高柚纱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副挑弄的表情。

　　乔羽脸色一红，嘟囔着：“谁要帮你选？”

　　他眼神闪躲地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扫过，看到小卖部阿姨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脸色愈发通红。

　　“你快点！”

　　“好啦好啦，别催了……”好半天高柚纱才从一堆货品中选择一包印着“小宝”字样的卫生棉，自付道，“这样就好了。”

　　“你怎么这时候才想起要买这……这东西。”乔羽连看都不敢看女生手中的卫生棉。

　　高柚纱摊了摊手：“我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匆匆忙忙过来的。”

　　“你们？”

　　“对啊。”高柚纱皎黠笑着，“就是，我，们。”

　　乔羽觉得自己脑袋热得都能煮熟鸡蛋，对着高柚纱咬牙切齿道：“跟你说话，从来都没个正经的。”

　　“哎呀哎呀，有人生气了。”高柚纱好似不经意般，忽然一手挽住男孩手臂，“作为道歉，我请你喝饮料吧。”

　　乔羽吃了一惊，想立刻松开对方的手，但始终没能狠下心抽出来，毕竟，高柚纱的手臂还包着厚厚的纱布。

　　话说，为什么这个女孩身上，总有股淡淡的香味？是香水？比起自己的母亲抹上的那些香水，还要芬芳得多。乔羽有点奇怪的想到。

　　“那我要喝这里最贵的饮料。”乔羽撇开头，哼哼说着。

　　“诶，我的零用钱可不多喔，你怜香惜玉点嘛。”

　　……

　　其实，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并不坏，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清爽，真是个奇怪地女孩。

　　乔羽露出笑容，目光从展台一直延伸到门口收银台处，面容却瞬间定格下来。

　　“怎么突然不走了？”高柚纱猝及不防被拉得一个踉跄，手臂卡主的地方再次升起丝丝痛楚。

　　乔羽冷不防一下子收回自己的手臂，下意识往旁边拉了一步。

　　他看到门口阳光投射的地方，一个梦寐思服的人影，一个女孩，细长的柔发，整洁的校服，还有……那一脸惊异的神情，他感到似乎有人往他的身上插进了一个偌大的针筒，一点有一点将他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抽干殆尽，脸色忽青忽白。

　　有一种痛，比撕心裂肺还要深刻，比咫尺千里还要遥远。

　　乔羽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点什么，嘴巴微张，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嗯？”高柚纱奇怪地看了乔羽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到门口处，几个女生正嬉笑着走了进来，而在最中间的那名女生，众星捧月，就像带着无形的色彩，在男孩的眼中迷离绽放。

　　高柚纱似乎明白些什么，她带着笑意从乔羽身边轻快地穿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乔羽感觉自己就像坠入了深渊一般，到处都是无尽的黑暗，落寞还有空虚，几乎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嗨！”

　　小小的空间内响起这一清脆的声音，如同漆黑的夜晚里闪烁着一道夺目的白光，不但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也把男孩的情绪拉了回来。

　　该死，那个笨蛋又想干嘛？乔羽惊呆了，他想冲过去将高柚纱拉回来，但双腿就像灌满铅一样难以动弹。

　　“嗨？”那群女生莫名其妙地看着高柚纱向她们走过来，其中一个回应道，“你是？”

　　高柚纱神态自若笑了笑：“你们好，我是一年三班的新学生，很高兴认识你们。”

　　“哦哦……一年三班，嘿奈瑶，那不是你的班级吗？”

　　“嗯。”陈奈瑶含蓄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高柚纱说道，“那个，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今天才入学的，出了一点小状况。”

　　“是吗？你好像手受伤了，没事吧？”

　　“嘻嘻，小事。”高柚纱挥了挥手手臂，“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那就太好了……你们……”

　　“我刚到学校，还不怎么熟悉这里呢，还好同桌的乔羽同学热心为我带路，对了。”高柚纱故作神秘说道，“虽然只认识一会，可是我老听见乔羽同学提起奈瑶你，我就想是多出色的人物才让他挂在嘴边，果然真是一个漂亮的小美人。”

　　“啊？”陈奈瑶眨了眨眼，脸红微微一红，“是么。”

　　“就是就是，还有……”

　　“喂！”乔羽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全身哪里还有半点束缚，一下子冲了过去拉住高柚纱，连连对陈奈瑶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同学，这个人有点。”他比划了一下脑袋。

　　“喂，你这样若无其事地诋毁别人很没礼貌啊。”高柚纱有点不满意了。

　　“那就拜托你正经一点行不行。”乔羽没好气回道。

　　“我什么时候没正经了。”

　　“所有的时候！”

　　……

　　“扑哧！”正当两人吵闹的时候，一个细细的笑声从旁边响起。

　　乔羽转过头，正好看到陈奈瑶脸色潮红掩嘴笑着。

　　“陈同学，这个……我……”乔羽心里出现一丝缝隙，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陈奈瑶在自己面前笑出来，哪怕以往在远处看她的笑容，都能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敷衍感，真正笑起来的陈奈瑶，真的，真的很美。

　　陈奈瑶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她边笑边小声说着：“不，不是，我只是，第一次看到乔羽同学你，可以和一个同学聊得那么开心，真的太好了。”

　　乔羽脸色又红了，他喃喃道：“哪里看出来我开心了……”

　　“很开心喔。”陈奈瑶抬起头，轻轻说道，“毕竟，初中三年，你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说实话，我挺担心的。”

　　“我？”

　　“奈瑶，走啦，一会还要分配工作呢。”远处一道招呼声。

　　陈奈瑶向同伴们点了点头，又回头说道：“那我先走了，乔羽同学，高柚纱同学，一会课堂见。”

　　看着陈奈瑶的离去，乔羽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情绪充斥着脑袋，却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她，原来一直都在默默地担心着我。

　　原来，她一直都有看过我，知道我，想过我这个人。

　　“挺好的一个女孩嘛。”高柚纱评价道。

　　“嗯，最好的。”乔羽笑咪咪着说道。

　　“额，你笑得还真让人恶心，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人。”

　　“要你管！”

　　是啊，就算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人，只要有一个人这样看着自己，哪怕天在明天的时候会塌下来，乔羽觉得自己都能抗住，因为，此刻的他，全身都充满了无限的力量。

　　因为陈奈瑶终于和他第一次说话了，还因为他而笑了。

　　说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说她在担心他。

　　因为陈奈瑶，肯定会是这样。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

　　在回去的路上，一直默默前行的两人，高柚纱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咳咳！”乔羽突然身体一紧，喉咙被灌泄而下的口水瞬间咽住。

　　“哦。”

　　“你，你哦什么。”

　　“表现得很明显。”高柚纱捉弄得挤眼。

　　“是，是么？”乔羽低下头，不知是不是露出的阳光缘故，一张脸分不清青红皂白，他不服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高柚纱哼哼几声：“你分明就是一个很容易看懂的人。”

　　蝉鸣静静盘旋在树干之上，一点一滴的雨水滴答而下，寂静，就这般缓缓降临。

　　一声幽叹轻轻响起，乔羽苦笑着：“那又如何，她就像皎洁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我连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都不如。”

　　高柚纱看了一眼男生，胸中不知为何，有股叫做难受的东西收缩里面。

　　“那你就别老低着头，做一颗最耀眼的星星，伴随她的身周就好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高柚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她只是看不下男孩悲伤的表情。

　　乔羽怔怔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双手，半天才从嘴里说道：“那估计，比‘年级前十一’还要艰难的事情吧。”

　　高柚纱眼中的乔羽，面容逐渐变得惨淡不堪，带着一丝丝痛苦，萦绕着他，也萦绕着她。

　　“啊哈，是吗，那你就像萤火虫一样扑朔几下就熄灭去吧。”

　　高柚纱大步离去，面无表情。

　　“她生什么气啊。”乔羽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那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吗？”

　　……

　　一连几堂课，高柚纱始终冷着那副脸，就差没说出我很生气这几个字。

　　“哥们，你们这是闹哪门子的矛盾，床头吵架床尾和啊。”楚岚很好心地建议着。

　　“去去，哪里都有你的事。”

　　乔羽摆了摆手，他认为这样也好，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下去，两人之间毫无接触，直到再次调过座位，他又可以自己一个人读完这个高中。

　　是啊，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还是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乔羽并没有任何的想象。

　　尽管不知什么时候，乔羽重新感到那种落寞扑面而来，他待在自己内心深处最远的地方，度过自己熟悉的每一道时光，每一个他，都在用尽自己的力气，去承受自己难以语言却又在无时无刻吞噬自己生命的黑暗。

　　一个人的自己。

　　……

　　“铃铃铃……”

　　乔羽静静地收拾自己的背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管什么课程，一本始终没有翻页的书籍都在那里摆放着，一往如故。

　　“喂。”

　　就这样吧，回去睡上一觉，明天还是这个今天。

　　“我说你，喂！”

　　“哈？”

　　嘭！

　　书包重重碰到课桌，乔羽不敢置信看着高柚纱一脸气呼呼地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

　　“怎，怎么了？”乔羽的话语中凌乱不堪。

　　或者是期待？

　　“你都在想些什么啊，叫那么大声都没有听见。”高柚纱在一边自顾自地埋怨着，“好像应该生气的那个是你一样……”

　　“我就是看不惯你垂头丧气的模样……”

　　“整天都让人无法提起精神……”

　　“什么话都不说算什么啊……”

　　……

　　“你突然在哭些什么啊？”高柚纱有点惊呼小声道。

　　“啊？”乔羽连忙用袖子擦了一下，急促说道，“谁，谁哭了，我哪有哭！”

　　高柚纱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说着：“骗你玩的，傻小子。”

　　“我说你这人真是……”

　　“你是不是怕我永远不理你了？”

　　“啊？”乔羽愣了一下，瞬间撇过头嘟囔道，“怕什么，我还真求之不得呢。”

　　高柚纱含笑不语，半天又说道：“好了，闲话不多说，快帮我去校医室拿行李。”

　　说完叉手抱胸准备走出教室后门。

　　乔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些事情？”

　　雪白的运动鞋轻轻停了下来，高柚纱微微转过身子：“因为，你要送我回家啊。”

　　“为……”

　　“你可别忘了，是谁害得我受伤的，现在又想不负责任是吧？”高柚纱有持不恐而言。

　　乔羽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哪怕不是高柚纱，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他都会这样做。乔羽这样想，帮完这次，应该两不拖欠了，以后还能做一对陌生人。

　　所以，男孩心安理得将两个书包一同挎上。

　　……

　　这个小区，这栋楼房，熟悉得让人闭着眼都能摸索出正确的道路。

　　站岗的老头饮了一口热茶，隔着灰蒙蒙的镜片快速扫了一眼，并投以温暖的微笑。

　　一辆辆高档的低端的小车横竖摆放着，这里的规则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规则，毕竟也算是老城区老规划了。

　　十三栋，灰白色的大理石墙壁，嘎吱有声的铁门，生锈的下露出褐黑色的铁柱。

　　乔羽将行李箱拖到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站立的勇气，他看着眼前那个欢快的身影，蓝白色的校服在轻风下飘扬不休。

　　她回过头，笑容倾城，却让乔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就像这风并不是来自三伏天的暖意，而是冰寒之地传来的呼啸。

　　“十三栋，四楼，是这里没错啊……怎么了？不上去？”高柚纱柔嫩的手指拂过发梢，一如刚见面的时候，那么清淡自如。

　　乔羽脸色青得没有其他颜色可以融入，他用发白的手指指向对方。

　　他艰难地张开嘴巴，冷漠的音调从里面发了出来：“你是，高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