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弦上》囗囗子

4、转•渺渺湖山灯碎影，茕茕絮语入渊云之上元灯节——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七月十五，盂兰盛会，水路取阴，甘露门开。
　　好一个鬼节。上元夜，月午无人，更漏三。
　　端的是一轮满月，然而总又有些稀薄，风天里云卷云舒，忽明忽暗。西湖上泠泠地漂着几盏灵灯，大大小小，倒是盏盏洞明。
　　小瀛洲同剪影一般，映青阁上那一芒缇光愈发显出几分扶摇的风骨，偏生在水天一色里闹了一点颜色，配着日子，竟显得森冷起来。

　　今日早上，他还未将信取出，竟就被碧桃拦住了。

　　耿公子且慢。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耿公子日日传书，就不曾想过随我上小瀛洲，饮一杯映青阁的茶么？
　　耿公子，为何不求先生抚上一曲呢？
　　耿公子！
　　……

　　碧桃是沅君的丫环，每日敲过五更，就在断桥畔候三刻，代传消息。
　　她还很小，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对水灵灵的杏眼瞪大，一身湖青色打扮，眉目之间颇有些灵气。
　　她倒是不依不饶地问，他却不能轻描淡写地答。

　　碧桃姑娘……
　　今日书信在此，劳烦姑娘代与相传。
　　耿凤临谢过姑娘，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其它的，他答不出。
　　日日在此替他传书的碧桃，可曾明白，可曾明白过呢？

　　不是不想的……
　　他怎能不想呢？

　　只是他分明不能。
　　书信已经足够，他还能写信给她，她还会看他的信，这就足够了。

　　耿凤临的一声长叹随着风弥散开去，足够了……

　　明日的映青阁，檐下吊着的应当就是八个铃铛了。
　　灯光晃了一下，没有灭。
　　风当真大，一串铃铛全数荡漾起来，隐隐还有琳琅鸣佩，入耳约微。
　　对岸有灯。

　　不是阁子上的灯光，是一盏鬼灯——光点施然浮近水边。
　　是沅君……是她么？
　　灯光有一点单薄，有一点微弱，远远地剪开一路水纹，慭慭地，却是固执。
　　沅君，是你么？
　　你也来放灯么？
　　你是为了谁，放这一盏灯呢？
　　为了鬼，为了人？
　　还是，你只是放这一盏灯呢？

　　假若不是这个世道……
　　耿凤临牵起的不过是一丝苦笑：假若不是这个世道……他的眉眼泛出深深的怜惜，眉心皱出浅浅的川字纹路，鬓边已然夹了白发。
　　假若……终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何来假若一说……

　　你必然也明白的，不是么？
　　沅君你，定然是明白的。
　　不然，我如何写这一封封书呢？
　　因为是你啊……

　　今日，怕只是碧桃问我，不是你问我。
　　我还是答不出。
　　想答而答不出，这大概就是无可奈何了。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我求的，你知，我知。旁的，没有了。
　　再不会有了……

　　“曾有上元大节，是夜强风卷地，映青阁檐下玉铃九口铮铮作响，人疑其安能保全；旦日起而视之，无一留存。有好事者欲为重制，阁子漠然拒之。及十月，狼烟四起，阁子不知所踪，寻者众，终不可得，经月，遂止。”

作者有话说

　　答应给小文画插图的同学强烈地说这是个悲剧，我不同意。
设大纲的时候，她原以为这是两个人意外的重逢，最后花好月圆。
我一开始就不同意。
然而就这样一转，却觉得不够。未免唐突了凤临，怠慢了沅君。所以才有了再之后的一个转，算是一个收尾，一个交待。
我的插图至今不知下落，画画的人现在正在为了将来而努力，但愿她能成功，也但愿我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