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记》夜雨凭栏

2、第二章

　　京郊的折柳亭，素有名气，若有人离京，多是在此处送别，只今日却不是送别，倒是接人。早早的有一行人候在此处，远处车马渐近，为首的男子露出淡淡的笑意。

　　弱冠之龄，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翩然而立，也不知引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车队在来人前面停下，苏安翻身下马问安“大公子！”

　　苏哲点头笑道：“苏管事辛苦了！”走到中间的马车旁，帘幕掀起，露出里面的人，苏悠然笑盈盈的唤道：“大哥！”

　　“然儿。”苏哲道。

　　苏哲上了马车，让车队继续前行。兄妹两个许久未见，苏哲细细的看一回，才揉揉幼妹的头皱眉不满的道“瘦了！”

　　苏悠然拍下兄长的手“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又摸摸自己的脸“我倒是不觉得，大哥看错了。”

　　“哪里看错了，分明就是瘦了，回府之后要好好补补。”苏哲眉头不曾松开，对着妹妹瘦了的事实很是不满。他一开始就不同意她一人留在柳州，不过是拗不过她罢了。

　　苏悠然心中哀叹了一回，却是不再同兄长争执，忙问起府中情况，以免勾起兄长重新算账之意。

　　京中景阳伯府主院，府中内眷此刻皆在伯府夫人柳氏跟前，昨日府中就得了消息，四姑娘今日回府，府中之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皆来到主院。

　　柳氏啜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神色淡淡的听着严姨娘的奉承之语，心中晒然一笑，倒是难得的很。

　　景阳伯府到如今也传了四代，百年伯府，中间虽有沉浮，到今日却也还立在朝堂之上，更是因为本代景阳伯苏定邦本身能力出众，又有圣眷在身，沉寂多年的景阳伯府在京中更进了一层。不过苏定邦本人父母缘浅，其父前景阳伯壮年而逝，当时苏定邦不过十岁稚子，弱冠中进士，成亲之后，母亲也一病而去，若大的伯府却是他一手撑起。如今伯府的当家人柳氏乃是苏定邦继室。

　　上头没有了长辈，景阳伯府自然是苏定邦和柳氏夫妻说了算，苏定邦从未过问内院之事，府中女眷皆要看柳氏脸色行事，纵有不满的，也不敢表现出来。

　　不过柳氏性情平和，行事平正，让人挑不出错来，府中三子四女，除四姑娘苏悠然是她亲生之外，长子和二女乃是原配所出，养在她膝下，从未慢待，府中份例从来是最上等的，二子和三子皆是庶出，与大姑娘都是严姨娘所出，还有三姑娘白姨娘所生，除去有子嗣的两位姨娘，景阳伯府没有其他的妾，比起京中其他的人家，苏府后院实在算得上清净了。

　　柳氏嫁入府中膝下养了二姑娘，后又怀了四姑娘，因而其他两位姑娘皆是养在生母身边。比起有两子一女的严姨娘，白姨娘一向是个木讷老实的，此刻站在一旁听着严姨娘逗得夫人笑了出声，再看看一旁低着头不做声的自家姑娘，心中暗暗焦急。这会儿听到严姨娘提起即将回府的四姑娘，忍不住也跟着道：“四姑娘总算回来了，夫人也能放心了，妾身虽然没有见识，但是也知道若是论起孝顺，谁也比不过四姑娘。”

　　白姨娘本来是想着奉承柳氏，众人皆回京，独苏悠然一人留在柳州，后行一步，对外的说法却是要留在柳州为柳氏祈福，不能中断。苏定邦皇命在身要赶回京城，自然不能阖府都等着，这才在苏悠然的坚持下留她一人在柳州，后行一步。

　　柳氏未如何，严姨娘却是看了一眼二姑娘，心中不屑，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白姨娘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三姑娘苏悠净却是有些急了，只她也是嘴笨的，只能讷讷的道“二姐姐和四妹妹最是孝顺，我们却是比不得。”

　　“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柳氏淡淡的道，伸手招了苏悠净坐到自己身边，细细的打量了下才转头对着立在一旁的芷兰吩咐道“这些日子忙得很，倒是疏忽了，京中不比柳州，时兴的花样也不一样，吩咐下去，给姑娘们裁衣裳，比着今年的样式每人先裁十二身。”

　　这话说完，几位姑娘皆起身要谢，却被柳氏按下。

　　苏悠璇抿嘴一笑“才回来府中诸事繁杂，怎么能为了这样的小事让母亲费心，再则四妹妹还没回来，咱们做衣裳自然该等妹妹一块。虽只是几件衣裳的小事，然儿不计较，我们却是不能这般，大姐姐和三妹妹想来也是一样的。”

　　“确实如此！”苏悠璇这般说，苏悠语和苏悠净连声道，至于真的如何却是各自心中有数。

　　不过她们既然这般说，柳氏自然夸她们一番，姐妹和睦放到哪一家都是好事，苏悠璇笑盈盈的坐在柳氏身边，倘若不知内情的瞧着，只怕真当是亲母女。

　　就在这会儿，下人传话说是大公子和四姑娘已经进了府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帘子打起，苏悠然笑嘻嘻的进来对着柳氏福身问好，待柳氏要叫过来，她自己却是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娘，然儿想您！”

　　柳氏的眼中难得显出一丝失态，搂着女儿的手用了点力“越发的胡闹了，还不快起来！”

　　苏悠然感觉到身上的力度，哪里会相信母亲嘴上的责意，只把头埋在母亲怀里使着性子“不要，让然儿再待一会儿。”

　　“起来，听话！”柳氏道。
　　苏悠然这才从母亲怀里起来，对着三位姐姐笑着问好，三人也都回礼，苏悠净知趣的起身让出了位置，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苏悠然又笑着对严姨娘和白姨娘问好，不过两人连道不敢。众人略说了些话，柳氏就打发其他人回去。严白两位姨娘并着苏悠语和苏悠净起身离开，苏悠璇却是坐着不动，待没了外人在，苏悠然又扑回了母亲怀里。

　　“我还以为然儿这一趟回来该像个大人，这会儿倒是越发孩子气了，可羞不羞！”苏悠璇慢悠悠的扬起声音，取笑道。

　　苏悠然侧着头看向一旁的二姐，眨眨眼，从母亲怀里起来扑进苏悠璇怀里“二姐，然儿也想你。”力度太过，险些将苏悠璇扑倒，惹得她急道：“坏丫头，快起来，不然那副青竹图，可就没了。”

　　苏悠然豁得起身，小心的扶起二姐“二姐，真的是青竹图！岐山老人的青竹图？”眼睛眨巴的看着苏悠璇，满是期待。让苏悠璇又气又好笑，轻点她的头“你若是不要，我就自己留着。”

　　“自然要，二姐最疼然儿了。”苏悠然笑眯眯的道。
　　“二姐疼你，显见是大哥不疼你？”后来一步的苏哲一进门正巧听了这话挑眉问道。苏悠然立时回道“姐姐们里面，二姐最疼然，哥哥们里面自然是大哥！“正是谁也不得罪。

　　苏哲轻轻敲了下四妹的头，失笑道：“鬼灵精怪的。”教训了妹妹，这才对着柳氏请安“儿子给母亲请安！”

　　“辛苦靖安了！”柳氏道。

　　苏哲年纪渐长不愿在内院久待，给柳氏问了安，又同两个妹妹说了会话就出去了。姐妹两个在柳氏这里又待了一回，苏悠璇才对柳氏道：“母亲，我带四妹去她的院子吧！”

　　“去吧！休息好了过来用晚膳。”柳氏道。

　　苏悠然这才同姐姐一起离开，苏家十多年不在京中，但这宅子却是祖辈留下来的，一直留着人看守打理，再加上回京已有数月，早就规整好了。苏悠然一路走来瞧着倒是比她们在柳州的宅邸好了许多。

　　“这是伯府，岂是柳州的府邸能比。”听到妹妹的赞叹，苏悠璇笑着道“然儿住的翠竹轩，是我选得，你既然喜欢竹子，那翠竹轩里的几竿竹子十分喜人，你必喜欢的。且我住梧桐苑，咱们正好挨着。”

　　“姐姐既然说好，必然是极好。”苏悠然素来相信二姐的眼光，且她与二姐关系最好，自然愿意住得近些。虽然知道苏悠然不会有意见，但听了这话苏悠璇到底更开心些。

　　翠竹轩内早就收拾的妥当，苏悠然身边原有四个大丫鬟，阖府回京时，就打发了两个大丫鬟先行，此刻两人正在院子里等着，见了自家姑娘一下涌上前去，既欢喜又是流泪的，只让苏悠然哭笑不得“快收声，不知道的还当我怎么了啦！”

　　“姑娘一个人从柳州过来，路上可不是受了罪。”紫苑擦着眼睛抢道“偏生姑娘还不让奴婢跟着。”

　　“才几个月姑娘就瘦了这么多，让我们心中怎么好受。”青霜也跟着道。
　　苏悠然岂会不知，她们不过是不满意自己打发她们先回京，这会儿只能由着她们哭了一会，好在两人也知道分寸，哭了一会儿就擦了眼泪，这才觉得不好意思对着二姑娘福身请罪“让二姑娘看笑话了。”

　　“我见了倒没什么，只是倘若外人瞧见却是不大妥当。然儿小些，你们多关心也是有的。”苏悠璇淡淡的笑道。

　　青霜紫苑神色微变，自家姑娘一向好性，她们却是过了。忙低着头就要请罪。

　　“二姐，我的青竹图呢？”苏悠然忽而对着苏悠璇笑着道，轻轻眨眼对着青霜紫苑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拜托的嘴型。

　　苏悠璇轻轻敲了下妹妹的头，她好心为她，到成了多管闲事。你就纵着她们。两人以眼神传话，姐姐放心，她们知道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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