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记》夜雨凭栏

1、第一章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平整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正在匆忙赶路，长长的车队，簇拥着中间几辆马车，只瞧着排场就知道必然是富贵人家，而走在官道上显然是朝官。

　　眼见天色渐暗，车队加快了速度，赶在入夜之前到了驿馆。驿馆之人迎了出来，走在前头的仆从通报了主子的名号。

　　知道是才升了户部尚书的景阳伯府家眷，驿馆不敢慢待，打开了大门，让车队进了驿馆。

　　马车停稳后，从靠后的马车上下来几个衣着一般的女子，下了马车忙往前头马车而来，早有仆人放好了小凳，为首的女子打起了车帘，一个绿衣女子探出身子对着打起车帘的姑娘笑了笑，两步就下了马车，紧跟着身后还有一个姑娘也下了马车，待两人站稳之后对着马车里道：“姑娘，到了！”，苏悠然将手放在绿意的手中，顺着她的搀扶下了马车，十二三岁的模样，姿容秀丽，虽然算不得天香国色，却也极为顺眼，许是因为坐了太久的马车有些不适，脸色微微带着苍白之意。

　　早在众人下车的功夫就有仆妇前去整理驿站的房间，因为临近京城，此处驿站倒是不错，好几个院子，她们人多，驿站将剩下的两个院子都收拾了出来。

　　虽是走得官道，但是连着赶了半个多月的路，苏悠然到底有些倦意，换了衣裳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就放下，问道“还有几日可以入京？”

　　“此地离京城不过百里，若是加紧赶路后日就能入京。可要先给府里送信，让人来接？”绿意小心的为自家姑娘揉捏肩膀，舒缓下疲惫。

　　红枫正领着小丫鬟从箱子里取出姑娘要用的东西听了这话皱眉道：“再加速，姑娘岂不是更难受。”却是不赞同的意思。

　　“姑娘！”绿意此刻也觉得不妥忙询问自家姑娘的意思，虽然早些回府更好，但是比起来自然是姑娘的身子最重要。

　　“半个月都过去了，也不怕这几日。让苏安明日加紧赶路，不回府先去法华寺，待办好了事情再回府，给我磨墨，我要写信明日让人先送回府里。”苏悠然道，却是将事情定了下来。

　　法华寺就在京郊，从法华寺进京不过是小半日的功夫。绿意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就要出去传话，让苏安早做准备，免得误了姑娘的事情。

　　不想她才走到门口，就和一个婆子撞上了“陈大娘这会儿过来有什么事？”绿意不喜她冒冒失失的，不过念着是在外头到底没说重话，只蹙眉问道。

　　陈大娘忙陪了笑脸就要解释，里头听到了声音，小丫鬟出来传话让她进去，这才又匆匆进了屋子，请了安，才将事情说了。

　　刚才驿站又来了几人，不想这会儿已经没有院子了。那几人虽然没表明身份，但瞧着领头的人样子倒像是身份不低的，驿站的人不敢轻易得罪，只能想着同苏家人商量，可否让出一个院子来。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苏安不敢自专，才让陈大娘进来请示。

　　“可说了是什么人？”
　　“听说是军中的人，奴婢远远的瞧了，倒像是有身份的公子哥，身边跟了不少的侍卫，只怕是不想表明身份。”陈大娘低声回道。

　　苏悠然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了这话也没在意，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为难那些驿站的人，只让陈大娘回去传话，让苏安安置妥当他们的人，让一个院子也没要紧。

　　陈大娘得了话就退了出去，绿意顺道将自家姑娘刚才的意思说了，让她一并带给苏安，也少了自己跑一趟。

　　却说苏安得了话也就不耽误，干脆的腾出了院子，幸而这驿站虽然没了院子，却还有几间驿站之人住的的屋子，虽然简陋些，但也还能讲究。

　　苏悠然一行早早的歇下，次日一早，苏家人收拾妥当就要赶路，不想马车出了驿站的门，正好和昨日后来的那一行人碰上了。绿意隔着帘幔瞧见骑在马上的人忍不住道：”姑娘，那可是京中勋贵人家的？“

　　苏悠然顺着绿意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虽然隔着帘幔看不真切，为首的那人瞧着确实不像是一般人，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红枫稳重些，闻言蹙眉道“是不是的有什么要紧，京中的公子哥难不成就比别人多了鼻子眼睛的，也值得这样咋呼。”

　　绿意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她是柳州人，倘若不是跟了姑娘只怕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柳州，想到芷兰姑姑说过的京城与柳州大不一样，心中未免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自己让姑娘丢了面子。“也没叫人看见，没什么要紧的。”苏悠然笑了笑，帮着绿意说了话，红枫这才罢了。

　　苏家和另一行人一起出了驿站，不过苏家是往北进京，那一行人却是往南边去的。只等苏家的车队离开，那一行人却是未曾立刻离开，只遥遥的看着，为首的一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剑眉入鬓，神色冷淡，不是可亲之人。

　　“景阳伯府？”微挑眉疑惑的开口，立刻就有下属回话“据驿站所言正是，只是这景阳伯三月前就入京接掌户部尚书一职，却是不知道为何还有家眷这个时候入京。”那属下也是有些疑惑，半年前户部尚书病亡，京中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谁知道皇帝直接下令召回了外放十多年的景阳伯苏定邦升任户部尚书。景阳伯苏定邦也是个能人，苏家以武封爵，但苏定邦本人却是科举出身，文武都挨得上边，本人又有能力，自然也无人有异议。

　　“嗯！”不轻不重的应了声，没有再就此再发问，直接调转马头，跟随的属下见此也不敢再多言，一行人策马疾行，向着南边而去。景阳伯府在京中赤手可热，尚轮不到他去靠近。

　　法华寺在京中的寺院当中不算多有名，只能说不差，苏悠然选择这里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母亲的意思。她襁褓之中就因为父亲外任离开京城，因而这京中的寺院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赶在入夜之前抵达了法华寺，因为提前派人来，早有小沙弥在迎接。天色已晚，只能暂且休息。

　　小沙弥双手合十对着苏悠然道：“女檀越还请早些休息，方丈与明法长老明日将会亲自主持超度，女檀越请放心。”

　　“有劳小师傅了。”苏悠然含笑谢过。景阳伯府之人早就入京，独她一人留在柳州耽搁到如今就是为了这桩事情，早日妥当自然好。

　　佛殿内，苏悠然双手合十低声诵经，这样的事情她早已做过多次，此刻神情严肃。许久之后，超度完成，起身谢过方丈和明法长老。

　　待到僧人们离开，苏悠然却没有离去，看着供奉在佛前的牌位，那小小的牌位上只有名，没有姓，他甚至没有长大，就连那名也不过是母亲私下所取。他是她同母的兄长，可惜出生即亡。走到牌位前陪着说了会话，絮絮叨叨的，无非就是些，换了住处，哥哥不怕之类的。她打小养成的习惯，最早的时候不懂事，只想着哥哥一个人会寂寞，后来懂了却也没再改过。

　　“哥哥，我要回去了，你放心在这里住着，下回我和母亲一块来看你。”为哥哥又点了一炷香，苏悠然才要离开，只是转身时目光扫过一处，却愣住了，那里有一道身影。虽然这是寺院之内，人都能来，但是她在此进行超度，想来寺中之人该会有所提醒，就是没有，红枫和绿意守在外头怎么会让人进来。

　　那人站在柱子的阴影处，却是看不清模样，只身量略高，只怕比大哥还要高些，苏悠然暗暗想着。虽然不曾有动作，但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苏悠然不动声色的戒备，见那人没有从阴影处走出来的意思，苏悠然想了想只快步向着殿外而去，出了殿门，绿意和红枫守在殿门口，见姑娘出来忙上前，苏悠然只觉不对，问起她们可有人进去，两人面面相觑连道未曾。

　　“你们可有离开？”苏悠然追问。
　　“没有，我和红枫姐姐一直守在这里，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绿意急道。

　　苏悠然侧首看着殿门，恍然间背上泛起了凉意，轻咬下唇，推开扶着她的绿意复又转向殿内，心跳的很快，疾步走回了殿内，却见之前站着人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她不死心的四处瞧了瞧，殿内空无一人。

　　“姑娘，到底怎么了？”红枫急了，拉着自家姑娘的手问道。

　　苏悠然失望的垂下眼帘，是她想错了，若是真有鬼魂，那不过是个婴儿，如何会是个成人。她和母亲这些年祈福，只希望他来世能平安顺遂，想必，他早就转世了。

　　“姑娘！”见苏悠然沉默不语，绿意红枫急切的连连唤道。苏悠然回神“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许是这些日子赶路累了，才有此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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