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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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苻阳摆着手在前头走着，她隐约感受到，她脚步若快些，那身影也跟着加快脚步，倘若顿下步来，那人便匿藏在隐蔽之处。但萧苻阳却并不回头看她，只一味吹着悠长的曲调，兴致颇高的引她在这九曲回肠的宫殿里打转。
萧苻阳笑她，这身后之人也忒愚笨了些，连脚下的路已然走过两边也未曾知。她继而收回余光，在宫殿里继续晃荡，只是所行之路越来越偏远，身后的人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立足之处为柏梁台，终年青翠环抱，前些日下了场雪，如今披了一层厚厚的霜雪，蓄势好几日，却迟迟不肯垂落。萧苻阳今日正着了一件青黛色的暗纹袍，沉静典雅，行于林间，与山色毫无违和。她隐约听见身后人一脚踏在融雪上的稀疏声响，嘴角微翘，双眸间闪过一丝狡黠，随即提起衣袂往林间深处去。
那身后人犹疑一阵，终跟了上去，然而待她再抬头时，那一抹青黛色却不见了踪影，而自己也浑不知身在何处。
红衣人猛然转过身，惊慌地望向四周，别说是人了，连一活物竟也不见踪影。
萧苻阳此刻隐匿在数棵矮树后，笑看胭脂红衣的赵山月花容失色的模样，她刻意按住腰环间的珠玉铃铛，避免发出声响。暗自嘲讽了几句后，便不再理会，大摇大摆的往别处去。
柏梁台地处偏远，四下里皆是茂林修木，荒草遍地，本就是人迹罕至之地。左右虽有数座宫殿楼阁，从其废旧的亭台轩榭之间，尚能依稀看见昔日的风貌，但如今常年失修，也无人提及，便废置了多年。其间正有那东俞质子所居的扬就殿。
萧苻阳本无意寻此，却鬼使神差地游荡到了殿门前。那灰扑扑的匾额上，上书着“扬就殿”三个赫然正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仿佛昭示着，纵使他东俞质子落得今天的境地，也不容任何人轻蔑。可事实却是，这不过是个被众人遗弃的角落，偌大的梁宫中破落的一隅，连鸟雀儿都吝啬落脚，此间唯有三两个轮班的侍卫把守，连最末等的侍卫也都嫌弃这苦差事没有出头之日，遂并不十分上心。
因而萧苻阳来时，殿门前没有任何人把守。她推开锈迹斑斑的门，随心所欲地走进去，扑鼻而来的却是阵阵的腐臭味，萧苻阳拿袖口捂着鼻子，继续往里头走去。却见正殿前三两宫人，身量纤纤，衣着霞帔，打扮异于梁人，她们面庞上拢着一层丝巾，拿着扫帚清扫着院子，见萧苻阳走近，又与她们攀问一二，却仍头也不抬，不发一言。
萧苻阳觉着这些东俞人行为举止颇为奇怪，也未曾见到那个传闻中的东俞质子，心里虽有千万疑惑，却无从解答，遂悻悻而归。
她一路北去，心里却一直惦记这那位素未谋面的质子，到底是何样？她皇祖母说，是个俊俏的男儿，可到底是何等的俊俏呢？她忖度着，东俞人尚武，那质子应是个有着剑眉星目，身量挺拔，腰配长剑，缓带轻裘的疏阔男儿。想着想着，俏丽的脸上起了一层酡红，绵延到耳根子。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自己满脑子都是男人的模样，她竟也知道害臊，用力晃了晃脑袋，双手捂着火烫的耳朵。好在四下无人，若是让人知晓她晋和郡主少女怀春，怎可了得！遂疾步离去，也不看脚下路，撞上了东西竟也后知后觉。
萧苻阳低下头，但见一竹网编织的篓子躺在泥里，但更可恨的是，她一身青黛色的袍角沾满了泥浆。惜洁成癖如她，登时，她萧苻阳的郡主脾气便上来，四处寻人，正欲发作，却看见隔着一大片的枯黄蒹葭，苍茫茫的不知是雪是絮的水塘边，孤零零坐着一个人。那人把帽檐叩得很低，但萧苻阳一眼便识出，那人正是那日太液池的少年。
说来也巧，每次萧苻阳见他，都是在他钓鱼的时候，仿佛除了钓鱼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那少年听见动静，微微抬头，好似意识到了她的存在，目光却仍旧呆滞般停留在鱼竿上。萧苻阳提了衣袍，也不顾不了一身泥浆，格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身边。
“为何你总是在钓鱼？”萧苻阳把声调放得低低的，生怕惊吓了水中鱼儿。
“我在等。”那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像一股冷风灌进她的耳朵，清清冷冷的。
她本没想到眼前人会答话，心中微微地窃喜。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并且答非所问，但她仍觉的那飘飘渺渺的声音好听极了。萧苻阳眨了眨眼，使劲睁大眼顺着少年的目光所在望去，那一池碧水毫无波澜，又问：“你在等什么？”
“等鱼上钩。”少年仍旧吝啬言辞。
言毕，鸦雀无声。萧苻阳扶额，又偷偷瞥了他一眼，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竟无言以对。她心想，兴许是自己太笨，明知故问。
“那鱼儿上钩了吗？”萧苻阳思索了一阵，确认这句话毫无差错。
这回，少年却没有回答，气氛渐渐变得很微妙。良久，少年似乎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时机未到。”
一向在圣上跟前是个话唠的萧苻阳在少年面前却像个哑巴，偏偏还是个不太聪慧的哑巴。这让萧苻阳微微有些懊恼，明明她天纵英姿，却在他面前碎落了一地。她更觉得眼前之人是个怪人，说话也奇奇怪怪，语气分明是个卜筮蓍龟的太卜，让人摸不着头脑。
心中积蓄了千千万万个疑问，却在将脱出口时打消了念头。
萧苻阳不吭声，只安安静静待在一角，像只焉掉的老虎，竟也有畏畏缩缩的时候。她时而窥他，从他黑漆干净的鞋履，到他素衣领上勾勒的回云纹路，广阔的袖悬在风中，仿佛要随风而去一般。他把帽檐下的玄色绸带结在颌下，称得肌肤胜雪，萧苻阳从未想过，会有人将葛布素衣穿得比女儿还好看。
少年也不说话，面庞上几乎看不见表情，全然当萧苻阳不存在，自得其乐地钓着鱼。后来，他似乎有些累了，眼眶松了些，挺了挺脊背，突然起身，提起所有行头，也不管身边的萧苻阳，自顾自的往回走。萧苻阳见他起身匆忙，也忙不迭起身，只是萧苻阳才发现，那少年极为高瘦，她得仰着头颅才能看清少年的眉眼。
少年脚步太快，不多时便相隔甚远。萧苻阳跂而望之，毫无郡主的端庄仪态，提着尖细的嗓子，隔着丛丛的蒹葭遥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听罢顿了顿，不欲答她，继续大步流星离去。萧苻阳低头见雪地上脚印深一脚，浅一脚，有些失落，遂松下提着的衣袍，垂首败兴归去。却听见背后渐生起破玉般清冷的嗓音，“成瀛。” 那声音从远处袅袅飘来，似梦非梦，一阵寒风凌冽而过，又散了。
萧苻阳有些贪婪还想问“什么成，什么瀛”，待回头时那身影已然消失在雪路尽头。她依旧垂着头，朱唇似乎含蜜般抿着，十足的笑意全然跃上眼角眉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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