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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缘来春雨 ...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润物细无声,河岸的垂柳抽出墨绿的丫头,燕子衔泥,在江南的烟雨中穿梭。
      微翘的云燕屋檐下,细细的春雨丝丝挂着。光滑平整的青石板路面,铺上盈盈荧光的积水,踩上去哒哒直响。
      黑色的乌骨伞,上面随意绘着白梅。细碎的流苏百褶裙,白衣胜雪。粉白的绣鞋,轻轻踩着积水,沿着河岸慢慢缓行。纤细瘦削的背影,单薄如江岸上的扶柳。
      白衣如尘,乌骨伞下迟秋腋脸色微白。她慢慢走在路中间,淡淡的光晕倾泻,幽幽飘香。
      她很美,细碎的步子很优雅,气质很高贵。
      所有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如此赞叹。
      四个月了。晚秋后的冬天比以往的冬天都冷,迟秋腋在莲居整整卧了四个月,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画画莲花。满屋子挂满她的画,每幅画中白莲开在衰败的荷塘中,萧条蔽塞。然而迟秋腋一遍一遍的画,一张一张的画。连归兰来找她,三次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不想对再连归兰说些什么,要说的话在上一次她已经讲完了,所以她没有见连归兰。父亲再也没有来过她的莲居,年初那会儿府里张灯结彩,父亲收了云剪做侧室。
      一切都在白雪融化后慢慢复苏,渴睡的人终于在饱眠中苏醒过来。春意盎然,绿色裁剪的希翼在微风中发芽,颤颤巍巍探头,美好的令人怀疑风暴真的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渝州灭门惨案当时还是轰动不少。大家都在猜测何人如此残忍,竟然一个活口不留,连牲畜都…父亲大人毫无预兆的坐上宰相的位置。冯芷水和他的父亲没有死,被贬到一个偏远的地县,据说永不招用回朝。冯芷水被贬前,亲自去了趟渝州,将渝州上上下下九十余口的尸首收敛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迟秋腋还在病,咳得很厉害,身边只有慌手慌脚的十五六岁的丫头,失宠显而易见。
      父亲并没软禁迟秋腋,只是迟秋腋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她在府里可有可无的,而且她一直病,呆在莲居逐步出户。终于熬到春天,身上也爽了,迟秋腋自己变出了门,撑着伞,慢慢走在河道旁边的小路走。
      出来已经半日了,身上的病没好全,很容易着凉。迟秋腋,提起细碎的裙角,慢慢踏上回去的桥。春雨细细密密,如烟如雾。
      一股凉风至身后传来,凉意迅速窜入四肢百骸。指尖擦着湿乎乎的布料,迟秋腋微微一愣神,一个青色的身影与她擦肩。笔直轩昂的身姿,走起路来如云燕在飞。迟秋腋扫过青衣的腰间,青色剑柄微微泛着冷光,握着它的手修长苍白。
      虽然很小,迟秋腋人看得很真切。古朴的青剑剑柄上刻着一个极小的“沐”字。
      沐?
      沐!是迟秋腋梦里噩梦连连的姓,她怎么可能忘记它。所以它在小她都能看见它,辨认它。沐——青衣剑客的剑柄上有个“沐”字!
      怎么可能!乌骨伞差点挣脱了迟秋腋的手。
      不会的…也不可能…不对!哪里又不对了?
      青衣走的很快,转眼间消失在桥头上,迟秋腋丢了他。
      世上没有“沐”这个姓了,或许是巧合,对是巧合!
      顾不上那么多了,迟秋腋提起裙摆,飞快朝青衣消失的方向追。他肯定不会走远,她一定能找到他。
      青衣挺拔,在春雨中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上,那人在雨中没有打伞。
      青衣青剑,握住剑柄的手苍白有力,但很修剪整齐,他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青衣飘然,他在地面没有声响,他走得极快像个飘忽的魂魄,他要去哪?
      只是一眼,只是一眼迟秋腋就将那个稍微单薄的背影可入脑海里。只是一个背影,蜻蜓点水一样经过她身边的背影。迟秋腋却不只是想要他的背影那么简单,她想知道略显苍凉的背影后面到底是什么?
      沐,多么危险的姓啊!
      终于,追了两条街,迟秋腋终于寻到青色的影子,她松了一口气,整了整步伐,朝人流聚集的地方走去。离人群几步之遥,迟秋腋还没有看清青衣的侧脸,迟秋腋就微微蹙起她的细眉了。
      有人在说话,很难听。
      “你这个疯子怎么不说话,哑巴啦。”
      “他不会说话,他每天都来这里,只买一个馒头,你说怪不怪,来岳阳楼,只买一个馒头。”
      “喂——小子,你是哪的人?”
      “我看他应该不是个傻子就是个聋子,他手里还有剑呢?该不会是个练家子吧。”
      “喂,跟你说话呢,”有人推了一把青衣,青衣歪了一下。“你看他的馒头掉了,你们说他会不会发怒啊!”一个声音挑衅道。迟秋腋觉得围着青衣人的人声音很刺耳,眉头皱的更深了。
      青衣人弯下腰,“让开,你踩着我的馒头了。”淡淡的两个字,沉着平稳。
      “他说话了,你看不是哑巴。”
      “小子,整条街都是大爷我的,什么你的馒头。你在这条街上晃了也有一个月了,大爷看了你这张死人脸很不爽,你说怎么办?”
      “让开。”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跟空气对话。
      “还就不让怎么着。”黄衣往青衣前面一拦,挑衅更浓。“你有本事用你的剑来杀我呀,你个傻子。”
      青衣人弯下的腰没有直起来,迟秋腋看不见他的脸。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就要出手,而且身手绝对不凡。
      然而——
      “想奏他就直接上嘛!和傻子废话那么多干嘛!”
      “他才不傻,他是在蔑视你而已。”
      周围的人火上加油。
      从被挑衅直至被殴打,迟秋腋应是没有看见青衣人出手。遍体鳞伤,弯着腰,在地上摸着被踢来去去的馒头,朵朵血花粘在脏污的馒头上,修长手指始终不放。
      他为什么不生气?他为什么不回手?
      “住手!”迟秋腋再也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
      整个一圈的人都在看她,白衣黑伞,美丽高雅。
      “你看来个漂亮的千金。”
      “知道大爷是谁吗?小妞也敢管闲事。”黄衣循声拦住迟秋腋的步子。“要不要陪大爷我喝几杯啊,你长得这么美。”
      迟秋腋没有理会眼前的人,径直走向青衣人,目光落青衣人背影上。
      “我叫迟秋腋。”
      目光一瞬不舜的盯着苍白修长的手。
      “原来是…宰相大人的千金,失敬失敬。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是啊…是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们告辞。”
      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人群作鸟散。
      春雨还在下,迟秋腋进一步走进他的面前,乌骨伞遮住少年头顶的细雨。
      “你淋湿了。”
      和预想的一样,年轻人终于把脸对着迟秋腋。
      几个世纪等待的时间,迟秋腋一直出于冰冻的状态的心脏,突然就这么狂跳了。
      父亲的一意孤行,和云剪的背叛,她的心早就冷透了。
      然而春雨细播的河岸边,十八岁的迟秋腋终于找回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女子该有的东西——她找到了她要找的少年。
      清凉的眼神里是隐忍的痛楚,轩眉紧紧皱在一块,薄唇敏成一条紧密的细线,唇惨白。
      迟秋腋想要展平少年的眉头,它们皱在一起纠结着迟秋腋的眉头。
      青衣少年冷冷的看着迟秋腋,没有任何表情。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清凉一片,不带温度。
      他甚至都没有要答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女平静的面容。
      “你愿意跟我走吗?”
      迟秋腋压下心中的惊涛拍岸,尽量放缓声线。
      “你跟我走,我用你手中的剑,以后再也没有谁敢欺负你。”
      漆黑的眼波有一死动摇,青衣人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姐?”
      “你是——”
      她的确不知道青衣少年叫什么名字。内心的冲击远远把冷静甩了几万里地。她不管,即便是‘他’是危险的,她也要去探究他。他就一柄泛光的古剑,青苔掩去年代的沧桑,锋利的寒气在剑鞘中淡淡传来。
      她想留下那片青衣,从未有过的急迫。
      她甚至想大胆的去握冰凉的手,去感知对方的温度。
      如此大胆而疯狂的想法在迟秋腋大脑里盘踞,迟秋腋骸得连退几步,
      她想说些什么,奈何大脑空白无法自主。
      冷静自持的聪明的宰相之女,手心沁出汗来,就在她面上的花了她巨大心血才稳定的冷静破碎时,青衣少年突然单膝跪下,作出迟秋腋意想不到的事。
      古朴的青剑恭敬呈上。“以后我的剑就是你的剑,我愿为您鞍前马后,赴汤蹈火,迟小姐。”
      看着呈上来的剑,迟秋腋楞了。
      他没有拒绝,反而给了她一个誓言。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也许收下他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春雨淋湿的江南,那丝丝雨露也淋湿了迟秋腋的僵死的心。
      细小的种子在心中抽芽,长出嫩绿的希望来。
      是希望还是另一个绝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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