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璧江山》顾兮叹兮

9、第 9 章

　　一觉起来，我神不清气不爽，满脑子想的都是剑上的那几个字，如果真如惊鸿所说，那么我的名字，岂不是叫堑华？
　　云堑华，说不上是好听还是难听，总觉得怪怪的，也正是这样的奇怪的感觉，让我昨晚在惊鸿面前缄口不言，当然，这种沉默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惊鸿的不信任——这么说虽然有那么点的不地道，可我相信她也有许多事是没有告诉我的，比如说，她的真名。
　　收拾好后，我握剑出门，而隔壁的惊鸿竟也刚好推门而出，我对她一笑——虽然我们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然后便一起下楼吃早饭。
　　早晨的客栈十分的忙碌，楼下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的，幸而客栈地方大，所以还是找到了座位，可惜小二实在是忙不过来，等了许久才过来招呼我们。不得不说这种老店的服务质量就是好，他先向我们道了个歉，又沏了壶茶——并且强调这是免费的，顺便说一句，我并不觉得一大早的空腹喝茶是件好事，然后才问我们要点些什么。
　　我照样点了白粥油条外加两个茶叶蛋，惊鸿貌似只点了一碗白粥。接下来便又是无尽的等待，以及无聊的东张西望。
　　东看看啊西看看，前面是一个一看就很彪悍的胸毛大叔，据我估计，要么是杀人越货的要么就是杀猪的，左边是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男子，看他那一身的丝绸，大概是做生意的，右边是一对男女，排除女的是小三的可能，这应该是一对恩爱夫妻，后面，后面看不见，下面是地板，哦对，还有上面，二楼也是吃饭的地方，三楼及其以上才是客房，若不是二楼坐满了，我也不会到一楼来，真的该看看那些抢我位子的小兔崽子们是个什么的德性……
　　我愉快的想着，然后抬头向上看。然后……又立刻把头缩了回来。
　　冤家路窄！
　　我轻轻地叫了声惊鸿——我可不敢拍她，上次只不过是无意碰了碰她的手臂，两人就差点打起来，见她看向我，我便示意她看楼上。
　　她也一眼认出了端着碗吃的正香的顾昀，因为我听见她说：“真是……”然后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而我认出的人更多些——顾昀的旁边，就是董迁。
　　“现在怎么办？”
　　“你觉得呢？”
　　“我？那么……就先吃饭吧。“我思虑良久，最后说。
　　她倒是十分淡定的说：“唔，不错的主意。“
　　我没好意思回她，虽然这主意的确是我心中所想，不过不能掩盖它馊到不行的实质。
　　上饭的时间本来就漫长，如今就更加难熬，我终于理解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正确性，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虽然在超长的等待后早饭终于上了上来，可是白粥并没有让我更加快乐，反而是更加的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吃完早饭，我又出主意道：“我们何不到这洛阳各处的名胜游览一番？”
　　“甚好。”她依旧点头。
　　“好，那我们走吧！”一听到她松口，我便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催促她起身。
　　我兴冲冲的往门口走去，刚跨出门槛，便听到有人叫我：“九姑娘！”
　　我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僵了一僵，心中只是不住的骂娘，毕竟，这么叫我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我缓缓回身，然后就看到了董迁那张于目前的我而言笑的傻逼无比的脸，然后又强笑着打了个招呼：“董兄，好久不见啊。”
　　“上次因为有要事在身所以不告而别，如今再遇到你实在是缘分。”
　　“是啊，真是有缘。”反正带着帷帽看不到脸，所以我此时的面部是一片的扭曲，但声音还是十分的热情。
　　“如此看来，我与云姑娘你也是十分的有缘分啊。”顾昀摇着扇子，慢条斯理的说。
　　“是啊是啊。”虽然智商平平，但这样的双关语我还是听得出来的，“哦，这位是惊鸿。”
　　在这样尴尬的情境下，我十分不地道的把惊鸿拉出来当挡箭牌。她的心态倒是很好，向这两人行了个落落大方的礼，脸不红心不跳身子也不抖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撒谎不眨眼的主儿。
　　“惊……姑娘？”董迁回礼回得有些迟疑。
　　“方。”
　　“方姑娘。”两人都回完了礼，又各自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反而是我有点惊异，方惊鸿？她可从未告诉过我她的姓——也有可能是我从未问过的原因。
　　“不知你们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而已。”
　　“哦？这洛阳城这么大，好去处不少，不过有几处地方是万万不能不去的。”
　　“是吗？”我客套道。
　　“当然，比如说，沉香阁。”顾昀在董迁还没回答时便默默插了进来。
　　我无比的窘迫，只得呵呵了几句。
　　“不过我们今日怕是去不了了，怀翠苑的牡丹开的正好呢。”惊鸿很快答道，我从未觉得她说话说得如此及时。
　　“真巧。”顾昀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我们也准备去怀翠苑，不知二位姑娘是否愿意同路。”
　　我是想拒绝的，可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小家子气，所以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是愿意奉陪的。”
　　惊鸿也说：“自然不好扫了两位的雅兴。”
　　被晾在一旁的董迁此时也插进了嘴：“如此甚好，不知二位可认得路？”
　　我们三人都瞟了他一眼，然后齐齐跨出了门槛，又一次把他晾在了一边。
　　今天的天气十分的不错，再加上据惊鸿所说，怀翠苑离这里并不远，所以我们徒步过去。
　　一路上是卖各种各样东西的小贩，我们也没闲着，边赶路边逛街。我手中玩弄着一把紫竹扇，摩挲着上面精美的花纹，感慨道：“居然还有这么精美的东西卖。”
　　“扇子而已，再精致，又能精致到哪里去，要说真正的精致活，那当是锻金炼铁，铸剑修刀，这其中的功夫，又岂是这些奇技淫巧可比的。”顾昀走过来说道。
　　“顾公子真会开玩笑，这活再精致，哪里有小贩会随随便便的把这些东西摆到街上来卖，难道不怕闹出人命官司？”我干笑着。
　　“好扇子！你们不要，我就捷足先登了。“惊鸿轻舒猿臂，抽走了我手上的扇子。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表面说说笑笑但其实各自心怀鬼胎的走着，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董迁。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怀翠苑，看来今天游人并不多，园子口只有懒懒散散的几个马车夫在闲聊。
　　“怀翠苑原是先朝的洛阳富商舒靖所建，在里面植满了翠竹，所以叫怀翠苑，之后遇上乱世，舒家没落，怀翠苑也遇上大火，里面的竹子悉数被焚，之后买下怀翠苑的富商不喜竹子，却喜欢牡丹，于是在园内栽满了各种的名贵牡丹，再加上水土适宜，所以牡丹开的格外的好，而自那富商去世，此苑后继无人，便被几位富商集资购买，只要有钱的，便可进入游乐赏玩。”对于我这种对古代旅游景点一无所知的人，惊鸿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为我解说的习惯。
　　“方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我还没来得及发表评论，顾昀十分不识趣的插嘴道。
　　我俩都没睬他，径直进了园子。
　　“不知这怀翠苑中最为奇特的牡丹是什么？“
　　“当属枯叶牡丹。枯叶牡丹花开黑色，每朵花十二瓣，到了闰年却有十三片花瓣，而且不能离开故土，一移开就会枯死。“
　　“这样神奇的花，不知与绿牡丹相比，哪种更珍贵？“
　　我终于对顾昀做出了漂亮的反击。
　　“云姑娘真是开玩笑，绿牡丹只要悉心栽培，便可得到，而这枯叶牡丹，却是可遇不可求，便是十株绿牡丹，也比不上一朵枯叶牡丹。”顾昀的脸皮却是奇厚，明明被我牢牢抓住了小辫子，却还是这么的坦然。
　　我对于这样的人也是无计可施，只是默默的赏花。
　　不得不说这怀翠苑果真是名不虚传，如今正值春季，苑中的各色牡丹争奇斗艳，映衬着那些姗姗在花丛中的仕女们，果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穿过小径，远处是一片池塘，初生的荷叶在粼粼的水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漂亮极了。水面上还飘着几只游船，我不禁幻想盛夏荷花盛开时的景象，这样精巧的小舟，上面若载上几个“荷叶罗裙一色裁”的女子，采那过人头的芙蓉，实在是美不胜收，让我心驰神往。
　　“喂。”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惊鸿打断了我的思绪，望着湖旁的小亭子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哦？”我回应着，看了过去。
　　然后整个人，就神清气爽了。
　　哈哈哈！
　　湖边的小亭中，坐着的那位风情万种的琵琶女，不是浸月又是谁？
　　“真是精彩啊。”我不禁感慨，同时心中又充满了看好戏的激动之情。
　　“怎么？”我回头瞄了瞄还停留在远处的顾昀，问道，“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这可得问他自己了，我们只是看戏而已。”
　　“那正好，我说，要不我们也去租只小舟，边划船边看戏？”我灵机一动，提议道。
　　“你这个点子，可比之前的好很多。”
　　于是我们荡了只小舟，漂浮在凉亭的周围，即听得到亭中人的对话，又可以不被发现。
　　等等等等等，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等到顾昀和董迁慢慢的踱到了凉亭旁，眼看就要走过去了，而那绿牡丹却还在背对着顾昀的角度弹琵琶。
　　我靠，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狗血的剧情出现了，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那绿牡丹在顾昀即将离开她的视线范围的时候，突然回了回头。
　　然后……她的琵琶便摔在了地上，这非同一般的矜持的女子，竟是以无限的幽怨之情喊了一句：“晋郎！”
　　我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而且还特别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只得硬憋着，憋得两颊的肌肉特别的痛。
　　顾昀则愣在了原地，半晌才走到了凉亭中，身后跟随的是董迁这个无敌电灯泡。
　　“晋郎。”绿牡丹又唤了一声，楚楚可怜的，带着一丝引诱之意。估计大多数的男子听到这里，都会把持不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可这招对于顾昀与董迁却仿佛不管用，不知是因为太不解风情还是太过人精，他们神色自若的向她行了个礼。
　　“这个绿牡丹，心机也够重的，不仅是制造了巧遇，还要作出这般可怜见的样子。”我忍不住同惊鸿咬耳朵。
　　“接下来说不定更有趣呢。”惊鸿说道。
　　看来的确是这样，只见那绿牡丹遣散了周围的人，就连董迁也在她的据理力争下被赶了出去，接着又放下凉亭四周的珠帘，使得外人难以看清里面的情况，两人的声音也放得很低，如同耳语般。
　　若我还是以前的我，那肯定听不清，只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我既然是有武功的人，那么身体器官的机能也会为了配合我的武功而提高，这其中便包括，听力。
　　所以虽然与两人离得很远，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很低，可还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看看身旁的惊鸿，从她的身体动作来看，这对她也不是什么难题。
　　“月儿，你何苦如此？”
　　“如今便唤我月儿了？那昨晚呢？为何忘了唤我月儿？晋流，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
　　“我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才匆匆离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要事，你只道有要事在身，便可蒙过我了？我江浸月虽是风尘女子，可不意味我就蠢到让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你每次到我那儿去，都……”
　　“浸月！”顾昀忽然扩大了音量，仿佛还有些什么亲密的动作。
　　我觉得有些不妙，难不成他发现我们了？想想昨晚，我与惊鸿武功都不低，他却能紧追我们不放，也是有些武功的，而且还不低，我越想越有些害怕，连忙拿起桨划了出去，惊鸿亦没有异议。
　　待到上了岸，我们假装又和董迁碰上了，还寒暄了一番。
　　“董兄，你呆在这亭子外面干什么？”
　　“哦，顾兄在里面与故人交谈呢，所以我没好意思进去。”
　　“这样啊，不知，是哪位美人？”
　　“这……”
　　“董兄！”在董迁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时，顾昀从亭中走了出来，及时的解了围。
　　“顾兄安好啊。”
　　“谢谢云姑娘的关心，有绿牡丹相陪，自然是好的。“
　　按照做贼心虚的规律来说，此时的我应该是面红心跳羞愧不已的，但很有可能是因为在外磨练久了，我的面皮比我想象之中厚了很多，望着内心估计十分不爽表面却是若无其事的顾昀，我惊讶道：“绿牡丹？就是沉香阁的名妓绿牡丹？顾兄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姑娘说笑了，小女子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哪里称得上是名妓。”
　　出人意料，那绿牡丹竟也从亭中走了出来，并且毫不客气的让我吃了个瘪。
　　“浸月姑娘色艺双全，当然是担得上的。”不得不说，惊鸿当我的好队友真是当得越来越合格了，一句话便不动声色的化解了我被动的局面。
　　不过接下来的局面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在向绿牡丹依次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几个人便又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得不说，今天在怀翠苑的游历，是我穿越到古代之后最精彩也最无聊的经历。所以一直到出了怀翠苑，回到客栈，我都不想讲话，竟生生的沉默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