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小姐》酸角糕

4、04

　　撂下这么句话，于东拍拍屁股走人。
　　后院的地上铺着瓷砖，弯弯曲曲引着人走，直到了座矮舍才止。矮舍毗邻着主楼，和主楼的富丽堂皇相比，矮舍显得有些简陋，看样子平时也不常打理，现在装了几个淋浴头，当临时淋浴池用。靠墙处装了一排柜子，用来放换洗衣服。男女混用，每个淋浴头用厚帘隔开。
　　于东到柜子里取了毛巾，啪嗒一下扣在肩上，挑了最近的淋浴头，撩开厚帘，没有进去。背身站了一会儿，蓦然回身，眼前贝珍宝猛地止步，明显吓了一跳。
　　从泳池那儿起，一路跟了过来。
　　于东心里好笑，用打量的眼神，把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调侃说：“你也来洗澡啊？”
　　贝珍宝摇头，想说话，张了嘴忽然又说不出了。眼下的局面让她觉得猝不及防，她穿高跟鞋，于东赤脚，明明缩短了身高差距，但此时此刻，于东带给她的压力，依旧不容小觑，她依旧得微仰着脖子看他。
　　他以一种自得的样子站在那儿，两手展平，抻开了厚帘，看起来，像是打开了怀抱，要把什么揉进来一样。裸着上身，于东也不觉得不自在，反倒完全展开了身体，大大方方地露着漂亮的肌群。
　　贝珍宝的心砰砰跳着，飞快地别开了眼。
　　“还愣着？”
　　贝珍宝闻言又抬头，于东已经把一条手臂放了下来，“你不洗就别留在这儿，还是——你想看我洗？”他勾了勾唇，拇指挑着泳裤，扯开一个小三角，又忽然松手，泳裤弹回去，啪的一声，特别响亮。
　　贝珍宝红着脸，往后挪了一大步。于东唰地一下，把厚帘合上了。开了淋浴，水声哗啦啦的。矮舍亮着灯，于东的影子投到厚帘上，笔直的一个长条。渐渐地，旁边又多了一团影子，于东头顶着淋浴，半眯着眼看着。
　　那团影子慢慢靠近，忽然，软软地说了一句：“谢谢。”
　　于东笑了一下，“就为了说这事儿啊？”
　　外头没动静。
　　于东背过身，脸对着淋浴，拿手来回捋了几把。对于东来说，胡峰这事儿是小事儿，眨眼就忘，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贝珍宝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道谢这事儿，他淋水洗着，脑子还不得空，一直想着。
　　想着贝珍宝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其实他早发现了，也不回头，也不停下，还越走越快，明显听到后头脚步声凌乱了，呼哧呼哧小喘着气。
　　于东一边笑一边想，这什么体力，差到家了。到了矮舍猛一转身，果然看到一张红扑扑的脸，不知什么原因，她眼睛里蒙着层似有若无的水汽，于东这时候意识到，对贝珍宝来说，胡峰这事儿就是件大事儿。
　　“我早看他不顺眼，你也不用谢，没必要把这事儿放心上。”
　　于东随口安抚，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贝珍宝回话。回头去看，厚帘上那团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于东：“……”
　　于东笑着呵了一声，“跑得挺快。”他快速地洗了澡，换了衣服，出了矮舍，回了主楼。依旧是老样子，音乐、灯光、来来去去的年轻人。
　　于东找了靠墙的沙发坐下，这里光线不好，他整个人就埋在昏暗里。

　　贝珍宝花了好长时间，才从人群里找到丁伶，然后拉着她走到安静些的地方。丁伶不用问，就知道贝珍宝想走，反拍了拍她手，体贴地说：“要走的话，我先和胡峰说一声。”
　　贝珍宝点点头，又摇摇头。
　　丁伶笑了：“玩傻了？”她抽手，贝珍宝反而握得更紧，这才问：“怎么了？”
　　“伶伶，”贝珍宝说，“我觉得，胡峰这个人，不值得你爱。”
　　丁伶反应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贝珍宝说：“他不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你才刚刚认识他，你又怎么知道？”丁伶用了力，把手抽了出来，“我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有体会。他确实有时脾气不好，但哪个当老板的没有脾气呢，你在云甸住着，也见识不少了吧。我觉得胡峰很好，比起那些去云甸的，不知好了多少。所以，我不想听任何人对胡峰说三道四，”她伸出食指，指了指贝珍宝，说，“也包括你。”
　　贝珍宝一下子就怔住了。
　　丁伶又用那根食指戳了戳贝珍宝的脸颊，忽然笑了笑，“我严肃的时候是不是很凶？”
　　贝珍宝轻声：“有点。”
　　“所以你以后别在我这儿议论胡峰的是非了，知道吗？”
　　贝珍宝低了低头，没有吭声。丁伶没入人群去找胡峰，贝珍宝在原地等着，乍一抬头，居然看到胡峰朝这边走过来，丁伶不在他旁边。贝珍宝反射性地想逃，左右看了看，也没个能躲的地儿，背后就是堵墙，摆着沙发，于东坐在那儿，两眼直勾勾的，也不知盯着她看了多久。
　　“于老板。”胡峰走近，直接路过贝珍宝，到于东旁边坐下，说，“怎么不去玩？你坐这儿干什么呢？”
　　“看戏呢。”
　　“这儿有什么戏好看的？”胡峰耸耸肩，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楼上倒是有好戏看，一对儿对儿的，我备着房间，是给他们乱来的吗！”
　　他佯怒喊了一句，又换上不正经的神情，“于老板，看戏多没意思，不如我给你也备个房间，再找个姑娘，你俩演出龙凤戏，怎么样？”
　　于东笑着，脸上看不出阴晴，“我演戏，然后等你来看啊？”
　　胡峰啧啧两声，眼睛瞥到贝珍宝那儿，说：“你为了她，把我弄水里去，我不是出了大丑给你看了？凡事有来有往才公平啊。”
　　“胡老板，你搞错了，有来有往那是你，在我这儿，从来都是有来无回的。”
　　于东收了笑，胡峰盯着他的脸，面上友善，心里却琢磨着，有来无回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没琢磨出来，于东又拍拍胡峰肩膀，站起来，说：“有事，先走了。”
　　胡峰动也不动，对着他后背说：“咱们有空再聚。”
　　于东回头，“过几天荷花芯开业，胡老板赏脸来看看？”
　　“我肯定过来给你道喜。”

　　荷花芯是于东投资的大项目，三年前动工，现在总算落地。占地超五万平米的商超，招商完成率达到百分百。前期的宣传造势，使得这片土地备受关注。开业前两天，于东收到无数恭贺，烦不胜烦，干脆把工作手机一丢，世界清净了。
　　另一只手机他还带在身上，号码没几个人知道。平日里手机也极少响起来，所以他睡觉的时候从不关机。
　　这只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于东正在洗澡。洗完澡出来，响铃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未接来电没有备注，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但于东把这串数字背得烂熟于心，只消看一眼，数字背后的女人的脸，就鲜活地出现在他眼前。
　　于东在露台上吹了会儿风，回了卧室，还是给人回了电话。
　　但等这个电话接通后，他就后悔了。电话结束后，他照例气得不行，狠狠地摔了手机。和以往一样，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无法控制情绪。
　　大半夜，于东飞速地驱车，绕着万籁俱静的城市转圈。兜兜转转，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很恍惚，居然到了云甸。
　　贝珍宝不在。云姨告诉他，这两天，贝珍宝请了假。
　　直到这时候，于东才渐渐冷静下来。
　　想想也觉得好笑，他来这儿干什么？睡女人？他的机会多得是，何必等到今天。
　　“于老板？”云甸的经理询问着，“要不喊别的姑娘过来？”
　　“不用了。”于东转身就走。
　　经理想了想，把人喊住，“那要不，我给您开了贝贝的包间，天晚了，您休息休息，先睡一觉再走？”
　　于东停了停，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说：“算了。”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于东抛到脑后。荷花芯开业，他根本没功夫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当天安排了剪彩仪式，请了市领导坐镇，又拍了照。随后是几筒开业礼炮，五颜六色的碎屑散得满地都是。人从红地毯上走，进了商超大门，里头是开业馈赠，商家纷纷做活动。
　　市领导走了以后，于东得了空。商超的负责人是个进退有度的中年男人，恭敬有礼地来问于东要不要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于东径直往里走，说：“我随便看看。”
　　“好的。”负责人心里有数，于东不好应付，随便看看肯定也不是真的随便看看。不过商超早定了规矩，对于如何应对领导突如其来的检查，各大商家都很有经验。
　　沿路走去，所闻所见，都是训练后的成果。由于活动折扣大，顾客也都很满意。到处是宾主尽欢。
　　负责人看时机差不多，再次提出请于东去办公室坐一会儿。于东同意了。
　　两人转身走向电梯，这时迎面过来个人，着急忙慌的，差点没撞上于东，最后关头负责人眼疾手快把人拦下了。
　　“华子，”熟人，于东打量着他，调侃，“跑这么急，后面有狗咬你啊？”
　　王中华摇头，大拇指往后一指，说：“卖首饰那儿，有人吵起来了。”
　　“怎么会！”负责人皱眉，“这里的工作人员全是培训过的，不可能和顾客吵架！”
　　“不是不是！”王中华这人，说话一快就舌头打结，他自己也知道，干脆顿一顿，等捋平了舌头，才说，“是顾客和顾客吵起来了！”
　　就在首饰区，卖黄金那儿。
　　吵起来的一男一女，是一起过来的。男人大手一挥，给女人弄了一整套的黄金首饰，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要。
　　这男人也怪，女人不要就不要吧，还省钱，结果他还非得要女人当场戴上。男人是火爆脾气，拍着展示柜发火，吓得柜台姑娘忙拦着，怕拍坏了玻璃。女人看样子好欺负，一声不吭地站那儿，棉花一样。
　　王中华带着于东和负责人过去的时候，男人正怒不可遏，举着手臂要打人巴掌，另只手指着女人的鼻子骂：“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在这儿给我摆脸子！”
　　旁边人劝架，负责人挡在最前面，赶紧陪笑脸。
　　于东却站着不动，眼瞅了那闹剧一会儿，忽然呵地笑了一下。那晚害他跑了空，请假请假，这假请到他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