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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步芳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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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芳臣目光有意地在他脸上略作停留,似是在挑衅。
戚臻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温洵。
温洵察觉他的视线,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弯起唇,承认:
“是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我的未婚夫。”
果然,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戚臻眼角委屈地耷拉下来,可怜又无助,他抿紧了唇,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衣服,然后,他气鼓鼓地站起来,气鼓鼓地说:“我去厨房看看了!”
温洵很感兴趣地欣赏他气鼓鼓的神情:嗯,她太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了。
在他走到她身侧时,她拉住他的手。
戚臻气闷地顿住脚步看她,还气呼呼的:“有什么事么?”
那表情像是在说:气头上呢,别跟我说话!
温洵笑了,她从摇椅上侧坐起身,纤细的手默默地探进他掌心与他十指交缠,仰起脸笑盈盈地看着他:“生气啦?”
戚臻气咻咻地低头掰扯着两人的手指,嘴里咕哝:“我才没有。”
温洵浅浅地一笑,她站起身,晃着他的手臂告诉他:“如果我说,当年我为了你在大婚当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弃了步芳臣与你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戚臻心受震动,惊诧地看着她。
他有点不敢置信,这么说来,以前的他做事不仅胆子大而且张扬靠谱?
戚臻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儿,连胸膛都宽阔了起来,他眉毛轻轻地一扬,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得色,唇角忍不住想弯但深怕在小凤凰和怎怎面前显得不庄重,于是又矜持地抿紧,然后期期艾艾道:“真......真的么?”
温洵向他眨眨眼睛,用力点头,安慰孩子似的道:“当然是真的啊,你都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有多轰动,把步家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在九占天眼里戚臻一直是个懦弱地什么都不敢争不敢抢的男人,在步家婚礼上抢走新娘温洵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连温洵自己都始料未及。
步芳臣的脸色都绿了,眼里看着两人那亲密无间的互动早已火冒三丈,如今见温洵更是将他和他们步家的伤疤赤/裸/裸地揭开撒盐,当年温洵悔婚一事何止是让步家颜面扫尽,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直听戏的怎怎尖着嗓子补了一刀:“哇,大婚之日新娘子跟别人跑了,一个没人要的新郎官,啧啧啧,真是太丢人了,要是我,找根柱子撞死算了!”
步芳臣的脸色看着是要杀人了:这对狗男女!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恶气,知道香月胧的消息后,他第一个赶到芙蕖镇,为的就是一雪当年的耻辱。
步芳臣恨恨地看向戚臻,却发现戚臻也在看他。
那戚臻像从前一般唯唯诺诺地站在温洵身后却不是低着头,而是微笑着审视着他,眉宇间的神色莫名的深沉,唇边噙着丝笑似是得意又似是挑衅。
步芳臣没来由地一激灵,只觉一股无名的惧意爬上背脊,他不由自主地偏过了视线。
檐下有风吹来,吹得檐角的铃发出清脆悠长的声音,须臾,竟有细雨朦胧而下,温洵走到步芳臣面前。
“步芳臣,我们两个当年的那场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步家、你父亲步若虚最清楚,即便我当着所有宗亲的面弃你而去,那也不过是我走投无路之举,我不欠你什么,”温洵看着他,静静道,“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与我讨论那桩婚事的吧。”
“你不欠我什么?”步芳臣冷笑了起来,眼底一片阴鸷晦涩:“温洵啊温洵,你的心狠起来果然够硬。”
他冷笑一声,收起折扇,从袖中拿出一支蓝玉鹤颈瓶:“阿洵,今天我代表我们步家送你一份厚礼。”
那只蓝玉鹤颈瓶触手烈寒,逼人的阴冷从指间直窜至心口,温洵心头一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这是什么?”
步芳臣走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里面装的是温夫人的魂魄。”
温洵握着瓶子的手指倏地收紧,她慢慢抬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想做什么?”
步芳臣道:“温夫人剩下一半的魂魄在我手里,阿洵,你知道我们步家的手段,我们想让什么人受折磨的时候,她连魂魄都不会安宁。”
“你要什么?”
“把戚臻交给我们步家,我就放过温伯母,你不会想你娘的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生吧。”
掌心里的蓝玉鹤颈瓶幽幽地泛着冷厉的光泽,温洵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半晌没有回答。
步芳臣低低一笑:“阿洵,选戚臻还是选你的亲生母亲,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来找我,我在芙蕖镇外的问仙亭等你。”
他说完,折扇一展,深深看了眼戚臻后便转身离去。
怎怎气道:“哎呀,这个人我看着就觉得讨厌,让我去揍他一顿!”
凤西玦拦住她,提醒她:“小声点,阿洵脸色不对。”
戚臻走到温洵身边,见她低头看着那只蓝色的瓶子出神,不由道:“阿洵,你怎么了?”
温洵说:“刚才步芳臣告诉我,这只瓶子里关着我娘亲的魂魄。”
戚臻一惊,紧接着看到温洵抬眸看他:“他让我拿你去换。”
戚臻怔住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须臾,就看到温洵微微一笑,掌心用力,那只蓝玉鹤颈瓶碎成了一滩齑粉,在风中飞扬开去。
“阿洵!”
戚臻大骇,手慌忙地想将那齑粉捧在手里,但已迟了:“阿洵,你......”
温洵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到厨房去:“走吧,臻臻,我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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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戚臻在厨房里忙活着晚上中秋宴的材料,温洵帮他打下手。
将洗净的生鸡膛内抹上他自己制的酱料,填入可以吸汁入味的红薯、芋头等块茎,戚臻将火堆升起来将鸡架上去烤,他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洵,那个瓶子......”
温洵帮他搅着蛋汁准备和面,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笑道:“你不要担心,步家动不了我娘亲的魂魄。”
“可是......”
“娘亲的魂魄早就烟消云散了,是我亲自去长门镇的案卷上销毁的。”她说着像在说一件风轻云淡的小事。
戚臻心下一沉,温洵这语气不可能没事,他担忧地走到她旁边,用沾满面粉的手碰碰她的手道:“阿洵,你心里有事可以跟我说。”
温洵将打好的蛋液倒进他的粉团里,才笑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里?”
“问仙亭。”
她净了净手,扬声唤道:“小凤凰。”
少年走进屋中朝她颔首:“都准备好了。”
怎怎好奇道:“阿洵,你和哥哥要去什么地方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留下陪着臻臻,他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温洵和凤西玦走了出去,戚臻怔怔看着她的身影,心里莫名地一阵钝痛,他低下头去忽听温洵又唤他:“臻臻。”
他抬眸看去,只见温洵站在那棵金灿灿的桂花树下,朝他笑:“桂花很香,你别忘了做桂花酒,我们可以存到明年中秋喝。”
戚臻亦笑:“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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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亭。
步芳臣独自坐在亭中等,亭外有三队十人一组的步家白袍杀手,他们一身白衣在趋近日落的黄昏中如从暗夜里的钻出来的一阵白色幽灵。
步芳臣没想到温洵这么快就来了,但戚臻没有跟在他身边,他脸色一沉:“你没把戚臻带来?”
亭外冷风簌簌,温洵在亭中的石桌边坐下,看着周遭暮色笼罩的茫茫原野,淡淡道:“我带他来做什么?送死么?”
步芳臣背脊一僵,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挂不住:“你难道不想要温夫人的魂魄了么?”
温洵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一双眼格外深沉,看得步芳臣心头一点点凉下去,隐隐有些恐惧浮上心头。
他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神,沉声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还想让温夫人受折磨么?”
“你手里的根本不是我娘的魂魄,”温洵一手撑着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见他神色陡变,她笑了,“我娘的魂魄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我亲手毁了,毁的干干净净,你们手里的那个不过是我留下的空壳子罢了。”
步芳臣坐不住了,他此刻才觉得一股幽寒浸透骨髓:“那不可能......温夫人的魂魄是由父亲和几位叔伯亲自看管的......”
“哦,原来令尊和步家的几位长辈都出面了?难怪你深信不疑了,不过可惜,我当年是在长门镇毁的,你应该明白,在长门镇上消除一个人的魂迹是轻而易举的。”
步芳臣原本听得心中几分相信,闻言却冷笑出来:“销人案卷,此事归长门镇御鬼行大人管辖,没有他的首肯,你怎么可能做到?”
温洵笑了:“你若是有幸见到那位大人便不会如此说了。”
她一手支颐,神情莫测,她提醒他:“步芳臣,你父亲放心让你来见我,实在是失策。”
步芳臣警觉:“你什么意思?”
“你手里的筹码已经没有了,那该我出手向你父亲要点东西了。”
温洵伸手抚了抚鬓边的黑发,手指将那根银链从发中轻轻抽了出来,长发散落,发丝包裹着她纤柔的身躯,圈围着她的脸庞,将她白皙的脸色衬出了几分诡色。
她指尖一动,步芳臣只看到眼前一线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胸口突然起了一丝几乎令人微弱的几乎会让人忽略的疼痛,但那痛楚很快鲜明起来,像是有什么极细的、冰冷的、又炽热的东西钻进了体内。
步芳臣怔了怔,他脸色苍白地低头看去,就看到温洵那条银链的一端已经笔直地、精准地钻进了他的胸口,而另一端在她手心里,她用自己的食指绕着,然后食指轻轻一勾。
“啊!”步芳臣骇然惨叫一声,他捂着胸口全身痉挛地跪倒在地,脸上血色顿消,全身上下瞬间浸出了一身冷汗。
“你......”他趴在地上,额头上青筋直冒,眼睛充着血,嘴唇惨白如雪,那剧烈的痛楚让他痛得连一个完整的字句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咝咝声。
亭外候命的白袍杀手见主子突然出现异状就要冲进来,谁料后面有一把腥红的烈火之箭从头顶疾速坠下,一字排来挡在众人面前,泣血红莲,火光冲天。
凤西玦撑着伞从烈焰中现身,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那群人再不敢上前一步。
温洵走到步芳臣面前,她蹲下身,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声音柔软地像是在缱绻絮语:
“芳臣,你知道么,你们步家做事太不厚道了,我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还不放过她,不过你们不厚道归不厚道,一个个的心都太宽了些,特别是步若虚,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还是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偏偏把人往我这条死路上推。”
她将指尖从他的下颌划过再慢慢移到他胸口,指腹抚过银链上滴下来的颗颗血珠,指尖又轻轻一勾,步芳臣痛苦地大叫一声,喉咙里竟发出了呜咽声,他全身因为剧痛痉挛地蜷缩到了一起。
温洵轻轻笑了声,指尖微一用力将银链掐断,步芳臣如濒死窒息突逢空气一般剧烈地喘息着,他捂着胸口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温洵......你好狠......”
温洵眨眨眼睛,汪着水色的眸无辜地一瞥:“还有更狠的呢。”
紧接着步芳臣惊骇地看到那条断了的银链如活物一般倏地钻进了他的衣襟里,扎进了他的血肉。
“你......你又做了什么?把它拿出来!拿出来!拿出来!”
步芳臣疯狂地扒开胸口的衣物,就看到肌肤上一个小小的血点,而一条手指长、银针细的东西在他的皮肤下钻爬游移,突然,那东西倏地一动不动消失了,不知去了他身体的什么地方。
步芳臣的面孔惨无人色。
温洵在桌边悠悠坐下,好心地提醒他: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让你爹步若虚来香月胧见我,倘若三天后我没有看到他,你就会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步芳臣看到她勾着自己一绺柔软的发,说话还是如从前他记忆中那般温柔可人:
“抱歉,我一向威胁人惯了,下手若重了,你可要担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