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记》辛垣辞

19、波斯猫雪儿

　　“被雷声吓着？”

　　“是。傍晚突然下雨，我们和淑妃娘娘一起在牡丹亭避雨，突然响了一个惊雷，娘娘受惊就跑了，也不知道怎么跑到了禁地去了……”

　　“淑妃？她不是病着吗？怎么去了牡丹亭？”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罢了，看好你们家主子，不许她再去那里，否则唯你们是问！”

　　“奴婢知道了。”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薛锦兮依稀听见了萧桓和习冬的对话声，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她做了一个梦，萧桓的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他柔声细语和她说话，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给她唱歌哄她睡觉。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

　　“阿桓。”

　　“嗯？”歌声停下，他低下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如果我老了以后变得很丑，你还会和我白首不相离吗？”

　　他的手轻柔地插进她的发，顺着那柔墨一下一下地梳下去，眼底盛满宠溺的笑意。

　　“你说啊！你会不会嫌弃我？”怀中的女子蹙着眉，有些着急。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他的唇边溢着更深的笑意，道：“即便你老了，在建康城一众白发老太太里面，你也是最好看的。”

　　“啊……我以为你会像戏本子里那样说‘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你在我心里依旧是最美的模样’。”

　　“阿湄。”

　　“嗯？”

　　“你以后不许再看这么多戏本子了。”

　　……

　　场景突然转远，杨柳树下，一道人影长身而立，看不清相貌，修长的指间在光晕中显得异常好看，拇指和食指捻住一支细柳轻轻一折，一根柳枝便把玩在了手中。

　　“送你。”他道。

　　“哪有人送姑娘柳枝的。”她埋怨着，伸手接过。

　　突然间，柳枝折射出刺眼的光，定睛看去，哪里是什么柳枝，分明是冷刀子。

　　她不敢相信地看了那人一眼，后退两步想要逃跑，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妖艳女子端着一杯酒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就被盛着绿色的液体，女子捏开她的嘴，沿着她的唇灌下去。

　　薛锦兮在一种接近窒息的感觉中挣扎着醒过来，屋子里燃着宁神香，没有萧桓，也没有妖艳女子。

　　外头已经没有了雨声，光线有些昏暗，该是黄昏时分了。

　　抬手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昏睡了很长时间，睡梦里断断续续的片段，唯独记着这两个。

　　被窝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细小的咕噜声从里面传来，一只手被那东西压着，竟是有体温的毛绒活物！

　　“啊！”

　　薛锦兮一把抽出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外头守着的宫人听见声音赶紧进来查看。

　　被子里的那团东西被她抖了出来，倦懒地伸了个懒腰细细地“喵”了一声，原来是一只猫。

　　那猫咪通体雪白，毛较寻常见到的猫要长一些，两只眼睛一蓝一黄，入澄澈透明的蓝宝石，入晶莹透亮的黄琥珀，煞是好看。

　　那猫儿一点儿也不怕人，见薛锦兮坐起身子歪着脑袋看它，又看看自己身下已经没有了被子，便咪唔一声往她身上钻。

　　“猫猫……”薛锦兮伸手抱它入怀，眉眼弯弯，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云珠。

　　“这是今儿个早上淑媛娘娘派人送来的，说这是皇上赏赐的波斯猫，小太子一个劲儿折腾它，想着您可能会喜欢，就送来了。婆婆看这小东西性格温驯，想着有只猫陪您您就不会老往外跑了，便也留下了。”

　　“淑媛娘娘说得倒是一点儿不错，娘娘果然一见到这小家伙就爱不释手。”习秋端着一盆热水从外头进来，打趣道。

　　“娘娘，这小家伙叫雪儿。”云珠伸过手来要把猫接走让习秋为她洗漱，薛锦兮身子一侧，把猫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抱走。

　　“猫猫……”

　　“习秋……娘娘喜欢那小东西胜过我们了。”云珠皱着眉头跟习秋抱怨。

　　“那你下辈子投胎做一只猫呗。”习秋打趣她，将拧干的毛巾递到她手上。

　　云珠翻了个白眼，狠狠瞪了一眼薛锦兮怀里的小白猫，替她擦脸的动作放得很轻。

　　从昨天夜里昏睡到了第二日黄昏，虽然因为淋雨感染上了风寒浑身乏力，但是精神头却是很好，尤其是突然有了一只猫陪自己玩。

　　晚膳过后薛锦兮一直抱着猫在院子里玩耍，时候晚了就抱着一起在床上玩耍，直到一人一猫玩累了在床上头挨着头双双睡下，长汀殿的等才一盏一盏熄灭了去。

　　大致到了子时，薛锦兮从床上爬起来，枕边毛茸茸的雪儿动了动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鼻尖的呼噜声没有停息。

　　揉了那个小脑袋一下，薛锦兮起身着衣。

　　夜间凉爽加上自己着凉了，她特意在风衣外头再罩上了一件黑斗篷，方便御寒的同时也好掩饰自己。

　　今日的绛英宫有些不一样，外头丛生的杂草被除干净了，西面的宫墙塌下去大半，坍塌的地方附近堆放着沙土，大致是要修葺。

　　以往她夜里来的时候，不管多晚，宫门处总会挂着两盏灯，几个守卫或坐或站，值夜值得有些马虎。

　　可是今晚这里完全是一片黑寂，宫门处没有守卫也没有灯火，倒是最东面的侧殿蕙兰殿燃着灯火，也只有那里有灯火。

　　看来是因为要修葺，萧桓下令将他们关在了蕙兰殿，所有守卫都调到了那里看守。

　　今夜是见不到他们了，不过昨夜见他们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不知道她晕倒后，萧桓是否罚了他们。

　　四周一片沉寂，黑暗深处是属于夜晚的声音，薛锦兮拢了拢斗篷，转身往回走。

　　雪儿趁着她不在大肆地掠夺她的床位，几乎整个身子横亘在她的枕头下，回来看到这一幕的薛锦兮有些哭笑不得，将它挪了个位置，搂着一起入眠。

　　不知道是不是风寒了原因，薛锦兮觉得自己这两天特别能睡，具体原因可参加昨天醒来已经傍晚已经今天醒来竟然到了晌午。

　　云珠说万秀宫的宫女把雪儿送来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说要多带它晒晒太阳，经过了一场暴风雨之后这两日的天气特别好，正适合晒太阳，于是草草用完了午膳，薛锦兮便领着云珠抱着雪儿到御花园晒太阳去了。

　　太阳哪儿都能晒，她往御花园跑，不过是因为小太子也喜欢在那里玩耍罢了。

　　果然，从拱门转出来，远远地便瞧见佟淑媛坐在牡丹亭赏花，不过身边却没有长念的影子，许是跑到哪里去玩了吧。

　　薛锦兮兴冲冲抱着猫儿跑到佟淑媛面前，手劲轻柔地顺着它的猫，嘴里不住地喃喃道：“猫猫……猫猫……”

　　“好漂亮的猫儿呀，锦兮有了玩伴心情似乎很不错。”佟淑媛会心一笑，伸手学着薛锦兮的样子摸了摸。“好温顺的猫儿，叫个什么名儿啊？”

　　后面这句话问的是随行二来的云珠。

　　薛锦兮原本低着的笑意满满地看着雪儿的眸子瞬间一紧，手下一用力不小心扯到了雪儿的猫，惹得它大叫一声，把佟淑媛吓了一跳。

　　云珠也有些疑惑，问道：“这猫儿不是娘娘您差人送给我家娘娘的吗？娘娘您不知道它叫什么？”

　　“本宫？本宫不曾送过什么东西去长汀殿啊，这猫儿不是本宫送的……”

　　“可是送东西来的那个宫女自称是混元殿的……”

　　“这就奇怪了，前日傍晚下暴雨，雷声阵阵，小太子被吓着了闹腾个不停，着了凉，混元殿上上下下都忙里忙外的，哪里腾得出人手。况且，本宫也没有这猫儿……”

　　“那……”云珠还想再说什么，见薛锦岚领着一群宫女朝这里来，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行礼请安。

　　薛锦岚素来不喜欢逛园子，尤其是在这种阳光正好的午后逛御花园，说是会对皮肤不好，不知道今天怎么转了性子出来了。

　　“薛贵人。”佟淑媛礼貌地朝她颔一颔首，让出一个位子给她。

　　薛锦岚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眉头轻皱，对她的这一声称呼有些不满意。

　　“佟淑媛，虽然你入宫比本宫早，但是本宫的位分比你高，按理说，你该喊我一声‘姐姐’，你叫得如此生分，莫不是……想和本宫保持距离？”

　　“姐姐说的哪里话，是妹妹礼数不周，还请不要见怪。”佟淑媛也是看惯了后宫的伎俩的，即便薛锦岚的话有些带刺，她仍是以笑脸相迎。

　　“姐姐今日如何有闲情雅致来逛御花园？”

　　“御花园中无限春光，难道妹妹你们来得，本宫就来不得了吗？不过本宫也不是转程来逛园子晒太阳的，贵妃娘娘差人来找本宫，本宫来了却不见她人，闲闷之极便来与你们说说话。薛修容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一直低着头背对着本宫，莫不是不想见到本宫？！”

　　薛锦岚说话时分才注意到薛锦兮一直未曾转身也不曾抬头瞧她，心中顿时起了一团无名火，在相府中她是嫡女可以不把她薛锦岚放在眼里，可是在宫里她薛锦岚才是大。

　　而此时薛锦兮心中暗道不好，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薛锦岚极为害怕并且厌恶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譬如，猫！

　　一只玉手搭上她的肩用强力迫使薛锦兮将身子稍稍转过些许，这个角度能够看到薛锦兮的脸，也恰恰好能够看见她怀里抱着的雪白的猫。

　　“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

　　几乎是发狂一般的尖叫声，薛锦岚不顾一切用广袖将薛锦兮怀里的猫扫落下去，猫儿受惊尖叫一声，从围栏处蹿下跑开了去。

　　“啊！！！”

　　又是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看去，恰好看见雪儿冲撞了皇后的一幕，皇后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那雪白的身影早已跑得不知所踪。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鲜血顺着纹路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