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何为》紫汀

34、木莲蛊

　　烛光之下，古稀老人笑了。
　　年华不再，真心不复，只是那个笑容，却让楚济和陈晴莫名看出一种风华绝代，一缕江湖恩义，仁心仁义，换得一世悲凉。

　　“小姑娘，你是我见过眼睛最干净的人，老妪祝你能寻得相护一生的良人。”莫灵是真的喜欢陈晴，那双眼睛，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一样的善良单纯，也一样的...傻。
　　只是不知她的良人，是否就是她的这位兄长，会不会也终是辜负这一番真心？

　　陈晴下意识看了楚济一眼。
　　莫灵看在眼里，也不再为难二人，笑道，“好孩子，你们走吧，我就不出去了。这一世人情冷暖我已经见了足够，如今在这儿安安静静的，挺好。”

　　陈晴还想说什么，却被楚济拦住了。听了老妇人的故事，说毫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但老人家是自愿走进来的，眼里的心如止水也是真实的。相比于过往的世态炎凉，在这样一个地方，过平淡的毫无滋味的生活，之于她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何况她已经无爱无恨，不再执着。

　　“要我们带几位夫人出去吗？”
　　“不必了，妇道人家又不是江湖人，这儿挺好。”
　　楚济点头，虽然不想再让老人提起旧事徒增伤心，但既然来了，有些事儿还是得问明白，“晚辈冒昧问一句，您的四个儿子...？”
　　“报丧的，你已经猜到了吧，张祺瑞、林成、张扶、裴伍。”

　　陈晴一愣，楚济点头，随即脸上又有些纠结的神色，隔了片刻才又问道，“前辈，还有...您之前说的龟息的最高境界可是真的？”
　　莫灵也没想到楚济会问这么个问题，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一眼，然后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年轻人，没有人敢说几十年后的事儿，但是每个人都会说曾经和错过。”

　　楚济有些懵，他下意识的想反驳老人家的话，却无从下手。他一直认为所作所为都是为陈晴好。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迫进入臻境，但他希望陈晴永远都不要走这一步，永远幸福下去，所以明知道对方的心意也全作不闻不问。但，在老人家提了龟息可以延长寿命的时候，楚济是动心的，如果可以这么做，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面对这份感情，也可以给陈晴一个一生一世？
　　可是，就像老人家说的，未来如果遥不可知，眼前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太多曾经？要是从青马竹马之时就不曾改变情谊，他们是不是会一起长大，然后说不定两人都可以不进入臻境的过一世。但...如果不能，难道理所当然的做半世恩爱夫妻，然后...让陈晴一个人受半世相思之苦？
　　楚济有些茫然，一时间突然不那么坚定了，到底什么是为她好？

　　莫灵摇摇头，年轻人的事儿老人家点拨一句已属多余，更多的话不便再说，“好了，天色不早了，老妪送你们出去。”
　　说罢，莫灵起身，楚济和陈晴起先还有些疑惑，到了祠堂才发现四个夫人已经齐齐的站在里面，见老人家一同出来才收了敌意，恭敬的向她行礼。

　　莫灵摆手示意，又亲自送两人到了门口，又道，“老妪最后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进观音庙。”
　　“您是觉得，观音庙和被困在这里有关系？”楚济若有所思，老人家的故事确实好像是观音庙困了她，可楚语说观音庙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庙，其他的村民，包括楚语自己都进过观音庙，不照样好好出来了。
　　“庙再邪门也是菩萨住的地方，难不成还有邪祟敢在那地方猖狂？”陈晴有些不信，一来觉得鬼神总不至共处一室，二来也是仗着一身本事，颇有些什么都不怕的尽头。

　　“真正的神佛是内心的善念，怎么可能予取予求？什么都能答应满足的，只能是有所图的魔鬼。”
　　莫灵说完，不再看二人转身回去了。
　　楚济和陈晴冲老人的背影抱拳，而后也踏上该走的路。

　　前有险路，不可绕行。

　　观音庙并不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庙，正殿只有一个，连着后院也不到两亩的面积。寺庙规矩而干净，大门开着，隔着老远便能瞧见里面的格局，香炉香案，观音尊者正坐其中，旁边是善财童子和龙女的小像。
　　这里的香火极好，不过巳时就已经排了长队。为了不打草惊蛇，楚济和陈晴仍穿着村民的衣服，站在队伍最后。

　　从排队开始，楚济就一直在观察，四周的一切、烧香的村民，以及目之所及庙内情形。诡异，却说不出哪儿诡异。眼瞧着队伍快到庙门，楚济压底声音对陈晴道，“要不你先去旁边躲起来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陈晴摇头，小语当时就是先出去了才让张财主发了疯，绝不能让师兄有半点陷入那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过，“要不我一个人进去吧，你在外面至少比我能应对。”
　　楚济苦笑，陈晴说得也对，如果自己中了招，她恐怕应付起来更为吃力，“一起进吧，千万小心。”

　　眼瞧着就轮到两人，楚济心里也是没谱。不管是武功还是江湖经验，现在的二人和当初被困的莫灵都丝毫没有可比性，楚语也是一样。但为什么莫灵会被困，而且认定是观音庙困住的，楚语和其他人却没事？
　　难道因为楚语是药人？可就算因为是药人她自己能不受影响，多少也该察觉到一些吧。
　　难道...楚语心里还有恨？
　　就算如此，这么大的局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正常情况下她怎么也不会联合外人来害自己人，但如果存在另一股势力，能够让楚语脱离药成为正常人，她会不会答应呢？

　　踏进殿内，楚济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年轻的和尚穿着僧袍在旁边敲着木鱼闭目念经，人眉眼看起来很是和善，也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两人学着村民的样子，拿起案桌上的香，在炉里燃了。楚济正要跪，却突然感觉旁边一阵掌风。身子一斜便歪倒了，手里的香也断了。
　　楚济一惊，如果不是掌风而是一掌，自己现在至少也是重伤了。而能让自己毫无察觉的，只有最放心毫无防备的一个人。楚济转头看过去，陈晴已经拜完了，起身准备把香插进香炉。

　　陈晴的举动看似正常，却让楚济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丢了手里的香，楚济一把抱住陈晴出了庙门，身后村民指指点点的叫骂声。楚济拿药在陈晴鼻子下晃了晃，陈晴的眼睛有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而后又失了焦点。
　　楚济伸手去试陈晴的脉象，是蛊，木莲蛊。

　　又是一种已经失传的东西，好在楚穆的藏书里有完整的介绍。
　　木莲蛊所用的木莲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通常的木莲是根茎为木，而它却是把根扎在活着的其他木头上，从对方的枝干里吸取养分。蛊虫的本体必须是冰蚕，但它不是和其他毒虫放在一起培养，而是要和火鼠放在同一器皿中，让火鼠先食冰蚕，再让新的冰蚕进来，直到冰蚕完全吃掉这只火鼠，它也就成了木莲蛊的蛊虫。蛊虫培养完成后，把它放在木莲之中，与木莲同长数年，直到木莲吸食四十九棵植物，蛊虫吃掉八十一种虫子，木莲蛊才算彻底完成。
　　木莲蛊本身并没有很强的毒性，它最大的效用是可以吞噬人的神智，让使用者的神智替代吞噬者的神智。如果九日尚未把蛊虫逼出体内，那么这人便会永远受控于施术者，施术者如果不把术传给下一个人，他死的时候，蛊虫，中蛊的人都会跟着死去。木莲蛊最厉害的地方是它几乎无解。冰蚕耐寒，火鼠耐火，二者做出来的蛊物可以受住任何恶劣的条件。想要破除它，唯一的办法是找到它的所在，用最快的针法定住它的身形，然后用刀把它挖出来。

　　现下的局势显然已经乱了，楚语是什么心思先不说，只说能做出木莲蛊，困住玉面梨花，这样的势力就绝不能小觑，何况那村子的最少也是上百年的，这股势力的背后必然是一个组织，上百年甚至更久远。

　　楚济还在思考应对之策，怀里的陈晴却突然露出杀气，长剑瞬间就刺向楚济胸口。楚济急急翻身，衣服被划开，人倒是没事。
　　陈晴手上变招，一招一式尽是拼命的架势，十成的内力扬的到处是尘。好在楚济的功夫比陈晴好得多，彼此又熟悉，躲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只是想要不出内力压制住陈晴，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法子。余光一瞥，村民和僧人都已经不见了，楚济一边闪开剑招，一边盘算是不是控制陈晴的人正在暗中监视，如果自己露出破绽，估摸着他就该出手补一刀了。

　　既然如此，那么反其道而行之会不会有效？
　　楚济嘴角轻轻一勾，只用长刀的刀鞘应付陈晴的攻势，后肩却卖了个巨大的破绽。对于单挑来说，其实只是疲于应对眼前，但对于对抗或者暗中潜伏的人，这就是个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