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天而降的命运 ...
-
奚云岫是被系统吵醒的。
这一日是三月三，春光正好，才子流觞曲水，佳人对花斗草，正是休沐交游的上巳节。她还沉浸在甜美的梦境里，一个萌萌哒的正太音在脑海中响起：“奚姐姐，该起床啦。”
虽说南朝风气开放，但大家闺秀被男人唤醒总不是什么寻常事情，奚云岫轻轻叹了一口气，翻身坐起，不忘拢了拢头发，镇定自若地喊人：“阿绿！阿绿！”随后便看到一个绿衣的清秀少女带着小丫鬟们斗志昂扬地推门进来。这个绿衣少女便是她的贴身侍女中最活泼跳动的阿绿。上巳节惯例要出游，带上阿绿说说笑笑，也不会嫌途中无聊。
“奚姐姐放心啦，目目什么都没看到。”那个正太音继续说道，而身边的阿绿和小桃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叫系统，第一次碰到是门掩黄昏时，当时她只道是总该来到的采花贼！如那些悄悄藏在书架里的话本子中说的，每个年华正好鲜艳夺目的深闺小姐都要碰到一个采花贼，那些个情窦初开的千金或是被采花贼偷走了心，或是被英雄救美的天降少侠偷走了心。
可是那个系统告诉她，她正是那话本子里的红颜，却不是圆满的那一种。更令人忧伤的是，还有一些来自别的时空或是死而复生的人要为她多舛的命运再增添点悲剧色彩，而系统就是来帮她摆脱这个命运的。听到系统的解释后，她淡定地把城里城外的各大道观寺庙尼姑庵轮流拜了个遍，最终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这个系统到现在为止，一直和它的声音一样不靠谱。除了讲各种各样的话本子，什么都没有，没有自身的剧情，也没有什么‘金手指’。奚云岫曾经抓狂地怒道：“为什么那些作为‘配角’的‘重生’和‘穿越’都有你说的剧情攻略金手指，偏偏我作为‘女主角’什么都没有。”
目目委屈地说：“我就是为了反外挂存在的啊，怎么能自己提供外挂。”
讨价还价后，目目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点大纲，奚云岫也终于得到了自己短短几百字的一生，简而言之，就是个叫奚云岫的倒霉孩子先是成了被家暴的王妃，王爷谋反失败后辗转在皇上、异族首领和话本里才出现的大侠神医手里被酱酱酿酿、酿酿酱酱，总之就是虐来虐去的悲催事。
看到大纲后，奚云岫和系统讨论了很久，这么卧了个大槽的人生竟然有人想要，她完全没意见啊！那些‘穿越’和‘重生’的快行动起来啊！目目似懂非懂地问道：“那不就是坐以待毙吗？”
目目不太懂，不过宿主最后终于愿意去完成任务，听起来倒是很不错的样子。
时光辗转，那一日离现在的上巳节，已经过去三年了，那一年她十四岁，像是刚出生的花骨朵等待着十五岁的及笄，如今她十七岁，前些日子双亲已经开始商议起她的婚事。
今日画的是梅花妆，梳的是流云髻，新摘的含露碧桃灼灼可爱，簪在玉钗旁边。一袭水红色觳纹长裙，佩着牙球明珠，奚云岫起身转了一圈，确实妍姿艳质。
梳洗完毕，一群美人便要去膳堂了。步出屋门的时候，小桃伶俐地跑出院子看那橘子树还在否。
奚尚书是奚丞相胞弟，家底雄厚，又疼坏了这个唯一的女儿，虽说尚书执掌礼部，但也只舍得让奚云岫见人的时候拘束些，在家里可是横行无忌惯了。蕙质兰心的奚夫人就在小姐居闲院门口备了盆橘子，橘者，音同拘，若是橘子挨着院门，那便是有客人，若是橘子丢在角落里，那就全随小姐意思。此时那盆橘子就可怜巴巴丢在角落里，就像尚书大人给小姐准备的那些《女训》之类，全成了摆设。
小丫鬟们欢呼了一声，小桃从杏儿挎着的篮子里挑出一根红布，窜过去给橘子树系上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膳堂，父亲早朝未归，母亲已经坐在上首，身边琉璃红玉几个捶腿奉茶，奚云岫笑吟吟行礼，被母亲拉起来细细看，乐呵呵道：“看来看去，还是我女儿最好看。”
又命人取来一串象牙佛珠给女儿串在手上：“更显得肌离白腻了。”正欢笑时，奚云岫习惯性一瞥，发现捧珠的是个没见过的年轻姑娘，模样打扮也都素净。莫非是个父亲新纳的侍妾？
看见女儿对那人感兴趣，母亲出声：“岫儿，这是楚若，勉强也算得你表妹。恰好上巳节至，你们二人倒可一同去相国寺上香踏青，也带她长长见识。”
楚若上前问好，说话轻声细气和人一般温温柔柔的：“见过表姐。”
奚夫人是江南人士，楚若的纤纤姿态让云岫十分亲切，开开心心的拉着新玩伴叫道：“那阿若就是我妹妹了，晚上居闲苑那边弄好了，你就搬过来一起住！”
奚夫人奇道：“你这两年倒越发骄纵了，下人们每日打扫，你偏没两天就要把里里外外再弄一遍。早上阿绿就来讨了人手，你又要搞什么动作？”
“哪有什么事啊，女儿只是想把屋子里的东西都好好晒一遍嘛，我那些七零八碎的，当然要多找几个人看着。刚刚好阿若就来了，这就是心有灵犀，要让我收拾好屋子接阿若妹妹住进来。”
“明明是你闹的事，拖楚若出来也不害臊。”夫人嗔道，楚若不敢应声，只是低头微笑。奚云岫顺手褪下一只玉镯拽住就给人戴上：“楚若妹妹刚来，娘亲就挑女儿的不是，再等几天更不想看我这眼前讨嫌了。女儿自然要先把阿若妹妹拉成我这边的，这个镯子我自幼戴着，如今给了阿若，收了我的镯子，便是我的人了。”
“且不说你这就把见面礼应付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疼的外甥女便成了你的人了，都是让你父亲惯的。”夫人乐得见她们姐妹融洽，嘴上却还不忘教训一下，又命人取来一对凤钗要给楚若撑腰：“这对凤钗是我新打的，上面镶的两颗明珠是同源所出，你们一人一支倒是正好。”云岫见楚若不过带了两支边簪，便取了那支斜插的凤钗换掉头上的华胜，又亲自将另一支主钗戴在这新表妹发间。
楚若生的纤细白净，更令人欢喜的一头秀发如云，戴钗的时候，奚云岫碰到了她的头发，感受到指尖青丝的细软柔顺，更是对这小表妹多生出了一丝好感。
女子最能增色处莫过于秀发，但比起妆容衣饰来说，云鬓的护理最是不易，容貌可以用脂粉修饰，如若肤色略黑，或用采蝶轩掺珍珠的石英粉，或是用那五月最新打下的稻谷，挑出最白最嫩的那些配上其他细细碾碎，蒸干后敷在脸上，同样产出珍珠般的光泽；那些嫌自己不够纤瘦的女孩，则要挑那最细密的锦缎量体裁衣，而后单罩上一层轻纱，看起来层层叠叠，却是毫无臃肿处；但是那两片云的打理却最是麻烦，是要天长日久的小心呵护，才能换来飘逸柔顺的三千青丝，奚云岫自己是拿宫里的方子配了三四种药膏才换来的发可鉴人，平日也最爱惜那一头长发，看到楚若的秀发之美，自然更是感同身受。
日上梢头的时候，云岫拉着楚若就上了马车，一路上越看越喜欢她温柔贤惠的样子。两人聊了一路，楚若是楚家一个旁支孤儿，跟了楚老太太几年，老太太怜惜她柔顺，便送来了京城托女儿照顾一二。
云岫也说起了自己名字来历。奚家也是书香门第，为何却给独生女儿用了‘云’这等飘渺字眼，这却是太后与丞相夫人的姓氏。奚氏兄弟滔天富贵，却都是无子命数，加起来统共也就三位小姐。大小姐是云夫人所出，是奚家第一个孩子，太后心疼妹妹亲赐的‘云’字。奚家便给另两位小姐也加了这个‘云’字，以示皇恩浩荡。丞相家两位小姐入宫后，大小姐将太后赐下的‘云’字给了小妹妹，就挂在居闲苑门上。
楚若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云岫哈哈把她搂在怀里：“所以啊小表妹，跟着岫姐姐你什么都不用怕。等会可要见一群千金大小姐，个个鼻子都要挺到天上去，但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笑你。”
楚若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边阿绿在哭丧着脸煮茶，嘴里嘟囔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嚷嚷得人烦了，拿起宫扇丢了过去，命她说些京中趣事来解闷。
阿绿向来喜欢这些八卦秘闻，说起那些趣闻更是涓涓道来，很是吸引了两位小姐的注意，当说到那个为了看才子女扮男装的兵部郎中千金时，马车给停下了。小桃的声音脆生生传进来：“这可是奚尚书家的马车，也是你们想拦就拦的吗？”
楚若初来乍到，并不知道什么情况，只以为是有人拦路抢劫，一时吓得花容失色，仍然勉力颤声道：“岫姐姐你先走……”
云岫一手揽护住她，一手轻抚秀发安抚道：“无事，这是那些无事做的公子哥。知道有女眷经过，就在这拦路。若儿别怕，岫姐姐带你看看这些浪荡子的洋相。”
楚若低声嗯了一下，阿绿得了眼色，笑嘻嘻地掀帘出去了。一时间口哨声嘘声四起，那些富贵子弟看到阿绿打扮知道是侍女，作势要看到马车里面去。阿绿笑吟吟道：“诸位公子，我家小姐说她平日里最懒，能动手就舍不得动脚，能从窗子里看就舍不得走出车去。哪位公子肯在窗下吟诗唱曲，说不定小姐听得高兴了，就把帘子掀起来了。”
这话实在无礼，但一个盈盈少女笑嘻嘻说来，也让那些男人不能发作，一时间口哨嘘声四起。这时车中人朗声道：“阿绿，在外面乱说什么。若是一个肯吟诗的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音若流水击石，风过竹林，此般款款道来听在耳里有说不出的受用。
楚若听外面一片躁动，正要发问，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她唇前，奚云岫轻声说来：“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日不是钻研如何走路更好看，便是琢磨怎么说话更好听。也就只有这长处了。”说着，手下轻轻揉了她的头发。
她声音轻软，比方才那句更温柔百倍，楚若听着却是说不上的难过。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春风满面的表姐，似乎也并不是很快乐。而她想发问的，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阵躁动后，车外有人朗声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车中有人轻笑了一下，不大，却刚好让人听到。
车外书声，车内佳人笑。
旁人受到鼓舞，又有一人吟诵：“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盼倾人国。宁不知……”
一只手蝴蝶一般栖息在帘子上，片刻后轻巧地扇了一下。
车外静了一静，随即一窝蜂涌到窗前，吟诗唱曲声吵成一片。阿绿见车前道路已经畅通，站在帘外娇嗔道：“什么都听不清了，咱们走吧。”
车子重新开动，楚若看到外面的公子哥们手忙脚乱地牵马或是徒步追上，你推我嚷地挤成了一团，不由得莞尔。
奚云岫大笑：“这就是‘烽火戏诸侯’，阿绿，小桃，让马车再快点！我们乘兴游春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从天而降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