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轲]平行》秋水菇凉

16、入蓟

　　雪霁，日头照着雪原，直照得人睁不开眼。
　　通往燕都蓟城的路上，车马辚辚。
　　荆轲在晃荡的马车中睁开眼睛。
　　烧终于退了。他裹紧毛毡，掀开车帘，和车夫坐在一起。驾车的青年减慢了车速。
　　青年正是韩申。
　　“丽姬如何了？“
　　“好的很，还催我去接你。本来我还想再等等，没想到找到你时差点就……幸好幸好。“
　　“韩大哥，“荆轲调整下姿势，眯起眼睛挡住雪光，”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嗯？没见到人。“韩申说完一挥马鞭，马儿口鼻里呼出热气，加快了脚程。
　　荆轲也不好再问，也就不知道韩申原本是要等待荆轲同伴归来，却在看到那精美的狐裘时改变了主意。
　　韩申此前游历天下，为救好友被匈奴掳走的妻女深入漠北，见到过一种草原上独有的火狐。火狐数量稀少，毛皮极是精美保暖，只有匈奴高层贵族才拥有一两件。
　　但匈奴贵族怎么可能深入燕赵边境？
　　据说数年前臣属于秦国的草原部落曾经上贡过一批火狐皮？
　　这样想着，蓟城近在咫尺。
　　燕国始祖为召公奭，立国以来，北扩至胡地，逐渐远离中原，因此民众大多无中原之风，反与胡人较为接近。
　　蓟城为燕国国都，热闹繁华，远非荒野山村可比。一入城，就听到人声、车马之声掩盖了烈烈风急。
　　荆轲却无心凑热闹，还没等韩申把马车停稳，他便跳下来，刚好看到丽姬打开木门，见到他也是一惊，继而一张清丽的脸像是春水融化一样笑起来。
　　“师兄！“丽姬上前想去拉荆轲的手，又想起在外面，只能两手交握在一起，眼睛不住扫视荆轲上下，笑意却止不住。
　　荆轲也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此时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还是韩申过来解了围：“怎么，这么久不见都不认识了？站这儿受冻，还不快进去！“
　　屋子里很是暖和，丽姬笑意盈盈端出羊汤面饼。三人围坐火炉，聊得开心。
　　伤口愈合不过几天的功夫。寒风凛冽，天气却是晴朗，冰雪消融又冻在路面上。荆轲与韩申经常到小酒馆喝上一碗，热热的好似渗入四肢百骸。
　　当然不能让丽姬知道。那天午后没赶上下午的饭点，丽姬坐在正堂生闷气，见两人回来都满身酒气，把身子一歪，理也不理。
　　荆轲自是知道的，向韩申摆摆手，坐丽姬旁边道：“哎呀，韩大哥呀，你我兄弟二人真是苦命，好容易抓到只小兔子，想送给谁，结果连顿热饭都吃不上！”说着从怀里掏出只小白兔，道：“还不如你我烤了，也能填填肚子。”
　　丽姬早“呀”的一声笑起来，一把把兔子夺过，道：“要吃锅里有，兔子给我！”又添了句：“喝这么多，一头栽锅里才好，叫你俩吃个够！”
　　日子平静流淌而过，荆轲认识了高渐离——也是酒馆的常客，击筑鼓琴，无一不精，为人虽清冷，难得却与荆轲聊得来。荆轲也会与丽姬商讨以后的去向，秦国攻赵只在旦夕之间，燕赵历来不和，也是唇亡齿寒，如此看来，燕国也非久留之地。荆轲时时安慰丽姬，道自己已在秦国做好布置，如今秦人皆以为丽姬投井而死，只要隐姓埋名，没人会再为难他们。
　　丽姬此时会温柔地望着他，这目光能让天下所有男人不舍。
　　但不知为何，往常会静静回望的荆轲，此时却不安岔开交汇的视线，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丽姬不知自家师兄怎么了，但韩申大概猜到。荆轲每日去蓟城城门的时候，韩申会跟在身后。
　　城门依旧车马辚辚，脖子都快抻断，只是怎么也不见故人模样。暮色中荆轲又一次失望走进城门边的酒肆。
　　小二都要认得他了，笑说：“先生今日还是温一壶酒，且稍等。”
　　等待热酒上桌的时间里，荆轲听周围食客议论纷纷，“代地遭了大灾了。”“雪下这么早，日子不好过喽！”“秦国只怕又有动作了。”“在路上又见一马车翻了，那人惨的哟，听说从代郡逃出来的，到底没躲过去……“
　　寒风像是直钻进骨头，腹中的热酒也像是冷透了，荆轲想被瞬间冻僵。
　　是他吗？
　　从代郡来的马车那么多，万一不是呢？
　　万一是呢？
　　自己怎么会丢下他？
　　小二走来时被吓一跳，试探道：“这位先生，先生？“连叫三四声，荆轲才如梦初醒，红着眼问道：”何事？“
　　“里面有位客人说您在他那儿遗落件东西，叫您快去取回。“
　　荆轲不明所以，直到小二带他到了里间，掀开帘子，里面的人把一件狐裘扔了他满怀。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秦筝放下酒杯，炭火映着侧颜，冷硬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