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纱》憩息

2、2、没有用的人

　　校园里缓缓响起整齐有力的读书声，露水沿着树叶啪嗒一声砸在泥土里，没有泛起一丝水花。

　　在没有一人的巷道之中，乔羽低着头落寞地走着，他回想起校医室里年轻女医生惊恐地表情，还有女生带着微笑的挥手，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离开那里。

　　巷道里十分整洁，光洁的瓷砖地板反射出来的弧线却让这段小小的路程变得冗长无比。

　　也不知道在外面停了多长时间，乔羽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用尽自己一生的力气走进里面。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觉得初中成绩好就可以在这里胡闹？”还没走到自己教室，一声恼怒到即将爆炸的声音骤然从里面传了出来，“给我滚出去好好反省！”

　　乔羽吓了一跳，他的确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迟到五分钟都要被留堂罚抄的学校，像他这样迟到超过不止十分钟的学生，怕是记过都有可能。

　　可下一秒他便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里面被驱逐出来，高昂的鼻翼上挂着一幅黑框眼镜，俊俏的脸上带着若有既无的微笑。

　　“好好好，老师您别生气，我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楚岚就是这么一种人，不管你什么样的攻击都会像打在棉花上面，无处受力。

　　但这个老师却着实气得够呛，毕竟是刚毕业，年轻气盛，耸立的胸脯一动一动。

　　“哟，早上好。”楚岚看到了乔羽，眼睛一睁一眨。

　　乔羽躲闪对方投来的目光，随口低声道：“早。”

　　在乔羽的记忆中，他向来就不习惯和楚岚这样的人打交道，尽管已经同班了三年，甚至接下来还会一起在同一个班级。

　　女老师瞥了男孩一眼，话都没放一句便一把将大门甩得老响。

　　嘭！

　　重重地关上了教室的门口，也关上乔羽的目光。

　　“这边还有个位置。”楚岚一脸嬉笑地挪动着。

　　乔羽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离着楚岚好几米才轻轻地放下书包。

　　“你就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感兴趣。”

　　“那个女人啊，还真是暴脾气。”楚岚双手放在脑后，眼睛却是愈发明亮，“只不过问了一句要不要和我交往，想不到就爆炸了。”

　　“就在刚才？”乔羽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着全班面前？”

　　楚岚笑了笑，很随意回答：“是啊，你应该知道，我就喜欢这种大胸类型的姐姐。”

　　“你脑残吧，谁知道你这种鬼东西。”乔羽翻了翻白眼，忽然他感到肩膀一阵沉重压下，却见楚岚不由分说挎上他的肩膀。

　　“又来了，我们不是死党吗？”

　　“呵呵……”乔羽脸笑肉不笑地缩了缩肩膀，“不好意思我们不怎么熟。”

　　“这样啊。”楚岚静静看着乔羽，“可在新的班级里，你也只和我说过话吧，无论是初中还是现在。”

　　乔羽扭转过头，看着天际忽然昏暗的色调，云层压得极低极低，湛蓝被铅灰色截成一段又一段。

　　“不要总是摆出这么一副全世界都欠你钱的模样嘛。”楚岚嘿嘿笑着，“放学后哥请你去唱K……有好多漂亮的妹子喔。”

　　“我拒绝。”

　　“我说你这傲娇的毛病就得改一改。”楚岚突然一脸正色，“不然你永远都泡不上你喜欢的陈奈瑶。”

　　“楚岚！”横贯在经脉中的血液蓦然一止，乔羽脸上划过一丝惊慌，“你都胡扯些什么啊。”

　　“喂喂，别那么紧张。”楚岚忍住笑摇了摇手，“放心吧，今天她去学生会报道了，没在里面。”

　　乔羽才恢复几分血色，他咬牙看着楚岚道：“你再是这样，我就……”

　　“你就怎么？”冰寒冷漠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窗口哗啦一声被人用力拉开，女老师目光几乎喷出点点火花，“你们是不是觉得站在这里太安逸了。”

　　“啊，老师你听到了？”楚岚摆出一脸诧异地表情，连忙将头一低，“真的十分对不起……乔羽你也赶紧道歉啊，傻愣在那干嘛。”

　　乔羽不知道是谁在自己后脑勺上一推，整个人瞬间弯下了腰。

　　“老师，对不起！”

　　半天都没有任何声音再度响起，乔羽偷偷将眼光向上瞄了瞄，没能看到年轻女老师脸上的表情，只是在不远处的讲台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俏生生地伫立在那里，女生歪头看了看，复而捧腹禁不住偷笑起来。

　　“哼哼哼……哈哈……”

　　女生像是忍住笑意却又无法镇定下来，看着女生搞笑的模样，连同整个班级都开始哄笑不停。

　　乔羽就这样看着女生，简直无地自容得只想在哪里挖个洞赶紧钻进去。

　　“算了，进来了。”女老师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从两人身上收了回来。

　　楚岚偷偷给自己同伴竖起一个大拇指，却看到乔羽依旧愣愣摆着那副姿势。

　　“小羽？”

　　乔羽只是在想，为什么两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刻，可又是为什么，当每次看见她露出的笑容，心底总是填满了说不出的暖意。

　　“乔羽？”楚岚嘴唇微动，似乎想到什么，含着笑意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那个女生，背后用粉色漂亮地书写着几个小字，“高柚纱，原来这样啊。”

　　……

　　“这是新报道过来的高柚纱同学……。”

　　“大家好，我是高柚纱，你们可以叫我柚纱或者纱子，因为家里的原因，现在才过来报道……”高柚纱微微俯低身子　，“对不起各位，早上出了点小状况，所以今天迟到了，真的不好意思。”

　　乔羽眼睛一抬，他已经准备承受老师新一轮的责骂，却没想到高柚纱会这样一句带过。

　　“什么嘛，明明是我……”

　　“是你什么？”楚岚好奇的转过头。

　　“要你管！”乔羽没好气说道。

　　“那你就坐在……”女老师抬眼看了一下黑压压的人头，“还真不好办，刚刚才调过位置。”

　　“老师，乔羽身边有空位！”学生群中一声怪叫响起。

　　“你就不能安分点吗？”乔羽狠狠给楚岚手臂一拳，不痛不痒。

　　“那里啊。”女老师迟疑一番，“那个位置有点靠后了。”

　　女生的眼神落在涨红脸蛋的乔羽身上，她转头看着女老师笑道：“没关系的，我的视力挺好的。”

　　“嗯，委屈你一阵子了。”女老师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在高柚纱离去的背后喊道，“高同学可是这次入学成绩中排在年级前十的尖子，你们要是谁敢拖她的后腿，我可饶不了你们。”

　　她这番话，喊得像乌鸦一般扁平，却又刺耳之极，乔羽胸膛内突然似塞进一颗凹凸不平的石子，硬生生堵住了他的嘴巴，遏制他的动作，他知道，作为班上的吊尾车，这番话明明确确就是对他而言。

　　他低下头，双拳攥得紧紧，连高柚纱从他身旁走过而又坐了下来，都没任何发觉。

　　雨，哗啦啦倾盆而下，如同泄水的闸门呼啸而来，充斥着男孩的耳朵。

　　“嗨，我们又见面了。”高柚纱笑着凑了过去。

　　乔羽半闭着眼睛，心里默默念着，别跟我说话。

　　“怎么，转过头就不认识我啦。”

　　够了，别跟我搭话了，在这里，我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关系，像初中时候一样就好了。

　　“喂，喂，你怎么啦？”

　　同样充满着关怀的语气，女生的模样和高良渐渐重叠一起。

　　“我说……”高柚纱微微抽出手伸向男孩。

　　彭！乔羽甩手一撇，耳边响起吃痛的闷喊声，男孩惊愕地看着高柚纱紧紧捂住嘴巴，眉头深深锁在一起，透白的纱布中，点点鲜血渗透出来。

　　“我，我……”乔羽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些许摩擦后的血迹。

　　“嗯？”楚岚闻声轻轻回过头，“糟糕，他们到底在干嘛！”

　　他察觉到女老师的目光开始转向这个方向，连忙站起身子正好遮住了两人。

　　“楚岚同学，你又想怎么。”女老师的语气又开始有点爆发的征兆。

　　楚岚哈哈干笑一声：“那个，老师我只是想问下，开学都快一周了，军训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进行？”

　　“哦，说到军训嘛……”

　　……

　　“对不起对不起！”乔羽双手合十，眼睛紧紧闭上。

　　“咯咯……”没有臆想之中大声的怒斥，却是女生轻快的笑声。

　　乔羽奇怪地睁开眼睛，高柚纱随意地挥了挥手，自若说道：“还好伤口裂得不是很大。”

　　男孩松了一口气，耳边继续响起女生的声音：“不过你终于恢复刚开始见面的模样，真是太好了……刚才可是吓了我一跳。”

　　“什么模样？”

　　“嗯。”高柚纱想了想，复而笑了笑，“很有意思的模样。”

　　“你就别逗了我……我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你学习，‘年级前十’同学。”

　　“不会啊。”高柚纱抿了抿嘴巴，“说不定，还会是我影响了你，‘年级前十一’同学。”

　　乔羽指了指自己鼻子：“就我这种万年吊尾车？”

　　“谁知道会不会呢？”

　　乔羽苦笑道：“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反正我这个人一点用都没。”

　　“我怎么感觉身边其实是一团阴影。”高柚纱挑起了铅笔，笔身顺着指尖快速旋转着。

　　乔羽没有继续接话，只有一点用都没有的人，才会一直以来一个人缩在这个角落，发霉，发臭，直至腐烂到死。

　　“怎么了？”乔羽受不住高柚纱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

　　“你一会可不可以陪我买一样东西啊？我不知道小卖部在哪里。”

　　“为什么是我？”

　　“因为……”高柚纱脸上绽开了笑容，“我想告诉你，你并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