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邪》秋白

5、碧狼瞳（下）

　　她曾见过伏羲剑一次，就在她九岁那年。至今她仍记得当年父亲激动得从铸剑阁跑出来，手握伏羲剑举过头顶的那一瞬。她看到一柄黄金色的利刃，在阳光下闪耀着比太阳更加炫目的光芒。父亲说，这是他目前铸造出来最锋利的剑，削铁如泥吹发可断，但这柄剑每饮一次鲜血就会出现裂痕，次数多了就会断碎。他希望这柄伏羲剑永远不要出现裂痕。他希望这柄剑能成为保护人的剑，而不是伤害人的剑。她只见过那一次，那炫目的光芒。
　　可是，这就是那柄曾经耀人黄金剑么？剑柄那怎么也擦不掉的褐色痕迹，碎成几断的剑身以及上面斑斑驳驳的裂痕告诉她这柄父亲曾希望完美的伏羲剑已经彻底的成为伤人的凶器，而且已经断碎成如此模样了。
　　她多么希望眼前的是一切不是真的。也许她不该帮他收拾他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发现这个并不起眼的包袱中所包含的秘密，就不会知道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救了这个杀人魔王了。
　　她好想逃避着一切，好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都看到了？”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惊恐。
　　“没关系，我不会杀你，你干吗紧张？”俊美的脸如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可这笑容让她突然感觉那么恐怖。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拾起她掉在地上的伏羲剑。
　　“其实，我来只想向你要一样东西。本想在等一段时日，可现在被你发现了秘密，只好直说喽。”他转过身，看着悄悄退向门口的她笑着说。
　　“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她故作镇定的说道。
　　“何必急着否定呢？我都没有说是什么。”他紧紧的盯着她一步步走来，他前进她后退。“我只要一样东西，”他摊开手掌，掌间有一道深深痕迹，那是常常握剑才会出现的厚茧。“你也看到了，我的剑，碎了。”抽出剑，他爱抚一般触摸着剑身。痴望着那黄金的色泽，用她从未看到过的柔情的眼神，仿佛眼前的是他最爱的女子。“我曾尝试过用各种方法阻止它崩裂。甚至……”他转过脸看向她，嘴角一阵抽搐的，“我把它浸在血里！它不是每沾上一次鲜血就会裂开一些吗？如果它一直是浸在血里，那么……它还会裂开吗？你说！”他看着她，对她叫道。
　　他疯了！忆儿为他这疯狂的做法感到吃惊不已。把伏羲剑一直浸在血里……简直……
　　父亲，你的骄傲被这个人毁了。想到这里她忘记了害怕，愤怒的看着眼前的人。
　　“可是，它还是断了，碎成一片一片的……”他突然哀伤的垂下眼睑。“碎了，再不复从前的美丽……”
　　“那是……因为你杀人太多！你让伏羲剑染上了太多罪孽！你不配拥有我父亲的骄傲！你不配！”
　　“你胡说！！！”他伸手掐上她的脖子。“你胡说！它的主人只能是我！只能是我！！！”他疯狂的吼着，“不能是别人！把铸剑谱给我，把铸剑谱给我！我要让它恢复从前的样子！”
　　“呃……你……才……才不配！”她用力掰开他的钳制，用力推开他转身逃到院中。“咳，咳，咳。你不配拥有伏羲剑！你不配！伏羲剑已经断了！再也不能恢复从前，我没有铸剑谱给你！你再也别想拥有那柄剑！因为，你、不、配！”她对他用力嚷道，用尽自己的力气。这个人，是疯子，他玷污了父亲的骄傲，毁了父亲的心愿。他不配拥有那柄带着神圣黄金色的剑！铸剑谱……她早就在父亲坟前烧掉了，况且，就算铸剑谱还在，她也决不会交给他！就算死也决不交给他！
　　“什么？！”他冲出房间，抽出断剑，威胁道：“把铸剑谱给我！”
　　“没有！我没有！”
　　“快给我！！！”
　　“我没有！我早就烧掉了！你若想要就去地府找吧！”
　　“烧掉了？”他顿了一下，“烧掉了？没了？”
　　他握着黄金剑，绝望的看着它，默默的重复她的话，“没了，烧掉了。没了，烧掉了！”突然他愤愤的看向她，狞声道：“既然铸剑谱没了，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断剑一挥而过，仅仅一瞬，鲜血狂喷而出，染了他满脸全身……

　　那是它再次看见她时的景象。
　　由左肩至右腹那一道深深的伤痕，飞溅数米的血花，染红了它白色的皮毛。
　　不！！它冲到她面前时，只来得及拖住她摊倒的身体以及听到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阿白？呵……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变化，来得太晚，当她合上双眼再也不会睁开时，他被银光包围起来。
　　“太迟了……太迟了……”银光退去，披散长发的白衣男子，带着满身血污，低垂着绿色的眼眸。怀里抱着他深爱的女子，一具永远不能苏醒的身体。

　　持断剑的他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一幕，他抚着断剑，眼中根本容不下任何东西，直到脸上被什么狠狠的抓伤时，抬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绿色眼瞳的男子，白衣上满布血污，愤恨而哀痛的绿眸紧盯着他，左手举在身前。那只手？那怎么会是人类的手？那是狼一样的利爪！指甲又尖又长上面还滴着鲜血……这时他才发现脸上火辣辣的疼，热乎乎的液体正在流淌。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们会很平静的生活在这里……不管，我是狼还是人，都会很平凡的生活。我可以照顾她，爱她一生。可你！”白狼的手指向他，“你把一切都毁了。是你杀了她，我要你陪葬！”
　　只是一眨眼，人已经闪到他身前。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他被利爪穿胸而过，立毙。
　　“不……你没有资格给她陪葬！”利爪撤回，他任凭尸体扑通倒下。“你，下地狱去吧！”白狼恨恨的说着。
　　“他下不下十八层地狱，不是你能管的。”白光咋现，魅邪由天而降，落在庭中。“亡魂的去处可是阎王的事情。”
　　白狼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抱起她的身体，在她耳边呢喃，“忆儿，我是陪了你十年的阿白……认识我么……”
　　“她不会听见的，她已经死了。”魅邪走到他身后，白瓷一般的手轻搭在他微微抖动的肩上。
　　“我才不要！”他用力甩开魅邪的手，抱着她的身体跳到一旁。“我不要她死！为什么我当时要跑出去？为什么我要在外面躲三天？为什么我不一直守在她身边？！那样的话，她一定不会死的！”可惜，一切一切都太迟了，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这么说来，你想让她复生喽。”紫眸突然绽放光彩，魅邪凑近一步笑道。“我可以使她重生的！”
　　那声音如同一道和暖的风，吹进白狼冰冷的心里。“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我可是鬼差。不过，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交易。”淡紫的发抚过那张充满魔性的面孔，那样的炫目夺人，没有任何人能忽视那样的魅邪，没人会质疑他的言语。他是那样的蛊惑人心。
　　“条件？”白狼低头看她，“我懂，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回她的命。可以吗？”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这个。”魅邪伸手指向白狼，“我要你的碧绿的眼瞳。你们白狼遗族的碧狼瞳。”手腕轻抖，他露出腕间那一串色彩鲜艳的珠子。一颗一颗被穿在一起，光色流动每一颗的背后都是一个故事，那是魅邪精心收集的魂珠。
　　“我的眼瞳？”白狼惊问。要知道，白狼遗族的眼瞳是他们区别其他族群的关键所在，没了它的话，他就……
　　“对，你的碧绿色的眼瞳，换她的复生。这是我的条件。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我……换。”变成那样又如何，至少她能活过来。“来吧！希望你遵守诺言！”他闭上双眼，扬起脸。
　　魅邪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那双合上的碧绿眼瞳伸去……
　　“放心，我会让她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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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忆儿从椅上起身。“阿白？阿白？你在哪？”她呼唤。
　　低呜一声，白色的狼从树荫下起身，奔向她身边。
　　“阿白，瞧你脏的。我帮你洗澡吧。”忆儿掸掸它身上的土，起身领它往井边而去。
　　山中庭院，少女一个人生活，她不知道孤独的自己其实一直有人陪着她，她不知道身边这只白色的狼曾救回她的性命，为此它付出巨大的代价，今生它只能是一只狼，白狼遗族再也不复存在了，因为它交出了自己碧绿眼瞳，身为白狼遗族的关键……
　　明镜如实的反应着人间的景象，魅邪手里捏着颗碧绿色的珠子，不禁问道：“白狼啊白狼，你有没有后悔你当初的决定呢？这样选择，她也还是永远不知道你，你今生只能在一旁看着她，爱她却不能和她一起，还必须看着将来嫁作他人妇，把这一生的幸福交给另一个男人，这值得么？”
　　这绝对是个不平等的交易，那个结果它一定心知肚明，可为什么它还会答应，而且那么的坚定？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绿色珠子串在腕上的珠链上，光芒闪烁色彩艳丽，那是拥有纯粹心灵的人才能绽放的光彩。
　　一颗碧色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