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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月樱花 ...

  •   人有其自私的时候,自私的原因。
      不想死,所以要活着。不想痛苦,所以逃避人际关系。不想孤独,所以不去爱人,因为爱这种东西一旦被理解,那个人就会深深地深深地感到寂寞。无论是同姓,亦或是异性之间。
      爱,爱的寂寞,都是同等的东西。
      疏影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了拒绝爱这种东西,我不能得知,只能猜测。
      是因为母亲亲眼死在面前了吗?还是说,作为一个小孩子长期的颠沛流离,导致了人格缺陷呢?
      总而言之,这孩子,对爱这种东西,理解不能,接受不能,陷于让人震惊的孤独之中。
      可称之为——
      人间失格。

      深夜。
      “谁喟河广?一苇杭之。谁喟宋远?跂予望之。谁喟——哐!”(选自《诗经·河广》)
      “请放下剑,我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女子淡淡地说:“如果真的要杀了我不可的话,请让我将这支曲奏完罢。”
      “你是什么人?”她静心弹奏,长发滑落……
      他望着她沉静如月色的面容……
      惊雁长鸣——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没听见——”
      月下,她站在庭院深处。
      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错失了某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叮——叮——哐——哐——”激烈的战场。
      男子背临着廊洲方家的大门,如一匹孤狼,举着长剑,眼神如亡命暴徒,恶狠狠地扫过四周,夜中似有无数的暗影在蠢蠢欲动。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一声一声地怒吼回荡在夜空之中,那是被冒犯了领地的万兽之王的愤怒!
      “吱呀——”
      门开了。
      “你的剑——”
      “可以拿远一点了吗?”
      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方清韩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慢慢才回想起发生了
      什么,慢慢移开了卡在在男子手与脖颈之间的剑。
      “你——”
      “咚——”

      杏花三月,春风微雨时候。
      小丫头披蓑戴笠仰头搔弄枝头,蓑衣底下隐隐可瞧出七八月性子的黄来。
      农人肩抖着扁担,穿着木屐哒哒地踏在积了水的路面上,身子一晃一晃,直以为那藤筐里的荠菜春笋要甩飞了来。
      更有几个未出阁的少女,打着扇面微黄的油纸扇,脸儿娇羞,姿态矜礼,瞧着三月好风光,出来趁雨踏青,几个闺阁好友并走一路,谈笑风生言笑晏晏。
      他携着最后一壶北方烧刀子,坐在客栈二楼倚着瞧这世情百态。
      只觉得江南着实安谧富裕,情调雅致。
      方才走小巷连作的屋檐下,几个妇人一边择菜一边闲聊,他不甚听了两句,知道是又在说他那小弟。
      小弟不成器,惹得满城上下皆风风雨雨,人情汹汹。
      被衡阳书府退学一事尚未解决,昨日独孤家掌事口吐鲜血从方府抬到衡州酒楼廊洲分店一事又闹腾起来,到今天已经传成了方家仗势欺人,打得独孤命在旦夕。他想着这民间传言已然危及方家名声,所谓人言可畏,到时候皇上眼前若有人着意参方家一本家风不正,治洲不力,依方家朝中无人现状,到时如何脱困?
      迟与总不至于事到如今,依然清清冷冷,不想理会世间诸等纷繁吧。
      迟与任性,他也跟着他姐姐一起任性。

      “先生。”暗卫恭谨行礼。
      先生别过脸去,不作理会。
      “先生!”暗卫抖声又请。
      先生摔了袖子,腾地站起身来,啪得将门一关。
      “你去告诉你家公子,我是个郎中,不是个神仙。治不了他这病,你让他自求多福!”
      “先生!”暗卫扬声。
      “嘭——”先生扔了凳子到门上。
      暗卫将出中门,唤一声:“先生。”
      门中无丝毫响动。
      暗卫已出中门,再唤一声:“先生。”
      门中仍无响动。
      暗卫将出外门,跪礼扬声:“先生,不才临走时,公子说到,无论先生来与不来,亦多谢先生常年照拂。不才辞别。”
      “站住!”
      暗卫顿下脚步。
      “走罢。”先生无奈叹息。

      那个挥洒着一缕一缕阳光的窗下,有谁在那里,逆着光,看不太清晰……
      谁……
      我是在哪里……
      意识逐渐回笼,床帘的颜色渐渐清晰起来。
      门开了。
      “你醒了吗?”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
      谁——
      他转过身去。
      一个男子,看上去是少年年纪。
      他迎着清晨浅浅的光,展露出温和地笑意。
      “您醒了吗?”
      “你是——咳咳咳咳——你是谁?”强烈急切的吐词引发了他的内伤,仿佛
      是那个时候,门外是暗夜杀手,门内是现世安好。
      那个人是——神明吗?
      温柔地笑着,藕荷色的长袍仿佛是聚拢了夜空与星光——
      他错愕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说:“初次见面,我名为疏影,取梅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意。”
      漆黑的长发,淡紫的长袍……
      如梅之人。
      “公子哪里人氏,姓甚名谁,怎有人追杀?”他摸索着坐下。
      “在下江北人士,姓南名望舒,字云上,来江南行商,匪帮作乱,遭逢大劫,幸得公子收留。不知公子是——”
      他笑起来:“疏,江南廊洲人士,方家二子。此地轻易不敢有人招惹,公子可安心养伤,待伤好后方家可资助公子回乡。”
      “公子救命之恩,望舒无以为报!”他说完便跪下一拜。

      那天,他带了酒来,着意要醉。
      很快就上了脸,迷蒙着眼睛缠着手斟酒,瞧不准酒杯,洒了自己一身的酒水,全身上下都染上酒香。
      醉了便说些醉话。
      呼天抢地地骂,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骂尽了。
      骂累了就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突然又来一句醉话。
      “独孤,你长的可真是好看呐。”还带一些翘音,听着十分真心的模样。
      说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去。
      他心里烦闷,接着酒便一盏一盏地喝起来,喝也喝不醉,他就看他,看他醉的上了脸的脸颊,看他女子一样清远的远山眉,看他微微挑起的凤眼。
      好像比女子还好看些。
      他当时这样想着。
      凑得近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瞧瞧他的模样罢了,怎么不自觉间就凑了这样近。
      他想一定是他在睡梦里闻见他口中的酒香了,他抬起头便啃上他的唇,如他平素喜欢用两科虎牙咬酒杯般,咬着他的唇不放。估计是半天没尝到酒水,以为酒水在杯底,还就着亲吻的模样吮了两口。离了唇去,还砸了砸嘴,似乎是觉得酒水没味儿似的嘟囔一句:“又掺水……”
      他不知道那一刻他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是醉了,或许是烦躁与不安在他心头徘徊,总之不会是爱,也不是爱的冲动,他始终这样深信着。
      他亲吻他的唇齿。
      反正他也醉了。
      他不会记得的。
      独孤,你就吻吧。
      吻吧。
      带着他的舌尖嬉戏,看他的眼睫颤抖,揽着他的腰身,压低他的头颅,吞噬他带着酒香的唾液,吻得昏天地暗。
      是你招了我。
      是你招了我!
      “噗——”
      先生被喷了一身的血。

      他合上油纸扇,不紧不慢地迈进方家大门。
      “在下范阳方清韩,特来拜会。”
      迟与笑起来,从花枝缝隙间瞧见屋檐下清远疏狂的少年公子。
      “在下廊洲方迟与,特来相接。”
      二人相视而笑。

      “你家公子怕是活不过今年咯。”先生洋洋得意道。
      暗卫不支声。
      “我是个郎中,不是个神仙,人家扁鹊不是也说了,病入脏腑,司命之所属也,你家公子以前不好好修养,整日里劳心劳力,本来可能活得到三十五岁,现在只有三十的命数,加上五情内伤,一心求死不求生,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只拉得回他一身无用躯壳,他这心啊,是早就死了的。”
      独孤细细听着,知道先生是真动了气了。
      劝慰道:“独孤知错了。日后定好好休养。”
      “少来。”先生一脸嫌弃表情,“你当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个三岁小孩,真能被你轻易哄了去?你现在答应的好,过一阵等我不在了,再来个什么事,你能坐得住?嗯?我呀,不管你死活,你死了,我还是有的病人治,没人会怪我把你治死了,你活着,我也只是额外再有一笔收益。我告诉你,除了你自己,还有谁来看重你的命?你就是为了独孤家累死了,又有几个人给你哭丧呀?嗯?”先生看独孤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是气结,他从前脾气还是十分好的,这都是被这眼前人逼出来的啊。
      “独孤小崽子,你先生我劝你最后一句。那些你没有的,你不能有的,就不要去想着有了。”
      先生披着那身被喷了血的衣裳,施施然回去了。
      独孤闭了闭眼。
      似乎他还置身于方家那历经数代的古宅,看着他侧身立着,碎发飞落,眼神凌厉,跟着剑锋直逼他心脏,左手握着他的长剑,已然鲜血淋漓,沉声说:“独孤,你当日所说,我一字不忘。我当日所说,也将一一奉还。你我,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他把玩着这两个词,想起三月的樱花,成片的凋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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