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轲]平行》秋水菇凉

8、狗屠

　　荆轲转头就看到秦筝隐藏在斗篷里，只露出下半张脸，似笑非笑。身后是君玉笑着看他。那扯着自己后颈的应该是……
　　回头，果然见到乙的冰块脸。
　　君玉笑着摆手，乙才冷哼一声，松开手掌。
　　荆轲问道：“你们来这里干嘛？不是有仇家吗？逆旅里都安排好了？别告诉我你来这里做生意的？”
　　秦筝静静听完，才指着那狗肉铺子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半晌才反应过来的荆轲怒了：“当然是填饱肚子！还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问了你这么多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见！”
　　“哦。”秦筝吐出一个字，淡定地走进对面的一家绸缎铺，留下荆轲一人在街中心，还没反应过来。
　　“哼！”荆轲气哼哼走进狗肉铺，店家是个蓄络腮胡子的壮汉，迎上来笑道：“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不知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在外风餐露宿也是辛苦，小店有酒有肉，不如暂且坐坐，一醉方休。“
　　店家爽朗大方，给荆轲留下极好的印象。从秦国过来和那几个整天阴着脸不知在算计什么的人待久了，他都忘了怎么跟正常人交流了。于是，狗肉好酒统统上桌。铺子里人不多，店家也坐下来与他攀谈，各自叙过年岁序齿，又通了姓名籍贯，便开始天南地北闲聊。
　　对面绸缎铺子，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放下用于遮挡的青瓦，君玉轻声唤他坐下，秦筝端坐在阴影里，静静听着这个小伙计汇报邯郸城这些日子的动静。这绸缎铺子看似只有一层，实则暗藏玄机，还有一层低矮的阁楼藏在屋檐之下，秦国细作在邯郸的总部，就设在此处。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其貌不扬，木讷笨拙的小伙计，掌管着秦国在整个邯郸，甚至大半个赵国所有细作的情况。此人单名鸠，实则是个代号，据他说，他真正的名字，早已忘了。
　　鸠介绍完秦国细作的情况，又讲起赵国的动向。自从秦王击杀樊於期的命令到达没几天，鸠联系在燕国的细作雁首领商量计策，邯郸城内的细作组织却被人连锅端了。事出突然，只有少量成员脱出，大多数自尽，少数人被抓后已被公开处死，赵人向来憎恨秦人，无不额手相庆。
　　秦筝也无多大反应，这样的事不知发生凡几，他处理奏简都会不时遇到，让君玉传信回国给李斯，尽快补充上人来，一面叫鸠不要过于忧心。
　　鸠拜谢后又道：“臣率余部躲藏于此，以图后动，不料却发现了端倪。陛下来时可曾见到对面的狗肉铺？据守在这儿的人说，出事前几天，有不少人出入过那铺子，当时也不在意，后来出了事才想起，那些人都是赵国禁卫军安插的暗棋，这次栽跟头与那些人脱不了干系，这处绸缎庄，恐怕也是因在其眼下才得以幸存。细细探查之下，发现那狗屠曾在赵军之中待过，家中有长辈死于长平，因此极有可能就是禁卫军的暗棋之一，他的铺子也是暗棋的联络地点。所以臣干脆留在这里，一为躲避追兵，二也是监视……”
　　秦筝心头一动，想起街对面吃喝正欢的某人。
　　他会和赵人有关吗？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难说，韩申是燕国人，素有侠名，难保不会被燕丹拉拢，燕丹素来与自己有嫌隙……公孙羽之死也与秦国有关，那荆轲……如果这背后本来就是计策，他们想做什么？一个秦王的价值有多大？明显一位活着的秦王比一位死了的秦王能换得的利益多。所以，荆轲的出现当真是早先设计好的？
　　那双鼹鼠一样亮晶晶的、把所有情绪都写在里面的眼睛背后，真的藏了那么多？
　　秦筝心底里不愿相信。
　　楼下依旧熙熙攘攘，掌柜和伙计都扯足了嗓门，尽力掩盖住阁楼里的窃窃私语。
　　荆轲只觉得对面突然吵嚷起来，搞得他几乎听不清狗屠的话。狗屠也望着那绸缎铺子，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朋友还没出来，不知磨蹭什么，真是不懂这些人，明明有件像样衣服在身上就好了，干嘛还要挑来挑去。不管了，喝酒。”
　　其实他是在想，不知是不是秦筝出了些事情？他毕竟是有仇敌在邯郸城里，看他们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这事可不像说谎。荆轲坐不住。
　　可是拿起剑再想想，自己干嘛要担心他？萍水相逢而已。再一想，不对，自己以前就算萍水相逢也会为对方赴汤蹈火，哪像现在这样！
　　自己这是怎么了？
　　荆轲挠挠头，告声打扰，拿起青锋剑离开，也没去绸缎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说起来，狗屠和自己算是好友，可惜秦筝一行明天就启程，两人也不能深交，只能有缘再见了。
　　秦筝和甲乙二人出来是荆轲早已不在对面了。明知狗屠有问题，秦筝还是偷偷看一眼，只有狗屠在忙活，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荆轲是黄昏回到逆旅的。逛了半天，只买了这个东西，自己也是摇头失笑。
　　逆旅里忙着点灯。秦筝站在门口阶下，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荆轲走近，戳戳他，谁知一股劲风正向面门袭来，荆轲向后急退躲开，还不忘抱住怀里的枕头。
　　灯光渐亮，才看出袭击的人竟然是丙。这人脾气性格和荆轲甚是相像，此刻正拱手笑嘻嘻赔礼，道：“抱歉抱歉，职责所在。刚才实在是没有看清。本来是二哥当值，他要我帮忙换岗，于是就守了两班，眼睛累了，没看好，一时心急，冒犯荆兄弟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丙也不是故意为之，荆轲也是一笑，把怀里的枕头递给秦筝看。
　　“给你买的。”
　　为了节省马车里的空间，君玉收拾行李时枕头也没带，平时只能用包袱充当枕头。好在这群人里没有不能吃苦的。可荆轲今早看到秦筝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马车里，就萌生了给他买点儿什么的想法。集市上挑了大半圈，选中了这个枕头。一个老婆婆摆摊卖的，布料颜色都不好，但枕芯的荞麦皮很多，针脚也密，在荆轲看来很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