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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宫中截杀 ...

  •   冯家西郊的营地距离皇家狩猎场只有三五里的距离,冯琰怎么也想不通,按照他当晚的速度只消小半个时辰就驰出了营地的范围,而且从狩猎场回京都的方向跟从城外进西郊的方向截然相反,他怎么可能晕倒在大军进营的路上。他对晕倒在路上的那段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他猛地一扯缰绳,马嘶鸣着停了下来,但愿只是他多想,他一转缰绳往猎场赶去,凭着记忆和对距离的估算找到了可能落马的地方。
      一截歪斜在路边的粗壮树枝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翻身下马,那截树枝掉在一棵低矮的树下,不仔细看看不出所以然。他四周转了转,在林子稍微深的地方发现了被劈了一半的树,那树枝就是这上面的。树身距离地面三尺的地方藏着几个不易被发觉的针孔,针孔边缘发黑,顺着那针孔他又在一处土缝里找到没有清理掉的蜂针。蜂针是瑾卫的制式,但是针头没用金缕销磨,他一时有点拿捏不准,先用布将针裹起来收好。眼睛不意扫到了掩在枯黄树叶里的一枚不甚起眼的银色叶子,这是……
      正在他愣怔之际,耳边突然听到“咔哒”一下极轻微的响声,他脚尖一点利落翻身侧让,一枚机关弩携破风之势“铮”地一声钉在了他刚刚蹲着的地方,没顶刺进了地里。
      冯琰抬头,四面被数十个铁骑围得密不透风,黑色鎏金的铠甲包裹着人和马,死亡的气息从诡异的寂静里弥漫出来,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上一世这个时候,他绝认不出来面前这些装备有素的人,但是现在他知道沉重的铠甲里裹着的是谁,这是号称大燕第一铁骑的黑金军。刘翰直属,统领就是刘煴。
      鎏金淌银的面具如森罗地狱中的恶鬼,让人见之胆寒,每个黑金军人都配备着大燕最高机密的武器,包括制动弩、制动长矛和银黎盾,这三样武器适用于远攻近交以及偷袭战,一百个黑金军人可抵御五千常规军,其威力可见一斑。
      冯琰立在包围圈中央,静静看着主将道:“如果黑金军出动,是为了抓我冯琰回去认罪,不必兴师动众,我这就回去。”
      立在最前面的黑金军将领恍若未闻,缓缓抬手正要下令,冯琰耳边突然劲风扫动,他立刻抬剑相向,挡住了后面袭来的长矛,对他出手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黑金军战士。长矛后撤,矛钩挂住了剑身,冯琰来不及使力,就被长矛猛地挑起扔向一棵合臂也抱不拢的树干上,震碎了一地的寂静,枯叶纷纷扬扬落下。黑金军散开,偷袭他的人从马上跳了下来,沉重的铠甲摩擦之间携着一股浓厚的怒气,那双眼睛锋利无比,如寒刃一般刮得冯琰遍体生冷。这是一双看惯生死的眼睛,也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一刹那间冯琰平静了下来。
      长矛挥动,劲风四起,近身战中能将长矛使得这般行云流水的,冯琰还未见过。但他不急不躁,一柄长剑横在胸前,一招一式没有半分花哨,全都是紧要关头的保命之势。尽管身上被划拉出了很多血口子,到最后也明显居于下风,但他的神情依旧不偏不倚,长矛最后落下,横在冯琰颈项之间,冯琰收剑在侧,静静看着黑金面具之下那双明澈一切的眼睛,朗声道:“老将军纵使有滔天怒火,也请暂歇雷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将军。”
      刘翰移开长矛,身边立刻有人接过。他伸手拨掉面具,露出一张坚毅非凡的面孔,“吾儿因你身陷囹圄,吾凭何听你一言?”
      冯琰不急不缓道:“老将军亲自前来,可见对刘煜之重视,绝不可能让他认下他不该认的罪名。老将军认为关键在我,所以不辞辛劳亲自前来捉拿。将军既然找到了我,定不希望我的证词有什么差池,必要我心甘情愿为刘煜开脱。但是将军真的了解事情的经过吗?在刘氏和刘煜之间,将军的选择是从心还是从理,将军真的想明白了吗?”
      “大胆,你竟敢这么跟大将军说话,”刘煴喝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你,煜儿怎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那是他表哥,即便薛晟做错了事情,自有军法处置,如今情理两失,你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冯琰看了刘煴一眼,目光仍放回到刘翰身上。刘翰对刘煜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他还不清楚,如果刘翰秉公处理,即使刘煜胜在有理,军法也不容情,“薛晟屠城,一千零六十户无辜百姓血漂吕城,薛氏当诛,刘氏不仁!”
      “你!”刘煴目眦尽裂,气急之下长矛挥出,击中了不闪不躲的冯琰,立刻在他的肩膀豁了个大口子,血喷了出来,落在了纯白的雪地里,触目惊心地红。
      刘翰看着他的身影,目光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他回身翻身上马,冷冷道:“小子,以后离刘煜远一点!”
      一队黑骑消失在茫茫雪地里,待人走得无影无踪了,冯琰扶着树弯腰咳了咳,咳出点血沫子胸中才透过气来。他直起腰来,突然一阵晕眩,一时不知身归何处,四周火光通天,他却像是处在冰盒中,极致的寒冷笼罩着他。
      “将军,将军快走啊……”耳边传来熟悉的哭声,只是声音越发凄厉,贯入耳膜,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哀伤不已。
      “你是谁?”他无意识地伸手,想抓住那个影子,却被人猛地推落万丈深渊。
      猛然惊醒,他还在那棵树旁,额上汗涔涔一片。出来的时候烧明明已经退了,现在头又涨得跟充了水似的。他拽紧了缰绳翻身上马回京,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城中张灯结彩,一打听才知道这次四境军队入京,皆传捷报,圣上大喜,特于今夜赐宴宫中。薛晟的事情竟一丝一毫也未透出,就连将军府也没有挂出白皤,他一时有些拿捏不准,摸了摸袖袋里从老爹顺来当护身符的进宫牌子心里有了主意。
      入宫的时候冯琰都没受到盘查,守门的郭恳是冯氏的家将,前三辈一直跟着冯家打仗,到了郭恳老爹这辈儿,建立了汗马功劳的郭家实在不适合再屈居冯氏家将之位,郭恳他爹郭英愣是被冯勇卷了铺盖从冯家赶了出来另立了门户,但是郭英仍是耳提面命如今的郭氏子孙,哪怕官职大了路子宽了,仍然不能忘记冯家的再造之恩。于是郭氏仍旧可着劲儿巴着冯氏,尽管一点没有必要。
      郭恳本来一直老老实实在南沅门值守,一见冯琰拐过来连门都不看了,跟狗看见了屎一个猛扑过去,满脸激动道:“少将军,可把您盼来了,最近都去哪里了,怎么老不见您呢,可想死我了。”
      冯琰点了点头,实在没什么心思跟他插科打诨,但是宫里他来的特别少,当年慕容祈软禁他也就把他放在紫光殿,再不济就是御花园,他还真不知道凤阳公主住在哪个宫里,他滴溜了下眼睛,搂过郭恳,试探道:“宫里,你熟吗?”
      “熟啊,平时除了这禁门,宫里各个门我也守过,你要找谁,我带你去,\"郭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点都没有飘忽,冯琰没费什么劲就信了,于是在他耳边叽里咕噜了几句。
      郭恳“啊哦嗯哎”了半天,眼神充满钦佩地看向冯琰,“少将军果然能别人所不能,这你都敢……”
      “别废话了,赶紧的,”冯琰一拍他的肩膀,止住他的话头,郭恳定是以为他想尚公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慕容樱并未善终。本质上来说,她和慕容祈是一样的人,两个强者谁也不能容谁,最后必然以一方的惨败告终。
      薛恳跟下面的兄弟交了班,换下了值守的牌子带着冯琰往宫里走了。就在他俩从宫中最西边的西华门走到最北面的定淮门,又从定淮门走回西华门,三次经过御花园同一个地方的时候,冯琰意识到不对劲。面前这个号称守过宫里几乎全部宫门的人应该是个路痴,于是他指着明显是御花园入口的那个园门问这门通向哪里,郭恳一脸诚恳道可能是去哪个贵人宫中的门,冯琰被他气笑了。
      “你说你一个不认路的瞎掺和什么掺和,”冯琰气愤地指着郭恳的鼻子数落,“现在马上给我找个认路的来!”
      郭恳一脸小媳妇的抓了抓头,乖顺地应了一句“好”,一转身就冲进了御花园,被冯琰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你一个武将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御花园,万一遇到哪个娘娘你说得清吗!”
      “那是御花园吗,我以为是……”郭恳又抓了抓头,“要不咱们站在原地,待会有内监路过,我们可以问一问。”
      “问什么,问凤阳公主住哪个宫?公主乃皇亲内眷,无召不得觐见。你值守宫中也有一年多了,这些规矩都没人教?”冯琰地看着他,见他只是无措地抓头,无奈又无语,“出宫的路你认识吧,你先出去,我去去就来。”
      “不行,”郭恳立刻出声反对,“我怎么能让少将军一人深陷虎狼之地,我一定要誓死护卫少将军的安全。”
      冯琰一时气滞,上一世他跟郭恳交往不多,他自己是个纨绔子弟不用多说,但是郭家的这些个子弟可个个都是忠信仁义之将,后来跟随慕容祈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于他这一事上,对慕容祈很有微词,后来郭氏一族镇守北境,终生都未得返朝,令人唏嘘。
      “哎哎哎,那边来了个人,看衣服配饰不是品阶多高的内侍,看我的,”郭恳兴匆匆走过去,咳了几声,那内监听到声音奇怪转过身来,见到郭恳立刻躬身道:“原来是薛统领,不知统领有何事吩咐?”
      冯琰立在原地正仔细辨认所在的位置和凤阳公主寝殿可能的方向,听到那内监的声音愣了一下,一转头正见郭恳虚心地拉着那内监絮叨起来,立时走到他面前拍了他的肩膀,“走了!”
      郭恳回身道:“不……不问了?”
      “不用问了,”冯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盖因路过此地的内侍竟是慕容祈身边的福儿,他一贯知道慕容祈的心性,拿捏不准福儿是特意等在此地还是真的只是恰巧撞上。
      福儿见了冯琰躬身行礼蔼蔼道:“原来是冯少将军,想必是为了今天勇武阁的宴会进宫的,勇武阁从这里顺着静水湖往那边去,拐个弯就到了。”
      冯琰点头,拱了拱手,“多谢。”
      “那不能够,勇武阁我还是认识的,那个方向……哎哎哎,”郭恳被冯琰拖了就走,一点唠嗑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冯琰当然不会去福儿指点的“勇武阁”,西郊营地的那一幕他不会忘记,他与慕容祈应该老死不相往来。他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得很快。两个人又在宫里转了一圈,拐过一条路,迎面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半大的宫女,蹿到他们面前,只顾扶着腰喘气。
      “你……俩真是,走得……这么……快,我在后面……喊了半天,也没人……注意……到,”那宫女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是凤阳……公主殿里的……值守女官,奉公主……之谕召你们觐见,不行了,让我先喘会……”
      冯琰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女官,但从衣服配饰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转头看着郭恳,希望郭恳认出对方,只见郭恳兴奋地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找公主呢,前面带路吧。”
      那女官用帕子扇着风道:“郭统领在宫中当值这么久,连公主的寝殿都不认识,也是让人服气,走吧,”说完转身,正遇风掀起她的袖口。冯琰一怔,右手暗中动作,将装着蜂针和银树叶的汗巾塞给了郭恳,开口无声比着口型道:“交给公主。”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官稍稍一顿,一条三四丈长的银鞭甩了过来,“啪”地一声直击冯琰面门,鞭劲十足凭空旋出厉风。冯琰虽然早就防备,仍被银鞭刮伤了下巴,那一开始表现地松散亲和的女官满面生寒,冷冷道:“冯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皇后薛灵筝是薛晟的亲姑母,同薛晟母亲在未出阁前是最好的姊妹,薛晟是平卫侯薛良唯一的嫡子,也是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薛晟敢在鹰崖截杀刘煜,是早就看透即便他真的做成了这件事,大燕也无人可奈他何。
      薛家世代武将,这女官身手波云诡谲,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一根流云鞭使得出神入化。冯琰因为没有带兵器,一开始就落于下风。郭恳在旁边几次想冲进斗阵中,不是被冯琰推开,就是被那女官一鞭子格开。他瞅了空将手中的长剑扔给冯琰,终于拉回了刚刚一边倒的战局。这种专司暗杀的婢子向来不能搏斗太久,果然过了百来招,她体力与冯琰有差的劣势就显露出来了。银鞭回撤,那女官曲手放在嘴边想要发出暗号,冯琰一看不妙,一个鲤鱼打挺翻至她身前,剑背使力刺穿了她欲来阻挡的手,一个狠劲劈过去,直接劈晕了她。
      “快过来背上她,”冯琰看着这直通南北的宫道,这么久都无人经过,想来被皇后精心安排过。
      郭恳手脚利索地背了她,两个人转过弯去扔在了靠近假山的花丛里,又用附近的草掩得严严实实。
      郭恳安置她的时候不意看到了她手腕上薛家的徽印,一时面目失色,紧张问道:“这是薛家的麟卫,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拿着我给你的东西去找公主,”冯琰站起身来,“然后置身事外。”
      郭恳急道:“少将军,薛家从不会置身事外。”
      “冯家不会质疑薛家的忠心,从来都不会,”冯琰转身看着高耸地红色宫墙,“为我就不值得了。”
      “少将军,”郭恳心惊地看着冯琰的背影,直觉这话背后隐有深意,可是他不如郭通,脑子没有那么灵活,急得额上都出了汗,“皇后娘娘敢在禁宫狙杀少将军,是跟……跟薛将军有关。听说薛将军自狩猎场回朝,一直闭门不出,听说是受了伤,连带着刘少将军也下了狱,”想到这里他突然脸色大变,“薛将军受伤少将军难道也有份?”
      冯琰原先并不知道原来薛晟的死讯还没有传开,如今听郭恳细说,这才明白为何薛府不曾挂出白皤。薛家众人肯定已经悉数知情,在这段沉默期里,陛下对薛家的纵容会到极点,愤怒一定要找到倾泻的对象。刘煜是刘翰的嫡子,他入狱实际上是一种保护,而身在宫墙内的冯琰其实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冯琰反应过来的瞬间,除了片刻的惊慌,整个心归于沉寂,他知道刘家和薛家,甚至是陛下都将对这件事沉默以对,如果刘煜够聪明,必不能揭开吕城的谜底,否则大燕将会面临一场谁都无法承受的危机和动荡。在这场棋局中,冯琰就是弃子,因为太无足轻重。
      也好,他淡淡在心里叹了一息,回身一掌击在郭恳的颈项上,“你不能再跟着我,”冯琰歉意地看着他,将他软倒的身体扶着放在了拱门边上,四周寂静非常,鸟虫之声不闻,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连风都停歇了。
      “皇后娘娘要找的人是我,与他人无关,”冯琰面对空无一人的园子朗声道,“薛晟确为我所杀,与刘少将军毫无干系。”
      “冯琰,受死吧!”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角落里跳出来,一袭黑衣蒙面,看得出来是个女子,手中两柄峨眉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为将军报仇!”其后又跳出数道身影,二话不说,各持武器纷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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