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北辰第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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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第五
天之涯，归墟。
一切都回归成了废墟，这里只有肆虐的罡风和无穷无尽的混沌，玉宸在一片黑暗里，陡然间就看见了一抹白。他的身侧有光，照亮了一片昏暗。
玉宸在一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了，没有人会这么相像，连睫毛蜷曲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一模一样，哪怕他哥哥后来造出了天罡三十六变，他后来杜撰了地煞七十二变，女娲一日之内七十变，也没有那么相像。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共同拥有着一个称号。
玉微看见他，轻轻地笑了笑：“你来了。”
玉宸凑近了细看，玉微并没有□□，三清不锻炼□□，依靠着强大的神魂在归墟中安然无恙地呆着。圣人的神魂何其强大，但是，玉宸忽然想起来，这位圣人似乎不怎么合格。
玉微显然看出了他的担心：“不必要。”他说：“我的神魂全了。”
哪怕中间隔着这么多沧海桑田，居然还能够心意相通。玉宸笑了笑：“神魂全了也不好办吧？你…你先前欠了太多因果孽障，法力凝滞，又强行抢了一道鸿蒙紫气，加上你本来就有的那一缕，没有□□能够承受两道鸿蒙紫气吧？”
玉微道：“你以为，是我抢夺鸿蒙紫气在先，还是我…在先？”
玉宸道：“你避讳什么？当然是你被赶到别的世界里在先了，我如今因缘际会入住你的身体，当然得了所有记忆。”他在昏暗的归墟里，在天道和太阳都照射不到的昏暗里：“是天道容不下你，丢了一个外面的神魂来你身上。而你的神魂分成两份，一分来到了我身上…”他自哂：“大千世界，也许也只有我一个凄惨到如此地步。”
神魂之所以会来到他身上，完全是因为他的虚弱。封神之战，他被迫吃下丹药，又被重伤，含恨回了紫霄宫，如此狼狈。
雪上加霜的是，玉微的神魂被天道驱逐出来，附着在了他身上。圣人的□□再过强大，也没有办法承受两个神魂，于是玉宸就昏迷不醒。一直到玉微这里的鸿钧合道，寻回了玉微的魂魄，才让玉宸醒来。
他们曾经共用一个身体，却彼此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一直到共工怒触不周之山，剑阵被破，神魂牵连，才让玉宸来到了他的世界。
玉微道：“我还有一部分神魂，因缘巧合，留在了这一片洪荒。当时巫族恰好有一个后嗣要出生，我的神魂感觉到他身上的盘古气息，化作小琴，陪伴他左右。”
玉宸道：“喔，太子长琴。”他努力回想记忆中无忧无虑的乐神的样子，似乎和巫族那个苦大仇深的太子长琴联系不起来。
玉微道：“和你那个世界很不一样吧？我欠了那个孩子许多。”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还能看到不周山上的乐神怀抱小琴，微微笑着喊他玉微的样子。
玉宸微微挑眉：“哦？”
玉微道：“你知道巫族重视血脉传承的。”
玉宸道：“我忘了。这一点和人族很像。”年代太久，他几乎都要忘了后土长什么样子，地府里脱胎换骨的平心娘娘，哪里有后土祖巫的半分神韵？
玉微道：“女娲造人的时候，加进了很多种族的特征。比如巫族的种族传承。太子长琴的父母都是大巫，无论如何也不会返祖生出来一个连祖巫都要自叹不如的血脉来。其实是他天生怀抱的小琴，我神魂所化，混淆了他们的感官，他们以为盘古恩赐，降生了一个长琴。于是共工认他为子，他接触了巫族的权力中心，因此天生为巫族而战。原本么…”
他和玉宸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对太子长琴的最终结局心知肚明。太子长琴本来应该被保护得很好，他被父母藏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纵乐弹琴，一直到人类三皇过，五帝起，颛顼才在一个草原里找到了他。
他被世人所惊叹，巫族已经被灭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巫族。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纵情下去，做一个自在逍遥的乐神。
只是一念之差而已，所有的命运都被改写。
没有这一次的经历，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
玉微道：“我去了你的世界。”
太子长琴的话只是一个引入，他现在开始一点点进入正题。玉宸显然是知道的，然后问：“怎么样？”他显然不期待听到很好的回答。
玉微说：“你很厉害。”他夸赞玉宸，仿佛在夸赞自己：“你就是我，我赞同你的所有做法。”
玉宸看向他，玉微一本正经地说着赞许，他俩的面容明明一模一样，他却从中看出一丝丝稚嫩天真来：“哦？你见过元始和老子了么？”
玉微没有说话。
玉宸接受了玉微的记忆，自然是知道玉微一醒来，就慌忙地离开紫霄宫去寻找老子和元始。
玉微说：“我见过了。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明白，他们不是我的哥哥了。但是过了很久，我才又明白过来，他们对我很愧疚。我不明白，我没有你的记忆，我不如你，所以没有办法攫取你的记忆，只能靠着别人的说法一点点猜测。”
“他们…愧疚？”玉宸反问道，“圣人不会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后悔的。”
玉微道：“他们在禹余天开了一场法会，镇元子来了。”
玉宸忽然缄默。玉微道：“在我的世界里，我抢夺了红云的鸿蒙紫气，镇元子对我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来参加法会，但是他来了。他对我说，我的大弟子在西方拜了释迦成了世尊，把三千红尘客照顾得很好。我连三千红尘客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只是问了一句，大弟子是多宝么？”
玉宸道：“当然是他，他啊……”
“我先前的时候，为了孔宣，险些驱逐了他，你知道的。我其实想了很久，要不要给他留一个名字，但是留什么名字呢，三清弟子以在字为首，兼有宝头。我心想，就叫在宸。谁知道，你的那个世界，多宝也恰好叫在宸。我不知道后来经历了什么，才让玄门大弟子转而去了西方。我为你答了太子长琴神魂的疑难，你愿意为我解惑吗？”
“你我之间，何谈如此。”玉宸说。
他显然比玉微要成熟得多，也循循善诱得多，这是蓬莱的祖师传授了万千弟子之后才有的本事。
“没有人会永远在一起，走到一起，然后散了，仅此而已。如果你一定要问前因后果的话，这是教义的不同，他们要恪守天道，我要截取一线生机，然后就分道扬镳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玉微说：“不对。”
他驳斥了这个年长者：“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应该如此，你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对不对？”
玉宸没有说话。玉微道：“我承接了你的身体，神魂骤然脆弱下来。第二天我就收到了玉如意和扁拐。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了。”
圣人的证道法宝岂可轻传。只是玉微与这两样东西似乎天生不能共存，在他的世界里给了东华做出生，在玉宸的世界里，那两样东西给了他净化。
玉宸陷入沉默，舌灿莲花的祖师不知道怎么和他阐述数千年的恩怨纠葛，起码面对现在玉微来说，他们两个还是很好的哥哥。
他最终还是说：“三清一体，缺一不可。圣人死，大劫起，名曰末法。”他说的话太过残酷，把兄弟间的所有温情撕得粉碎。通天经历了一场封神劫难之后吃下丹药，神魂骤然衰落，想必是出了什么变故。元始和老子，或许只是害怕通天真的出了意外，才送来了三清一体的象征。
毕竟末法时代一起，圣人将身化天地，作为天地之间的养料，从此进入长眠的黄昏。
玉微说：“或许吧。”他显然知道这个可能：“但是，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他们。我被禁锢在紫霄宫不能出去，他们也不想来看我。最后…”
“最后我想，或许你抽出鸿蒙紫气，可以获得自由。干系到圣人之位，我不能替你做决断。”玉微说。
鸿蒙紫气是大道之基，准圣都有死去的一天，而圣人不死不灭。如果舍弃了鸿蒙紫气，不仅境界跌落，更有可能失去力量。
玉宸说：“要他做什么。”他微哂：“关在紫霄宫里的，是圣人还是准圣，有什么区别吗？”
玉微道：“你尽可以抽出去，然后离开紫霄宫。我没有见到鸿…师尊，他也不在紫霄宫。”
玉宸说：“他在，只是你感觉不到。”
玉微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玉宸道：“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他把手伸向玉微，玉微怔愣了一下。
“你在归墟呆久了，不想回去了？”玉宸反问他。
玉微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世界，你不会想要回去。”
玉宸笑道：“你觉得那个世界很无情是不是，玉微？”他叫出了他的名字，他们有共同的称号，上清通天，但是，他们注定是不同的。
“你还没有门人，没有道统。所以你不会明白，为什么我要和老子和元始决裂，你们三个的关系现在应该还很好吧？你根本想不到还有分裂决绝的一天，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没有想到过。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要不如，逍遥得很，今日欢乐复明日，直到有一天自己立了道统，才会有更多想要做的事。”玉宸说，“你生来的职责，不是做元始做老子的乖弟弟。兄弟二字，不过如此而已。”
他的话说得绝情绝义。
因为你没有，所以你不会懂。所谓圣人，证道为圣，通天要证的道和他们两个不同，就分道扬镳，仅此而已。
玉微说不出话来。
玉宸道：“后来想想，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经历过了这么多沧海桑田，以为看透了红尘变迁了，其实我这一生，什么磨难都还没有经历过。”
所以他的劫难来得分外狠一些。
通天自从生下来，顺风顺水，无论什么都是傲视群雄，所有劫难才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让他重新再认识了一遍洪荒。
现在轮到玉微沉默了。
玉宸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立截教吗？我只需要开宗立派，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如此悖逆的教义？万物都有一线生机，就是哪怕绝望了在死路，也要闯出一线光明来。”
玉微回答他的话，他说：“山高水远，保重。”
玉宸微微笑了笑，揉了一把他的头：“你也是…幸与不幸，只在你自己。”
他离开了。
玉微在一瞬间拿到了自己的身体主动权，而玉宸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变淡，一点点远去。那背影像极了孤傲决绝众叛亲离的截教教主，从三十三重天轻下了凡尘。
像北斗星辰，众星拱月，将他衬托出一十二万分的光耀绝世来。
他得到了自己的记忆，这段时间玉宸用他的躯体做的所有的事。
看到了他始终看着元始炼器的地方九十九年。
兄弟二字，真的对你不过如此吗？
那你为何一直看着他，那么想要哭？
北辰的光芒绝世，而自己是孤单的。
玉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最终离开了归墟，他出归墟的那一霎那，听到鸿钧的传音：
“玉宸把多宝的记忆毁了。”
“少阳要闹了。”
风马牛不相及，给了他当头的大雾水。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北辰第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