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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逼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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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戚臻真的急了,温洵才笑道:“我与你玩笑呢,你这个样子,反倒像是我轻薄了你似的?”
轻薄二字叫戚臻垂着眼,丧着气,谁叫他刚才竟然真的......
他的确理亏。
抬起眼帘,他瞥了眼她略微红肿的唇,回味起二人方才唇齿间的缠绵,心中不觉一荡,情念丛生,悄悄浮起唇角,得意与满足的情绪充盈心间。
他从不知自己竟会有如此矛盾。
一方面不安自己的孟浪举止,一方面却又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些。
他对阿洵始终有着几乎像是与生俱来的绮思。
戚臻有些茫然,他仿佛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他莫名地恐惧甚至抗拒这些变化。
温洵不喜他总是对她这般恭恭敬敬的样子,疏离且客气,她与他本不该这样,正要数落他几句,却不意瞧见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心想:她的臻臻原也是有些坏心思的。
她也不戳穿他,愈发亲密地与他牵着手,掌心相贴着,任他怎么挣都不松开,盈盈对他笑着,柔声道:
“你方才怎么这般失态,可是出了什么事?”
戚臻抬起手腕给她看:“星盘突然亮了,然后我的头就突然头疼起来了。”
“怎么突然头疼了?”
温洵急着捧着他的脸,手在他脑后按揉查看,戚臻红着脸忙按住她的手道:
“我我......现在......现在不疼了。”
温洵仍旧不放心,手指摩挲着星盘的位置,暗想:第一个魂契归来的时日越来越近了,怕是这个原因引起的吧。
戚臻也喃喃道:“阿洵,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魂契要回来了。”
他是当事人,与魂契的感应时而强烈时而虚弱,只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变化。
温洵望着他眼底那一点闪动的奇异光华,轻声道:“是不是很难受?”
“有时候我会突然恍惚一下,然后就会做出不像我自己的事,阿洵,你说魂契回来后我会不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戚臻低着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而现在的我会被彻底消磨,甚至永远消失。”
温洵有些心惊,不明白他这种想法从何而来,这就是他刚才说‘不想走’的原因么?
她倾身搂住他道:“不会,魂契回来后你还是我的戚臻,永远不会变。”
戚臻点点头,心里那份不安却与日俱增。
魂契归来之后,他真的不会变么?
他最终不得不走吧。
神思恍惚之际就听见温洵问道:
“你不是去接怎怎了么?她没和你一道回来么?”
“怎怎和青宴吵架了,说是要等青宴气消了再回来。”想到怎怎气鼓鼓又伤心的模样,戚臻不觉笑了起来。
温洵莞尔:“怎怎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
“阿洵,你觉得青宴那孩子......和怎怎有可能么?”
“青宴是你的魂契,你当年既然选了他作魂契定是有原因的,你选中的人定不会差。”
对她的自信,戚臻失笑:“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沈青宴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他和怎怎毕竟还是差得太多。”
“臻臻,难道你也认为他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么?”
漆黑的夜里,温洵的眸子亮地惊人。
戚臻一怔。
温洵露出浅笑:“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时机和这个孩子谈一谈。”
******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怎怎还是一直在门外徘徊,一副誓死赖在这里的模样。
吉祥十分无奈,今天是初九,对掌柜的来说是个地狱般的日子,他肯定不愿意让怎怎看到他晚上时的样子。
正想着怎么劝怎怎回家时,就见温洵从门外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偷偷跟着想趁机溜进来的怎怎。
不过温洵抬手一挡将她拦在了外头。
“阿洵,我我想进去。”怎怎急地要哭。
温洵神色一凛,侧过脸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容她反驳:“在门外等着不许进来。”
怎怎努努嘴,不甘心地缩回踏进来的一只脚站在外头去了。
吉祥呆呆地走过来:“温......温姑娘您来做什么?”
温洵笑了笑,直截了当道:“我是来见沈掌柜的,他在何处?”
吉祥看了眼二楼,迟疑道:“掌柜在二楼,不过今天他是不见客的,温姑娘还是请回吧。”
但他话没说完,温洵已经自作主张上楼去了。
吉祥吓得赶紧提了灯笼跟在身后。
客栈里的客人已经走了,二楼的住户也全部离开,每逢初九灯火阑珊二楼都是不接待住客的。
上了楼,吉祥就看到温洵已经站在漆黑的走廊上等着了,灯笼熏黄的灯火下,她眉眼弯弯正温柔浅笑着。
吉祥却被这个笑吓了一跳,她虽笑得平易近人,但眼眸一凛便叫人感觉到一种无形威压,让人从心底对她发怵。
吉祥迟疑着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敲了敲门:“小主人,香月胧的温姑娘来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许久才传来沈青宴沙哑虚弱的声音:“有什么事么?”
温洵站在门口,朗声道:“沈掌柜,可否一见?”
话尾微扬,是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房间里是一片深黑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条缝隙。
吉祥悄然下了楼去了。
温洵看到沈青宴披着一件漆黑的袍子站在门缝后,他赤着脚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叫人心惊的血腥气,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幽深的眼。
那只眼睛平日里的淡淡青璃色已经褪去了,现在像是漾着一层深厚的血色,晦暗阴沉,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在那只深不见底的眼里枯败凋零,了无生气。
沈青宴盯着这个站在灯火阑珊二楼走廊里的紫衣女子,不明白她为何来找他。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像是可以一眼览尽他的那些腐朽过往,看穿他的灵魂。
他避开她的目光,冷淡道:“温姑娘找我何事?”
“我来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
“你和怎怎的事。”
“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他作势要将门关上,但门却被一只纤长的手轻而易举地抵住。
沈青宴冷冷瞪着她。
不料温洵却突然靠近一步,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往后一缩,躲进屋子的暗影里。
她脸上的笑意莫名令他愤怒,他咬着苍白的唇,冷喝:“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洵嫣然一笑,柔声唤他的名:“青宴。”
除了怎怎,沈青宴是第一次被人这般亲昵地叫着名字,不觉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见他不再那么抗拒,温洵道:“青宴,你喜欢怎怎对不对?”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那孩子猛地抬起头来,眼底掠过一刹那的惊惶,随即,他掩盖了所有情绪,淡漠道:“前些日子灯火阑珊很忙,她在店里帮忙,店里的人都喜欢她。”
“不,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温洵搭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朝里用力了些,她看着他,目光带着长辈天生的威压与探究:“我说的喜欢是指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怎怎天真烂漫,心性上还没开窍,对你更多的是本能,我想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情感是什么,所以我只能来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那一瞬,温洵看到一种极其痛苦的神色出现在沈青宴的脸上,只是他又一次很好地抹平了自己心绪的波澜。
沈青宴死死攥紧衣袍,冷冷一笑:“我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温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退反而走到她面前,让走廊灯火的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古怪地笑了笑:“我只有七岁。”
这样孱弱而瘦小的身体,早被剥夺了谈论‘喜欢’的资格了。
“我不可能......”
但温洵打断了他的话:“不,你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她走进屋里,注视着他那只掩藏了太多心事的眼,缓声道出一个事实:
“沈青宴,你的外表只有七岁,但你的灵魂却不止......”
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全身一震,瞳底的惊骇再也隐藏不住。
心头划过一丝怜悯,这个孩子果真是是臻臻选的魂契么?
那么,他的一生为何会如此?
她柔声道:“你喜欢怎怎,可是却没办法和她在一起,所以你很痛苦。”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似的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心里,揪出他拼命维护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将他对怎怎的那点龌龊心思全部晾在日头下。
他颤抖着、战栗着、忍耐着,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苦与不堪,直到什么东西断裂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凄声冷喝:
“是!我喜欢她!喜欢到我每次见到她都控制不住想把她占为己有!”
温洵第一次在这个总一脸冷漠的孩子的脸上看到这种乖戾痛苦又扭曲的神情。
沈青宴拨开遮掩的额发,将那张可怖的脸露出来,他脱下外袍,露出只着单薄里衫的身体,露出的领口衣襟布满了一道道血痕,左膝下的小腿像是被人锤断又被拙劣地接上的朽木。
他问她:“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呢?你们愿意把怎怎给我这样的人么?一个又丑又瘸的怪物?”
他自嘲一笑,满身的刺满身的伤。
温洵静静注视着他的模样,眼底是一片深沉的慈悲。
沈青宴屈辱地低下眼眸,将黑袍捡起重新裹在身上,疲惫地转过身去:
“你带怎怎回去吧,她还小,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我的。”
他这样的人没什么值得她记住的。
将门阖上,温洵听到门后传来那孩子空洞的声音:“帮我告诉她,以后让她不要再来了。”
温洵立在门外良久,像是欣慰又像是悲凉:“那就好,你承认你喜欢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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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温洵走下楼来,吉祥十分担心地看着楼上,他希望今天这种日子里温洵可不要再说什么刺激到小主人的话了。
怎怎等在门外,见温洵出来了,忙奔过去忧心忡忡地道:“阿洵,青宴他怎么样了?”
“他很不好。”她道。
怎怎登时眼泪就下来了:“我......我去看他。”
温洵轻轻拦住她的肩膀:“怎怎,我问你一句话。”
怎怎疑惑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你真的很喜欢青宴么?”
怎怎咬着唇肯定地点点头,眼里的晶莹的泪直打转:“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温洵揉了揉她的额发,释然一笑:“好,那么从今天开始,青宴就是我们香月胧的人了。”
“你去看看他吧,他需要你。”
怎怎就要奔进去,身后传来温洵的叮嘱:“怎怎,无论青宴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可以放开他的手,懂么?”
“嗯,我知道的。”
怎怎脚步没有再停留直接往二楼而去。
吉祥想拦,温洵在门口道:“让怎怎去吧,青宴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