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一醉误浮生》百鬼雾林

51、雏凤（一）

　　供将臣容身的大蛇雕像头部，面积局促，所以此时他是被迫缩在凤子英的脚边。将臣望着凤子英的鞋尖儿愣神，他已经蹲了好半天，开始左腿麻，然后右腿麻，现在俩腿全都麻

　　，太难受了。

　　空气迷之寂静。

　　人，也杀绝户了，怎么都还耗在这？

　　都不动，他怎么动？

　　赶紧的，都散了散了，他好去尿尿。

　　过去，也是好打打杀杀的，这屠戮场面以前虽然没经历过，但也不应该吓得差点憋不住尿啊。

　　不行了，我老了，真的老了。将臣努力不去想憋尿这茬。

　　热风转凉，没能淡化这浓稠的血腥味。

　　因之前苏有才启动了流沙机关，强风过后地表残存不多的建筑，此时，更是所剩无几了，残梁断瓦，夕阳斜照下，更是悲凉。地上趴伏的尸体上落了层细沙，土色的尸身浸出黑

　　紫的血。

　　天已经擦黑，难道都打算在此地过夜？

　　将臣敲了敲膝盖，豁得站起身，他……不能再等了！

　　摆好架势，就在将臣准备跳下雕像的一瞬间，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拦截住了他，横于他身前。

　　“……” 将臣瞅着眼前的这白手套，头皮发紧，凤子英……他想干嘛？

　　将臣几乎与凤子英是并排站立，他斜过眼睛，凤子英端正得直视前方，他刚好见着凤子英的侧脸，睫毛很长，毛乎乎的，眼珠一动，睫毛会跟着微颤。

　　他怎么就没老呢？

　　“怎么？”

　　将臣发现，不知哪会开始的，凤子英在看他，蓝得发黑的眼珠，就那么毫无避忌、直白的凝视。一个凤子英而已，不足以让他乱方寸，将臣如此告诉自己。

　　“不要动。”头上飘来凤子英的声音，“我看到地上的沙在动。”

　　“你是说……这里的机关还能造成威胁？”将臣眼睛睁到了最大，可是他真没发现，地面到底哪粒沙在动。

　　凤子英没有继续说这个，他声音不大，淡淡道：“你要去做什么？”

　　“撒……”将臣在凤子英的注视下，迅速换了个“文雅”的词，“解手。”

　　凤子英侧着头，眼睛微眯，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他说道：“那……那就地解决吧。”

　　“哈？”将臣调高一边眉毛，吃惊道：“在这？”呵呵，将臣摇头，“我不要。”

　　细微的风声，凤子英似乎叹了口气。下一刻，将臣便觉左肩一沉，随即身体一晃，腾空而起，脚再次沾地时，已经距离先前的落脚地数十丈，将臣发现，他……站在了最高的建

　　筑物----木楼顶上。

　　“……” 嘴角一阵抽搐，这老东西是诚心坏他吧？将臣瞥着还搭在他肩上的手，道：“请把你的猪蹄从我身上拿开。”

　　凤子英看了将臣一眼，默默收回手，自觉背过身去。

　　“诶！”

　　刚完事儿，裤子还没系好，就听见有人高声叫喊，扭头就见，抱着那□□小孩的凤翎，在一堵断墙上蹦跶，朝这边招手，大喊道：“迎风撒尿，爽不爽？” 就这事，他能一天之

　　内，传遍整个江湖。

　　“滚滚滚。”将臣，别气你大爷。

　　突兀的，视线中，凤翎的东南方向的墙体，坍出了一块豁口，杂乱的一堆青砖块下，一段白惨惨的手臂，一动不动横陈砖块之间。将臣下意识扫视一圈，沈辞一身血衣，原地闭

　　目打坐，玉簪秋尸体旁跪着个人，一身黑衣，乌发披肩，一把漆黑的长剑-插-进土里半截。这个角度仅能瞧见那人侧脸，灰败的脸颊溅上了血珠，妖艳如苍茫飞雪下怒绽的红梅。

　　怀中抱着玉簪秋的头颅，长指来回刮蹭着那颗头的脸颊，目光情意款款似佳偶郎君，将臣看过来时，他正俯下身，对着乱发蓬面的头颅的嘴巴，亲了下去。

　　将臣忍住不适，温良这厮，变-态。

　　“你要去哪？”凤子英已经回转过身，四目相对的刹那，将臣迅速拧身，所以没有注意到，凤子英的眼里那暗沉下去的眼神光。

　　将臣听到了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凤子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声线极轻，那种腔调，语速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节奏，他道：“我可以带你去。”

　　“不必”这二字到了嘴边，将臣却没说出口，倘若他没记错，凤子英应该略懂医术，那砖堆下如果是凤九，点背缺胳膊断腿也不是没可能，没准一会需要凤子英出手，将臣思虑

　　稍顷，决定带上他，将臣改口道：“好。”

　　指了指那砖堆的方向，将臣道：“就是那。”

　　凤子英，那张神经坏死的脸，破天荒的露出个十分生硬的表情，这个表情要表达的心理活动大概是---不开森，不爽，有意见。

　　不得不夸一下，凤子英的轻功，快到不可思议，而且落地七平八稳，可以说都不带让乘客晃一下身的。

　　将臣弯腰，刚要扒拉砖头，只听噌的一声，凤子英抽出了他那把镂花的秀气长剑，几道悍猛无章的剑气，在砖堆上发泄似的一通砍。嘭嘭嘭，伴随着-爆-裂的响动，厚厚的砖层

　　，尽数被劈成了碎块。

　　似乎受到剑气震动，那只苍白的手臂动了动，凤子英的剑，寒芒凛凛的剑尖随即指了过来。看那架势，将臣甚至觉得，凤子英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刺进去。搞什么，这里埋的可是

　　他们凤凰谷的小辈，都一窝子的。

　　咦？不对，将臣想起，他陷入流沙，生死关头，凤九是第一个来救他的，但是被凤子英毫无怜惜，差点一脚踹死。凤子英，就算糊涂到连他自家小崽子都认不出的地步，羲皇剑

　　，他总不会不认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太喜欢这个小辈。甚至是满满的嫌弃！

　　“接下来交给我”这话还没说，将臣仰脸，意外又发现一条凤子英讨人厌的点，这么个奇葩的视觉角度，凤子英那戴着半张面具的脸，依旧顺眼。好看的人，怎么看都好看，丑

　　的人，就算笑起来也还是丑，这特么就让人不开心了。将臣酸吧唧唧的，道：“嘴巴没毛，办事不牢。你手一哆嗦，再把他肠子捅出来，你靠边站站，我来吧。”

　　凤子英站在原地没动，但剑锋已调转，他一心一意得望着将臣抠土的样子。

　　渣滓，土，刨开这些，将臣挖出一颗土色的头。直到挖出了半个身子，这浑身是土的玩意，肢体才开始有反映，将臣用袖子蹭脸上的土，这孩子----是凤九！

　　是把自己当成了种子，埋土里想开花吗？好久，凤九才哼唧了一声，算是给了个回应。看这口气上来了，将臣把凤九上身摆正，开始清理压在他下-半-身的破烂砖头瓦块儿。

　　忙得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的将臣，自然没有看到，那诡异的一幕。

　　仰躺在砖堆上的凤九，昏迷中气若游丝，谁知，他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眼神明亮清澈，简直吓死人。他眼珠一翻，瞪着站在他头顶处的凤子英，嘴角一勾，这个挑衅的笑邪气三

　　分入骨。

　　对于一个傻子而言，作出这样的表情，未免难度太大了些。和他一贯的憨厚，纯如-处-子的温-良，也太过违和。

　　于此，淡漠如凤子英，回以冷眼。

　　才挖到凤九的大腿处，将臣就已经累到浑身冒虚汗，简直要虚脱的地步，这还真是被打的砸到地壳里，挖都挖不出来的节奏啊。

　　腰上一紧，一只手臂，箍上了他的腰身，随即背上也跟着一沉，几绺沾满土的头发，沿着他的肩头垂落在身前。将臣稍一侧首，就对上那双水盈盈的无辜清纯大眼。纤巧的长眉

　　皱着，脏兮兮的脸，脸蛋上一面一个，黑紫色的大巴掌印异常明显，左眼眶眉骨的位置，都被打破皮了。

　　两厢凝视，将臣正愣神反映不过来，凤九一个极为委屈的抽噎，整张脸忧伤难过，撅着嘴，头一下埋入将臣的颈窝。

　　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凤子英，二指擦拭佩剑剑身，当凤九张嘴要在将臣的脖颈上来一下的时候，凤子英低垂的眸子，睫毛轻微颤动，突然掀动眼皮，视线直射凤九。仅一个眼神

　　，凤九立刻缩着整个人都藏到了将臣身后头。

　　将臣被他死箍着，喘上不来气，挣动，越挣凤九把他勒得就越紧。凤九很紧张，这绝对不是错觉。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挣脱凤九的桎梏，而且将臣发现，凤九与凤子英之间，一

　　定要隔着一个他。

　　这俩人，气场不合。

　　“你，怕他？”将臣自认为用了最小的声音，试探道。

　　废话，你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