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邪》秋白

3、墨灵珠

　　他是住在雪雁山的一只妖，千年来在这里修炼，陪伴他的是山里的无数生灵。他不是个勤奋的妖，自从炼化出人形后，便每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惬意的不得了。他喜欢坐在山崖边向下望，那里有人在山脚下生活，在那里繁衍生息，从一户到十户至百户集成村庄。他喜欢远远的看他们，因为他喜欢人类。
　　那些村民不知道他的存在，占据了他常去的山崖，在那里建立一座塔。自塔建成后，那里便不断有人去膜拜。一年，两年，十年……
　　他好奇了，趁着深夜。他走进塔……
　　那夜月朗星稀，他看到了最美的一幕。塔顶祭台被点燃的蜡烛围成一圈，台上一个人背对这他跪向天祈祷。长长的头发如绸缎一般披散在银色的衣衫上，铺了满地。也许是听到了他发出的响动，祈祷的人转过头来。
　　他看到一张无暇的容颜，如同洛神一般美丽，比星辰还璀璨的眼眸中映着的除了他的身影，带着一点惊异的神情。片刻后，那张脸透出了浅而羞涩的笑容。那个瞬间，成就他眼中最美的画面。
　　以后的日子，他每夜都去那座塔，去见那塔里的人。当然，他也从山中生灵的口中得知，塔里的人，有个名字叫巫女。

　　她是个年轻的巫女，她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这座塔里，每日接受人们的膜拜，每夜为人们祈福。她的世界单纯的如一张白纸，祈祷是她全部的生命。直到有一天的夜里，塔里来了个客人，银色的长发同她一样披散在身后，额心镶着一块墨色的珠子显得细致动人，蓝色的眼睛好像纯净的天空。他和平时来的人不太一样，但是她很喜欢这个样子的他。
　　从侍女的口中得知，那种样子的人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做妖。
　　那么她每天晚上见到的人，叫做妖？她疑惑。
　　“你是妖？”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问。
　　他点头。
　　“你叫妖？”她追问。
　　他摇头，“我叫落凡。碧落的落，平凡的凡。”他见她的茫然，便拉过她来到案前，取过纸笔，写下他的名字。她看到那俊秀的字体，跃跃欲试。
　　于是，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他的名字……
　　“你真好，还有自己的名字。”她靠在他怀中羡慕的说。她从来都只听到别人巫女巫女的叫她。
　　“你喜欢？”落凡低首轻问。见她点头，落凡浅浅的笑，“我也给你起一个如何？落凡是我自己起的，我原本也没有名字。”
　　“好呀。”她频频点头，满眼的期待。
　　“嗯，落凡，落凡……你叫怜风如何？”落凡轻笑，拿起笔写下怜风二字。“我要把你我的名字串在一起。怜风落凡，挺顺口的嘛。你记得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不能忘了我哦。”
　　“那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吧。我有名字了，叫怜风。”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名字，只有你能这么叫我。她这么想着，开心的笑着。
　　他看着她这么的开心，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心随着她而狂跳，看着她开心自己也开心。当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直到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那叫爱。

　　又是一晚，他欣喜的捧着一身红衣带来找她。他说他在山脚下看到一户人家娶亲，新娘子穿的衣服十分漂亮。他想，她穿起来一定比那新娘更美。于是，她换上了那红色衣裙，红色的微光衬着她的芙蓉面，动人心弦。他拉过她的头发与自己的编在一起。他说，这叫结发。是他从一本书里看来的，说结在一起的话，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她拿起发结细细的瞧，白黑相间，丝丝交缠。是否代表她与他能永远在一起？仰起脸，她等他的回答。等来的是贴上来的温柔的唇。那一吻是她最深的回忆，也是他最直接的告白。

　　可上天却不允许他们彼此喜欢。发结被生生彻断，一缕一缕飘落在地。火把在他们身边点燃，他竟然被潜伏已久的人类抓住。而缚住他的是她的血，巫女的血灵符。
　　“不要！”她拼命挣脱抓住她的村民，手伸向被束缚住的他。腕上是新割的伤口，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血被做成了绑住他的符咒。
　　“巫女！他是妖怪！”村民们拖她远离。“你不要被妖怪迷惑！”一个年长者，指着落凡叫道：“都是他！是他迷惑了我们的巫女，让她忘记了祈福！是这个妖怪！打死他！”众人纷纷下手，而他却无力招架。
　　“而你，巫女，我要给你最严厉的处罚！”
　　她被关在塔里，他被绑在崖边。以血灵符抑止着他的行动，每日接受太阳的荼毒与村民的鞭策。
　　她趴在塔上喊他的名字，泪一滴滴坠落。看到的，是他看见她安好时的欣慰神情。
　　“需要我的帮忙么？”那日，白光诈现，黑色的人影渐渐清晰，那是一个美丽的足以迷倒众生的人。笑眼微眯，美人再次笑问：“需要我的帮忙么？”
　　“你？”
　　“我绝对可以完成你的愿望，你可以叫我魅邪，我是个鬼差。”紫眸一眨一眨，声音轻而惑人。
　　“我要救他！”她单纯的相信眼前这个人。说出了心底的渴望，“解开血灵符！”
　　“嗯……除非你死，否则血灵符是解不开的。”魅邪说道。说得事不关己。
　　“我死？你来取我的命？”她问。对了，他说了，他是鬼差……“取走我的命你可以救他吗？”他那么虚弱就算解开血灵符也不见得能逃走。
　　看魅邪点头，她放心了，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危险，却奇特的令她安心，“那么希望你能让他忘记我……”她不想让他痛苦，与其他将来饱受思念的痛苦，不如让他忘记她的存在，这样他就不会难过了。看向被绑缚的落凡最后一眼算是告别。怜风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别了，我爱的人，今生无缘来生再见吧。
　　“当然，我会让他忘记……”魅邪微笑，手指缓缓伸向她的额……

　　他是只妖，千百年来在这里修炼。他喜欢隐在一旁看人在这生活，他常出现幻觉，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落凡，落凡……甚至，他可以感觉到那人的发丝滑过他耳旁的触感。他喜欢去雪雁山的一处悬崖，那里有座塔，空无一人，可他为什么总觉得里面有他的牵挂。他是否忘记了什么，他为此苦恼着……
　　“你在烦躁。”一人突然出现再他面前，嘴角噙着笑，紫色的眼眸微微的一眯，笑着看他。
　　“你是谁！”他警戒的问。不知何时，他竟然如此不信他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原因。
　　“我？魅邪，我是鬼差，也是可以帮你找回记忆的人。”魅邪继续保持微笑。
　　“找回记忆？”他定定看魅邪，好像看到希望之光。难道他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
　　“没错。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看到落凡点头，他伸出手指点向他的额……

　　记忆好像暴风雨一般涌现眼前……
　　原本他是悠闲生活的妖，原本他不会和人起任何冲突。但是，一切都破坏了。曾经的白袍被血染成红色。
　　他恨！他恨那些村民剥夺了他的最爱。他恨他们生生分离了他与她。他报复，他要让他们知道，再善良的妖，终究还是妖，是不允许被人欺负的妖。
　　满身血污，他颓废的坐在地上，报复结束以后又如何？
　　她死了，死去了就永远回不来。
　　这时，他想到了魅邪，那个神秘的鬼差。思及此，他叫着他的名字。“魅邪！”
　　“在～”魅邪出现。
　　“让她活过来！拜托！”他冲到魅邪面前说。
　　“这不可能，她已经落入轮回井了。”
　　“那……我要找到她！”
　　魅邪轻笑，“我要你额心的墨灵珠。用它换取你与她同世的机会。”
　　扶上额心的墨灵珠，那是他千年的功力啊……但在这世上没有她，他会孤独，会寂寞，却不会快乐。
　　指尖化为利爪，他硬生生把灵珠从额心拔出，顿时血流如注。
　　灵珠被放到魅邪那摊开的掌心中，“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合上眼，身体逐渐变成一株盛开的芍药花，然后化为流沙随风而散。他是花妖，舍弃了墨灵珠，只能成为幽魂陷入轮回，但他却不后悔……
　　“当然……”魅邪合上掌心，微笑着说道。“只是同世嘛……简单……”

　　他非常喜欢银白色，总觉得白色的头发比黑色的好看，所以他在额前挑染了一绺白发。他做过几次相似梦，梦里的自己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和另外一个人纠缠在一起打成结。梦里他总能看到一双如星子般灿烂的眼睛温柔的看着他，但倒映在那眼中的身影却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好友将离，这，真是个奇怪的梦。
　　只是一个擦肩，那女孩的长发轻轻扶过他的耳廓，他愕然回头，呆呆的看着那一头如墨的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摆动着，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的梦中常有这样的情景出现……
　　他就这样望着那背影直到有人唤他：“骆！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双眼一眯转过头来，看向同伴。
　　“没事发什么呆啊？将离呢？”同伴问道。
　　“哦，他说他晚点到，今天他有个朋友过生日。”抛开心中的思绪，他笑着跟同伴继续走进酒吧。
　　那，只是一种巧合而已。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另一边，女孩远远看见那白色的身影，跑了过去，笑嘻嘻地扑到一个银发蓝瞳的少年身边：“嗨～将离哥。给我带礼物了吗？”
　　将离拍拍少女的头，揉乱她一头长发，温柔笑道：“风丫头，生日快乐！”

　　明镜映出的镜像，让魅邪十分满意。他摆弄着手腕上的珠链，细长的凤眼飘向镜中那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怜风啊怜风，你会爱上拥有落凡灵魂的人？还是爱上拥有他模样的人？我持目以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