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紫汀

39、西山

　　早春时节，回暖。
　　客栈外，齐景和几人告别，先行回白家把交代事情。
　　白辰夕本该同齐景一起的，只是自己几人虽然伤了墓门的四个高手，但他们若是再来，楚济和陈晴也抵挡不过，为了不让楚语出手，白辰夕坚持送他们一程。至于齐景，到底不是他们的目标，独自上路并无大碍。

　　齐景走的时候还饶有兴趣的瞄了四人一眼，嗯，也算是两对璧人。
　　自那一夜楚济和陈晴说了真相之后，两人说话做事倒没什么大的改变，只是不叫师兄改叫哥哥，时不时再来个对视，眼神里柔得让人不忍直视，连楚语都有意无意的略作回避。
　　此时有事在身，几人也不做耽误。出了城镇一路策马狂奔，直到入了西山也没遇见什么敌人。

　　西山斗折奇险，却有着独一份的景色，新芽初露，溪水潺潺，鸟出鱼走，春意盎然。不过早春，多少还有些枯枝，藏于新芽之中，反倒趁得新芽更为青翠。
　　江湖传言，西山奇侠楚穆是退隐独居与此，事实上，总还是要有些人打扫收拾的，一路上几人也碰见了几个，楚家的三个人均是略作招呼。

　　山雾湿重，到了山顶几人的衣服不免有些潮气。楚济和陈晴早就习惯，运了点内力驱了湿意，白辰夕看了一眼，伸手拉过楚语把人圈在怀里，有样学样运起内力把两人衣服上的湿意都驱散了。
　　陈晴看了一眼便转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只是眼睛一转又看向楚济，两人视线才一对，陈晴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连带着楚济的眼神又柔了几分。

　　“咳咳咳”
　　几声咳嗽让陈晴收回视线，见来人莫名娇羞，往楚济身边凑了凑，低头。楚济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往别处瞥了瞥，才收回来对来人抱拳，“师父。”

　　楚语微微侧身，眼里淡淡的笑意骤然消退，手指也不自觉的攥拳。白辰夕自身感受到她的紧张，又听楚济叫师父，不免细细打量。

　　眼前的人穿了一身蓝衣，年近半百的人看上去却像刚过而立。眉毛斜长，鼻眼的轮廓都很硬朗，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只是气质上显得莫名沧桑成熟。与其说仙风道骨，白辰夕更愿意用江湖浪子来形容眼前人，一双眼扫过来好像能看透一切，偏偏又从头到脚都随意的很，洒脱不羁的人物。

　　楚穆带有深意的扫了一圈众人，最后眼光停在楚语身上。
　　刚往前踏一步，白辰夕明显就感觉到楚语更紧张，索性上前一步挡在楚语身前，抱拳道，“白辰夕见过楚世叔。”
　　楚穆抬眼挑了白辰夕一眼，还没说话，就见楚语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白辰夕想扶，身边却唰得一阵风过，瞬间就是一惊，楚穆已经掠到楚语跟前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大笑道，“小语别怕，他们谁欺负你了只管说，师父给你做主。”

　　楚语不敢置信的看向楚穆，虽然楚穆一向都不计较什么，可自己作为药人和真血在一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毕竟为了这一晌贪欢，怕是累得真血苦恨一生。
　　见楚语还是发怔，楚穆收了笑意，平淡道，“你们大了，做什么选择都好，我们都会全力帮你们的。”这话不仅仅是对楚语说，也是对楚济和陈晴。不过能做的，只有尽人事，至于天命能不能变，又是另一说。

　　楚穆说完放开楚语，转头对着一脸惊诧的白辰夕一挥袖子，一道风过去，白辰夕条件反射的往边上闪退，差点擦伤。
　　“可以啊，真血小子。”楚穆转身，抬手就是落云掌。
　　白辰夕也不敢正面接招，侧身一翻落到楚语身边。

　　“师父，不是他。”楚语见楚穆还有再出手的心思，也有些心惊。
　　“怎么，你不是为他入的臻境吗？”楚穆挑眉，好多年没见楚语外露过情绪了。
　　白辰夕一愣，本以为是楚穆喜怒无常，不想竟是这个原因，索性往前踏了一步，“如此我倒该受世叔一掌。”
　　楚穆不说话也没再出手，打量着两人像是等楚语的说法。
　　楚语深吸一口气，“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起了旁的心思大意了，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白辰夕看楚语，还以为她只是为自己求情，却突然就听陈晴急急的脚步和声音，“师父，小语现在的身体，实在禁不起重罚。”
　　楚济也跟上来，“师父，我们一起回来实在是有要事，不管小语是不是大意过，这回他们不入臻境我们可能都无法全身而退。”
　　白辰夕下意识又挡在楚语前面，虽然不了解这位多变的奇侠，但从两人的急切也看得出他真有可能要重罚楚语。

　　楚穆板着脸看了几人一会儿，摇头道，“算了算了，一个个都弄成这样，进来说吧，哪个不要命的欺负你们了。”
　　楚济和陈晴这才松了口气。
　　白辰夕还在反应，陈晴低声说了一句，“师父虽然护着我们，但若是做错了事儿罚起来从不手软的。”
　　“就像刚才那一掌？”
　　“那是以为你欺负小语了才要给你一掌的，通常我们会被扔到龙尾峰的悬崖上呆着，最少是大雨的一夜。”

　　楚穆已经往里走了不少，几人不敢耽搁也跟了过去。
　　白辰夕还在琢磨着陈晴的话，龙尾峰来得时候远远望过一眼，悬崖峭壁，根本没有立足点。在那儿呆一夜，岂不是彻夜都要运功攀着岩壁，又是大雨的话，不仅要持续用内力抗寒，对身体力量也是极限的要求。虽说是练功似的惩罚，但谁也不能保障没个万一。是该说楚穆对三个弟子实在太过了解相信，还是他们三个命大？

　　往里再走几步，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清净雅致。几人在正堂坐了，楚济便开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辰夕趁着这个机会又开始观察，正堂很规矩。字画高高的挂在墙上，品味是好的，只是下轴的灰清过，上缘却禁不起细看，想来已经很久没人拿来赏玩。再看茶壶就在不远处，几个主人却没一个有意识倒茶，就算多了自己这个客人，一样无差。还有地面和其他摆设，虽然都是干净整洁的，却总能在细节之处发现该是很久没用的才对。
　　白辰夕又把视线移到了楚穆身上，低着头一直在玩儿手上的扳指，不过楚济说到他可能感兴趣的地方时也会抬头看他一眼，说到三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抬头看看，眼里的担心是毫不掩饰的。

　　白辰夕想，他大概开始了解这位奇侠了。
　　同他看上去的一样，这人平日里该是随性极了的，就像现下的坐次他根本看都不看，三个弟子和他之间也没那么多规矩，他也不会摆个师父架子唬人。
　　而且，他还是个护短的，看他之前要为楚语做主，以及现下时不时皱起的眉头，都看得出定是这样。再说，若不是个护短的师父，怎么教的出个个都里外分明的徒弟？白辰夕猜，大概龙尾峰下面是有极多树木和平台的，或者干脆那些夜里，楚穆其实也是一夜陪着，以防万一的。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厉害极了的角色。看似严苛的惩罚，实际上却是在练功，既用了极端的方式让人记住，又让功力增长以便应付将来可能闯的祸。而且这一切的基础，是楚穆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们，毕竟他是入了臻境的。如果算他三十岁入臻境，往后一年抵两年寿命，如今就是古稀，只怕他再强，也未必还能有多少岁月。

　　白辰夕心里有了底，大概也能猜到楚穆开始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他其实对真血是很不信任的吧，楚语的惧意或许来自把不能说的事儿说了，但楚穆在意的却是真血是不是在欺骗药人，以此来让药人心甘情愿的成为药。
　　所以才上来就给了个下马威，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揣着什么心思，这一趟的目的又是什么。

　　心下有数，白辰夕才把注意力转回正题，楚济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楚穆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只是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对墓门没有印象，不过这本事算得上手眼通天了。早几年可能还行，现在也只能交托给白兄了。”
　　“师父...”陈晴咬唇，楚穆的言外之意她现在也明白了，罗刹几年前就去了，上一辈的几个继血估计也都没几年了，唯一能护着他们的也只有真血白鹰。知道真相是一回事，摆在眼前的生死却还是让陈晴惊了一身的冷汗，再想起楚济将来也会...就更想哭。

　　“无妨。”楚穆摇头，只是目光瞥向楚语的时候又是一声长叹，继血好歹还有些年岁，药人..却连属于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楚语还是同往日一样的笑，不过是原就知道的事儿，早就接受了。
　　还是刺得白辰夕心里一痛。

　　楚穆思虑再三，起身道，“这样吧，你们三个跟真血小子一起去白家，墓门再厉害对付你们四个应该还是不容易。顺便告诉白兄，墓门的事儿交给我们继血，有情况自会告诉他。”
　　“可是他们好像很厉害啊...”陈晴有些不放心。
　　“傻丫头，你以为继血和继血都是一样的吗？”楚穆笑，连几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他就算白活了。
　　“别担心，我现在就算全力也未必接的了世叔三招。”
　　白辰夕笑着劝了陈晴一句，又给了楚济一个眼神，后者点头，倒是楚语饶有兴趣的看过来，笑的有些诡异。

　　“没事的话你们就走吧，趁天还早赶些路。”楚穆说完便直径要往外走。
　　“世叔等等，”白辰夕突然出声，“墓门是很重要，但眼下我却有更重要的事儿请教世叔。”
　　“哦？”楚穆回头，算是头一回正眼看这个下一代真血。
　　“请世叔给我所有关于药人的资料。”白辰夕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我要语儿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