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戚臻 ...
-
怎怎一边哭一边往桥那一边走去,风吹过脸隐隐地疼。
回头看着灯火阑珊,二楼尽头那间房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光。
她止住脚步又往回走,回到灯火阑珊的门口,她在屋檐下坐着,擦着泪默默地发着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客栈的门开了,她一惊,站起来悄悄躲在了斜对面的巷口。
沈青宴开门的瞬间便听到了那阵清脆的铃铛音,有一瞬间他以为那是他的幻觉,迟疑了许久,他才将门轻轻打开,清晨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但斜对角的巷子里却躲着一个身影,清早的风吹起那人的裙角,是一片小小的红色裙裾。
握着门闩,那好不容易稍稍缓下去的心痛又牵连了起来。
为什么还不走呢?
为什么......
冷下心肠,他假装没有看到她,转身时身后的风送来轻轻的小小的一声:“青宴......”
他心尖一颤,没有理会,径直走回屋中。
吉祥准备着开店事宜,看见沈青宴苍白的脸色,又看到悄悄躲在门外的红衣身影,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掌柜,怎怎姑娘她......”
沈青宴似乎不为所动,冷道:“随她去,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走的。”
吉祥心下不忍,还是提醒道:“小主人,马上就是初九了。”
沈青宴脸色愈发惨白,瞬间的恐惧沉入眼底化作无尽的颓然与疲惫:“......我知道了。”
怎怎就蹲在灯火阑珊的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然而直到那冰冷的阑珊灯火拂在她身畔,沈青宴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好冷啊,她不自觉摩挲着手臂想着。
“还不回去么?”
雪落般清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怎怎抬头就看到红衣少年撑着伞静静看着她,眼底有着淡淡的关怀。
“哥哥。”
她眼眶一红忍不住扑进少年的怀抱。
轻轻拍着妹妹弱小的肩膀,凤西玦漂亮的凤眸蕴着一丝怒气:“他欺负你了?”
怎怎吸吸鼻子摇摇头:“没有没有。”
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哭得可怜见儿的,凤西玦心疼坏了,脸色一沉,杀气尽显,就要冲进灯火阑珊找那个敢欺负她的人:
“我去教训他!”
怎怎忙拉着他:“哥哥,不要,青宴没有欺负我,真的,真的!”
但凤西玦不听劝,神情冷厉像是定要为自己妹妹讨回公道,怎怎急地都不知道怎么办。
“西玦。”清和的嗓音传来。
凤西玦顿住脚步回头看到来人,敛了敛情绪颔首道:“戚先生。”
戚臻道:“阿洵找你。”
见凤西玦一脸怀疑,戚臻笑道:“阿洵真的找你,我不骗你。”
他走过来拍拍少年的肩道:“怎怎交给我吧,我带她回去。”
对戚臻,凤西玦一直是格外的敬重,因而不作他想,临走时还是不忘交待怎怎:“一会儿就和戚先生回家,不许再在冷风里冻着了。”
怎怎红着鼻子点点头。
——————————————————————————————————————————
见兄长离开,怎怎才松了口气重新又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戚臻在她身边坐下,将随手带的披风给她披上。
怎怎侧过脸,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臻臻,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跟青宴吵架了,我要在这里等他。”
戚臻替她将披风拢地紧一些,笑道:“你们为了什么吵架?”
怎怎摇摇头,眼泪忍不住出来了:“我也不知道,青宴突然就讨厌我了。”
“突然?”
“嗯,昨天还好好的呢。”
小姑娘抱着膝,嘟着嘴,将脸磕在手臂上,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晶莹的泪,脚踝上的铃铛在幽冷的风里发出细细的叮当声。
戚臻伸手揉揉她的发,轻声问:“你很喜欢青宴?”
“嗯。”
小姑娘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眼泪又下来了。
戚臻看了一眼已经门客冷清的灯火阑珊,楼下只有吉祥在柜台前忙活,至于沈青宴早已不见身影。
想起那个七岁却又洞察人心入骨的孩子,戚臻摇摇头,那个孩子也是背负着一身的秘密,怎怎还是太单纯了,她对沈青宴的这份喜欢怕是早已超出她自己的理解。
戚臻发现自己有些了解凤西玦的感受了,无奈一叹:“唉,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怎怎疑惑地看着他,眼睛还泪汪汪的。
“啊?什么意思啊?”
戚臻笑了笑,伸手自然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道:“用不太恰当的话来说,这大概就是父亲和兄长才会有的感觉吧。”
怎怎歪着头,懵懵懂懂:“什么感觉?”
“因为再漂亮的小女儿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别人家的臭小子的,所以作为父亲和兄长,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小女儿?”怎怎的眸子亮闪闪的,透出一丝孩子气的喜悦,抱着戚臻的手臂晃了晃,喜滋滋道:“臻臻,你是说我是你和阿洵最漂亮的小女儿吗?”
和阿洵......咳咳......想到这,戚臻脸一热真是臊得慌,赧然地抿了抿唇,他倒也没否认。
自他进入香月胧以来他便知道这兄妹二人和温洵的关系并不是表面看着的主人与手下的关系。
温洵待这兄妹二人如家人,甚至如自己的孩儿一般心疼着。
他笑道:“对啊,你和小凤凰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你就是我的小女儿。”
怎怎的小脸笑成了花,她和凤西玦是孤儿,在遇见温洵之前一直是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虽然凤西玦这个哥哥照顾她十分的无微不至,但她还是在心里悄悄憧憬过有爹娘的感觉。
怎怎笑地像只小松鼠,先前的难过情绪一扫而光:“太好了,我是臻臻和阿洵的小女儿,我还有哥哥,哼,青宴以后可不敢再欺负我了!”
戚臻感叹她的天真和乐观,似乎悲伤的情绪从来不会笼罩她太久。
怎怎握握拳,扬起小脸笑道:“臻臻,你回家吧,我要在这里等青宴跟我和好呢!”
戚臻无奈道:“可是人家青宴不理你呀?”
“我不怕,我是个厚脸皮!我就要缠着他,他肯定舍不得我在这里冻着的!”怎怎叉着腰十分自信。
天上的月如细线弯钩,淡地几乎看不见,但仍旧有极浅的月色照下来,洒在灯火阑珊的招牌上,落在怎怎的身上。
见她恢复些精神了,戚臻稍稍放心正要劝她先回家去,蓦地,一阵细微的刺痛却传至脑海,戚臻怔了怔,视线陡然模糊了起来。
他不由按住额头,那诡秘的痛楚激荡过全身令他的后脊登时沁出一片冷汗,这几日他这种莫名的头疼突然增多,但都只是极短的刹那,短的叫他以为是错觉,可是今天这痛楚越来越剧烈,近乎深入骨髓,现在连他的眼睛都疼得莫名。
像是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东西要从久年的桎梏之中挣脱而出,像是这副躯壳原本便不是他独自一人所享。
像是真正的主人欲要归位。
他费力地用手捂住眼,全身五脏几乎都在气血翻腾。
怎怎察觉他的异样,担心地靠过来,小手抓着他的手臂:“臻臻,你怎么了?”
那剧痛几乎像是随着她的五指扣进了他的手腕,腕上的星盘开始泛起蔚蓝的冷色。
一股腥甜之味涌上喉间,戚臻浑身战栗着一把推开怎怎:“没......没什么......”
“可是你......”
看他脸色青白不定,怎怎愈发惊骇,想靠过去帮他却不料戚臻猛地睁开眼,那双眼因为痛楚几乎透着血色,视线扫过她时竟陌生地叫人怔住。
怎怎无措地看着他,现在的戚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她无端从心底害怕起来。
像是过了许久,久到天际的那轮弦月被云层掩去,街道被夜色笼罩只剩下幽暗的天光,戚臻一直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淡漠地打量着她。
怎怎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下去。
终于她鼓足勇气,唤了一声:“臻臻?”
听见他的声音,戚臻似乎沉思了一瞬,他垂下眸敛下那令人心悸的目光,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他伸手执起她的手,将她的小手掌翻上细细查看,与平日里那个温暖的戚臻有所不同,他的手现在异常的冷,寒意透骨。
怎怎打了个哆嗦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发现自己没办法挣开他,眼睛又红了一圈,差点又要哭了:“臻臻,你到底怎么了啊?”
戚臻没有回答她,左边手腕上的星盘里那暗淡下去的六星之一开始渗出一丝浅浅的蓝芒,衬得他眸光深沉若海,而后,他盯着她柔声开口:
“你......是我的魂契?”
怎怎摇摇头,抬手指了指灯火阑珊的二楼道:“不是不是,我不是你的魂契,青宴才是,他在楼上呢!”
戚臻松开了她,目光掠过灯火阑珊老旧的招牌,看向二楼那个紧闭的窗口。
怎怎缩在一边难过地想:今天不但青宴欺负她,连臻臻也欺负她了,呜呜呜......
收回目光,戚臻又看向她,像是自语又像是询问:“这么说我的魂契离我很近?”
怎怎点点头。
戚臻微一挑眉,清俊的脸上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原来如此。”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像是很有兴趣似的:“你叫什么名字?”
怎怎一愣,茫然地用手指点着自己:“怎怎,我是怎怎啊,臻臻,你不记得我了么?”
“怎怎......”他似乎在细细品味这个名字:“很奇怪的名字,不过很可爱,很适合你。”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怎怎怔怔看着他,此刻的戚臻像是确认到了什么令他满意的东西,所以露出了一丝微笑,眉宇间那点居高临下的冷漠因这点笑意而坚冰融化、雪霁云消,云丝散开露出几许清淡的月光,落在他清俊的面庞上柔和地不可思议。
那笑容很温柔,有种融进骨血的暖意。
怎怎都看呆了,她从未见到戚臻这样地笑过,以往的臻臻大多是羞涩的,清朗的,温和的,他将自己的心情和温柔默默地藏进心底,稍微露出一些就会羞怯不已。
可是现在的臻臻......
怎怎挠挠头,她有些糊涂又很迷惑:
臻臻好像有点变了,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没有变,明明好像他还是以前的臻臻,但又......
那种感觉很复杂,她说不上来,只能说现在的戚臻像是一个更加完整的戚臻。
怎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额头却传来轻轻地一敲:“小丫头在想什么?”
他笑着问。
怎怎摸着不是很痛的额头,被他的笑容恍了心神,怎怎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建议道:“嘿嘿,臻臻,我告诉你哦,你应该多笑给阿洵看看,她很喜欢你笑的,特别是现在这样的笑......”
话未尽,她便看到戚臻的眼底因为“阿洵”二字迸发出星河流转般的绚烂光华,那种灵魂深处窜起的深深喜悦在他眼角绽放,化作一种难言的艳丽风华。
他抓着她的手,声音都沙哑起来:“阿洵,她在哪里?”
怎怎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这种神情的戚臻真的好美,她呆愣了须臾又为他莫名其妙的话哭笑不得,指着三生桥的方向道:
“阿洵在香月胧啊,臻臻,你不是刚从香月胧过来么?”
“香月胧......我们的香月胧啊......她竟没有忘记......”
他哑声低语着,转身欲走,忽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怎怎:“小丫头,你是不是喜欢我的魂契?”
怎怎点点头:“我喜欢青宴。”
戚臻莞尔一笑:“很好,他既然被我选中成了我的魂契,必有过人之处,你年纪虽小,眼光确实不错。”
怎怎撇撇嘴,臻臻突然变得自恋起来了。
她哼了一哼:“才不是呢,我喜欢青宴是因为青宴就是青宴,和臻臻才没关系呢,哼!”说着还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看她这模样,戚臻神色一柔,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醒地问,“那你......要他活着么?”
不知怎么的,怎怎察觉到这句话隐隐透出的一股阴森杀意,下意识地她觉得戚臻不是在开玩笑,他像是真的会杀了沈青宴。
“我要青宴活着,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她朗声宣告,心里却紧张地不得了。
戚臻看了她片刻,忽的笑了:“好,我让他活着。”
话落,他已往三生桥边走去了。
怎怎看着他的背影,迷惑不解:“臻臻今天是怎么了?”
但她素来不喜欢想太多,立时又将疑惑丢开,仰头看着沈青宴二楼房间那扇紧闭的窗户,双手叉腰,一脸自信:
“哼!青宴,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出来为止!”
“哼哼!”
——————————————————————————————————————————
————————
夜色已浓,三生桥下响着流苏河里潺潺的流水声。
戚臻走到桥中央时脚步却突然顿住,他摸着桥身略微粗糙的石块,神情时而茫然时而无措,脑海中的剧痛一阵又一阵,痛得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
他费力地靠在桥栏上,借着栏杆撑住自己,流苏河水静静地流过桥洞,挡住月牙的云轻轻移开,月光洒在河面上,他低着头看到河水中倒影的自己。
水里的倒影不像他,像另一个人。
“你是谁?”
“我就是你,我是戚臻。”水里的倒影告诉他。
戚臻问他:“魂契快回来了,所以你也要回来了是不是?”
“是。”
戚臻突然有些怆然:“你回来了,所以我就要走了,我再也见不到阿洵了......”
水影道:“你爱上她了?”
戚臻死死抓住冰冷的桥栏,心跳得又急又快,痛得异常,却不知如何回答。
“臻臻,是你么?”
轻柔的声音像是天籁伴随着潺潺的水声里飘向他。
温洵站在桥头看着那个半倚在桥墩石边的身影,不确定地再问:“臻臻?”
那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她看到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从暗影走向微亮的天光里,清俊的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孤寂。
温洵不解,戚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就好像他就要永远离开她似的。
小凤凰说怎怎不肯回来,戚臻在劝她,因而她见他们迟迟没回来不放心便出来寻找。
却没想到他会站在桥上。
她走上前,见他只是像雕像一般静默地注视着她,那神情莫名地令人心疼,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他的手指却已经小心翼翼地定在了她的鬓角处,又轻轻往下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勾勒她秀挺的鼻梁,还有柔嫩的唇,他的力道那般地柔,仿若重一点她就会碎了似的。
温洵诧异极了,她能感觉某种潮水般汹涌的情绪从戚臻身上散发出来,只是她还暂时无法触及和理解:“臻臻,你怎么了,突然之间......”
“阿洵......阿洵......我的阿洵......”捧着她的脸颊,他唤着她的名字,每一声都饱含着不舍。
温洵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臻臻,今天遇见什么事了么?你好像有点不对。”
她低头看去他手腕上的星盘有一星发出近乎刺目的光华。
“星盘亮了,你......”
话音未落,她已被用力扯进他的怀中,而后,他垂首,冰凉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温洵陡然间睁大眼,他的舌轻舔亦或是吮吻她口中的每一寸地方,他含着她的唇,掠夺她的呼吸,像是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温洵迷离地看着他,两人交缠着呼吸耳鬓厮磨着,宛若彼此思念了万年。
蓝芒悄然遁去,腕间的星盘重归黯淡。
似乎在这一瞬间,那挣扎多年的灵魂好不容易撕裂的一线缝隙重新被合了起来。
温洵依稀听见他无奈又挫败的声音:“我不想走,阿洵,我不想走......”
戚臻眼底的血色褪去,脑海中那混沌他神智的剧痛也消失无踪,他茫然地看着被自己死死抱在怀里的温洵,她的唇瓣上被人咬出一个细微的牙印,她的脸上是诱人入心的柔媚。
被这样的美勾住了心神,戚臻愣了一会儿猛然察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事”,惊慌地松开自己的手,白皙的面庞上迅速腾起了羞涩不安的红云,他手忙脚乱地捧着温洵的脸,结结巴巴地道歉:
“阿洵,我我我我我我我刚才才才......是不是对你......”
突然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又在轻薄她,忙收回手,他自责地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阿洵,我刚才不是有意的,我......我......”
温洵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今天的举止确实不同以往,甚至都不像他了。
他不想走......他要走去哪里呢?
她牵起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腕。
这些奇怪举动是不是因为第一个魂契归位之期将近呢?
轻叹一声,温洵不顾他手足无措地僵立住,走进他怀中抱紧他的腰身,笑道:“就算你刚才不是有意的,可你还是调戏我了。”
戚臻懊恼地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温洵笑盈盈地睨着他:“你调戏了我,现在该轮到我了。”
戚臻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更红了:“啊,这这这不合适,我我我们还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