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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劫后余波 ...

  •   殿中人三三俩俩都散了,冯勇多一眼都没有看冯琰,冯璋在殿外同西境主将叙聊,郭恳搭了把手将冯琰扶起来,血已经在膝盖下面积了一小滩,好在伤口捂了一会血不流了。
      “少将军,我送您回去,”郭恳招了两个人过来,被郭通横了一眼,那两个人畏缩了一下都躲开去了。
      “你,”郭恳斥了一声郭通,瞪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回身扶住冯琰。
      冯琰站起身来喘了口气,稳住了身形,“我没事,你也走吧,我还认得回将军府的路。”
      郭恳毫不在意道,“我跟我哥从小就不对路子,也不是这一回两回的,您受得伤不轻。”
      冯琰歇了一会了,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殿中已经无人,他和郭恳慢慢往外走去,刚走到扶芳园,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黑暗中传来哀怜乞求的声音,“太医,太医您就去看看殿下吧,殿下烧了好几天了,这会一直睡着不醒,”那声音很熟悉。
      冯琰转身看过去,正见福儿手里拽住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那太医推了他几次,“大胆奴才,竟然哄骗本官,十八殿下硬是说成八殿下,还不松手,小心治你个欺瞒之罪。”
      “您治奴才什么罪都行,先给殿下看看去,”福儿急的哭出声来,“殿下烧的人事不知,太医您就去看看吧。”
      郭恳叹了口气,“十八殿下年少体弱,十天有八天在发烧,不是实在拖不下去,这奴才也不会这般着急。”
      冯琰转头道:“你去,就说太医是凤阳公主为十八殿下延请的,公主在殿中候着太医呢。”
      “啊,”郭恳一愣。
      “快去!”冯琰催促。
      郭恳连忙跑了过去,照着冯琰交代的说了,那太医一听立刻精神抖擞,拉着福儿就跑了。
      “太医到了贵妃殿,如果不见凤阳公主怎么办?”郭恳担心道。
      冯琰垂首,“你还当值吗?”
      “交了班的,不过令牌还在身上,可以在宫中行走,”郭恳老实道。
      “咱们去看看,”冯琰转身跟上了前面两个人的步伐,郭恳“哎”了一声,只得跟上。
      到了贵妃殿,太医没有看到凤阳公主,还未来得及发作,殿内先乱成了一团,“殿下,殿下……”一个中年女人撕心裂肺地声音从殿内传出。
      冯琰一个箭步推开殿门,殿内的小婢女吓得铜盆都砸在了地上,一直照顾慕容祈的嬷嬷跪倒在床边,慕容祈牙关紧闭,脸上冷汗流成了一条小溪,枕头上斑痕累累。
      “怎么回事!”冯琰冲到床边,仔细看着紧闭双眼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慕容祈,只见他双拳握得紧紧的,像是做噩梦又或者身体里十分痛苦,脖子上青筋鼓了出来,看着十分让人害怕。
      冯琰刚抱住他,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一样,整个身体无意识地痉挛起来,牙齿不停地打战,冯琰立刻伸手抠进他的嘴里,强行分开他的牙齿。
      “你还愣着干什么,殿下如果出事,你跟着陪葬!”冯琰怒吼出声,连哭得不能自已的嬷嬷也一时忘了哭,愣愣地看着冯琰,被他勃发的气势骇住。
      那太医立刻打开箱子,拿出银针针囊,着手救治。
      不待太医询问,冯琰便如审犯人一般问福儿:“殿下烧了几天,这几天都用了什么,殿下平时有什么禁忌,什么东西不能吃?”
      福儿立刻擦了眼泪,一五一十地回答,太医听了他的话,立刻龙飞凤舞地写出了药方,太医道:“药方上有一味海马,今年减产,所有的藏品都在皇库中,需有人带你们去领。”
      冯琰沉默,有人带领的意思就是非宫中有权之人不能领,他看向郭恳,“你带着药方去公主殿,求公主开恩。”
      郭恳揣了药方就去了,太医收了银针去偏殿等候,冯琰坐在床下,看着侧身躺着毫无知觉地慕容祈,心中涌起说不出来的情绪。
      “怀珪量浅,那夜是朕错认了……”
      冯琰将下巴搁在床边上,耳中不断响起这句话,纠缠了十年,不过源于一句“错认”,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好笑的事情了。他静静看着慕容祈的睡颜,饱满的天庭,高耸的鼻梁,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白嫩地脸上映出了一排阴影,如今合着的双眼睁开时尤其夺目,让人看一眼便如掉进去一般。
      冯琰正想着,慕容祈毫无征兆地睁眼,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怔住了。
      半晌,冯琰先开口道:“你醒了,觉得如何?”
      “福儿呢?”冷冷地声音响起,慕容祈毫不迟滞地起身,一点看不出来病了的模样。
      锦被滑落,慕容祈只着了单衣。入了冬,按照惯例,各个娘娘宫中都会烧地龙,顾贵妃去世多年,贵妃殿早就没这先例,大殿空旷,冷寒异常。冯琰连忙将被子拉起来替他盖上,“你别动,我去找他,”说着转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见他不接,直接塞在他手里,“先喝杯热水暖暖。”
      偏殿,嬷嬷候在太医身边,见他出来了,惊喜道:“是不是殿下醒了?”
      冯琰点头,“福儿回来了吗?”
      嬷嬷摇头,叹了口气,“还没有,不知能不能见到公主殿下,我先进去看看殿下,两位大人稍候。”
      冯琰点头,看向殿外,夜色沉沉,宫门将关,又过了一会,殿外传来声音,福儿连滚带爬跑进来,“药,药领到了,太医,药领到了……”
      那太医眼睛一亮,跟福儿去后殿熬药。郭恳气喘吁吁进来,“这小内监跑得真利索,要不是我速度快,这会怕又要迷路了。公主殿下听说殿下有需,立刻遣了大宫女跟我们去领药。”
      冯琰没有作声,嬷嬷喜气洋洋从殿内出来,“多谢两位大人,多谢两位大人,殿下有救了,我去后面看看,两个大男人会熬什么药。”
      郭恳看着那嬷嬷旋风一般刮了出去,疑惑道:“她知道太医是专门熬药的吧?”
      “时候不早了,我去同殿下说一下,咱们就出宫吧。”冯琰转身进了大殿,熟门熟路摸到寝殿,慕容祈偎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脸色不显,但冯琰知道那绝称不上欢迎。冯琰垂目,目光落在他身前的小几上,那杯水一点没动,孤零零摆在一边。
      “冯琰参见殿下,”冯琰俯身行礼,静静道,“殿下昏睡许久,还请保重身体。”
      “少将军免礼,”慕容祈将书随意搁下,微微抬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冯琰,“少将军诸事缠身,还有闲心在此龃龉!”
      “谢殿下提点!”冯琰垂首行了一礼,撤身出了大殿,正遇上福儿端了药过来。福儿一见冯琰出来,立刻将药碗给了嬷嬷,上前扑倒在地,“这次多亏将军相助,奴才感激不尽。”
      “你快起来,不必多礼,”冯琰将他拉起来,矮声道:“上次托大人带给殿下的玉珏,大人可有转交?”
      福儿一顿,慌忙垂首,“不瞒将军,上次玉珏小的不小心弄丢了,请将军恕罪!”
      冯琰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小东西,不值钱,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说完不等福儿说话,转身拉了郭恳就走。
      “怀珪量……”冯琰耳朵突然像炸开了一样,耳边嗡嗡声不已,他慌忙扶住殿门,稳住身形,后背冷汗直冒。福儿办事向来周密,否则慕容祈绝对不会一直用他,那玉珏一定是……耳中轰鸣声骤起,一时天旋地转,胸中气闷喉间发痒,他忍不住咳嗽两声,不防吐出了两口血沫子。
      “少将军,少将军你怎么样?”郭恳慌忙扶住他,急道,“太……我去找太医!”
      “殿……殿下!”殿内福儿急切地声音响起,碎瓷声传来,一时骚乱不已。
      “无事,有些头晕罢了,”冯琰站稳了身体,喘了一息,“去殿里看看怎么回事。”
      郭恳不放心地又看了冯琰一眼,这才扭头进殿,“哎哟”一声不知撞上了什么,冯琰转身进去,正见郭恳和福儿倒成了一团,福儿大监服上的团穗勾住了郭恳的腰佩,郭恳要割断,福儿拦着不让。
      冯琰想笑,勉强忍住咳了一声。抬眼,慕容祈立在离榻不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他,脚上未着寸缕,站在冰凉的地砖上。冯琰越过两人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地上凉……”
      慕容祈抬眼,没有动作。冯琰伸手扣住他的腰,将他整个抱起来,慕容祈惊了一下,缓缓垂首,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冯琰往前走了两步,将他放在床上,白色的单裤裤腿被扯得往上卷起,慕容祈白玉似的脚腕上正系着一个小巧的玉珏。冯琰维持抱着他的姿势,看着那玉珏笑道:“我六岁那年,整个冬天都不停地发烧,母亲听说越云观大师开光过的玉很灵验,巴巴去求了来给我戴上。说来还真是奇怪,那以后我真的再没发过烧,”他扯过榻上不算厚的褥子将慕容祈密密实实捂上,认认真真看着他道:“你也会健健康康的。”
      福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穗子解开了,连忙跑过来道:“殿下稍候,奴才下去把药热一热。”
      慕容祈冷冷看了他一眼,福儿先是一愣,尔后立刻反应过来,“哦哦”两声跑出了殿,不一会领了太医进来,边走边说道:“太医,冯少将军刚刚吐了血,劳烦您看一下。”
      冯琰站起身来,“不用劳烦太医,小伤而已。”
      福儿立刻道:“太医来都来了,少将军就让太医看一下。无事自然最好,若是伤了哪里早发现早医治,免得将军夫人担心,”走到身边郭恳身边,见他无动于衷,伸脚踢了他一下,“郭统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郭恳一愣,见福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立刻反应过来道:“是是是,太医,您这边请。”
      太医将脉案铺在榻边,“少将军过来这边坐,号个脉费不了多少时间。”
      冯琰坐了过去,朝太医点了点头,“有劳太医了。”
      太医垂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号了一会,又检查了一番他身上的外伤,有些吃惊道:“少将军果然是体格健壮,一般人受这些伤,早该倒下了。”
      慕容祈正抿着一口药,闻言呛了一声,福儿赶紧接过药碗将帕子递过去。慕容祈捂住嘴闷咳了两声,抬头看向冯琰,哑声道:“可有大碍?”
      “悉心调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应无大碍,”那太医将冯琰内衣掩上,“药方下官还需研究一下,外伤和内伤都需用药。”
      慕容祈点头,“有劳郑太医。”
      那太医动作一顿,大概没想到,慕容祈知道他是谁,心里一动,拱手道:“殿下客气,臣先下去拟药方了。”
      太医刚出去,福儿看了看殿内,对郭恳道:“太医去拟药方,还要烦请统领去为少将军拿一下。”
      郭恳自然义不容辞,先向慕容祈行了礼,又对冯琰道:“少将军不要耽搁太久,宫门将关,”说完跟福儿一起下去了。
      冯琰抬眼看向慕容祈,褥子早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他走上前又为慕容祈拉上,慕容祈突然道:“那天,没有你,薛晟也走不出西山。”
      冯琰转身坐在榻边,脑中浮现的却是慕容祈站在西山军营的那一幕,他去找冯璋做什么,他和冯璋是不是……“薛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郭恳在宫中行走,如果你有不便,可以找他。”
      “宫中形势诡谲,你和郭恳都要避嫌,”慕容祈静静道,“今年年节取消,崔氏不日便会返回博陵,博陵并非上上之选。”
      冯琰点头,突然意识到,慕容祈在跟他坦白。上一世慕容祈登位之前,他都没有看出来对方的野心和魄力,而如今他句句都在坦诚自己的谋略。
      “好,我知道了,”冯琰顿了一下,终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我走了。”
      身后,慕容祈无声,冯琰往外走了两步,又道:“夜里太凉,你看书不要看太晚,早睡早起,身体才好,”尾音还在殿里,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
      不知走了多久,又不知走了多远,他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些过往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回到冯府,崔馨自然是一阵心肝一阵肉地抱着他哭了一场。关上门后,冯勇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诚恳道:“这事儿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但是陛下面前,我不好袒护。陛下仁厚,我但凡求一个字,都能让琰儿的处罚加重一分。”
      “那你也不能请陛下重重处罚,”崔馨撮了一帕子鼻涕,抽泣道,“你让琰儿以后如何自处,他有个一心向着外人的娘老子,以后还不是谁都能欺负!”说着又扑到冯琰身上哀嚎,“我的琰儿啊……”
      “娘,娘,疼疼疼,”冯琰扶住崔馨,“我觉得爹说得对,陛下耳慈心软,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和平卫侯步步紧逼,我哪能现在就回来。您别哭了,保重身体。”
      “你别为你爹说话了,我自从嫁给你爹,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崔馨说着说着,眼泪鼻涕又是一波流,“别人都道我生了两个玉树临风的儿子,谁又知道身在冯府的难处,璋儿以后顺理成章接你的班。琰儿呢,但凡他有一点出色都是对璋儿的威胁,这么多年,我没说过一句话。如今,什么人都欺到他头上来了。那个薛晟,我听说了,是个好男风的,这等侮辱你们冯氏能忍,我们崔氏不能!”说到气愤处,对着冯勇就是一堆乱挠,挠累了,又扑回冯琰身上一通哭。
      冯琰抱着崔馨,一脸无奈地看着冯勇,抬眼看了看房门示意他先躲出去。冯勇得到信号,轻手轻脚转身出了房门。他娘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这波哭完了就没事了。
      崔馨听到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从冯琰肩膀上抬头,用帕子掩了掩脸,歇了哭声,红着眼睛看着冯琰道:“哪一次不是只能这么哭哭,璋儿他也不容易,你们俩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一次娘真的怕了,以前娘总是想你再大一点,再大一点总会有办法。但是如今看来,冯家对你没有任何助益,反而会拖累了你。前几日,娘跟你提过,崔氏上京过年节,这次你舅舅带了你表妹一起入京,娘已经递了帖子。你听娘的话,去见见你表妹,你舅舅和舅妈曾经跟我提过,希望跟咱们家做成这门亲事。”
      冯琰一愣,舅舅家的表妹不就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崔珑儿。半晌,他突然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情,道:“舅舅舅妈想与冯家做亲,看中的肯定是大哥,我才不往上凑。”
      崔馨垂首,她自然知道她哥哥崔引和嫂嫂谢贞的心思,如今千头万绪一时理不清楚,但她隐隐有感觉,璋儿那冷硬的性子恐怕得不了崔珑儿的青眼。冯琰又需助力,何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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