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记》辛垣辞

22、书信传深情

　　第二日，窗外又扔进了一团纸，寥寥几个字，表示关怀和慰问。

　　第三日，宫人收回来的衣物里塞了一张纸条，字倒是多了些，写了他和萧尧的一些无聊趣事。

　　第四日，她逮住了那个送信的小太监，这才知道萧桓不止派人修葺了绛英宫，还让人里里外外天天打扫，他就是其中一个扫地的小太监，因着入宫前受过韩玠的恩惠，这才自告奋勇地帮着送信。

　　第五日，第六日依旧有纸条送来，虽然送到她手上的方式不太一样，内容大致却差不多，一直到了第七日，纸条上的内容才有了变化。

　　很简洁的八个字。

　　《诗经》中的《郑风》收录了先秦时期郑地的民歌，其中收录着的一首很著名的诗，名为《子衿》。

　　纸条上简简单单写着的八个字，便是那首诗的前两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房内烛火跳动，薛锦兮将这几日没有撕碎投到锦鲤池喂鱼的纸条从枕头底下拿了出来。

　　沾一点灯油凑近火焰，豆大的火苗立时烧着，顺着纸张蔓延，不一会儿，只剩烧黑的残躯落到地上，轻轻一碾，碎成了灰烬。

　　她终于给韩玠回了一张字条，用打趣的口吻道：子珪兄莫不是糊涂了？这首诗写的可是女子对男子的思念。

　　本以为第二日送来的，应该是韩玠以玩笑的口吻承认错误，没曾想，竟又是一首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短短十六个字，薛锦兮反复看了好几遍，她有些不淡然了。

　　如果说昨日是场误会，她还能释怀，可……看起来昨日不像是误会啊！

　　韩玠满腹才华，当时一个有作为的男子，若是在她这里耽误了，那她可就是大罪过了，可惜自己现在禁足在袭香阁，不能去与他说清楚。

　　薛锦兮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引得几个宫女频频探头进来探看，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越走越觉得燥热，面上发烫得厉害。

　　打开窗户靠在窗沿边上看下面游动的锦鲤，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静下神来。

　　锦鲤时时打破水面，层层泛起的涟漪下，还是能依稀看出她在水底的倒影，薛锦兮本就生得瘦小，这几日又更加憔悴了些，脸上瞧着都没有了肉。

　　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倒影里的人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一个慌神间，里面的人似乎变了个模样。

　　那个一身白衣，仅仅用发簪挽住头发却显得优雅闲散的人，分明就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韩玠。

　　初见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觉得这男子长得俊美却又不似女子那般温柔，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才越发惊叹他娘竟有如此本事将一个男子生得如此好看。

　　她不得不承认，除了萧桓那给她看一眼那张脸就烙在心上的感觉之外，韩玠的模样竟也能慢慢刻在她心中。

　　就像，除了萧桓之外，还有第二个人能让她的心跳动得如此狂躁。

　　“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竟然被韩玠几日的温言碎语感动了不成？”

　　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随着一阵刺痛，水面上的俊俏男子的脸被涟漪荡散了，原来是一尾鲤鱼跳出了水面又落下，激起的层层涟漪。

　　方才出神出得厉害，现在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似乎有小孩的啼哭声。

　　宫里除了小太子没有别的孩子了，这定然是他的哭声。
　　是从楼下传来的。

　　佟淑媛抱恙在床，自从被禁足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长念，想起多日不见的小长念，薛锦兮赶紧跑下楼去。

　　太子被照看他的奶娘抱在怀里哭得抽噎也不肯停下来，她的几个贴身宫女拿着袭香阁里仅有的几样小物拾逗他也不见得他搭理，长念瞧见了正在下楼梯的薛锦兮哭闹得更凶了，直伸着小小的双臂要让她抱。

　　“小殿下原来还认人啊，看来还是咱们娘娘有魅力一些。”云珠贫嘴道。

　　奶娘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小殿下原先也不认人，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谁都不要只要淑媛娘娘，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可是把咱们混元殿折腾得不安宁。”

　　“这有何难，既然小殿下只要淑媛娘娘，那让淑媛娘娘带着也就是了，你们也可以趁机休息休息。”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日娘娘受了惊吓卧床了几日也不见好，太医瞧了说是感染了风寒，开了几方药，说吃完了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几日过去了丝毫不见好转反而还越来越严重，太医也瞧不出什么原因，说有可能是什么隐藏的疾病，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娘娘怕传给了小太子，才不然殿下靠近娘娘。”

　　“怎么会这么严重？可以多请几个太医？”

　　奶娘摇摇头，道：“淑媛虽是九嫔之首，但是按后宫的规矩也只能请一位太医来瞧，若要多请几位太医需得上报皇后娘娘，皇后不在了，如今太后收回管理后宫的大权，太后还顾及这皇后娘娘的死，哪里去管我们娘娘的死活。小殿下成日哭闹也不是个办法，娘娘一时想不到还能将殿下送往哪里，这才来了这袭香阁。”

　　“太子殿下时常与我们娘娘一同玩耍，也算是亲近，既然他在这里不闹腾，你们不妨就让他呆在这里，袭香阁虽然简陋了些，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

　　“老奴也是这个意思，我这就让人回去告诉娘娘一声，让她不用担心。”

　　长念的奶娘还在与云珠她们说话，薛锦兮就已经带着长念上到了阁楼。

　　方才上楼梯的时候，似乎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奶娘说什么……淑媛娘娘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佟淑媛的身子骨看上去就瘦弱，可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严重，死了皇后，死了小皇子，如今竟然连无辜的佟淑媛都要搭上性命。

　　长念还在抽噎着用她的裙摆来擦鼻涕，白白净净的小脸蛋满是鼻涕和泪痕，一双圆眼睛哭到肿成了一道缝儿，让她看着很是心疼。

　　如果佟淑媛就此去了，那长念该怎么办呢？

　　后宫妃子那么多，可是都不一定会真的对长念好，她的侄儿，她放谁那儿都是不放心的，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痴儿，想要把太子留在身边照顾，恐怕是不可能的。

　　“你在想什么？陪本宫玩居然还出神！”小小的呵斥声响起，长念不满地嘟起一张嘴看她，由于哭得太久，声音都沙哑了。

　　“嘻嘻。”薛锦兮挤出一脸的笑容，蹲下身子跟他保持着平视，道：“我在想，除了淑媛娘娘，小太子还喜欢和谁呆在一起啊？”

　　“和谁在一起……”小长念认真地想了想，板起了严肃的面孔，很认真地开始地说起来。

　　“贵妃娘娘太凶，淑妃娘娘倒是挺喜欢对本宫笑，但是她笑起来有些像狐媚子，本宫不喜欢；新进宫的薛贵人本宫不熟悉，但是听说她不喜欢小动物，那本宫没法跟她好好相处；还有李淑容，何昭仪等等等等这些父皇的女人，本宫都不是太喜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本宫倒是挺喜欢你。”

　　薛锦兮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小小年纪竟然跟个大人似的说起来头头是道，这样子和他父亲当年板起脸来教训她一般无二。

　　不过，他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倒挺是让她感动的。

　　万一佟淑媛就此去了，长念应该和她在一起，只能和她在一起。

　　她，该想想办法才是。

　　夜色渐沉，凉月如水，夜晚的光似乎都带着凉凉的温度。

　　今日的后宫挺太平，没有了闹腾的人连熄灯入睡都特别地早，到了亥时时分，也就只剩下太安殿还亮着灯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伺候了一晚上的刘安公公小声提醒。

　　平日里陛下操劳国事，时常批奏折批到大半夜也就罢了，今日明明只是坐在桌前出神，今夜能出到大半夜。

　　“陛下？”见萧桓似乎没有听见，刘安又唤了一遍。

　　“无妨，你不用伺候着了，先下去吧。”萧桓的声音带了一丝疲惫，伸手捏了捏额前的穴，却并未抬头看刘安。

　　刘安得了旨意，道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等等。”萧桓突然又叫住了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到放置着香炉子的地方，闭着眼问了一会儿，问道：“这香可是换过了？”

　　“回皇上，这是下边贡上来的新香，说是有安神去忧之效，奴才便做主换上了，皇上若是闻着不惯，奴才这就叫人换了去。”

　　“不必。这香挺好，你且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刘安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关上房门，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关心用的是什么香这样的问题，今日今日出奇地问了，而且出了一晚上的神心情竟然好了些，看来得好好奖赏一下建议他用这种香的小太监才是。

　　刘安出去之后，萧桓灭去了殿内所有的烛火，只留下案前的一盏烧去了大半的烛，偌大的殿突然就显得昏暗，只余下被黑暗包围的这一处的光明。

　　他转身从堆满案卷的架子底下最不起眼的地方取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黑匣子，又翻翻找找打开了一堆画卷才从一副画卷中找到一把精致的小钥匙，打开了匣子上挂着的锈迹斑斑的小锁。

　　匣子里装着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有大街上两文钱买来的簪子，有绣了一半没绣完的帕子，有或叠放整齐的或揉成团的晕开了墨迹的纸张……

　　他颤抖着手，细细地将里面的每一件东西拿起又放下，最后拿起那一沓纸，一张又一张翻看着。

　　“阿湄，今夜我竟十分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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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我给韩玠的戏份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