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爱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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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样认为家族呢？
同姓之人通过血缘的偶然相连么？还是说在时空观念上的代代延续的血缘传承？
你怎么认为家人呢？
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人么？还是说担负着相同的继承并延续家族使命的人呢？
你怎样认为人呢？
流淌着不同血液的同族么？还是说拥有着各种各样感情的情感综合体呢？
你怎样认为呢？
“姊姊。”
少女蓦然回首。
因为爱而爱，因为爱而伤害，因为爱而争取，因为爱而嗔痴怨怒。
“怎么了吗？”
她温和地问道。
因为爱的存在，所以连接在一起。
我是这么认为的。
传说中有一个女孩，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一个男子，因为两人总是不能相遇。
女子便向佛请愿，漫长漫长的时间，这孩子守在佛前。
五百年，一千年……
但是，女子确实是见到男子了。但是第一次是惊鸿一瞥，第二次是短暂的
擦肩而过，她作为一棵树，得到了作为疲劳的旅人的他的倚靠。
她的思念之情越来越不能压抑，越来越强烈，所以最后她哭着向佛请求。
请……请……让我今生成为这个人最喜欢的人。
一阵强光闪过后，这孩子成了男子的女儿。
他没有回头，天空辽远。
人的成长。
人的成长有的时候向着孤独之路前行，这是选择的结果。
人是孤独的。
这是他的结论。
即便奋力追逐他人的爱情，无论这份爱情最后发展为友情，爱情，亲情还是怨恨，这份努力都无法贴近那个人的心，也无法使自己的心感到温暖。
所以，人是孤独的。
人是致命孤独的。
这是悖论。
他沉沉凝视着少女的笑容，这笑容之下是什么感情呢？这假面之下是什么样的灵魂呢？
“你怎么认为家族呢？”他如是问道。
姊姊，我们都明白。
都明白这只是一时的平静，就像我明白你的心如死水一样无惊无澜。
雪是残忍的东西。
看上去温暖，融化在掌心的时候，冷的感情将传递到整个心脏。
“欸，这个问题我并没有怎样考虑过呢，不过仔细想想，所谓家族呀，是利益共同体吧。”
“利益共同体么？”
“父亲去世了的话，长兄便要担负责任继承爵位，长兄要是死了的话，我便要担负责任保存爵位，我要是死了的话，小疏，你便要成长起来，即便身后有千军万马，也唯有孤身一人啦。”
他又望向天空。
所以，在家族之中，爱情是失衡之物。
那是他与先生最后一次对话。
“呐，先生，你怎样认为家族呢？”
“家族？”
“家族啊……”天空中有风吹来，他凝视着先生仿佛在天空中飞扬的白发，有很寂寞的心情涌上心头。
“这个嘛……因为我的家族只有我一个人的缘故，所以啊……但是我以为家族这种东西，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存在的吧，但是又觉得不会是简单的血缘的关系，所以……我是无法理解了。”
先生回头看他，“即便之前没有家族，现在不是也好好地被家族收养了吗？难道是觉得寂寞吗？怎么生出了这样的问题呢？”
他凝视着先生。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包容大海，仿佛远离青空。
那是一个眉目凌厉又俊俏的男子。他有了这双眼睛，便好比洞明世事，前尘尽去。
在这样的眼神下，他却没有丝毫脆弱孤单的模样。
吾已迷失，谁人来寻。
吾已迷失，谁人来寻？
独孤望着天空，天空一脉清远，狂风呼啸而过，他的衣袍翻飞。
“家族是，怎样的东西？”
“你怎么认为呢？”
他饮下杯中酒，想着先生若是在此，必然会生气吧。
我怎么认为呢？
小疏啊，你怎么会想到问我这个问题呢？
小疏啊，你很清楚吧，生来在这样的家族之中，就担负着振兴家族的命运，为何会考虑家族是怎样的东西这样的问题？
即便知道那是粉饰太平的东西，即便知道那是抹杀自由的东西，你的这个问题，有谁又会给你答案呢？
“我以为，家族是羁绊一般的东西。”
他如是回答道。
先生觉得这个答案很新奇，情绪难得的十分高涨的样子。
“为何会有这样的结论呢？”
“当我不去想家族这种东西为什么存在的时候，我便开始想到家人是怎样的东西，家人为什么存在，姊姊给了我答案。”
“姊姊？为何？”
“姊姊捡到了我，并给予了我‘爱’，所以无论是出于回报‘爱’的想法，还是说什么其他的，从姊姊捡到我的时候开始，我与姊姊之间的羁绊已经结成了，我成为姊姊的弟弟，姊姊对我承担责任，相反的，我也对姊姊承担责任，这大概便是家人吧，家族不是由家人组成的吗？从这个意义上说，家族便是羁绊的集成，人世也是羁绊的集成，羁绊的中心是，爱这种东西。”
“噢呀，噢呀，这可真是天真的想法呀。”先生如此点评道。
让人怜悯的家伙。
先生如此想到。
仿佛另一个我亲身培养出的孩子。
天真的家伙。
家族是怎样的东西？
你听说过南疆的蛊术吗？
听说在西南神秘的十万大山之中南迁的氐羌人，在每年的端午节去野外捕捉毒虫百虫，置于旧陶器中，不予吃食，任凭其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一只，称为蛊。
家族便是那养蛊的旧陶器。
家族是皿。
承载着人最丑恶的欲望。
——生的愿望。
方清韩注视着远方的少年。
少年与幼年不太一样了，他有更凌厉的杀气和时刻挂剑的本能，更沉稳的眼睛和更优雅的恣仪，他与他的姊姊和长兄相差无几了，只是姊姊冷清些，长兄……或是更复杂些罢。
可不知是否是错觉，也可能他常常“偶然”撞见少年发呆的场景，他总以为这孩子拥有了更为脆弱孤单的灵魂，仿佛他的整个灵魂都在经受巨大折磨，发出了无人可以听见的无声哀鸣。
少年望着荷塘，荷塘的对岸是他姊姊竹林环绕的居所。
他在想些什么呢？
方清韩自然地联想到。
方迟与要更冷情些。
迟与真不愧是桐氏门下那个人的弟子，性情喜好与那人如出一辙，偶尔间恍神，他难免以为对面优雅跪坐，谈吐不俗的人是那人上之人。
不过。
偶尔，方清韩也感到困惑。
一个人的弟子，便会继承这个人的一切吗？
那按照这个逻辑推论，小疏是衡阳书府的弟子，教习他文道的老师不计其数，那么小疏的性情岂不是一片混乱？又怎会和他的姊姊，长兄出落得如出一辙？
小疏是谁的弟子呢？
是谁将他的灵魂置于如此痛苦的地狱之中挣扎，以至于脆弱惊惶同坚韧灿烂在他身上轮番出现，仿佛一个人在无人的黑夜痛哭却在人前谈笑风生。
迟与看不见吗？
“他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迟与喜欢饮茶，也不追逐风雅，泡上一盏，不求香气不求口味，如饮河泉，冷暖自知。
彼时她饮着茶，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实在难以看出她内心的想法。
他没有见过幼年的她。
因为没有见过，所以他总觉得或许从她出生的时候起就是这样一幅油盐不进，冷冷清清的模样。
所以当她说了那句话时，他非常惊讶，惊讶到甚至有些怔，有些说不出话。
她垂着眸，轻声说：“……他总是要长大的。”
是呀，人都是要长大的。
大了过后就不像小时候，可以轻轻松松的玩耍，想要什么大人都会迁就着买给你，大了就要承担长大后的责任，可以做事了，要想办法养活自己，父母老了，要当父母的拐杖。
他总是要长大的。
他把弄着这句话。
说出这句话的她仿佛也有什么不为人可知的痛苦与悲凉，似乎她孤单的长大了，现在她也要看着自己的弟弟孤单的长大。
可他看着背负着这句话的少年，心中生出了不可思议的想法。
长大的方式这样多，为何他就长成和他的姊姊一样。
他的姊姊多可怜呀，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方清韩就觉得他的姊姊更加可怜了。
多可怜的孩子啊。
他在心中叹息。
“先生，这是想要保护某个人的心情吧，家族这种东西。”
“呐，你知道吗，我以为家族这种东西啊，果然是……罪恶呢。”
“因为拥有羁绊的原因，因为想要保护某个人的心情实在是太过强烈，所以，所以说，爱啊。”
“为什么说它是罪恶呢？你想，家族这种互为彼此依靠的关系，多么可耻啊，一群弱者聚集在一起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伤害取暖的同伴，以自己的强大欺凌着他人的弱小，以自己的权威压抑着别人的愿望。多么的……罪恶啊！”
“先生？先生？什么嘛，已经睡着了吗？最重要的部分还没到呢……我，‘爱’着某个人哟。爱着他呢。”
月光强烈，他孤身坐在竹林深处，轻轻的呢喃着，仿佛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我爱你啊。”
独孤如斯叹息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爱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