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与北方（BBC同人）》随顾

10、陌生的熟识

　　一切的一切
　　都是相对的
　　暗夜惨淡的星光
　　是太阳神最严厉的白昼

　　走廊里一片湿冷，近乎彻骨的寒冷却让随虞近乎麻木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很久很久之前，该有多久了，那截遥远的高三时光，每当念书念得头昏脑涨时，尤其是大冬天，开一扇窗户，让牙齿冻成冰块，咯吱作响，那样清醒又那样迷醉的纯粹的时光，读书成了全部。
　　那时候的随虞是有多渴望生活啊，生活，活的人生，不再是只有书本的别样的生活，可真正接触了生活以后，才明白它有多难。
　　琐屑的，平庸的，忍气吞声的生活，到哪儿不都一样吗？一地鸡毛。之前一世是读书，找工作，嫁人。这一世连前两个都省去了，这个漫天飞絮的世界，冬天一样寒冷。她挣扎着，努力着，最终还是冷眼相待着。
　　始终融不进去。
　　随虞在黑暗中仰望着，寻不到一颗星辰。
　　“曼切斯特到了冬天几乎就没有星星的。”
　　随虞转身，接着大厅里微弱的烛光，看见艾伦斜倚在她身后的柱子上，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你也是工厂主？”
　　“不，我父亲是伦敦的机械制造商，为这些工厂主提供设备的。”
　　啊，富二代。随虞瞄了艾伦一眼，看不太清脸，但一点都不妨碍他的翩翩风度，贵族气派。
　　可这样的艾伦却让随虞陌生好多，那个前几天穿着灰色工装的美少年那么活泼可亲，映得眼前的人好似玻璃糖纸一样虚假。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假扮成工人吗？”
　　“你要解释吗？”随虞有些心不在焉，自己的事还理不清，哪有闲心思去管别人的，诶！
　　随虞转身准备进屋。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微弱的光中随虞似乎能瞧见艾伦祈求的神色，那种真诚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三分钟？五分钟？”随虞忽然起了玩乐的心思。
　　“两分钟就够了。”隔着暗夜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欣喜。
　　“你确定？”
　　“嗯。我——”
　　“你刚刚说冬天没星星，难道夏天有吗？我还以为这乌烟瘴气的城市一年到头来都不会有星星呢。”
　　“诶？”艾伦被人扯了话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其实夏天晴天时候星星还是很多的，又大又亮，我也感到奇怪，不过这世上奇怪的事可多着咧……”艾伦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没听到任何回应，急忙闭嘴，观察着今晚脾气有些古怪的小姐的脸色。
　　“两分钟早就过了，我走了。”随虞轻松地笑，一点负疚也无。
　　“诶——”艾伦急得抓耳挠腮，又不能冒犯地去捉玛格丽特的胳膊，急得在原地跺脚。
　　“噗~你受苦啦！我刚刚有些怨气，全撒你身上了。”随虞转身，笑得一脸灿烂，“至于你为什么要假扮工人，你自有你的理由，没有必要像我解释，我一点也不生气，真的。”
　　随虞这么一胡闹，心情已是大好。艾伦倒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片刻后缓过神来不禁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怎样的！我本来就不是淑女，淑女可不会在街上随便拉人一把。”随虞心情莫名轻松起来，或许是艾伦那一瞬的真诚，让她无法再对他设防。
　　“我扮成工人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机器的运作，我想把现有的机器改造一下，让它燃油更少，这样就能少耗煤了。如果是制造商的儿子，那些厂主是怎么也不会让我干这些的。”
　　“桑顿先生也不会？”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随虞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桑顿……
　　“他倒是能让我进去工作，只是他的工厂管理太严了，偷不得一点懒。”艾伦像个大孩子一样抱怨。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实干家。我以为你是管理阶级呢！”随虞半是恭维半是揶揄。
　　“本来是管理层啊，只是我从小就爱捣鼓这些机械什么的，要是能发明出现代化机械设备就更好了。”艾伦谈到这些时眼里放光，那种喜爱和自豪，跟随虞向别人夸耀自己的文章时一模一样。
　　夜更深了，时不时卷来一股凉风，随虞正谈到兴头，不愿回屋。外面偏偏冷到不行，她只能双臂环抱来回摩挲着取暖。
　　随即，她就看到艾伦脱下西装外套，一句换没经大脑就蹦了出来，“你不会是要给我披上吧？还是不要了，这么恶俗的电影情节。”
　　沉默。空气仿佛在那一秒凝结住，艾伦的动作也被凝结住了，极为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话说得有点狠？随虞假装咳了咳，“那个，我是觉得孤男寡女的，到时候说不太清……”
　　“你刚刚说什么？”艾伦的眼瞪得老大，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什么，孤……孤男寡女”
　　“前面一句”
　　“让你不要给我披衣服”
　　“这，这句话后面一句！”
　　“像是恶俗的电影情节？”
　　……
　　艾伦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了，好好的美男子硬生生给整成凸眼男。随虞下意识后推一把，生怕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不过，有什么不对劲吗，恶俗的电影情节？难道他生气啦，依他的性格不会吧？电影情节？电影！
　　对了，她怎么就给忘了，这个年代根本没有什么电影呐！最先进的娱乐估计是歌剧吧！
　　那那那——
　　随虞不可置信地盯回对面的人，一时间四周静默得可怕。
　　“你，你，你是——”随虞伸出去的指尖抖了又抖。
　　“鲍勃艾伦”随虞机械地转头，看向这声音的主人。
　　桑顿实在忍不住了，在室内的每一刻都让他很煎熬，而作为晚宴的主人，他不得不坐在餐桌上听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各自闲谈。终于送走了一堆麻烦，可是却看到艾伦要为黑尔小姐披衣的场景。
　　那一瞬，她身体的轮廓被半开的房门中透出的烛光勾勒出来，她的衣裳随着她身体的一动而轻曳，她柔软的发梢在风中左右摇摆。
　　她说了什么，艾伦停下了动作。黑暗中，他看不出他们的神色，可是突然间他能察觉到那两个身影间无形的惺惺相惜、欣喜若狂的磁场。
　　他很慌乱，这种除了在父亲去世时再也没有过的感觉，就算曾经生意险遭惨败他能镇定自若，可是现在，他却顾不了那么许多，粗鲁地插入他们的对话。
　　黑尔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这边，一番礼貌性告别之后，就只剩下桑顿和艾伦二人沉默对视。
　　“你很喜欢玛格丽特。”艾伦斜倚这大理石柱，修长的腿曲了半截，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气，带些调笑地看着桑顿。
　　桑顿垂头眯眼，在黑暗中俯视着，在艾伦狡黠的眸里看到自己像是一个被嫉妒驱赶和嘲弄的是生物，心肺俱被烈火炙烤着。良久，他才压制着吐出一句话，“黑尔小姐不是你赏玩的对象，她和伦敦那些小姐不一样。
　　“你明白你不能和她结婚，你需要一个有名声有地位的妻子，最好带着丰厚的嫁妆。”一贯肯定的口气。
　　认识艾伦也有五年了，他就像他调皮出格的弟弟一样，桑顿很羡慕艾伦的自由和洒脱，并愿意纵容，给他更多的自由。这一次，他却有毁了一切的冲动。
　　艾伦说得很对，他喜欢黑尔小姐，或许从第一面就喜欢了，这是不对的。
　　黑尔小姐应该是个娇滴滴的对北方存有偏见的傲慢的南方小姐，她应该对自己暴打工人的行为严厉斥责，她应该只愿意谈论南方明媚的风景和怡人的天气，她应该对艾伦不屑一顾，就像时刻对自己那样谨守礼分，礼貌生分！
　　如果有这么多应该，他或许就不再煎熬。
　　“我……”
　　“你不能，你的母亲绝对不会同意。”一击致命。
　　良久。
　　“你也不能，或许你是认真对待她的，但谁都保证不了你的认真能坚持多久。”桑顿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拿出与商场对手谈判的精明来。
　　“桑顿，你不知道，玛格丽特和我是一样的人，只是她比我掩饰得好，我自甘放浪而已。我以你的正直人格保证，什么绅士淑女、贵族礼仪在我和她的眼里都是狗屁。
　　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在我们眼里看去和我们毫不相干，所以，轻易不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的。
　　你的坚持，最终会害苦你自己。
　　她或许，最多内疚一下。
　　请你，相信我。”
　　桑顿一向刚毅冷静的面庞一丝丝松裂，他内心坚定的一些东西分崩离析，他的头脑一圈又一圈圈绕着同一个轨道转动。
　　那轨道中央，站着玛格丽特的幻像。一片黯淡的烛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她颈项洁白优美的曲线，照亮了她柔软灵动的发梢，照亮了那一束缠在腰间玫瑰花一样鲜艳的丝带，照亮了她蓬松的裙摆下，衬裙的镶边，在她随意站着的时候刚好被他偷看见。
　　然而，艾伦告诉他这样的她不是她，他口气里面的刚硬是桑顿从没在他身上领教过的。桑顿也从不怀疑艾伦说的话，他知道他，他一向恣意，从来不会花费说谎话的心思。
　　可是，艾伦又怎么会那么了解一个刚认识的小姐？难道他们之前在伦敦就结识了吗？
　　说话的人与人说的话，像魔咒一样捆住了桑顿的心神，让他在睡觉时，在监工时，在处理公务时，在与人晤谈时，都忘不了玛格丽特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