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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陷身诏狱 ...

  •   麟卫是皇后的亲卫,自从薛皇后上位,麟卫中超过一半的人都来自薛家,一改麟卫不染群党的惯例,仁帝也并未阻止。麟卫专司暗杀,手段一向残忍无情,冯琰从未想过,他重活一世,结局竟是如此。
      “嘶……”他的前襟被峨眉刺划拉出了一个大口子,峨眉刺的顶端划破了血肉,因为速度太快,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胸前火辣辣的疼,那刺上应该是涂了什么东西,伤口遇风后药效发作的很快。现在只需他气力不继,麟卫就能瞬间割破他的喉咙,然后撒一把王粉,连尸体都不用处理。
      “哎呀,我的金玉翠呢,你们还不快去找,愣着干什么,要是丢了我的猫,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冯琰循着声音看去,模糊中只瞥见一抹金黄菱红的身影,瞧那满身翠黛,定是宫里的贵人,那声音耳熟地很,竟是凤阳公主。
      “公主息怒,我们这就去找,”宫人们唯唯诺诺应道,听声音人数不少。
      未免目标太大,麟卫中有三人急速离去,剩下的人依旧缠斗着冯琰,冯琰长剑被砍出了很多豁口,身上数道血痕却依旧不倒,持峨眉刺的麟卫大概是急了,一改麟卫在无绝对把握绝不近身攻战的传统,用峨眉刺卡住他想回身防守的长剑,左手携刺划向他的喉间,一连串的动作不过就在眨眼之间,却也暴露出下盘中的诸多弱点。会使双手剑的不止她一人,冯琰左手微垂,短剑滑到手心,毫不迟疑在峨眉刺划破喉咙的一瞬反手插进了她的颈项,血从各自的脖子喷出。
      剩下的麟卫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凤阳公主的人已经踏进了这处园子,剩下的麟卫翻身钻进草丛中,了无生息。
      “啊啊啊,有刺客!”凤阳公主惊慌大喊,那双眸子却一丝恐惧也无,噙着笑静静看着冯琰。
      冯琰吸了一口凉气,背后一阵阵发冷,丢下毫无气息的麟卫,走了两步就跌倒在了凤阳公主脚前,凤阳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果然还是不该管这闲事,”她知道,只要她现在转身,冯琰必死无疑。不过那老女人在宫中横行无忌,也该受些教训,她转身,轻抚了抚摇晃的凤钗,淡淡吩咐下去,“带回去,去叫太医,一路嚷着去,越多人看到越好。”
      跟在凤阳身边的是个十分眼生的宫女,冯琰慢慢闭眼,声音从耳边渐渐消失,眼前白茫茫一片,他觉得身体很轻很轻,被风一吹,就能飘很远。
      “不好了,不好了,紫光殿走水了……”耳边是宫人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陛下还在里头,陛下还在里头……”
      紫光殿,那是……他在的地方,冯琰循着那声音走去,抬手推开了眼前朦胧的薄幕,烟气扑腾着往脸上熏,火漫延地很快,到处是酒的味道,浓烟中他隐约看到一袭紫服的慕容祈跪倒在地上,怀里搂着一副字画模样的东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殿外宫人们悲鸣四起,“陛下还在里头,快救陛下……”殿中除了大火噼里啪啦不断吞噬着物件,一点生息都没有。
      慕容祈看起来比冯璋叛乱时更年长些,鬓间白发又多了许多。如今他还在帝位,这世上果然没人能胜得了他。此时他大概是喝醉了,酒坛子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地上,大概是醉乱里推翻了火烛,蜡烛又点燃了酒,火势才蹿得那么快。
      大殿的门被人撞开,宫人们四散开来纷纷叫着“陛下”,慕容祈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冯琰脸上。冯琰一愣,他在紫光殿守了十年,他知道慕容祈看不见他,但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还是让他心里一烫。
      慕容祈定定地看着他,慢慢直起身子,那副被他揉烂了的画从他怀里滚落,画上人一身白衫,面目依稀可辨,他心里一沉,突然涌起许多无地自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陛下……”最先冲进来的是福儿,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慕容祈身边,“陛下,你这是何苦,冯将军已经走了,即便陛下烧了这太兴宫所有的地方,他也回不来。”
      “滚,”慕容祈仍旧看着冯琰,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却依旧厚待着他,他冰冷的面目上除了冷酷别无其他,但是依旧风姿卓越,可令世人倾倒,那薄薄的嘴唇微动,吐出的话一如既往令人胆寒,“滚出去!”
      这短暂的时间里,其他宫人早就娴熟地扑灭了成片的火,已经显出老态的福儿无声地看着慕容祈,最后站起身来挥了挥手,所有人都有序地离开。
      大殿的门轰然关上,慕容祈站起身来,冯琰这才看到他赤着脚,紫光殿里地上铺着的是沁凉的冷玉,火迹斑斑,如今是深冬,按照惯例紫光殿中应该铺满了绒毯,地龙也会烧起来。慕容祈呼吸之间雾气阵阵,这些取暖的措施肯定都没做。慕容祈缓缓走到他面前,眼神一直不偏不倚落在冯琰脸上,冯琰心中如鼓擂动,惊慌地退后了一步。慕容祈似乎早就忘了该怎么笑,扯了扯嘴唇,伸手慢慢解开紫袍上的盘扣,一颗颗往下,光裸的脖颈里看不到其他布片。
      “你看,我活不了多久了……”他惨白如骨地手拉开衣襟,衣襟下的胸脯骨瘦如柴,青紫的印记斑驳地盘桓在苍白的肌肤上,而那看不见的地方却不知是怎样的情形。仿佛不好意思一般,他又将宽大的衣襟掩起来,冰冷地脸上扯出一丝表情,不算是笑,大概也是他最轻松的表情了。干枯的唇因为扯动裂开,血顺着下颚往下流淌,他毫无所觉,又走近了一步,急切道:“我没有杀冯璋,你……别怪我。”
      冯琰看着他,只觉心中被巨大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那被困守的十年,他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像生人一般触碰到他,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但是他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竟然不可抑制地抬手想抓住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却又脆弱到令他不安的人。几乎是一刹那,他抬手按住了慕容祈的肩膀,奇迹般地没有扑空,真真切切碰到了他。
      “睿儿……”冯琰浅声唤道,带着不可言说不能细说的遗憾和歉意,却又似乎让时间的沙流得更快,四周的空间在冯琰身后挤压吞噬。
      “你别走,别再丢下我……”慕容祈猛地往前一扑,穿过了他扑倒在地,凄厉惨叫久久不绝,四周一下子归于平寂,仿佛梦境一场,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却没有从胸腔里消失,他睁眼,帐顶缀着的八宝琉璃珠映入眼帘。
      凤阳公主懒洋洋地声音传来,“太医说你这烧不是一天两天,你就不能消停些。”
      半晌也听不到人回应,凤阳身边的大宫女濯濯道:“公主,殿下已经走了老远了,需要将您的话递过去吗?”
      “我又不是说给他听的,”凤阳一转眼,目光正落在榻上躺着的冯琰身上,“你说是不是?”
      冯琰一抬胳膊,闷哼了一声,喘了口气道:“公主大恩冯琰无以为报,冯琰如今万不能在公主宫中。”
      凤阳公主放下手里的茶盏,寻了个另外的姿势重新躺下,“来都来了,宫里可都看见了,这会想走也走不了,安心待着吧,那老女人想找茬本宫候着就是。”
      这厢话音未落,殿外有个宫人仆着腰进来抖抖索索道:“回禀公主殿下,皇……皇后娘娘在殿外要见公主。”
      “没拦着?”凤阳眼皮都没抬,“多找几个人去拦着,说不准她想开了就自个儿回去了。”
      那婢女垂首抖着声音道:“洒扫的几个婢子去拦了,被皇后……娘娘杖毙……了”
      凤阳捋头发的动作一顿,殿内立时陷入沉寂,殿中七七八八站了十几号人,连一个敢喘大气的都没有,凤阳一招手,立在一旁的濯濯上前将她扶起来。
      冯琰咳了几声,从床上翻下来,峨眉刺的药效还没过,他连站起来都费力,还是勉强扶着床帏直起身来,“公主不必劳师动众,此事因冯琰而起,当由冯琰而终。”
      凤阳刚要说话,殿外一阵吵嚷。
      “娘娘,请娘娘容许奴婢通禀公主,公主伤寒未愈,请娘娘垂怜公主!”
      “请娘娘垂帘公主!”
      “请娘娘垂帘公主!”
      “来人,将这众婢子统统给我拉出去杖毙!”一声凌厉而威严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冷风灌入。
      凤阳连打了七八个喷嚏,将刚刚进殿的嬷嬷打得面面相觑,想进来又似乎不敢造次。明黄的身影自殿外踏入,金钗环绕,明珠垂髻,殿内跪了一地,唯独凤阳倚在榻上,蜷缩成一团,直嚷着“头疼脑热”,有气无力地使唤濯濯请皇后娘娘上座。
      薛灵筝自进殿以后,一双杏眼就没从冯琰身上离开,眼中仿若淬毒,她未出嫁时薛晟就已经出生,两三岁的人儿正是牙牙学语天真可爱之时,薛灵筝闺中的寂寞大半被他排遣,对这个侄子疼爱非常。薛晟驻军吕城她强烈反对过,以薛家的权势以及爵位,薛晟一辈子无所事事也不愁仕途,何必将他安排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陛下还曾说她溺爱侄子,反而是害了他。如今到底是谁害了他,明明有功而还,却被眼前这个可恨的竖子害了性命,今天她就要让冯琰有来无回。
      “凤阳既然还在病中,母后就不多耽搁了,”薛灵筝安抚了一番,转身喝道:“来人,把冯琰押回凤灵宫!”
      “母后,”凤阳缓缓道,“今日御花园内,皇儿遇刺,是冯少将军拼死护卫才得以保全,这件事情父皇也是知道的。怎么看母后的脸色却是兴师问罪来的,可是冯琰有什么不妥之处惹怒了母后,母后教训一顿便是,何以兴师动众押回后宫,他一个外男……”
      凤阳这么说着,四五个婢女上前挡住嬷嬷们的去路,为首的嬷嬷想来横行惯了,一巴掌呼在了前头小婢女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直将那婢女打得踉跄了两步,扑通跪倒在地,鲜血立刻顺着那婢女的鼻子和嘴角溢出,只片刻的功夫,脸上青红一块隆起很高。
      冯琰立刻就要起来,被旁边的婢子及时按住,那婢子看起来柔弱,手劲极大,整个人极稳,那婢子抬起清浅的面庞朝他摇了摇头,而后垂下目光,这就是叫他忍。
      “母后,”凤阳咳了两声,“母后这是作甚,凤阳自问平日乖顺,从不忤上意。母后此番来儿臣宫中一进门就先杖杀了几个奴婢,如今更要带走凤阳的救命恩人,凤阳不过多问几句,母后就责人将宫人打至如此。母后仁慈,为何对凤阳无一点怜爱?!”
      “凤阳!”薛灵筝已经失去了耐性,她只要多看一眼如今活蹦乱跳的冯琰,想到她那冰冷僵硬连死讯都无法宣布的侄子,心中的寒意和愤怒止不住的往外迸发,“扶公主到一旁休息,其他人如果阻拦,杀无赦!”
      嬷嬷们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一把推开身前的几个小奴婢,濯濯扶了凤阳避到一边,大喊着,“公主,公主,您可不能有事,”殿中一时鸡飞狗跳。
      “都在闹什么,”殿门口一声中气十足的低音男声传来,殿内一时陷入寂静。
      一瞬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纷纷跪地行礼,薛灵筝走到仁帝面前屈膝,“见过陛下,陛下这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朕再不过来,你们都要翻天了,听说今天宫里出了刺客,还弄伤了凤阳?”仁帝声音不大,听不出喜怒。
      “父皇,凤阳没事,母后听说凤阳病了也立刻过来探望,多谢父皇母后恩典。”凤阳挣扎着站起来,看似体力不支地跪倒在仁帝膝下。
      仁帝弯腰掺起了凤阳,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母后尚在病中,你少给她添些烦心事。”
      “陛下,伤害凤阳的人臣妾已有眉目,正是冯家二子冯琰,他巧言令色蒙蔽公主,请陛下发落此人。”薛灵筝走到仁帝面前,说到“发落”二字后,郑重跪下,仆地不起。
      “皇后,你这又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吧,如果冯家小子真的有罪,让大理寺去查,一查到底!”仁帝看也不看冯琰,对着薛灵筝道。
      薛灵筝以首磕地,“证据确凿,有何可查,请陛下为公主做主,为大燕子民做主!”
      仁帝定定看着薛灵筝钗环满缀的发顶,良久叹了口气,“皇后既然开口,来人,把冯琰押入大理寺,听候发落。让大理寺卿和蒙世将军到天青阁候着。”
      “皇上,”薛灵筝急道,“皇上,请皇上处置冯琰,以正大燕风气。”她再次仆地。
      “皇后,今日外头风大,你受不得风,还是早些回去吧,前朝的事就不要过问了。”
      “皇……”
      “好了,凤阳你也好好歇着吧,”仁帝起身,转身往门外走去。
      薛灵筝慢慢起身,只愣了一瞬,快走了两步跪倒在仁帝身边,涕泪四流,“陛下,薛家对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陛下处置冯琰,否则臣妾长跪不起!”
      “母后,恕儿臣愚钝,您这般是在威逼父皇吗?母后为何如此急于处置冯少将军,是有何缘故吗?”凤阳睁大一双无辜地眼睛疑惑地看着薛灵筝。
      薛灵筝立时冷了脸,一双鲜红的眼睛直直看着凤阳,“你这般袒护这个乱臣贼子,又是什么缘故?”
      “母后,”凤阳“扑通”一声跪下,惶恐万分,“请母后三思,冯琰是征北大将军冯勇的嫡子,是崔氏的外孙。乱臣连三族,贼子诛九宗,母后是在说冯氏和崔氏是乱臣贼子吗?”
      “都给我住口,皇后,出言不逊,冲撞帝驾,今起禁足紫光殿,非诏不得出。”仁帝大怒,拂袖而去。
      薛灵筝看着仁帝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悲伤的表情一瞬间成了冷酷,上位多年,她早就不是那个软弱可欺的薛氏幺女,帝后寡居清冷的生活一次次将她推进地狱,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薛氏,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殿外空寂的中庭,“凤阳,凤阳今后要谨慎行事,万不可堕入地狱。”
      凤阳俯身再次跪下,淡淡道:“恭送母后。”
      薛灵筝带着一众人离开,殿里空了一半,凤阳转头看着冯琰,长吁了口气,“你如果就这么进了大理寺的诏狱,薛氏不会放过你。这贼船上都上了,如果中途把你折了,我这护国公主的名声也别想要了。濯濯,你亲自去一趟。”
      濯濯矮身行礼,“冯少将军,跟奴婢来吧。”
      冯琰缓了一口气,俯身跪倒对凤阳行了大礼,“冯琰多谢公主大恩,他日公主若有所求,冯琰必拼死为公主达成。”
      凤阳挥了挥衣袖,“好了,你且去吧,先闯过这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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