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重生之女主无攻略》素玲珑

2、出游进香

　　京城外并没有太高的山，好在这些千金大小姐一个个也不是受得山路艰辛的主，更何况又是重翠叠绮，曲径通幽做出了一番建设，随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向上走，一路繁花影叶遮住视线，快到相国寺时又忽然开朗，这般布置下来极有登高的成就感，又并不很累人。青棱棱石板边种上杨柳桃花，是极好的踏青玩乐去处。年年到了上巳节的时候，相国寺都不招待男宾，方圆的花树上被踏青的女眷缠满了布条，香火染了胭脂味，宝象生了朱砂色，缭绕的烟气都放佛睡在绮梦里。女客离去后，便有大量自告奋勇来帮忙打扫的青年男子涌来。

　　马车到了山下，按规矩是不能在此停留过久的，小桃要跟着车夫去安置马车。楚若第一次来正是好奇心最盛，巴巴要下车时却被拉住，奚云岫细细打量她一番，忽然很是喜欢地说：“妹妹这条项链倒是有趣，可否借我把玩几天。”楚若自然不敢推脱，诺诺取下那条银链子递了过去。奚云岫将那条项链收进荷包，方挽了她手下车，阿绿抱着篮子跟上。

　　首饰之类，有就戴最好的，没有就干脆不戴，楚若有自己所赠的玉镯和母亲的凤钗足以应付，但是这条项链却露怯了。

　　至于楚若的犹豫，真正的恰到好处。若是她干干脆脆地取下，那么反而要让自己多心了。

　　从山下往山上看去，翠色中隐现着点点颜色，是上香人的衣裳，近些来看，绿云娆娆，艳光照人。奚云岫挽着楚若，一路上尽是各家千金的招呼之声，楚若悄声问道：“姐姐，这许多上香之人，那寺庙该是多大场面。”

　　云岫回首笑道：“是了，外祖母也不见得带你来这种地方。虽说是来进香，到底也是踏青的日子。到了里面，上炷香许个愿拿了牌子便四处去玩了，到了吃斋的时候才回去呢。”

　　果然寺门处很多熟识的小姐们三五成群地出来，小丫头们大都被丢在一边，少有几个拿着风筝秋千吃食的闲闲跟在后面。那些小姐见了三人，又是一番寒暄。果然如奚云岫所言，并无人看楚若不起。

　　进了寺门，艳射天际的大片牡丹簇拥一棵挂满红丝带的姻缘树映入眼帘，姚黄魏紫豆绿二乔葛巾紫夜光白等等杂糅在一起，娇娇柔柔的花草硬生生辉煌起来，底下许多美人隔着牡丹在丢缎带。凡是节庆，总过成吃喝的日子；凡是寺庙，总逃不开月老的勾当。阿绿去领牌子，云岫牵着不舍的表妹往里走，到了庄严的大雄宝殿，佛光宝象下，二人庄重虔诚地三叩首，又为家中请安，云岫暗暗祈祷，请佛祖慈悲，点明前路。

　　系统回复：佛曰，求人不如求己。

　　云岫忍，再度祈祷：佛祖保佑那个长得最俊俏的活长一点。

　　二人起身，在殿外香炉上敬了三炷香。此时寺内的钟声响起，雄浑的钟声荡漾在大相国寺，每一株柳树，每一块踏过的石板，还有那竞天斗艳的牡丹都肃穆起来，无声地传达着它们的敬意，殿内的佛祖拈花而笑。

　　佛祖慈悲，请让奚云岫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吧。
　　初阳下的大雄宝殿，她蓦然回首，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泛出七彩光晕，朦胧中一丛粉色牡丹。
　　昨夜新下的雨，花下一地落红。可怜那或未曾绽放的花，还未盛开便已凋零。
　　可怜那已盛开的花，等不及枯萎便要逝去。
　　可怜那枝头的花，惶惶拖到绽放，却不知经多少风雨，度得几日荣华。

　　斜阳淡影下，阿绿身形一闪，快步走了过来：“小姐，表小姐，今日吃斋的人太多，都要拿着这牌子等时辰呢。这里的钟一炷香敲一次，第一次是一声，第二次是两声，敲到第九次后九九归一，再重新敲回第一声去。这是您二人的牌子，上面刻的是天龙八部，就是说那钟声连敲第八声的时候，便为您二位腾出位置了。”她们都不是第一次来，这般话不用说，是特意讲给楚若听的，楚若低声应了，接过牌子纳入袖中。

　　“好。你和小红一起，钟声第三响的时候再跟我们回去吧。”云岫吩咐过，又向着楚若：“我们去后山逛逛吧。”

　　说是后山，地势仍然开阔，倒像是到了后花园。又和什么李家小姐张家千金招呼后，楚若好奇道：“奚姐姐，一路上怎么也不见些寻常人家的女子？”

　　“奚姐姐？”奚云岫只是逗她。

　　楚若唰地脸红了：“岫、岫姐姐。”

　　奚云岫掩扇一笑，正要回答，一个莺啼般的声音插进来：“寻常人家的女子当然来不了这里，除非是飞上枝头，得了奚大小姐的眼。”

　　楚若脸色一变，强撑着回头看见了个镶翠戴珠的美人，那美人宫扇半遮，杏腮桃眼很是勾人，她虽然不识得这些千金小姐，但也知道能进香的非富则贵，虽说心中愤懑，但还是低下头不敢言语。

　　那小姐掩唇轻笑：“我本无意轻慢，只是看到姑娘拉下的求签，便是写着“愿得高官子，恩爱两不疑”的那个，思量着该物归原主才是。”玉手悠悠提溜出一条坠流苏的缎带，上面的十个字舒展在空中，在场的千金小姐不客气地已然笑出声，碍着奚云岫不好嗤笑的也在窃窃私语。

　　从来戏文里便有姻缘同暮鼓晨钟生，红线牵青灯古佛前。曲径通幽处好见鸳鸯，禅房花木深高栖比翼，更兼之时局动荡，佛学兴盛，世人多以为宝相庄严处上达天听下通九幽，正是合八字，断天缘的去处。相国寺女眷往来众多，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千金小姐何等自矜自持，便是有求姻缘之心，也断不肯写如此直白之语，是以在场千金为表自己未失身份，纷纷撇清自己。楚若初来乍到，本来便是怯生生地站在一众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中，好似失群的麻雀误入了南飞的雁群，努力向往远方的天空却被现实打醒。

　　“陈小姐倒是热心呢。”奚云岫一把接过缎带，不冷不热地反问：“那依你看，应当写什么才得体呢。是了，陈小姐好文墨的轶事还在耳边呢。”

　　原来这位陈小姐便是兵部典史家的那位小姐，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故事，竟然女扮男装要进去松涛书院，却连门就没混入就被守卫认出，若是求学倒也罢，偏偏这位小姐不通经集，就是要趁着国中才子聚会时进去。此事在场众人哪有不知，看向她的眼光也带了笑意。
　　“少时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本小姐性情中人，又有何不可！”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陈小姐狠狠地一一瞪了回去。

　　她倒是能言善辩，只是这种不值得抬举的人，犯不着给她一点情面。奚云岫心里暗想，对这种人，非要把她丢到同样恶毒的境地，才能明白软刀子杀人的滋味，才好叫她明白，上下两片嘴唇一碰，话从嘴过不经心，说出来的就是千斤重的罪孽：“好色者为人之常情，那爱慕权势又有何不可。好容色而颜易衰，才华出众者多性僻，随和者往往平庸。重色未知其才，重才未知其德，重德未知其性情，纵有德才兼备容止出群温和沉静者，焉知可为良伴。君子求美，只为贪图美貌，美人为何不可求权势。”

　　“道德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更曾听说，天地本不厚人，而人已为百灵之长。人的高贵之处，便在于禽兽仅有欲望，而唯独人有情感。奚小姐好本事，将一生所伴与富贵荣华相提并论。改日也好拿秤称一称，看多少黄金能换一颗未死的真心。”

　　此言一出，不说他人反应，便是奚云岫也是精神一震，没想到这人倒是真有些想法。如她般困于闺阁中，所思所想不过是眼前所见一方天地，而这位赵小姐或是曾经跟随父母颠沛流离，见识不同，所感更有些气魄。只是……她看了一眼楚若，浅浅一笑：“诗经也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人好美，自然有人好其他，此类所好皆是外物，因而好美并不比好其他的更加高贵，只是兴趣相异。观赵小姐神色，像是有争议，那么请问小姐所谓的真心，不是从这些外物上来，难道是凭空而出吗。”

　　陈小姐欲出言反驳，但她到底是年轻，明明知道不对，却不知如何驳起，干脆忿忿说了一声：“你等着。”跺一跺脚，竟然小碎步直接溜走了。

　　她这一走，倒是显出些少女的稚气样子，奚云岫哭笑不得，愣了片刻回神，摇摇头回身去牵楚若。

　　“啪—啪—啪—”身后有个略显稚嫩的宫装少女鼓掌，那少女容颜精致气质非凡，她袅袅走来，声音如出谷黄莺：“说得好，‘焉知可为良伴’，呵，如奚小姐这般还可说‘焉知’，对有的人来说，只能是‘可为伴否’了。”

　　一字之差，意思却是明白，忿忿而去的陈小姐应该是听到了，转过身来躲在一棵树后恨恨瞪了一瞪，再一闪不见了。

　　饶是楚若再不知事，也知道这目下无尘的宫装少女来历不凡，不由得看向奚云岫，见她欠身一礼：“慕容郡主安好。”

　　众人也一同行礼：“见过郡主。”

　　郡主向众人点头：“不必多礼。”

　　身后的侍女上前说：“诸位小姐，我家郡主是为要事而来。方才有刺客闯入山中，荣王爷已经率人来搜查了，请各位小姐移步到大堂，以免冲撞。”

　　众人听了，皆谢过了郡主，整衣敛容带好面纱走在郡主后面。楚若跟在表姐身边，忽然想到一事，当时郡主可不是从前山而来，反倒是从身后来的，那又是哪里得知专程赶来呢？

　　她心里本来是一片感念，此时不由得泛起涟漪，倒也怨不得，本来就没有郡主来告知她们的道理。

　　郡主正和奚云岫说起时下的文章，倒和方才的陈小姐也有些关系，那松涛书院是京城中有名的研学之地，恩科将近，各地赶考学子也常去那里交游，很有些文会来让他们吟诗作赋，高谈时政。不久前便有场以竹为题的文会，魁首在二人中争执不下，这些小姐们也看到了诗赋，心里各有高下。

　　这两篇竹赋一个文采更为出众，却格调不佳，被看做卖弄文采；另一篇立意出奇，文辞却稍逊一筹，主持的听涛先生最后以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判给了立意出奇的那篇，但终究难以服众。这些小姐当下分为几派，或是认可前者的挺文方，或是支持后者的风骨派，亦有些和稀泥的中间派。

　　双方争执不下，要比拼人数，对立两派各自站开，中间派相熟的也被拉过去壮势，楚若跟着表姐站在了挺文方，虽说她并不知道什么竹赋，好在同她这般的不在少数。如此一番站队后，寥寥几人被落下了，这几人大都是人际淡薄的那种，和别人不甚熟悉。

　　忽然有人叫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