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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狭路相逢,不能幸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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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衍宫那边摘玉儿寻人不得,无法向太后交差,遂出殿去寻,一路寻来碰上了太子云涧身边的侍卫--徐长亭,摘玉儿心忖着他好歹是禁中侍卫,好歹寻起来人总是比她这个宫外人方便,便将她家主子至今寻而不得之事告知。
徐长亭闻之,毫不推辞,二人立即沿路问去,有宫人言曾于南长街哺时见过郡主,便带了几个小厮往南街去。再到南街,又有人言郡主往柏梁台去,一行人又匆匆赶去。
只是还未曾寻到郡主,却在四四合合的宫苑之间找到了赵山月。
那赵山月自从跟丢了萧苻阳后,又不识路,只能是何处有路便往何处走。一见徐哲晖一行人,以为是来寻她的,便如见了救命主一般扑上去,娇弱委屈全写在脸上。然则待她定眼看清,徐长亭身旁的女子竟是萧苻阳身边的侍女,才知自己自作多情,遂勃然变色。奈何她所为之事实在是不光彩,纵然心中有万般怒火,只得暂时勉强压下。
她咬牙愤恨,这一笔账她赵山月迟早得和她好好算算。
徐长亭寻晋和郡主未果,哪里还能顾及得上她赵山月,随意将她安置后,便往柏梁台处奔去。未及几步路,却见萧苻阳优哉游哉踏着碎步而来,手中玩弄着枯黄细长的芦叶,心情甚佳。
众人一见,心下石头落地。摘玉儿忙快步上前,扶着萧苻阳皓腕,歇了口气道,“郡主您可叫奴婢们好找。”
此时,徐长亭只候在一旁,待萧苻阳目光移至他处,他才上前一步,拱手恭敬作揖,“见郡主安好,卑职及众人便安心了。只是日后可切莫行此莽撞之举,免叫太后娘娘担忧。”语罢,方觉失言。眼前女子岂是他一小小侍卫可以妄加评论的,更何况这郡主性子骄纵顽劣,念及此处,心中不由得惶恐。
可这句话仿佛从萧苻阳右耳进,左耳便出了,又好似从未闻之,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匆匆往徐长亭处望了一眼,便蹦跶着回了衍庆宫。
萧苻阳这厢一走,便是几个时辰,崇衍宫却依旧灯火通明、笙歌不止,圣上处理完了政务,正从集英殿往衍庆宫赶。之后便是瑶台宴饮,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一片杯盏狼藉,余下不提。
且说寿宴之后,已是入夜时,赵山月随赵持柔回了朱雀殿,紧接着徽止殿的侯美人也来了。赵山月因今日之事,心里大不痛快,一番添油加醋地往她阿姊处倒苦水,只说那萧苻阳如何戏弄她、又如何把她引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言辞之委屈,无不让人心生三分怜意。
因玉如意一事赢了中宫一局,赵持柔心情极佳,此刻正一壁听着她妹妹叫屈,一壁对着菱花铜镜卸下繁重的珠花钗玉,那铜镜将她娇丽的面庞笼罩起一层昏黄,弯弯曲曲的眉角竟有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待赵山月似婉转啼唱般道尽这桩事,赵婕妤却也并不着急,手中拿着玉梳篦慢腾腾打理着乌黑秀丽的长发。
“阿姊,阿姊一定要为山月讨回公道。那晋和郡主如此戏弄于我,分明就是没将阿姊你放在眼里。”赵山月见她阿姊毫无反应,便连忙上前扯着赵婕妤袖角,一副梨花春带雨的模样。
赵持柔本来心情甚好,并不为此时所动。即便那晋和郡主如何得意,也不过是个郡主,谅她恩宠滔天也妨碍不到自己的青云之路。但见赵山月哭诉至此,实在不忍自家妹子受人欺凌,遂拉她同坐,拍着赵山月背脊,劝慰道:“那晋和郡主生来便见似锦繁华,泼天富贵,太后她老人家又极为宠溺这个孙女,自此从小便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她偷我宫里莲蓬,折我所爱冬梅,如此种种,我也并非不知。但凡太后在一天,我们如何也奈何不了她。”
话锋一转,继而又道:“但你且知,她今日是皇家女,明日便是出阁妇。再大的恩宠,她也不过是一个郡主。你我姊妹二人今后道路且长,犯不着为了一时气结,乱了大局。”
赵山月闻言,自然不肯依。她自知阿姊向来沉着,顾全大局,断不会应她之所求。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缠着赵持柔不依不饶,非得要讨个说法。
赵持柔进宫不足一载,便由美人扶摇至婕妤之位,心思谋略远胜赵山月。但她似乎并不满足眼前的风光,觊觎着不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因而有着一番筹谋。道理言尽,却听耳边赵山月沉不住气,便松开握住赵山月的手,微微生了些恼怒,怒嗔道:“你可知,长姐走至今日,费了多少心思。且说今日衍庆宫大殿之事,若处理不慎漏出了破绽,我当如何自保?你只顾你一时喜怒,全然不管长姐处境,日后我怎敢让你伴君之侧。”
言辞之锋利,着实令赵山月一惊。她身在梁宫,全依仗她阿姊之势,万万不敢轻易恼怒她。听得此言,知当真动了真气,只得收起娇滴滴的眼泪认错,讪讪道:“是山月之过,山月日后再不敢行此莽撞之事,还望阿姊勿恼。”
“姐姐倒是有个法子可解山月妹妹之气。”赵山月闻见衣袍的熏香愈来愈近,稍一抬头便望见侯美人笑盈盈的脸。那侯美人扑满胭脂腮红的长相在梁宫三千弱水中仍就姿色平平,偏偏方才的一颦一笑令赵山月很是心动。
“迎鹭姐姐有何法子?”赵山月一听有法子,浑然不记得方才所言,忙走至侯美人身侧,揪着侯迎鹭衣角。
“其实此事不难,只是……”那侯美人故意将语气拖得极长,婉转得像是唱了一曲小调,却又被赵持柔硬生生截住。
“侯妹妹是忘记了本宫所言么?本宫只再说一次,尔等不得擅自妄动,若惊扰了圣上太后,本宫也保不了你。”赵持柔斜眼睥睨,将手中的华钗狠狠掷在镜花妆台上,珠玉碰撞之声回荡在大殿之上,经久不绝。
赵山月惧其威势,再不敢言。倒是侯迎鹭并不慌张,嘴角仍旧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端的是波澜不惊。她只侧眼察赵山月一眼,复而回首堪堪敛眉并不看主榻上之人,将目光留在着赵持柔一身暗纹卷云的衣裾上,那是上好的蜀锦,阖宫上下唯有三匹,她赵持柔便占了一匹。而后侯迎鹭压低了声儿,嘴角微微上扬,“妹妹愚笨,不知娘娘大计。”
夜凉如水,月弦高挂,阶前汉白玉反逆出一缕光华,投进冰裂纹的窗牖,映在赵持柔丰艳的容颜上。那张本该顾盼神飞的面容,却在浓稠的月华里散射出透骨的寒意。
二人遭赵持柔疾言厉色所斥后,便识趣而归。侯迎鹭先赵山月而行,反却被她追上,被央道:“好姐姐,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法子?可否说与山月一听?”
这一番徒来的亲昵之态,像是相交多年的旧友,但侯迎鹭却不觉惊讶,她只拉赵山月至园中一角,花木掩映之下逃过众人视野,而后才徐徐从袖中抽出绢帕掩住琼鼻,轻柔道:“山月妹妹,此事本不难为,只是你婕妤阿姊心中想必已有计策,姐姐我也不便作多干涉。”
赵山月一听,心一急,早将赵持柔所叮嘱抛在脑后,急忙问:“美人姐姐但说无妨。你方才也说不是棘手之事,那便说与我听听。倘若被阿姊知晓也无妨,阿姊一向疼爱我,断不会狠心责罚于我。”
侯迎鹭低眉瞥见被赵山月握住的皓腕,反将那纤纤素手握在掌心,轻拍手背,“也罢。此事……”侯迎鹭低下身,附在赵山月耳鬓旁,声低不可闻。这一片天地静谧,只听得簇簇梅花枝桠上盈盈滴下的融水打在汉白玉的阶面,滴答滴答的声响。
这一夜,有人香闺酣睡,亦有人寒枕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