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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月奈何 ...

  •   “小姐,我已经派出蓝羽鹊送信给斓紫,让她去查了。”紫汐的声音打断了云浅陌的回忆。
      云浅陌点头,“你去吧。”“要救人吗?”“你决定。”“是。”
      紫汐离开了房间,云浅陌站在窗边,抬头望着月亮,“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紫汐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吕府,果然跟杜凌薇说的一样,阮府的墙已经被拆掉了。紫汐最先找到了吕君武的位置,一个家仆刚刚递给了吕君武一封家书,吕君武只看了一半,就开始发火。
      “爹就知道教训我,他怎么不赶紧把这个姓袁的处理掉。这个袁文昊从祁隆县追我到万隆县,现在又到这儿来找我麻烦。他一个上任才一年的刺史,哪儿有那么难对付。”“少爷,他可是程太尉的门生,与那个颜晟睿是师兄弟,解决了他会更麻烦。”“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少爷,您的罪证都在他的手里,奏折都已经递交上去了,若不是老爷设法给扣下了,现在别说是少爷您,就连处置老爷的批文都下来了。”“我的事,跟我爹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爹在,我就一定会没事的。”
      家仆一时间也有些头疼,“少爷啊,您还不知道这次的祸有多大吗。囚禁秀女啊,老爷不仅保不了您,老爷也是会被牵连的。原本只要使点手段,让那个秀女在王生准备的文书上按手印,这事老爷就有办法给揭过去。等到选秀一过,这件事就可以了结了。谁知这个袁文昊竟是咬着少爷不放,那边颜晟睿也一定得到了消息,把老爷看的很紧。我们已经派人毁过一次证据了,这次再想下手就难了。”
      “怕什么?我还有个姐姐呢,我就不信他敢动我。”
      “他有没有胆子还不知道,问题是他一旦有胆子,就可以动手。少爷,您身上并没有功名,青隆县逼死人的事又是铁证如山,一个刺史是有这个权利法办的。”
      “就凭他。哼!”吕君武还是不信,“行了,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告诉我爹,就说我知道了,别在我这啰嗦了。赶紧滚开。”
      那个家仆离开后,吕君武踱了几步,心中烦躁不安,“老郭,你去给我找几个杀手,本少爷悬赏五百两买袁文昊的人头。”“少爷,老爷不是说不让您插手这件事吗?”“哪那么多废话。只要袁文昊死了,其他人没有证据就好办。”“可是他是朝廷命官啊。”“要你去就去,宫里有我姐姐,再不济还有南宫大将军呢,去。”
      吕君武兀自生着闷气,紫汐在院中看到了白天的那两个家丁。估计是他们吃了鳖,又牵扯上另一个秀女,怕挨骂,他们应该没有把事情告诉吕君武。紫汐凝神听到西南方向的一个二层阁楼里传来了碗具碎裂的声音,便朝那个方向跃了过去。紫汐轻巧地落在屋顶,脚下传来女人的叫骂声,紫汐揭开屋瓦向房内窥视。
      “阮姑娘,你最好放聪明点,你在吕府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你秀女的身份就是累赘,一辈子就只能在宫里当奴才。”一个满身俗气的妇女捂着心口,“你只有两条路,要么闭口不言,可以随你进宫或者在家服丧;要么就乖乖待在吕府享受荣华富贵。”
      她的对面,阮冰萱白衣素裹,不着脂粉,清秀的脸庞气的煞白,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她,“荣华富贵?哼!四姨太,你可以为了这些烂东西出卖自己,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跟你一样不知廉耻。”
      四姨太的脸顿时胀红,“阮冰萱,我可告诉你,不要以为秀女这个身份救得了你。只要那个王生上书一封说你得了顽疾,我们老爷就有的是法子坐实你的顽疾。等选秀日子一过,就有你苦头吃。”
      阮冰萱边落泪边控诉,声色俱厉,“你会忘了你祖母的死吗?你会跟害你家破人亡的畜生生活在一起吗?吃苦头?”阮冰萱苍白满是眼泪的脸扯出一抹凄惨的冷笑,“你以为我会怕吗?你可以跟这种狗仗人势的狗东西同床共枕,我却是想到他就觉得恶心想吐。若是有一天,他被凌迟处死,我会非常乐意从第一刀欣赏到一百零八刀,看着他一点点地去死。”
      四姨太一哆嗦,却还佯装镇定,“你可真会想,我们老爷可是南宫大将军的学生,别以为一个小小的刺史就能救你。我劝你趁早从了,免得你家老人都没人收尸……”
      四姨太的话还没说完,阮冰萱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厚厚的脂粉簌簌落下,在四姨太的脸上留下了明显通红的巴掌印。四姨太脚下趔趄,还没有站稳,阮冰萱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诅咒道,“吕君武的罪行罄竹难书,天理昭彰,吕家父子一定会遭报应的。我第一个就不会原谅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人。滚。”
      阮冰萱狠狠地把四姨太推出了房门,四姨太在门栏绊了一跤,还没站稳,阮冰萱重重地关上了门。四姨太捂住自己的脸,自己委屈地哭了出来。
      紫汐正在犹豫是否要出面见阮冰萱一次,却见阮冰萱拾起了地上摔碎的茶碗的碎片,对准了自己手腕。紫汐望了一眼阁楼下面的护院和离开的四姨太,没有人注意到楼上的动静,只好从屋顶翻身而下,推窗而入。阮冰萱眼睛通红,定定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紫汐见阮冰萱没有一丝惧怕,先是赞赏地笑笑,“胆子不小啊。”
      阮冰萱放下手,紫汐瞥见手臂上的守宫砂。可阮冰萱还是死死地攥着碎片,没有放手的意思,也没有伸手去擦脸上纵横错落的泪痕,“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紫汐黯然点点头,没有急着去夺她手中的碎片,语气温和,“我家小姐与杜凌薇小姐一见如故,从杜小姐口中得知姑娘的遭遇,命我前来看看你。”阮冰萱惊诧,“薇儿?她怎么会来到这儿?”“杜小姐也是秀女,原本是打算与你作伴一同入京的,结果没想到你却遭此横祸。”阮冰萱笑中苦涩,看的紫汐有些心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紫汐发现阮冰萱又狠狠握了一下碎片,安然抚慰道,“杜小姐很信任袁大人的为人,袁大人一定会救你出去的。”阮冰萱惨白的脸,呆呆地说,“救我出去又能怎么样?”“杜小姐已经请人厚葬了你的祖母,阮姑娘,你放心吧。”听到此处,阮冰萱哀嚎一声,也不在乎有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在屋里,猛扑倒床上嚎啕大哭起来。紫汐听得楼下有些动静,但是也许是他们听得多了,并没有上来劝抚。紫汐也没有打扰她,以前阮冰萱是哭全家的灾祸,此刻她哭却是因为心安。
      紫汐等了片刻,阮冰萱终于平静了不少,紫汐这才走过去安慰几句,“阮姑娘,吕君武虽然此时不敢把你怎么样,但仍然很危险。我可以带你出去,跟我走吧,我会把你送到袁文昊那里去。”
      阮冰萱却没有答话,只是站起来背过去,从自己的内衣里掏出一封帛书,转过身郑重地交到紫汐手里。“这是我的告状书,我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没有送出去。”紫汐没有接,看向她,“你不打算跟我走?”阮冰萱摇摇头,“我的身份特殊,吕家为了抹掉我的证据一定会不择手段。只有袁大人在这里找到我,才是铁证。”紫汐看到她眼中晶莹的泪珠包含着坚毅,这种用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让仇人无处遁所的心智,一向是最让人钦佩的,也是最傻的。
      紫汐跟随云浅陌久了,自然也学到只要是人决定的事就不干预的态度。所以紫汐并没有再劝,她打开绢布,字里行间都是血泪的控诉,手印明显是咬破手指按上去的。紫汐抬头望着她,“你可知这份告状书呈上公堂,你会有什么后果?”“当然知道。”阮冰萱的笑容虽然苍白,但是没有一点犹豫与怯懦,紫汐小心的折好绢布,仔细地放入怀中,“放心吧,我一定交给袁文昊,那你自己要小心。”
      阮冰萱放心地一笑,又有些担心道,“薇儿,就请你家小姐多加照拂。”紫汐点头,“杜小姐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该走了。”“还没问姑娘芳名,你家小姐是哪位?”“我叫紫汐,我家小姐的身份很快就会扬名天下的,到时候知道也不迟。告辞。”
      阮冰萱眼前一花,紫汐已经纵入黑暗中,阮冰萱走到窗前,楼下的护院没有任何察觉,而紫汐已经消失了。阮冰萱看不到她的背影,只是站在窗前喃喃道,“我连一句谢都没有说。”
      紫汐回到若水楼,已经过了子时,云浅陌房中的灯还亮着。还没等紫汐叩门,里面就传来云浅陌略带慵懒的声音,紫汐推门而入,看见云浅陌斜靠在窗前榻上,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正翻看着一本书,似乎是街上卖的民间游记小说。紫汐看的出来,云浅陌只是在打发时间,书里的文字一扫而过,没有认真读进去。紫汐坐在她身边,把阮冰萱的事一一说给她听,云浅陌也是默默地听着,直到紫汐讲完叹息,“这姑娘可惜了。”云浅陌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紫汐摊开放在灯下的那封告状书,血手印显得如此妖冶。告状书里将阮冰萱的遭遇说的极是详尽,即便她并没有受辱,可是单单就她的情况,她已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了。而且,身为秀女,清誉有损,就算是被迫,最轻的处罚也是在宫中做一辈子低等奴才了。阮冰萱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是做出了决定。是啊,这姑娘,可惜了。
      云浅陌沉吟良久,沉声道,“传信,痕蓝、韵蓝、郁蓝速来,告诉芸紫我们晚些时日进京。将黄羽鹊派到袁文昊身边,他们到之前,你注意点动静。”
      “是。”紫汐兴奋地应着,看样子云浅陌是打算亲自管管这件事了。云浅陌外表冷淡,虽然放任他们师兄妹随性而为,但她真心想管的事并不多,可是只要她决定管了,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回到房中,紫汐就派了蓝羽鹊给芸紫和痕蓝传信,带着黄羽鹊来到袁文昊的行馆,将黄羽鹊留在此处。第二日一早,紫汐将前一晚的事捡了些让人安心的说给杜凌薇。杜凌薇死死地攥着帛书,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怕又是急。云浅陌安慰了她几句,待杜凌薇平静下来以后,就让紫汐陪着去找袁文昊。这份告状书,正是袁文昊现在需要的。
      又过了一天,日暮时分,三个蓝衣男子坐在若水楼堂中吃菜饮酒,有说有笑,模样都十分俊朗。云浅陌陪着杜凌薇散心回来,远远就听到了三个人的谈笑声。云浅陌一抹白色刚刚出现在门前,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郁蓝直接跳了过去,落在四个女孩子面前,把杜凌薇和鸾儿惊到了,还以为又是登徒子。云浅陌和紫汐见怪不怪,郁蓝也没有自觉,甜甜地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小姐,我可有五天没有见到你了。”
      云浅陌闻到酒味,瞪着他,“喝酒了?”另外两个蓝衣男子也眉开眼笑地走过来,“小姐,我们劝过了,可是郁蓝不听话。”。郁蓝朝着韵蓝吐吐舌头,冲着云浅陌撒娇,“小姐,我都十三岁了,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云浅陌难得露出了这么多表情,对着郁蓝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拦着你。”韵蓝和痕蓝相视而笑,郁蓝大大咧咧地对云浅陌说,“小姐,我们跟了你这么多年了。有你在,我们眼里还能装下谁啊。”云浅陌也没有理会店中露出各种吃惊表情的食客,愠怒地看向嬉皮笑脸的三个人,却也不好说什么。紫汐挡在在云浅陌身前,把三个大男人热烈烈的眼神生生阻断,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三个人鼻子就开骂,“让你们速来,磨磨蹭蹭地跑了两天才到,一来了就大吃大喝,你们几个带银子了吗?我可不管你们几个臭男人的食宿。”郁蓝不服,跟紫汐在若水楼门口吵了起来。
      韵蓝在一旁看热闹,痕蓝还算稳重,见到杜凌薇诧异地看着他们,感觉上像姐弟,称谓上又像主仆,最令人吃惊的是一向冷漠的云浅陌居然也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痕蓝上前一步,躬身致礼,杜凌薇忙还礼,就听痕蓝歉声,“让小姐见笑了。我叫痕蓝,紫汐您已经认识,这两位是我的师弟韵蓝、郁蓝。我们自小跟小姐在山中长大,总是没个规矩,还请小姐见谅。”
      杜凌薇转眼见云浅陌依旧表情淡淡,那边两个人还在吵闹不休,韵蓝在中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插上两句话,真是热闹。一直都见紫汐稳重、伶俐的一面,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般孩子心性。杜凌薇偷偷一笑,“没关系,那你们聊。陌儿,今日多谢你能陪我,我先回房了。”
      云浅陌含笑点头,也没有推让的意思,杜凌薇带着鸾儿回了房间。掌柜的虽然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吕家来若水楼找麻烦,可是这两日吕君武安静的很,好像真的是因为阮冰萱的事无暇顾及其他事。再加上紫汐出手大方,此时又来了三个看起来豪爽的人,掌柜的服侍地还算是客气。
      云浅陌陪着他们在堂中聊天,但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吵嘴,她静静地看着他们喝茶。自从云浅陌救了他们,数年中就一直在雪山之巅生活,这次带他们下山,云浅陌允许他们游山玩水。郁蓝年纪最小,最是贪玩,即使有冰蓝压阵,他们也是玩了个痛快。此时,三个人眉飞色舞地给云浅陌讲着趣事,紫汐少了这几天的参与,又多了吵嘴的对象,常常打断他们然后故意提些刁钻的问题,郁蓝被问的烦了就跟紫汐对骂起来。这一壶茶足足喝了快两个时辰,倒也是乐趣丛生,即便茶凉了,云浅陌也没有在意。云浅陌很喜欢看他们这样吵吵闹闹的,自己虽然不插话,但偶尔也会露出难得的笑容。而众师兄妹更是喜欢逗她笑,云浅陌绝色容颜带着点点笑意,也是令人心悦倾心。
      紫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给他们三个人开了三间上房,只是此时几个人都在云浅陌的房间里,蓝羽鹊带来了斓紫的消息。紫汐取下信笺,扫了一遍,对他们说道,“杜文韬死于暴毙,颜晟睿一直不相信他的死因,目前还在追查,但是并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程太尉原本只有颜晟睿一个学生,五年前颜晟睿出巡查案时落难,是袁文昊碰巧救的。当时袁文昊刚刚入仕,还只是个县令,但是两个人相交投契,颜晟睿将袁文昊引荐给程太尉。程太尉见他是个可造之材,就收了他做学生,去年年中才升任隆州刺史。袁文昊上任第一个案子就是吕君武殴杀人命,只是当时的长史从中作梗,导致证据不足,无法收监法办。袁文昊发现此事,上书吏部,撤了长史的时候,吕君武就已经逃到万隆县了。袁文昊在万隆县收集的罪证本已经确凿,结果驿馆失火,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袁文昊也算有毅力,还未死心,所以吕君武又来到这里,只是死性不改。这次不仅证据确凿,还有小姐的帮助,一定可以帮袁文昊将吕君武绳之以法。”
      “韵蓝你盯好吕君武,你们两个保护袁大人。”“是。”三个人点头,对于云浅陌的命令,他们丝毫不会怠慢,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们希望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让她省省心的一点点小事,他们都甘之如饴。
      第二日,韵蓝回报说,吕府来了七八个武者,午后这几个人就在驿馆门前转悠。当天入夜,吕君武就等不及了,黄羽鹊在驿馆中尖叫着,另一只黄羽鹊在痕蓝身上不安的乱窜。痕蓝从树上跳进了驿馆,郁蓝与韵蓝随后赶到也翻墙进去。三个人对付八个杀手,却显得绰绰有余,袁文昊手里紧紧地护着一个包袱,被几个差役围着远离争斗中心,三个受伤的差役在地上不住地往后蹭着,担心又被误伤。好在三个人手下有分寸,不仅没有误伤任何一个人,而且直接将八个杀手生擒,交给了差役。
      袁文昊忙上去致谢,“多谢三位壮士,救了袁某一命。”
      郁蓝双手叉腰,得意地哈哈一笑,“怎么样?我功夫不错吧,终于用到正地方了。真希望小姐以后多给我些表现的机会。”
      韵蓝手指点着郁蓝的脑门,“就凭你,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表现,你只要不给小姐添麻烦,我们就烧高香了。”
      痕蓝走到受伤的差役身前,由着郁蓝不服地争辩不加理睬,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伤势,“你们伤的都不重,找个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就行。”拿出一个小瓶,“这个是止血的,先抹上。”
      袁文昊被三个人晾在一边,见这三个人为人豪爽,又是上前躬身拱手,“不知三位壮士尊姓大名?三位口中的小姐又是哪一位?袁某明日一早必当登门拜谢。”
      韵蓝和郁蓝依旧在吵嘴,痕蓝起身转了回来,“谢就不必了,小姐的身份很快你就会知道,你不必太过在意。”那边两个人这才听了下来,韵蓝打量了袁文昊上下,见他一身正派,眉宇间有浩然之气,点头笑说,“不过小姐有句话要带给袁大人。”
      袁文昊凛然问道,“不知小姐有何话要对袁某说?”
      郁蓝一把推开韵蓝,抢道他身前,“我说你啊,不要总想着扳倒吕弘文,他背后有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连根拔起谈何容易。你师兄都查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以为你能在他儿子上找到什么吗?现在已经有了状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就好了。”
      郁蓝的话其实对于第一次见面的正四品中州刺史已经很不客气了,但是袁文昊更在意的是为何他们知道的这么多。而且,这次连痕蓝都没有阻止郁蓝的无礼举动,只是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比较有礼的,“袁大人,别总顾着拔掉难拔的刺,要想着现下还有人身陷魔爪,渴盼着大人去救。”
      袁文昊表情深重,“多谢几位指点,袁某明白。”袁文昊的礼还没行完,三个人就已经飘然离开,连个背影都没有留下,只是隐约能听到模糊的打闹声音愈来愈远。
      袁文昊早就想的去救出阮冰萱,所以该做的准备早已做好,天一亮,捉拿吕君武的命令就下达了。袁文昊根本没有给县令王生为吕君武通风报信的机会,但王生却派了人去到驿站飞鸽传书进京给吕弘文送信。
      云浅陌和杜凌薇在包间里喝茶,杜凌薇却是根本无心品茗,眼睛不住地望向窗外的街市,不过她知道捉拿人犯根本不会经过这里,可是还是时不时地望上两眼。街上、店里的人都在互相传递消息,说袁文昊派人去捉捕从三品御史大夫的儿子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胆子法办。
      紫汐敲敲门走了进来,杜凌薇忙扔下茶杯跑过去问她,“怎么样?”
      “放心吧。痕蓝三个人都在,就算差役收过吕君武的好处,不敢抓他,痕蓝他们不会手软的。吕君武已经被押入县衙大牢了,袁文昊正派人在吕府搜查。”“萱儿呢?萱儿怎么样?”杜凌薇担心地问。“没事,她是重要人证,阮府现在也没办法待了,袁大人就把她接到驿馆了。”杜凌薇松了一口气,又想开口问,“那我,能去看看她吗?”紫汐心下好笑,她又不是官府的人,怎么知道她能不能去看,“我看,你还是等等再去吧。毕竟她现在身份尴尬,又是此案的关键。”杜凌薇当然知道她们不是官府的人,可是这两天见她们行事稳重,又出力帮忙,不仅带出了阮冰萱的告状书,还救了袁文昊,想当然的以为她们应该知道一切,自己的问题肯定能解决,不像自己除了告状什么也干不了。
      云浅陌明白她心中不安,宽慰她,“人已经救出来了,你安心便是。”
      云浅陌平平淡淡,不带一点情绪波动的声音此时正安慰了杜凌薇狂躁鼓动的心跳,鸾儿扶着她坐了下来,给她重新倒了杯茶。
      搜查吕府之后,袁文昊开堂审案,阮冰萱上堂作证。而吕府家丁原来是依仗吕君武作威作福,现在成了阶下囚,又在被捕的时候挨了痕蓝三人几下子,几声惊堂木,家丁就一股脑地将吕君武这些年的恶事全抖了出来。袁文昊最后判令,斩立决。县令王生却向袁文昊说,他们县里从未出现过斩行犯,监斩台已经长年不用,需要修建,并且斩刀也需要重新打造。袁文昊问他需要多久,王生含糊地说需要五日,袁文昊知道王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勒令三日内将监斩台及斩刀的事处理好,三日后行刑。
      郁蓝回到若水楼告诉云浅陌,“监斩台年久失修是不错,不过原来还不至于用不了,有被人破坏的痕迹。”云浅陌没有什么表示,紫汐却说,“没关系,注意着吕弘文的行程,别错过了好戏。”寂蓝这时也赶到了若水楼,进门就说,“放心吧,当时给吕君武传信的家丁回去给吕弘文复命的时候,吕弘文就觉得他这个儿子要坏事,所以早就往这边赶了。吕弘文两天前就出京了。”几个人见到寂蓝到了,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地表情,也没有客套,寂蓝随意地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喝。郁蓝却有点担心,“他坐马车,从京城到这里多说也就四天时间,这么说吕弘文会在行刑之前赶到。”痕蓝浑不在意,“有冰蓝在,吕弘文一定会在适当时间赶到的,这个心你就别操了。”“冰蓝亲自去办?”韵蓝好奇地问。寂蓝喝掉一杯茶,又倒了一杯,紫汐见他根本也不管茶是什么味,白了他一眼,“本来不是应该你办的吗?你来这么早干什么来啦?”寂蓝呵呵一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郁蓝一看急了,上去就给他一拳,被寂蓝躲开了,郁蓝气不过,“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走,一直跟着小姐呢?”寂蓝讪笑偷瞄云浅陌,后者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我是在半路上看到你们匆匆往这边赶,怕小姐出事,才折回来的。”“那你怎么不出现?”“我这不是怕小姐怪罪吗?”寂蓝又去看云浅陌,云浅陌无奈地叹口气,这些人就算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并不怕她,可就是担心她对他们失望,就算是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我又没说你一定要先进京,只是你们一路轮流陪着,想让你先去会合修整而已。”寂蓝一听云浅陌没有生气,忙笑开,“小姐放心,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我没事。”“你不累,我们累,看着你就累。”紫汐和郁蓝在房间中追着寂蓝打闹。痕蓝和韵蓝在一旁看热闹,云浅陌自然也没有去管。
      案审结束第二日,紫汐就陪着杜凌薇到驿站把阮冰萱接到了若水楼,阮冰萱知道紫汐口中所说的小姐就住在若水楼就想去道谢。紫汐按下阮冰萱,“这些日子被关着,心中又备受煎熬,小姐让我来先看看你怎么样。小姐就住在若水楼,很快就会见面的,并不急在这一时。”“你的小姐对我之恩,萱儿无以为报,如今被救出,明明得知恩人近在咫尺,怎能不前去……”杜凌薇也说,“是啊!陌儿为了我们做这么多,别说是萱儿,就连我也没有好好地向陌儿道谢。”紫汐扶着阮冰萱坐下,“杜姑娘,你这些天一直在小姐身边,还没看出来吗?小姐就是怕你们这般总想着谢恩什么的。小姐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们。”“不仅仅为了我们?”两个人疑惑地望着紫汐,紫汐神秘地一笑,“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阮姑娘,手给我吧。”阮冰萱和杜凌薇对视,阮冰萱的手腕就被紫汐抓在手里,紫汐把了脉,开了几服药,杜凌薇让鸾儿去抓药。有了紫汐的提前打招呼,晚间阮冰萱见到云浅陌的时候,也就没有太过表达什么涌泉相报的话,只是不停地道谢。
      接下来的两天,杜凌薇陪着阮冰萱在阮家祖母的坟前尽孝,阮冰萱哭得昏天黑地,直到最后哭晕了过去。杜凌薇和鸾儿两个女人没办法把阮冰萱扶回去,只能又厚着脸皮让鸾儿去跟云浅陌告急。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寂蓝耐不住几个人的威压,被硬生生架去看着监斩台和斩刀的修建,袁文昊知道寂蓝也是那位小姐的护卫,而且自己的人手也的确不够,就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监斩台的修建并不费劲,主要还是在斩刀锻造需要些时间,可惜铁匠也恨着吕君武,在锻造斩刀的时一点也没拖延,不到两天半就一切就绪了。王生无计可施,派去催请吕弘文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也不知道吕弘文走到哪里了。
      终于,行刑日到了。半个青隆县的人都去凑热闹,吕君武被带上的时候还在叫嚣,“袁文昊,你个王八蛋,你敢杀我,我爹可是御史大夫,我姐姐可是在宫里伺候皇上的,你个小小刺史,敢杀我……”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吕君武,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验明正身后,吕君武尚在不依不饶,袁文昊见时辰已到,拿出一个令箭,“时辰已到,行刑。”五个字掷地有声。吕君武见到刽子手在做准备,终于脸色变了,露出慌张的神色,“袁文昊,你敢……”
      袁文昊无动于衷,手中令箭掷了出去,刽子手并没有犹豫,重新锻造的斩刀着实锋利,手起刀落,一颗人头瞬间落地。百姓的欢呼声还未升起,人群中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武儿——”。
      吕弘文拨开人群,冲了进去,不敢置信地站在尸体旁边,身体摇摇欲坠,想去抱身子,又想去抱头,哭得昏天黑地,险些栽倒,一直跟在身后的王生忙上前扶住。吕弘文一把推开王生,指着袁文昊破口大骂,“袁文昊,你杀了我儿子,定要你偿命。”
      袁文昊不为所动,一身正气立在监斩台上,冷冷的注视着吕弘文,“吕大人,下官劝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吕弘文眼睛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哭的,还是因为气的,“袁文昊,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袁文昊仰头大笑,“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袁文昊顾全礼仪,还是向比他官高一级的吕弘文施了一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吕弘文悲痛地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儿子,颤声唤着,“我的儿啊。”直到这一句,围观群众才爆发雷动的欢呼声。吕弘文听得刺耳,大骂刁民,他手下的家仆也去驱赶百姓,但是都无济于事。
      云浅陌没有去现场,稳坐在若水楼的雅间喝茶,听着楼下、街巷中不断传来的喝彩声和对袁文昊的敬佩之音。若水楼掌柜的也乐得疯了一般,竟然宣布“今日免单。”
      一个俊美无铸的男子悄无声息地穿过欢呼的人群,轻轻松松地越过拥挤的人潮,如鬼魅一般走进云浅陌所在的雅间,云浅陌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时间刚刚好。”
      冰蓝并没有反应,没有因为云浅陌没有看他而沮丧,也没有因为她的清淡赞赏而露出喜色,一双黑色瞳孔竟比云浅陌还要冰冷几分。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看谁的坐了很久,直到紫汐先回来报信。看到冰蓝坐在一边,紫汐没有调笑,表情正经很多,先是叫了一声“冰蓝师兄”,然后才说,“并无意外,吕弘文正给他儿子收尸,两个时辰后启程回京。袁文昊回去整理最后的案卷了,按照驿马传信的速度,估计会比吕弘文晚两天才能到京城递呈刑部。”云浅陌淡淡点点头。
      紫汐瞥见冰蓝面若冰霜,但是眼神却有些飘忽,情知冰蓝此时也是心不在焉,这个时候提些问题应该不会令冰蓝不满,清清嗓子,“小姐,阮姑娘和杜姑娘以后怎么办?”她们两个人都是秀女,她们的事份属内宫,冰蓝本就对云浅陌入京蹚浑水不满,如今还没进京就已经卷进去了,心中更是不乐意,眉间一皱,紫汐看见了,心中惊动,“不会吧,难道冰蓝生气了?我也没问什么啊。”但是云浅陌却说,“她们的事只能看皇兄的了。”紫汐明显感到了冰蓝的不快,就算心中为这两个苦命女孩儿担心,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也就没有再出声。
      冰蓝紧锁眉头,嗓音柔美却阴寒,“陌儿,如今你尚未入京,就已经开始为皇帝操心,时候到了你当真有法子抽身出来?”云浅陌放下茶杯,眼中惆怅不言而喻,声音透着沧桑与无奈,“这是我欠他的。”冰蓝深深地望着她,他当然不知道云浅陌和云麒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她眼底深藏的东西,他始终看不透,浓重的拒人千里的感觉总让冰蓝透不过气来。每一次,看到云浅陌像是这种回忆的悲痛过去的样子的时候,冰蓝就很想把她的内心剖开,想往她的内心最深处探过去,看看她究竟隐藏了什么,但其实冰蓝只是恨自己不能为她分忧,见她苦恼却无能为力。这种时候,冰蓝的烦躁之感尤为浓烈,他不会对云浅陌有什么埋怨,所以怨气都会发泄在师弟妹身上,而这时倒霉的自然就是紫汐,“还不把他们叫回来,斩刑都结束了,还凑什么热闹。”众位师兄妹都明白,冰蓝这种冰山一样的人,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样的真性情,而每一次都是因为云浅陌,所以他们即使心中喊冤也从来没抱怨过。紫汐一迭声答应着,退出了雅间。
      接下来的几天,云浅陌在等待京中变化,没有急着离开。阮冰萱需要调养身体,清明时节自然日日到坟前上香,杜凌薇自然要陪着她。有冰蓝在云浅陌身边,云浅陌心情不错,冰蓝也没有再觉得烦躁不安,其他人也自然得了清闲心态在青隆县游玩。
      吕君武伏法七日后,京中传来了押解袁文昊入京的文书,袁文昊却没有丝毫畏惧,凛然褪去官袍跟着差役上了囚车。可笑的是袁文昊的罪名,竟然是滥用职权、草菅人命。得知这个消息,杜凌薇和阮冰萱焦急万分,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只能去找云浅陌求助。
      “陌儿,袁大人为民请命,也因此救了我,如今袁大人蒙冤下狱,我却没有一点办法。我们知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救过袁大人一次,求求你再想想办法吧。”
      “这肯定是吕弘文搞得鬼,听说刑部判定吕君武一案证据不足。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定是吕弘文在递交案卷的途中做了手脚。”
      云浅陌却说,“刑部尚书颜晟睿为官正直,不会冤屈袁大人的。”
      杜凌薇面色煞白,“吕弘文在刑部有人,他们若是联手毁了证据,就算是颜大人有本事,也不救不了袁大人。更何况,吕弘文在朝中有南宫大将军,后宫还有吕昭容。皇上高坐在锦墨殿,听不到别人的声音,袁大人到时候就是九死一生。若是颜大人请动程太尉,他们手里没有证据,南宫大将军就会倒打一耙,顺势除掉程太尉和颜大人。”
      “你了解的真是清楚。”云浅陌冷眼盯着杜凌薇,杜凌薇情知自己情急之下透露的过多,云浅陌的眼神又如此锐利,不敢再多言。阮冰萱自然知道杜凌薇的父亲曾是刑部尚书,以为她知道这些并不奇怪,就出声帮腔,“陌儿,这些日子以来,我们虽与你相识却并不相熟。可是,我们知道,你并不是无情之人,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请你想想办法帮帮袁大人吧。不要让这样的好官被冤死。”
      云浅陌看着杜凌薇的视线柔和起来,“办法是有,但是你得冒险。”
      杜凌薇身体一颤,看到云浅陌是对自己说的,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我?我,我能做什么?”阮冰萱也疑惑地看过去。
      云浅陌沉声,“殿选之日将近,你有一次机会见到皇上。”
      此言一出,别说杜凌薇原本还没恢复脸色,此时连嘴唇上的血色也没了,阮冰萱也是惊呆了,颤抖着说,“你,你,你的意思,是,告御状?”云浅陌不置可否。两个人沉默良久,杜凌薇到底是跟随父亲在京中多年,先回过神来,“殿前告状,就算是真有冤情,也未必能让人把话说完。若是一言不慎,就不只是砍头那么简单了。空口无凭,皇上一旦不信我说的话,不仅我的家人要遭殃,就连一同选秀的秀女都可能会受到牵连。一招不成,南宫大将军很可能会来隆州三县灭口。到时候,岂不是,因为我而……”杜凌薇不敢再说下去。阮冰萱听得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发抖,“陌儿,你莫不是想让我们利用民心?”杜凌薇一听,也反应过来,看向云浅陌。云浅陌点头,杜凌薇看了一眼阮冰萱,“皇上可能会受到小人蒙蔽,我们虽无证据,但是只要有民心,皇上就不会一棒子打死。”
      云浅陌盯住杜凌薇,“这件事危险很明显,失败了就像你说的会牵连很多人。一旦成功你不仅能救袁大人,还有可能帮助冰萱,你有这个胆量吗?”杜凌薇站起身,十只手指绞在一起,指骨发白,不安地在房中徘徊,最后坚定地眼神望向云浅陌,云浅陌展颜,“四月十五就要入京殿选,还有不到十日,你们要在隆州三县准备万民书。冰萱是当事人,需要再准备一份告状书。殿选时,这两份文书需要由凌薇面呈皇上。若是有侍卫拦阻,就算是惊到陛下,也要让皇上听到你的声音,做得到吗?”杜凌薇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我,做得到。”云浅陌有些惋惜,“我让韵蓝、痕蓝留下帮你们,记住,只有十天。我在帝都等你们。”
      韵蓝、痕蓝留下照顾杜凌薇和阮冰萱,寂蓝、郁蓝暗中保护袁文昊,冰蓝、紫汐跟着云浅陌进了京城。
      云浅陌站在朝晖城外城城下,仰头望着斑驳的三个字“朝晖城”,心如刀绞。前世的记忆翻滚着,她曾经就死在这里,她脚下这个地方。她清晰地记得弥留之际听到的那个人的哀嚎,也模糊地听到另一个人的长啸,都是那般撕心裂肺。云浅陌苍白的脸上,滑落一滴清泪,冰蓝取过紫汐递来的手帕,为她擦拭。冰凉的眼眸中,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心疼的眼光似要将她融化。紫汐跟在云浅陌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她流过眼泪,哪怕是先皇过世、师父辞世,她虽难过伤心,却不曾哭过。到底是一段怎样的回忆,能让云浅陌心痛至此。云浅陌对他们一笑,那滴泪雁过无痕,迈步走进朝晖城。
      云浅陌将时间推算的很好,只带了紫汐去往皇城,赶上下朝的时辰,朝臣纷纷走出皇宫。
      “吕大人。”一脸疲惫的吕弘文被紫汐拦住,他虽是作恶多端,但是也是一个父亲,丧子之痛将这位三品御史大夫折磨地瘦了几圈,双眼泛红。紫汐却权当没看见,“吕大人,好本事,令郎强抢秀女都能让你瞒的这么死,小女子可真是佩服。”
      吕弘文一听,脸立刻沉了下来,身边还有其他朝臣,听得此言都在惊讶地低声交谈,“强抢秀女?那可是死罪啊?”“吕大人的儿子不是被冤杀的吗?”……吕弘文恼羞成怒,“你的刁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在皇城门前妖言惑众,我儿子清清白白,为人正直忠厚。”“清白?正直?忠厚?真是好父亲看好儿子啊。”“妖女,赶紧离开,这里容不得你放肆。”
      守门官见几位朝臣停在门前不远,与一个女子发生口角,上前查问,“几位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正巧紫汐向旁边移了一步,众人这才看到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位身着白色纱衣的绝色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惹得一片惊艳,紫汐冷酷地对吕弘文说,“吕大人,我们上个月路过在青隆县,待了半月之久。大人您说,令公子的事,我们是碰上了,还是没碰上?”吕弘文呆呆地看着云浅陌,别说这个女子,就连跟他说话的这个女人被吕君武碰上也少不得垂涎。
      紫汐又说,“吕大人,令公子强抢秀女的事你尚可隐瞒,可是这对长公主不敬之罪,你可有蒙蔽圣听之法?”“长公主?什么长公主?”紫汐掏出金牌,守门官最先看清楚,率先跪下,其他人也连忙跪下,山呼万岁。紫汐对守门官说,“长公主回宫,还不去通报?”守门官小心地问道,“卑职并未接到长公主回宫的旨意,不知是哪位长公主?”吕弘文也是怀疑,“我朝四位长公主都已和亲出嫁,若是回朝省亲,必有国书。”紫汐将金牌塞到吕弘文鼻子下面,“先皇御赐,要验真伪吗?”吕弘文低头称不敢。紫汐瞪着守门官,“还不去?”“是。”守门官慌慌张张地跑进城门里想向上级禀报。
      云浅陌向着城下阴凉处走过去,瞥了一眼吕弘文,“良禽择佳木而栖,非是良禽,亦非佳木,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这一句没头没脑,听得吕弘文直犯糊涂。
      宫里的人一听是个“长公主”一个个也是晕头转向,可是听得是先皇御赐金牌又不敢怠慢,可是谁也不敢做这个主,只好一级一级上报,最后报到总管太监章兴运。此时刚刚下朝,云麒正在雅歆殿批阅奏折,章兴运听得上报知道此事严重,硬着头皮假装给云麒换茶,觑着云麒的脸色说,“皇上,东城门守门官上报,说是有一个女子在城门口手持先皇金牌,自称是,长公主回宫。”云麒手中的笔顿时停住,愣在当场,随后张大眼睛厉声问,“你说什么?”章兴运慌忙下跪请罪,“回皇上,城门口有一女子自称是长公主。”云麒神色慌张,呢喃着,“陌儿,陌儿,难道是陌儿?是陌儿回来了?一定是。”云麒扔下笔,猛地起身带翻了桌案的茶盏,但是云麒却只是提气奔向城门。章兴运慌忙起身召来小太监到福熙宫给太后报信。
      门外的吕弘文等着看这两个女子的降罪,可不曾想却看到云麒不顾身份在皇宫里使用轻功,亲自来到城门,身后除了几个功夫不错的贴身侍卫,其他的太监竟没一个跟得上来。云麒远远停住了,云浅陌站在宫门口,与云麒四目相对。
      云浅陌心里翻江倒海,心情复杂,眼前这个男人是上一世害她最惨的人,也是为她付出最多的人,同时是她亏欠最多的人。有些人注定是几生几世的纠葛。她曾经倒在心爱的人的怀里,对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害你失去了坐拥天下的机会。如果有来世,我会还你。”前世因愧疚说出的话,却是今生的诅咒。
      云浅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归于平静,云麒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她,试探地唤了一声,“陌儿?”云浅陌低声应道,“皇兄。”云麒这才冲了过去,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摩挲着确认是真实的陌儿,“是真的,是真的,陌儿你真的回来了,终于肯回来了,陌儿,陌儿。”云麒有些语无伦次,在场的人听得皇帝如此这般都低下头不敢去看,紧怕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云麒拉住云浅陌的手,“走,我们进宫。”云浅陌任由云麒拉着,走进了皇宫,只有紫汐还惦记着转头看看跌坐在地的吕弘文。
      太后早已经得到消息,命纹澜亲自赶到宫门口迎接他们到福熙宫去。到了福熙宫,太后竟是站在福熙宫门前等着他们,云浅陌上前跪倒,“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不孝。”太后伸出手去扶起她,眼中模糊,“好孩子,你终于肯回来了,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云浅陌听得这一句,鼻子竟然一酸,险些控制不住流出眼泪。是啊,这些年真的是苦了。云浅陌对太后并没有什么母女情分,更多的是敬重,当年若不是太后她根本活不下来。而且,云浅陌出生便拥有前世记忆,心中悲凉无法倾诉,所以自小孤僻,性格古怪。也是太后不顾及她诡异的样子,悉心照料。
      三个人在福熙宫里畅聊,云浅陌收起冷峻的面容,言笑晏晏,眼神柔婉。云麒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陌儿,你为何不早些回宫,我也好为你庆生。”云浅陌淡然一笑,“我路过青隆县,遇到了一个女孩,叫杜凌薇。得知她是皇兄选定的秀女,想着怎么也算得上是皇家的人,所以就认识一下。明天就是选秀的日子了,皇兄不妨仔细看看,我瞧着这姑娘不错。”云麒听得她说起选秀之事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眼神不由得一黯。云浅陌看的分明,却佯装没有看到。
      “皇兄,这次随我入京的有十五位师兄妹,他们在宫中怕是不便。不如就将西城那处别苑赐予我吧。”太后听得欣喜,“你要留在京中?”云浅陌点头,云麒眼神一晃,顿时恍然,“你从不高调现身,如今在皇宫宫门大张旗鼓,原来竟然是为了这个。”云浅陌回视云麒,云麒沉声问道,“你还是不愿意留在宫里?”云浅陌没有一丝犹疑,“是,不愿意。”云麒不顾太后在场,竟然拂袖离去,太后并没有怪罪,只是哀叹地拍了拍云浅陌的手,“你又何必呢?”云浅陌收回望着云麒背影的视线,有些无奈,“母后,儿臣决定回来,若不狠心断了皇兄的念想,以后怕是寸步难行。”太后黯然,“母后明白,不怪你。只是麒儿对你用情至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去这个坎。”云浅陌也有点担忧,“会过去的。”
      云浅陌打发紫汐去接他们几个到别苑去,自己留在福熙宫里陪了太后整整一天,直到夜幕已深才起身告辞,但是太后不想放她走,云浅陌答应明日一早来请安,才算罢了。
      云浅陌离开福熙宫,并没有急着出宫,踩着月光在宫中漫步。她的脚步轻盈,可她自己却觉得沉重地抬不起下一步。青砖绿瓦,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可那一幕幕清晰画面在眼前浮现,如挥之不去的噩梦,让她痛彻心扉。人不是,物已非,深埋心底,努力去忘记的一切,如今清晰地如同昨天,排山倒海而来的各种复杂的心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胸中郁结,她感到血气上涌,云浅陌平复自己的心绪。她明白,以后会常常入宫,若是不能调节心态,像她这种内功高深的人很容易走火入魔。
      金银羽鹊感应到云浅陌心绪烦乱,飞过来停在她的肩头,清悦的声音似乎在安抚。引路的小太监知道这个人身份贵重,巴结道,“好漂亮的小鹊,就连宫里的雀鸟司都没有这样好看的鸟儿。”云浅陌却问他,“皇兄呢?”小太监躬身,“回长公主,皇上在瑶仙园。”“带本宫去吧。”“奴才遵命。”
      瑶仙园外,章兴运满头大汗,焦躁不安地不停踱步,见到云浅陌,忙过来请安,“奴才见过长公主。”“看你这样子,皇上在里面很久了?”“是啊,皇上连午膳晚膳都没用,奴才进去两次都被骂了出来。吕昭容也曾来过请安,奴才连通报都不敢呐。这可如何是好?”云浅陌断定吕昭容是为了吕弘文的事,明日是十五选秀,不需要上朝,吕弘文在此之前没有机会面见皇上,定是让吕昭容来探探情势。
      云浅陌也没有在意吕家的事,“候着吧。”,章兴运一直跟在云麒身边,本就知道云麒心绪不宁是因为云浅陌,见云浅陌肯亲自来劝说,自然乐意,恭敬地递过来一盏宫灯,云浅陌接过步入瑶仙园。
      池边月光下,颀长的身影与她记忆中的重叠,不一样的是感觉。曾经的他,孤傲、果决、城府极深,如今却是这般寂寥落寞。云麒听得脚步声,脚下池水映出了一抹白色的倩影,云麒叹息着,“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论前世今生,他从未掩饰过对她的情感,永远这般炙热。
      “当陌儿的哥哥不好吗?”云麒转过头来,看到云浅陌眼睛映出的月光明亮却又黯然,可是她的表情却还是平淡无波,她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你真的只是要我当你的哥哥吗?这么多年了,你对我还是这般无情?”云浅陌无动于衷,有心忽视他言语中的哀愁,“云麒,你的肩上不仅仅是我,你该明白的。”云麒仰天长啸,与当年一样的啸声,一样的悲哀,一样的无奈,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悔恨。云麒摇摆着身体,云浅陌并没有上前去搀扶他,能听到他说出的每一个都包含着不甘,“成为帝王,才明白当年父皇下旨赐死荣亲王叔父全家的心情。父皇给了天下一个解释,心中却煎熬了那么多年,最后郁郁而终。陌儿,你始终不肯留在朝晖城,是不是因为你恨父皇?”
      “不,是荣亲王自己的选择,他不后悔,我又去恨什么。”云麒释然地呢喃,“那就好,那就好。”云麒没有再看他,迈步向园外走去,却突然回身狠狠地抱住云浅陌,云浅陌并没有反抗,耳边传来云麒带着哽咽的声音,“陌儿,你肯回来陪我真好,我真的好想你。”云麒不敢贪恋那温柔,很快放了手,走出瑶仙园。
      云浅陌仰头望月,不知道圆月中是否真的有嫦娥,常伴她左右的月兔又是否是真心地留下陪她?她如何恨先皇呢?她明白朝代更迭的惨烈,明白荣亲王宁愿舍弃家人与生命来保全帝国的安稳,她也明白先皇亲手写下诛杀至亲兄弟的的悲痛。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是她?用她浩瀚天地间渺小如水滴的生命见证这一切。为何是她?用她普通的黑眸看着逝去的人和事。为何是她?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地狱。为什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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