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莲娇

54、藤蔓

　　“岂有此理！这个孽障，她，她，她是要连我们何家列祖列宗都不认了吗！！”

　　燕国公府的大厅内，何卓云气得连砸了三个花瓶，熊氏与何尚祺沉着一张脸在边上站着，一众侍妾瑟瑟发抖地躲在多宝架后头，生怕被何卓云的怒火波及。

　　何卓云此人军旅出身，读过几年书却掩不住一身的鲁莽，一点儿不打紧的小事都能被他扯到倘若行军打仗这样便会如何如何上，已经有好几个侍妾因为这样被卖给了人牙子。

　　熊氏对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何尚祺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息怒，皇后不认自己是何家人也是常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怨不得她这样偏心。”

　　何卓云抄起第四个花瓶的手滞住，不知是心疼那南宋的花瓶还是心疼儿子，静下来听儿子讲话。

　　“并州何氏源远流长，娘娘能够在后宫安然无恙多半是依赖何家，父亲不妨将皇后在并州的人除去，咱们地盘上的事情别人如何知道？也是给娘娘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罢了。这样外人既不知道，娘娘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声张，到时候父亲再给娘娘个台阶下，娘娘为了太子也不会真的与我们翻脸的。”

　　何尚祺是先与熊氏商议过的，务求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同时又可以激怒何卓云，眼下成功激怒何卓云后，他便开始母亲嘱咐的第二步动作了。

　　将何尚清在并州原籍的人替换掉，即便换不掉也不能再让并州全盘落在她与何卓云手里。

　　他才是并州何氏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皇后又怎么样？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了，父亲是绝对不会将家族托付给一个出嫁的女儿的。唯有他，唯有他何尚祺，才够资格继承并州何氏经营的所有。

　　何卓云好歹是军旅出身，养尊处优了几十年却未退化刀锋练就的机敏，一下子便觉出此间的不妥来。

　　这边他们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可以，若何尚清真的倒了，何家的满门富贵也就没了。

　　何卓云咳了咳，“祺儿可有人选？”

　　何尚祺自为得逞，表情愈发地恭肃了：“儿子以为，定远侯在并州威望不亚于父亲又有临川长公主为靠山，现在是动不得的，唯有先将那些不起眼的小将先撤去，麻痹定远侯与娘娘大意。依儿子的糊涂想头，雁门是必须由咱们的人掌控的，还有上党与太原亦是。”

　　“你倒是惯会挑地方。”何卓云抚着胡子，“此三地是要地，皇帝的人也在其中，不可莽撞。”

　　何尚祺虽然仍旧摄于何卓云的威严，仗着独子的身份也不怕什么，说道：“陛下是陛下，娘娘是娘娘，况且儿子也没有说将娘娘的人都换了，只是不留重镇而已。”

　　何卓云的眼神轻快地掠过儿子，落在了妻子身上。

　　熊氏也不复年轻时的美貌了，但总归是比衰亡的周氏要好，她将眉毛长长地画入鬓装妆出低眉顺眼的样子，面色惶恐地将一双手掩在袖中，如同每一位丈夫发怒时无措的妻子一样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

　　她真的是躲在一旁吗？

　　何卓云自认是何氏一族是名副其实的族长，他的话一言九鼎无人敢逆，然而身为主母熊氏对何氏，或者说对燕国公府却是另一种的大权在握。这两年来随着何尚祺的长大她甚至不想再与何卓云同榻，每日早早地就将房门关了请他去妾侍屋里休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厌烦了丈夫。

　　“珂娘，你最近可曾进宫见过皇后？”

　　“十五的时候按例进去过一回，同去的还有蔡氏与莘氏两个侄媳。”

　　“皇后气色如何？太子身体可否康健？有钟粹宫的人来吗？”

　　熊氏低声说道：“奴去得不巧，娘娘去寿康宫探望太妃了，只有蔡氏见到了娘娘。”

　　何卓云叹了一口气，对何尚清又多了一分不满。熊氏每月十五按制可入宫廷探视皇后，但是十次有九次见不到面，不论外头何氏有多少儿郎担任要职，何卓云都对此感到不满。

　　是我何家走出去的女儿，家业传不到她身上，然仍应惦念何家对她的养育之恩才是！

　　一行大雁飞过了燕国公府的上空，外头有媳妇拧哭了小丫头子，女孩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透过重重的花园门廊，飘进气氛凝重的大厅。何卓云听了，隐约觉得女孩的哭声有一点耳熟，但是却想不起来谁曾经这样哭过。

　　燕国公府里已经没有女孩子的哭声很久了，久到何卓云都要想不起来他曾经也有一个小女儿，伏在奄奄一息的母亲身旁嚎啕。

　　何尚祺不知父亲为何面色凝重了起来，他试探道：“父亲以为何？”

　　何卓云究竟是没能忆起自己是在何处听过小女孩的哭声，索性丢开不想，点头答应了儿子的提议。

　　卢侍郎的屋子又开始漏水了。那是他旧日所居的老宅。凭着女儿晋升修仪时宫内的赏银他把隔壁一名典籍的旧房子买了下来，两处拆作一处才算称了卢侍郎的心。

　　卢家的总管进来回了话，说是卢修仪原来在家时住的房子屋顶漏了，卢侍郎责怪道：“家中的下人你该管教的都要管教，懒成这样你还有胆子来回我！今儿是漏了娘娘的旧屋子明日如果是送进宫的东西你们也漏了还了得！”总管维诺地弯腰垂首，脸色煞白。

　　卢夫人带着一名姬妾从外头进来，二人皆是盛装打扮准备去赴李侍中的寿宴，进屋后听明卢侍郎发怒的缘由，卢夫人也跟着骂了总管，总管在两位主人面前得了没趣，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刚出了二门就有往日与他不对付的小厮上来谑他：“王爷爷平时做事那么老道，怎么今个儿却遭老爷训了？”

　　卢府不大不小，正好容得下几房家人互相争斗。府里除了卢夫人带来的三房家人外还有王管家这家并其余三四家卢家本有的，这几家人挤在这卢府内明争暗斗不息，尤其是王管家还与王姨娘沾亲带故的，跟着卢夫人来的陪房们第一个的不服他。

　　王管家被小厮刺了也不生气，冷飕飕地笑道：“好小子，你打量着爷爷不知道你和梁姨娘的那些腌臜事？惹怒了我回头我将这一切禀明老爷，你有几条命来填。”

　　小厮面如金纸，喝道：“放你…放你娘的屁！老子哪知道什么凉姨娘热姨娘了！倒是你个老滑头各房里滚，背地里什么勾当还敢来说我！”

　　王管家一甩袖，丢下一声不屑的笑去做事了，留下小厮左思右想坐立不安，从头回忆自己和梁姨娘偷情的事是如何泄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