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一醉误浮生》百鬼雾林

52、雏凤（二）

　　凤九，朝凤子英贼贼地斜了一眼，惊慌的大眼刚巧对上凤子英那淡漠冷情实则蕴含风暴的眸子，大眼迅速转移焦距，凤九又缩小了一圈，企图全身都能藏匿在将臣后头。

　　将臣被凤九推搡着，被迫横在了他跟凤子英之间，将臣瞅了瞅窝在他颈窝的脑瓜，无奈也很无语，说真的，瞅着凤子英他也有点慌慌的，以为他是能挡灾的免死金牌那不是开玩笑么？将臣那眼神宛如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心道，你这么大的身板子，再缩能小到哪去？

　　忽的，将臣耳根子一热，凤九的嘴巴凑了上来，将臣只听到他用苍蝇那么小的动静，紧张得快快嚅嗫了句：“怕，怕怕……”

　　说着话，大脑袋还找安慰似的在将臣的脖子上蹭啊蹭。

　　凤子英的冷脸，莫名其妙得更黑了。

　　将臣眨巴眨巴眼，他敢保证，没惹凤子英，但是也跟着没来由的心虚了，怎么办？开溜吧！站起身，背上还挂着个巨婴，他这刚抬腿，头顶就飘来一句“你去哪？”

　　将臣，缓缓抬起脸，不敢置信，不可思议，凤子英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是怎么回事？仰视凤子英，对上那锐利的眸光，少顷，将臣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凤子英的眼神太厉，跟他对视稍有不慎气势就会被盖住，将臣假若不经意得瞥向别处，外强中干，道：“

　　当然……是离开这……”

　　这儿是团灭的凶杀现场，比乱坟岗阴气还重，怨气滔天，连偶尔起的一阵微弱的风中，好似都夹杂着不息冤魂的哭声，瘆得慌，不走干嘛？留下做替死鬼吗？

　　凤子英，美眸微垂，声轻如吹过花瓣的风，淡淡道：“如此，倒是顺路。”

　　“……”将臣眼睛睁到最大，简直惶恐，谁他吗要跟你顺路？

　　烦谁不知道吗？

　　凤子英绝情的无视了将臣那惊涛骇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马上崩溃的心境，将臣还没从这撼天动地的冲击中活过来，凤子英的手，自然而然得搭上了他的手腕。等等，将臣惊，这是要干什么？

　　我现在不想跟你过招！

　　凤子英微微侧首，漆黑深邃的眸子，一如这沉下来如浓墨浸染的夜空，神秘而又无解。冰凉的面具下，传出淡淡的一句“走吧。”

　　将臣吓到变声儿，颤道：“去哪？”

　　“普天之下，皆为我家。”凤子英，手掌顺着将臣的手腕缓缓向下滑动，直至，手掌贴合到了将臣的手背，适时，用力握住。

　　凤……凤子英，他当着这么多人面……俩大男的，竟然，竟然手拉手了，将臣僵成了一尊雕像，彻底石化。

　　这么多年，凤子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时光，将他打磨成男女不惧、老少通吃的老不正经了？

　　凤子英望着如定海神针一般定在原地，不动如山的将臣，眼睛眯起，他很是耐心的询问，道：“怎么不走呢？”说着，一掀眼皮，那双清冷的眸子，瞥向将臣身后，一直在跟他“示威”的巨婴，难得的不显山不露水的美眸绽露出极为轻蔑的颜色。凤子英前倾微微俯低

　　身子，将臣瞅着跟他距离一下拉近了的凤子英，气势一下萎到地心了。凤子英的视线，缓缓移到将臣的脸上，好声好气的似打商量般的问着对方意见，颜色温和，声线温润，道：“想带上他？”

　　这是将臣在心里为自己擦的第七回冷汗，凤子英态度越温和，他就越觉得诡异难控。因为这老鬼，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可是不鸟天不鸟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子。

　　今天，他这话，可是有点多了啊，而且这和颜悦色的简直让人心慌。

　　不待将臣回答，凤子英兀自说道：“他伤得有点重，无法与我同……”

　　同行的“行”，出口一瞬间，将臣感到趴伏在他肩上的凤九，浑身猛烈一抖，身后传出凤九压抑的闷哼，紧接着肩上的重量渐轻，凤九箍在他身上的手松了。凤九站直的身子，如风中残烛，微微打晃神行不稳，显然是强打精神硬挺，他抬手用袖子掩了掩嘴，等他的袖

　　子垂落时，凤九的脸色，比先前更加灰败苍白了，嘴角徒留一抹残红。

　　给打吐血了！

　　将臣慌了，不是因为凤九受伤，他惊悚的是，凤子英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另一只袖口一沉，将臣低头，凤九再次捏住了他的袖子，褪尽血色几乎跟大白墙一个色的脸，看起来很可怜，仔细看，凤九的嘴角仍在往外浸血。

　　将臣悲剧的他发现，自己夹在了这老妖和小妖的中间，两边，拉手的拉手，拽袖子的拽袖子，一面惹不起，一面不忍心，卧槽，好焦躁。

　　如芒在背，他这里兀自凌乱成一团麻，以至于忽略了一些细节，其实那都不是善茬的两只，在对峙。

　　那只攥住将臣衣袖的手，在凤子英眼里，也许是碍眼至极的，人的耐心因人而异，显然，他不打算在这个小辈子身上耗费太多时间，都不值得。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节碎裂声，打破了这种胶着，将臣回过魂儿，凤九刚刚还捏住他袖子的手，此时自腕间直直垂下，仔细看

　　，凤九的嘴唇都在轻颤，手……手断了。

　　夜幕星河凉如水，夜静，风平。

　　突然，毫无预警，凤九骤然朝后暴退三步，那一瞬间，秀气的眉，几乎绞缠到一起，凤九肩头颤了下，喉结一动，将臣听到他吞咽的声音，这是打掉牙，活着血往肚里吞？

　　“坏……”凤九身子歪斜摔了出去，将臣倾身单手拉住即将倒地的凤九，凤九单膝撑地，身子一下倒入将臣的怀里。

　　凤九，头无力的搭在将臣的肩头，吗得，这几天，他竟挨虐了。额头，已经渗出了薄汗，将臣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不是每个行走江湖的人，都会接骨疗伤，反正他不会，能分辨出那几种最常见的跌打损伤止疼化瘀的药，已经是耗费他全部的功力了，跟着师傅学习

　　辨认草药的时光，也是他知识储备的巅峰时期了，现在是越来越痴呆。

　　所以，眼下是应该找个直顺的木棒，帮这孩子固定下骨骼吗？

　　“是不是很疼？”将臣，异常嘴笨的说着废话。

　　没用的事上，话成车成车的都叨哔不完，一遇上事，舌头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越紧张想起的青楼小-黄-曲儿就越多。

　　凤九抬手一把搂住将臣的脖子，委屈的哼唧着，但是他的视线，却是对着凤子英，凤九嘴角一弯，眼底哪还有先前努力掩饰的惧色？整张脸都写着----来杀我呀！

　　凤子英，机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找死！

　　凤九的笑容加深，一脸挑衅，嘴巴不安分的在将臣的鬓发上厮磨，眼神嚣张，你来啊！开口的腔调，却弱势又虚弱，几乎是贴着将臣的耳垂，极尽委屈，蹦出一字，“怕怕……疼……”

　　疼字一出口，凤子英的佩剑，噌得就出鞘了。

　　凤九当下一缩脖，果断得窝进了将臣的怀里。

　　“……”将臣瞅着那长剑，剑身熠熠如寒霜，胆也跟着一寒，心道，凤九啊，你拿我当挡箭牌，能好使吗？凤子英一疯，谁都敢砍。他十六岁，就跟当时正值壮年的武林盟主打过，虽未胜出，但也没落败，他年纪尚小，还未及武学巅峰之镜，待他达至大乘，自是不可

　　估量，由此，少年英杰一战成名。

　　手，无意识地轻拍着凤九的背，其实，不必强撑的，败给凤子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咦？将臣轻拍的手，突然顿住，凤子英以前不一直是他的手下败将么？切磋的时候，凤子英状态好的时候，是一招惜败给他，更多时候，是被打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将臣，抬眼望了望凤子英，他不信，自己比武林盟主还厉害，凤子英被捧为当时新一代中的闪耀之星，因强大的家族势力，有吹捧者夸大其词是肯定的，但是，真材实料也必定是铁打的事实，随之，将臣看向凤子英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当凤九再一次不知死活的，嗅了嗅将臣的头发，随之露出痴汉表情的时候，耐心消耗完结，已经忍到极限的凤子英，终于破功了。

　　凤子英闭上眼顺气，再睁开，瞪向凤九，眸子如星辰的溢溢之光，却透着碾压式的威严，冷漠道：“快滚！”

　　闻言，将臣有一瞬间的错愣，凤子英，很少把对一个人的厌恶，表现的这么直白，因为他顺不顺眼的都直接无视，看来这俩人确实是水火不相容。

　　将臣感到，窝在他怀里的凤九，瑟瑟发抖，但是就是不肯离开他哪怕半寸，对他的执念之深，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凤子英，手里剑，劈头盖脸的就要往下招呼，这时，远远的传来一声“前辈”，但见，是凤翎抱着那个□□娃子，正往这边跑，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剑下留人啊！

　　凤子英特别臭屁的，都没正眼瞧他家小辈一眼，唰，长剑入鞘，广袖一扬，脚边儿的几块青砖，轻飘飘的浮起，下一秒直朝凤翎的方向射过去。

　　“你……”将臣实在看不下去了，损哒道：“你这也太过分了！”说完就后悔了，他们一窝子的，爱自残，跟他啥关系？这他吗一天傻了吧唧的，又狗拿耗子了。

　　“啊！”晦暗不明的夜色下，突然炸起的破风声，迎面糊过来的不明物，凤翎还以为是什么没见识过的不得了的暗器，旋即惊呼出声，与此同时，砰砰几声，青砖于半空炸裂成碎末。

　　凤翎脸白了白，先前，为了给他家傻哥哥跟那苏家旺制造机会，忍住没去砖堆里救人，苏家旺倒是还算有点良心，把人救了，起先，还以为这俩人在腻歪，但是越看越不对，直到那如天人一般的前辈出剑要刺他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过味来，三人行，必有-奸-情！现在

　　一想，这三人站一起，如果形容一下这诡异的氛围，大概有一种味道是火药味，另几味，待定。

　　他怀里的那个火云教小娃子，展示出和他年龄不符的帅气，勾勾手指，一根房屋的大梁腾空而起，带着呼呼的风，挟着万顷鬼神力直朝凤子英砸了过去。

　　凤子英，一动没动，那大梁轰然砸向不远处的屋顶，轰隆隆一声巨响，房倒屋塌。

　　“别打架。”凤翎脸色大变，朝怀里小孩的屁股，啪就来了一下，斥道：“老实点！”打架这玩意，可能让人上瘾，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人脑袋打成猪脑袋好啊？

　　小孩子，肉乎乎的小爪，揉了揉被打疼的屁股，嘴都噘了起来，但是那凶巴巴的小眼神，一直都没离开过凤子英，总有刁民妄想欺负他媳妇，当他堂堂火云教-右-翼-月轮大法王是吃素的呢，妈的，揍死他们！

　　“贵教的侏儒神功，果真粗鲁。”凤子英瞥向那小孩的眼神，意味深长。

　　通常，凤子英肯开口讲话，并且毒舌的时候，就说明他的心情，已经相当糟糕了。

　　□□小奶娃，哦，不，是月轮敖法王，抬起小爪子，在凤翎怀里使劲儿挣，想要冲出去，草，他要杀了那个敢侮辱他火云教神功是侏儒神功的东西！啪啪……被凤翎又赏了两大巴掌，小奶娃立马萎靡了，未来的花朵，都被打掉瓣了，小娃子，嘴巴一扁。

　　“不许哭！憋回去！”凤翎瞪着委屈巴巴的小奶娃，恐吓道：“敢哭，打的比这还狠！”

　　小娃娃头一低，抽搭几声，泪珠吧嗒吧嗒掉豆子似的往外涌，他委屈。

　　“这小孩，不一般啊！”将臣如是评价。

　　一旁的凤子英，弯下身子，“侏儒神功，练了会心形大变。”声音轻而柔，可以说是热心的，给将臣解释了一下。

　　“哈？”将臣昂头，“侏儒神功？”

　　凤子英耐心解释道：“火云教的独门武学，领悟其奥妙者，运集功力，能短时间内功力暴增数倍，但是发功期间会变成侏儒。”说至此处，凤子英的眼神，光彩流动，眉梢眼角仿佛浸上了点点笑意，别误会，那是赤-裸-裸的嘲笑的笑，他语带嘲讽，看着那小孩，道：

　　“侏儒，你懂吧？”

　　话音未落，广袖一挥，又带起几块青砖，朝凤翎那边飞去，也不正眼瞧凤翎一眼，只疏淡道了一句：“有沙虫。”

　　“沙虫？”凤翎怀中的敖红音，掌间爆出的内力，骤然散去，转而提着凤翎的衣领子，旋即起身，踏上青砖，轻跃至未坍塌的墙头。凤翎被带的重心不稳，左摇右摆，幼童版敖红音，强力拉住他，凤翎才没摔出去。

　　“坐下。”敖红音神色凝重，张口却奶声奶气的。

　　“嗯？”凤翎不太理解，因为敖红音每次变成小孩子的时候，心性和行为，都会变得十分……幼稚，但还是照做了。

　　熬红衣撩起凤翎衣服的下摆，两只白嫩嫩的小爪，抱起凤翎的腿，只见金丝苏绣的白靴，底子上钻着几只蜷缩着的百足肉色的虫子。然后，凤翎就见敖红音，呼哧呼哧小胳膊小腿，费劲巴力的把他的鞋脱了，并且，丢了出去。

　　“……”并不知晓事情严重性的凤翎，自是不能体会敖红音的用心，一脸黑线，眼角抽了抽，这货他一变小，怎么就竟做些个找揍的事儿呢？

　　将臣赶忙也看自己的鞋底，沙虫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不由想起，一直是凤子英充当“坐骑”带着他走动的，现在也不那么嫌弃那只动不动就搭在他身上的猪蹄了。

　　见没人说话，将臣按捺不住，道：“不行就撤……”

　　“不可！”敖红音奶声奶气道。

　　那……那怎么办？将臣不解，这东西凶着呢，不走，在这给虫儿当食儿啊？

　　“敌静。”凤子英淡淡道：“我静。”

　　将臣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凤九，不敢苟同凤子英的做法，万一敌人就是想玩困兽之战呢？这里的哪个，不是人困马乏？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人家耗？凤九的脸，泛起异常的红晕，将臣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有点烫了，再在这耗，怕是第一个垮掉的就是凤九。把

　　凤九搭落于砖堆外的腿，拖了上来，一直埋在沙里的鞋子上，并未出现凤翎鞋底里，那样的虫子，但是有几坨浓稠的似粘痰又像脓的东西。

　　“走吧。”头上传来凤子英的声音。

　　将臣抱着凤九的手掌，紧了紧，“去哪？”

　　“他死不了。”凤子英臂力一收，将臣和他怀里已经迷迷糊糊的凤九一道被提了起来。

　　“哥！”凤翎急唤，想冲过来却被敖红音拉住了。凤翎回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吼道：“你干嘛？”

　　娃娃版敖红音脖子一缩，濡软的童音，嫩嫩的道：“危险。”虽然，他不知道脓包身后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却能分毫不差的感知到这个人的莫大的危险和威胁性。“我去，你在这等。”

　　说完，可怜巴巴的转身，噌的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将臣的脚边，给将臣活活吓了一跳，越看这小孩，越像妖怪，而且完全不知道，他在这个小妖的心里，已经被丑化成了脓包。

　　敖红音踩着高出的砖头，踮着脚，废力的捏住凤九的玉带，凤九那只没断的手，还死死攥着将臣的衣襟，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动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努力的睁开了些，他虚弱的看着眼前的人，气息微弱，如游丝时刻会断绝一般，哑声道：“不……不走……”

　　“嗯。”将臣揽着凤九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也不想跟凤子英待在一起，膈应他是一方面，现在更怕他。

　　“他的断手不处理，会废掉。”一旁的凤子英不咸不淡道。

　　手若是废了，如何武得起扛起整个凤凰谷的羲皇剑？可是，这跟他想跟凤九待一块，矛盾吗？

　　敖红音显然是不耐烦了，渡内力弹开将臣的手臂，抓紧大舅哥的玉带，一跳一跳的就飘走了，他讨厌这个白毛！

　　“哎？我！”将臣挥爪，还有我呢！把我落下了！

　　切，牛逼个什么？我不会轻功啊？将臣跳起的一瞬间，身子又重重地坠了下去，低头一看，凤子英正拽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最重要的一个行程----回老家之旅结束了，基本没什么别的大事件了，大概更文不会这么慢了，(*^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