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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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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花•青花烛 春初
沧江 君家铺
沧江三月,虽已入春,但仍比不得皇都上京城暖和,本就同属南朝江山,这气候却是差异极大。皇城上京现已草长莺飞,杨堤柳岸,可沧江却是刚融了雪,免不得还要冷上一些日子。
沧江北部与大梁接境的地方,离红谷关两里地外落着一个村子,叫君家铺。君家铺不大,说得上是小,除却地亩,也就占了两千里的地,左右不过三十多户人家,就那两百人多罢了。但是,仅是这么个小村子,让这红谷关原本是战火连天的军事要地,安定的与皇城无异。
君家铺外,初晨,阡陌花开,露珠盈盈,远山含黛,云散,惊蛰微凉。新芽苞待,枯草积压了一整个冬季的雪也落下,融成溪水,汇入沧江。
王充骑马带着几队差吏走进了君家铺口,便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带着一个瘦小的白面粗衣的孩子缓缓走来。
“噫!这不是英嫂吗,带怀川进山呐!这刚过冬,山里可险着了,可需要我拨一队人护着?”
来人抬头,见了是王县令,作礼笑到,“王县令真是折煞民妇了,怀川虽小,可身为君家孩子又怎么能像他一样畏畏缩缩的,嫂嫂家那位可是把她家九儿一个人丢山里去了,九儿自个呆了整整一个月才出来,这一个月嫂嫂可没遣人来过君家铺了,九儿出来的时候还骑着头花鹿哩。”
王充摸了一把胡子,而后大笑,“也是啊,我瞧这方圆百里也就只有你君家铺的小孩才敢无人陪同的在这山里待那么久了。”
那清丽的女子笑了笑,低头拍了拍缩在自己身后的君怀川,道:“流着君家的血,谁说不是呢!王县令今儿是来查地的吗?”
“那倒不是,上头说走了一批匪徒,似是来了这边,我来看看,顺便请君伯去我府上看看新开的九曲桥江。”
“那大人可是辛苦了,也是不巧,大家那一家子前阵子回府了,主事的出了外地现在铺子里可是没个说话的……”
“大家的出外地了?英嫂可方便告知因何事吗?”王充问道。
“这民妇便不知了,只听得是大事……”
话音刚落,一匹骏马疾驰而过,没等王充反应过来,君怀川便一改先前的畏缩,撒了脚丫子就追着去,挥着手大叫:“七哥!七哥!”
骏马一停,马上人拽起气喘吁吁的君怀川就往身前一丢,又策马朝君家铺奔去。
王充见英嫂在家的孩子被拉走,却没多大反应,英嫂只是笑了笑,对王充说:“王大人要是找主事的,问他去便是了,我估摸着这小子刚从外边回来,且知些走匪的事哩,大人且快些去,不然一会人就走了。”
王充谢过而走,赶到时便见君家铺的人差不多都将大家都那所屋子围了起来,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旋即里边传来一声怒吼。
“什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
“君临你个混蛋,该抽筋扒皮的,回去后非得把他一家子用皮绳绑了挂在松树上晾他个把月的,再抹盐,君个屁临,就该叫他君黑皮,竟然把我给卖了,奶奶的。”只见一个貌若春水的白袍少年一路从人群中走出,将大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处以极刑”……此般行径与他的容貌实在是两个极端……
君临!
听闻这两字王充抖了抖他肥硕的身躯。
新帝继位,如今南朝正值用人之际,最为重用的便是现少年丞相,卿家卿祲。这位丞相年少时便被冠以公子无双之名,出身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学五经,通六艺,若非身子孱弱,定然无一人争锋。
但,与其同名,新帝亦为重用者,沧江君临也。虽为一介白衣,身份近乎无人知晓。却被拜为客卿之职,入朝议事,常常在宫中一住便是大半月。即便是这样,朝中重臣也未有异议之音。
哪怕身无要职,仍能同那无双卿相并肩。
由此可见,这君临本事之大。
而这君家铺的白袍少年竟肆无忌惮的谩骂,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关系不成,亦或者是……君临与这君家铺有什么关系?
人群中一大眼汉子笑道:“七子,你不也是他家的!你要真这么做了,你墨姐儿还不得跟你拼了!”
汉子语毕,人群哄堂大笑。白袍少年愤然转身,“他闲着蛋疼,我在外逍遥着呢,他给我卖了,我还是他家的吗!”
“卖给谁了?”有人问。
白袍少年美眸一翻,接过一旁女孩儿递来的水,仰头一饮而尽,很是愤懑的说:“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长着四只眼睛三只耳朵,头顶生疮脚底烂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矮龊穷。明知道我天生不爱拘束,还要骗我回来,换了六匹马,真是累死我也。”说罢,那象征性的摸了摸肚子,小嘴一撇,一脸委屈样,配上他那美得不像话的容颜,如果忽略掉他刚才的粗言粗语,倒着实让人无比心疼,可众人只觉得汗如雨下。
君家是什么,朝廷大官要给七分面子,江湖英雄也要鞠躬三度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给他择这么个配呢?再者,如果是有人来说亲,不用大家下命令了,君家那一伙上下当天就能把那家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
记得前两年那礼部尚书,朝廷重臣来说亲,大家的都还没发话,管家就一溜烟的溜了出去,两三个时辰后个时辰就将他家几亩地,上下几口人,多少铺子……等等等等等一篓子倒豆似得倒出来,说到一半,君临就只是笑了笑,罢了罢手,让管家把那礼部尚书家的来人委婉的请回去了,至于原因?无非就是君家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上上下下都不,同,意!
由此,君家这对白袍少年的疼爱程度可见一斑。
怀川拉了他的衣袖,递上一张油饼,白袍少年立刻两眼放光,就像冷了整个冬季的饿虎遇到了最美味的猎物,扑上去就猛啃,只听得嘴里呜呜的声音。
“呜呜,好久没吃英嫂做的饼了,好吃!”
怀川听了,连忙将肩上的包袱卸了下来,交给白袍少年,像个小大人一样说:“七哥,我娘说七哥你体质偏热,比较敏感,悠着点吃,小心上火。”说完,白袍少年挑眉看他一眼。得,这小子现在管起他了。
抓起包袱飞身上马扬踢而去,留给众人及王充一个潇洒的背影,快马扬尘,然而只闻风中有声音高呼:“走匪向西,漓洲扬青!”
明明只见他在人群中唠嗑,似也未曾见过王充,却能做到这般……
王充仰天长叹……
沧江 沧澜君府
“砰——”
随着一声巨响,君临勾尾落笔,一个苍劲有力的君字跃然于纸上,只是那声巨响能让梁上的青瓦抖三斗抖,却没能让这字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不妥。
书房外渐渐的喧哗起来——
“染儿!”君卿温柔的声音高了八斗。
“小七,你悠着点,那是墨姐儿拿回来的,皇上御赐的!”君邪的声音有点发颤。
“小染,把那脏手拿开!别碰我爱花!”君凤汐现在还处于变声期,平时低沉的的声音现在听起来竟然无比尖锐。
“七哥抱抱!”
“七哥,你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七哥!”
“七少爷,您慢点,我这老骨头跟不上啊!哎呦!”
“管家!”
“君染!放下我的果儿!”
“我跟你拼了!”
“十一姐姐冷静!”
“站住!”
……
君临一袭素衣伫立书房中舒颜浅笑,一旁的玉面公子静静地坐在下首,一身米色束身七琉月上河袍,翻滚的柳絮领,玄色白泽图的高底长靴。浑然天成的清雅,将他的俊气托出,眼底的一片清明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静静地坐着,仿若青竹。君临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她回来之后,他眼里的阴霾尽褪,就一直这么浅浅的笑着,想毕最府中思念她的,非他莫属吧。
“你不去镇镇场面。”他道。
君临笑意不减,“让他们闹腾会儿。”
“也是,府里有多久没怎么热闹了。”
“恩。”
“上京那边你打算怎么安排。”
“圣旨不可改,虽如此,我们几人也不过做做戏罢。”君临撩袍落座,“慕容烨的乱党还在,且都是亲信,不要小看军痞,他们的感情世界只有兄弟二字,为此两肋插刀,哪怕丢了性命,逆谋与其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动荡的却是这南朝民计江山。”
君临侧耳听着庭院外的一片嘻嘻打闹声,缓缓道:“陛下两年前坐上皇位,根基不稳,确是先帝时妄臣当道,将这朝廷弄得乌烟瘴气,近年虽好转不少,还是让人忧心。”
“你做的大都是为了他,就不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君临呵呵一笑,“自生与这世上,父亲便日日对我灌输这想法,父亲失踪前便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哪怕是牺牲了君家上下,也要保他无后顾之忧。君家家主自古家训,我坚持了二十多年了,现在改,改得了吗?”
他抿茶,从袖底拿出一封信按在檀木桌上,淡淡道:“上京那边的事,她若是不肯同意的话,便将给这个她吧,这事由不得她。”
君临挑眉看了他一眼,他轻笑,随后起身,走进了内室。书房了然无声,唯有兽炉静静地燃放着缕缕香烟,君临在房中伫立,却知此时只剩了他一人。
他没跟他说,这事,当年父亲也在场……
浊气呼,看着那朱漆木,推门而出。
上京城外孤山
女子一袭束身红衣,将婀娜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素面绾纱,三千青丝绾于脑后,一颦一笑勾人心魂牵梦萦。
莲步行至崖前,玉面公子一袭七琉月上河锦袍,迎风而立,节骨分明的修指把玩折扇,嘴角一抹浅笑。
红衣女子不知从哪处拿出风衣,为玉面公子穿戴,道:“公子站在这迎风口做甚,身体那么弱,也不怕着凉了。”
玉面公子浅笑更甚,似有磁性的声音轻启:“你说,这上京会不会好玩了。”
红衣女子退至玉面公子身后,恭敬道:“公子莫要再逗留了,陆姑娘昨日便遣人来请公子,怕是事情有变。”
玉面公子点了点头,看着这繁华的上京,淡道:“派人看着。”
红衣女子俯身应喏,随后于他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