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风雨声》浮世安rosedale

5、欲来风雨

　　当——
　　“小腋你对我下毒！”
　　啪的一声，茶杯掷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老爷！”侯在门外的云剪奔了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场画面。
　　迟赳一手按住胃部，迟秋腋脸色苍白，十分绝望。
　　“大人您中毒了？”云剪上前扶住紫袍的右相。
　　只见迟秋腋抬起她纤细的手指，在暗红色的桌面一划。淡黄的的药粉含入口中，轻轻舔舐。
　　“‘忆苦思甜’，用料薄荷，夏雨，春蚕。主用功能醒脑，减除疲劳。”
　　迟秋腋淡淡说道，看向父亲的双目是浓重的失望。
　　她的父亲不信任她！
　　“小腋——”预感到刚才的强烈反应，可能伤害到了他心思细腻的女儿，迟赳后悔怎么就这么轻信一个丫鬟的话。
　　迟赳愤怒甩开扶着他的云剪。
　　“你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莲居。”
　　不知所以的云剪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摸出莲居。
　　“把门带上，再滚！”
　　屋子里又传来迟赳的咆哮。
　　“是…是…”
　　迟秋腋看着惊弓之鸟般的云剪，脸上的笑容极为讽刺。
　　她还是背叛了她。
　　相伴的十八年时光啊，抵不过一个女人卑微的爱情。
　　地上白玉的茶杯碎成几片，泡开的茶叶在碎片上曲卷着，在暗黄的烛光下泛光。而她迟秋腋的心在茶杯落地的那一刻，碎成几千万片。
　　屋外电闪雷鸣，风暴正在聚集。
　　“小腋——”迟赳将女儿拉至近旁，他发现她女儿的手冰凉如雪。“天冷了，你怎么只穿这么少，快加些衣裳，会生风寒的。”迟赳拉过一件披风，披在颤抖的瘦削肩膀上。他的女儿虽然长大了，仍旧和少时一样纤细脆弱。
　　“父亲…父亲还是疼小腋，是不是？”迟秋腋抬起脸，“还是会关心小腋，父亲是疼爱小腋的。”
　　拉过父亲粗糙的手掌，迟秋腋泪如雨下。
　　“小腋——不哭，哪个父亲不疼自己孩子的啊！父亲虽是右相，同样也是个孩子的爹。父亲错怪小腋了，小腋就责怪父亲吧。”
　　迟赳老泪也是纵横，两父女依偎在一起，感受多年来未成感受的亲情温暖。
　　只是片刻的温暖而已，迟秋腋贪婪臭着父亲身上的味道。好想留在这一刻，她太累了，太需要被需要，被呵护的感觉了。迟秋腋死死咬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呜咽的哭声。她知道下一刻，这片刻的温暖也将失去，而且永远失去。
　　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父亲，我们隐居吧。”
　　迟秋腋说。
　　轰——
　　一声雷打下来，几乎炸在咫尺之遥。
　　“什么！”
　　“父亲我们隐居吧，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过平淡的生活，可好？”
　　几乎哀求。
　　“隐居？不可能！”迟赳放开他的女儿，胸膛起伏不定，“父亲就要坐上宰相一位了，你在现在叫为父放弃。“
　　“不可能！为父现在根本停不下来，今夜就是决胜之夜，过了今晚，为父就赢了。”
　　“赢了？”迟秋腋拭去眼角的泪，“什么赢了？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听到父亲胜利的消息，迟秋腋反而更加不安呢。
　　迟赳愤恨道：“今日朝堂之上，沐家的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联名上书弹劾，让为父在玉阶之下下不来台。今晚过后，他们就休想再开口说话了。将沐家余孽一并铲除，斩草除根，再加上与冯敬南的联手，大势偏向咱们。你说为父是不是胜券在握？你还要为父归隐么？”
　　“小腋你做的很好，冯芷水似乎很喜欢你。改日父亲便为你提亲去。冯芷水再怎么样也是个文武双状元，配我迟赳的女儿足以。”
　　迟赳自顾自己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脸色越来越差。
　　斩草除根！
　　这四个字比惊雷还响，炸得迟秋腋大脑嗡嗡直响。她没有听见父亲在说什么，脑中一片空白，那四个字在她脑袋里横冲直撞，撞得她太阳穴生疼。
　　斩草除根！
　　“渝州沐家…全都…”迟秋腋不敢往下想。她的父亲再一次用了她极其厌恶手段吗？那么残忍和极端！
　　“对！沐家上上下下九十余口，包括畜牲，一个活口不留。”迟赳的眼中杀气暴涨，迟秋腋几乎都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了，他…他还是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吗？
　　“小腋，成大事必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妇人之仁只会让你退缩，你永远都爬不到巅峰。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朝廷这样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心软的地方…”
　　“父亲！”迟秋腋声线拔高，“你醒醒吧!到底要死多少人你才愿意停手啊！”
　　“为什么停手？我不会停手!”
　　同样拔高的声线，父女就这样互望着，僵持着。
　　哗啦啦——
　　雨水倾泻而下，浇遍整个右相府，也浇遍整个皇城。
　　莲居荷塘里德白莲在雨中飘零。
　　暗夜里沐府门前的大红灯笼被风吹落，上面溅着狰狞的鲜血。
　　血，顺着水流，汇聚成一股股小溪流，在雨中奔腾。
　　嗒嗒嗒——一颗颗雨水敲击着莲居的屋顶，击在迟秋腋的心脏上。
　　咚咚——咚咚咚——她的心跳的很快，心却很冷。
　　屋外，雨水冲刷着晚秋的落叶，打落衰败的白莲，清洗着整个右相府冲天的血气。
　　洗不掉了。
　　迟秋腋绝望的想到，她的罪孽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了。她和他的父亲是一类人，他们都是沾满他人鲜血的刽子手！
　　“停手吧父亲！就算为了母亲！”迟秋腋叫喊道，企图唤回悬崖上的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